陆小凤愣住,愣了许久,然后紧紧地抱住她,哽咽出声:“我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姑娘抚摸他的脊背,脸颊贴着他心脏的位置:“这次,你会保护好我的,对吗?”
……
西门吹雪在梦中见到了林默。
血月躲在朦胧的黑云中。
曲香苑里,林默端着果盘,笑盈盈道:“我可以把它放下来吗?”
西门吹雪点头,熟料林默不仅放下的果盘,还坐在了他身边,双手托腮盯着他的脸看。
“你在看什么?”
林默笑着道:“废话,当然是在看你啊。”
“你为什么要看我?”
“可能是因为我喜欢你吧。”
“喜欢?”西门吹雪那张向来如冰如雪的脸上,竟缓缓绽出一丝笑意。
雅阁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屏风后面还有泡着茉莉花瓣的洗澡水。
西门吹雪忽然转过头,望着那扇屏风,灯辉投映在上面,视线渐渐朦胧,场景在变,视线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消失,慢慢变成了他所熟悉的一草一木。
遮天盖日连绵成片的树荫,曲折缦回的长廊,和青石板铺成的,没有一点杂草的空地……这里是他的家。
老管家和侍女人手一盏红色纱罩灯,那红仿佛掩映了天地。
西门吹雪恍然想起来,他刚刚才进行完一场生死决斗,全力以赴,打得酣畅淋漓,他的剑道头一次触摸了死神,更近一层楼。
更重要的是,他在将死未死时,看到了一阵纯白而圣洁的光芒。
仙女般的脸庞不动声色,温柔的凝望着他。
西门吹雪人生的前二十余年里只有剑,直到这一刻,他的世界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红,天地都是暧昧与朦胧的红,红色的轻纱被风扬起……
“我有一项能力,是读心。”林默这样对他说:“你喜欢我,是不是?”
梦中,西门吹雪终于说出了被他生生咽回去的话。
“是,我喜欢你,很喜欢。”
“很奇怪,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她扬起笑脸:“是因为我长得漂亮吗?”
“是……不是。”他微微颔首,轻笑出声:“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垂死的那一瞬间所产生的幻觉吧。”
林默走近他,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那你预备拿这幻觉怎么办?”
西门吹雪一字一字道:“嫁给我。”
“哦?”
他又说了一遍:“我想让你嫁给我。”
红罗帐,龙凤烛,她明艳若牡丹,眼流光,唇绯色,一室旖旎。
蜡烛烧到了天明。
时间悠悠荡荡,来到了九月十五,月亮挂在太和殿的屋檐下,没有可笑的画师,没有刀枪林立的神机营,更没有谋朝篡位的野心家,只有一个他最尊敬的对手。
一战至天明,他堂堂正正的赢了,妻子的眼中也再没有别人,只有他,只看得见他。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林默问。
西门吹雪看着手中的剑,怅然道:“我想隐居,从此再不问世事,你还愿意陪我吗?”
林默依偎在他怀里,柔声道:“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永远。”
……
七八岁的小男孩独自奔跑在窄巷里,一条凶恶的大黄狗追着他跑,汪汪犬吠声让他胆寒。
白天他还有一个母亲,尽管这个母亲总是喜欢打他骂他,扯着他的头发和耳朵把他狠狠掼在地上,咒骂着他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要活着,他害惨她了。
男孩只见过他父亲一面,是在刑场上,他看着那个男人被剥去衣服,银亮的小刀一块一块割去他身上的肉,每割一块,男人便会发出一阵变了调的惨号。
男人就是他的父亲。
听周围人说,这个男人奸丨淫丨掳掠无恶不作,前日不长眼,祸害了兵部周侍郎家的闺女,官府下了死命令,这才被缉拿归案。
他的母亲留着泪,咬牙在下面大声叫好。
据说,是他的父亲强迫了他的母亲才有了他,为此,母亲一桩极好的婚事没了,还被家里赶了出来。
男孩那年才四岁,他能明白什么呢?他只知道要管这个天天毒打他的女人叫娘,讨要吃的得跪下来,自己骂自己是个恶心的贱种,骂得好了,才能被开恩赏一口吃的。
现在连那点吃的也没了,他终究还是被丢下了,无论他如何的哀嚎,祈求,下跪,磕头通通没有用,母亲换了件体面的新衫,坐上了宽敞的马车,跑起来的速度他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他流着泪,抱着膝盖缩在冰冷寒夜,无人的街角,一声声喊着娘。
这是冬天,每年冬天都有冻死的人,更何况男孩的衣着本就单薄。
没有人知道,这就是鼎鼎大名的中原一点红的童年。
血月高悬,冷风呼啸,小巷里呜咽声不断,狗吠不止。
他正哭得伤心的时候,忽然觉得身体暖了起来。
翻毛斗篷罩在他身上。
抬眼,是个慈眉善目的女人,她拉起他的手,温声道:“你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冷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一点红哭道:“我……我不知道,我娘不要我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女人幽然一叹:“也是可怜,我家就在那边,不如跟我回去吧?”
一点红道:“你会打我吗?”
女人道:“打你?”
他擦擦眼泪,拉住女人的衣角,“就算你打我也行,骂我也行,只要……只要你肯收留我,我什么都会做的。”
女人蹲下来,用斗篷把他严严实实包住,抱在怀里,轻声道:“我会对你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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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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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他们的梦(2)
叶孤城在年少时曾有过一个未婚妻。那时候他专注剑道, 哪里懂得什么人间情爱?对他来说,不过是不要紧的多了一个,不重要的身份也多了一个。
后来, 他听说未婚妻家中遭逢巨变, 父母外出时遇了海难, 双双丧生。姑娘还小,孤苦无依的, 她族中长辈便过来央求,能不能先让她过门?
叶孤城那时候年纪也不大, 还不及弱冠, 还只是活在父亲羽翼下的少城主, 父亲转头问他:“你怎么想?”他觉得府里也不差多养一个人, 随口就应了。
转过日来, 他见到了所谓的未婚妻。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天还下着蒙蒙细雨, 一个十三四的女孩子,梳着双螺髻,白衣绿裙, 捂着心口站在房檐下怯生生的看他,像极了莲花池里刚冒出来的花骨朵。
叶孤城只看了一眼就走开了,没多久他便忘了有这么个人。可慢慢的,他就没法忽略有这么个人。
晨起时有人奉上新茶, 看书习字时有人执扇、研磨、红袖添香,习剑结束后,也有人会人执一枚丝帕, 亲手为他试汗。
南海气候闷热,他坐在水池里沐浴, 她悄悄藏在水池的屏风后面,跺跺脚,探出了小脑袋,“需要我做什么吗?”
“这些事情不需要你亲自做,你做的也没有侍女好。”
茶太烫,墨太浓,香薰味甚重,打扇时风会把纸张吹起来,练剑后他会直接沐浴,也不需要擦汗。
屏风后的小脑袋缩回去,又很快探出来,直愣愣地朝他看过去,“你什么时候娶我啊。”
叶孤城已沐浴完,但他实在没办法当着一个女孩子的面赤身裸体的从水池里走出来。
他道:“你还小。”
“可是……”
“出去。”
“噢。”小姑娘跑出去几步,骤然想起什么,扭过头又跑回来,却不料踩了脚下的裙子,往前一跌,扑倒了屏风。
一声巨响,她跟正在擦身的叶孤城打了个照面。
两个人同时红了脸,小姑娘想说的话通通忘了个干净,慌慌张张的逃走了。
她就这样猝不及防的闯入他的生命,花骨朵还未绽放,便彻底湮灭于一场疫病之中。
那一年,她十五岁,在病榻缠绵了数月,最终不治而亡,终究没能等到嫁给他。
小姑娘死的时候眼含着泪,哭着说,我不想死……院前栽种的花还没开,我还没有嫁给你……在不甘与不舍中,她慢慢阖上了眼。叶孤城坐在塌前看着她,手摸着她的脸,心脏骤然一抖,仿佛被一把锋利的宝剑贯穿。
这并非是失去爱人的痛,因为他不爱她,也不爱任何人,他只是在痛生命的脆弱和人生的无常。
没过多久,他的父亲也染上了同样的病,很快撒手人寰。
向来不爱理会俗务的叶孤城不得不面对父亲与未婚妻的葬礼,还要处理一城的事务以及南海剑派三番五次的挑衅。
夜晚,他独自坐在海边的岩石上,仰头望月,月亮慢慢变成血色,充满了不详的意味,周遭一颗星也没有,只有那一轮玉血孤独的挂在天上。
人间多纷扰,或许,唯有生于万丈琼霄方能摆脱这一切的苦怨嗔痴。
这么想着,他闭上眼,身体轻飘飘的飞起来,与血月相对,俯瞰脚下众生。
他幻化成了天边的一颗寒星。
……
天上飘着雪
庭院外积雪盈尺,一个七八岁的,玉雪可爱的小童站在一颗满是积雪的树下,仰头看了一会,突然冲上去一脚踹在树上,大雪纷纷落下,他飞快跑开,有人却遭了殃。
一个下巴长满黒胡茬的年轻汉子原本蹲树下喝酒,见人走过来,就朝招招手道:“过来。”,那小童果真朝他跑过去,他笑得弯起了眼睛,正要伸手把小童抱起来,却没想到挨了一头一脸的雪,狼狈地站起来大笑道:“嘿,你这小子,别让我抓到你!”
小童跑开了,他当然跑不过喝酒的年轻汉子,没几步就被逮住,被拎着后脖领,拳头抵在他脑袋上,“你跑啊,你倒是跑啊?”
小童也不慌,回首道:“你是师父新收的弟子?”
年轻汉子朝他笑,露出一口白牙,“这么说,你也是师父的弟子了?”他把小童放下来,正色道:“崔略商。”
小童小脸微扬,笑道:“师弟好。”
“师弟?”
“本门只从入门先后,不分年龄大小,你当然是我师弟。”
小童叫盛崖余,在多年以后,他成了享誉天下的名捕无情,就像当年被逮一样,逮住了另一个小师弟。
他拉住了那孩子的肩膀,即便俩人差不了几岁,却有一副老成之态度:“这么晚了你去哪了?”
被他叫住的孩子一愣,搓着手道:“我出来……练剑!”
“练剑?你的剑呢?为什么你身上一股烧鸡味儿?嗯?”
小师弟脸也红了,声也颤了,我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憋了半天,碧绿色的眼睛慢慢浮出一圈水光。
“呜。”
“快让我看看我们的无情捕头又逮住了哪个小毛贼?”
窗户被推开,一双手臂伸出来,然后才是一张神态温文的脸,趴在窗户上笑道:“这不是冷小四么?刚才在饭桌上说不饿,怎么这会想起来偷吃了?”
水淋淋的要哭不哭的眼睛转了个方向:“二哥……”
“你二哥只有一双会讨饭的手,可没有一张会说情的嘴。”窗户毫不留情的关上。
“大师兄……”
“过夜偷食,罚你抄一遍书。”无情仰头看了眼浓夜,接着道:“明天抄,我盯着你抄。”
冷血道:“可是,大师兄不是才告假回家探亲吗?”
无情道:“家又不会长腿跑了,什么时候回去不行?只有你会跑。”
冷血眼瞳颤了颤,又要哭了。
……
绣玉谷,移花宫。
七月,百花齐放。
门前坐着一个丑绝人寰的畸形如侏儒的男人,之所以坐着,是因为他双腿残废,无法站立。
而这个又丑又残的男人,更有一副难听到无法形容的嗓子,他在朝山谷里喊话。
“在下鼠相魏无牙,前来拜会二位宫主。”
据说住在这移花宫的二位宫主不仅武功高强,家资丰厚,还有着令人一见难忘的,神仙般的美貌。
魏无牙打心底里觉得只有这样的两个女人才能堪堪匹配才华横溢无所不能的自己。
所以他来求亲。
这个求字用得也不太妥当,该是他施恩下聘才是。
然而他大箱小箱带了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上门,在门口嚷了半晌,竟无半个人理会。
魏无牙生了大气,正要直接闯进去,不曾想一道被狂风生生拦去路,再睁眼,一个头发丝都比他英俊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二话不说,一脚将他连人带椅的踢倒。
魏无牙在地上爬。
一只白靴踩在他的脸上,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移花宫求见?”
魏无牙被靴子踩着,扭头大骂道:“你又是什么人?”
“江枫。”他道:“你来此做什么?”
魏无牙道:“自然是求娶怜星邀月二位宫主!”
这话说的又得意,又自豪,好像被他求娶的人应该感到无上荣耀,不慎惶恐,立刻跪下来亲吻他的脚,感谢他的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