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宫九抱臂轻嘲道:“怎么了?舍不得他走?”
林默摇头,冷不防被一双手臂圈在怀里,由于屏障还在,且是三百六十度三维立体环绕,所以宫九抱住了她,但没有完全抱住,动作看上去异常滑稽。
他压低声音道:“为什么给我下毒?嗯?”
这林默可有话说了,理直气壮道:“那你为什么要杀我?嗯?”
宫九冷笑道:“所以,你怀疑我要杀你,就先下手为强?”
林默道:“看来我的怀疑是对的。”
宫九道:“看来我只能等死了。”
林默道:“也不一定。”
宫九道: “不一定?”
林默道:“你死了对我又没有好处,相反,你若活着,我倒是可以跟你谈谈价钱。”
宫九道:“什么价钱?”
林默道:“关于这个话题,我想我们可以回去慢慢聊。”
……
盛和酒楼,红木桌面上摆着八菜一汤,林默亲手为宫九斟了一杯酒。
宫九看着杯子,神情抑郁,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上了称的肥羊,被一个奸商盯着,商量着能卖多少斤两。
他冷冷道:“我不喝酒。”
林默笑着道:“不,你要喝。”
“哦?”
“因为我要你喝。”
宫九冷着脸道:“你的意思是,你说的话我一定要听?你让我做的事我一定要去做?”
林默点头:“是这个意思。”
宫九道:“凭什么?”
“凭你中的毒解药只有我一个人有。”
宫九把酒一饮而尽,杯子重重地掷在桌面上。这是十两银子一壶的珍品佳酿,被他生生喝出了穿肠毒药的效果。一杯酒下肚反倒坦然了,“你还有什么要求,不妨都说出来。”
林默笑了一声,道:“很好,我喜欢你的配合。”她接着道:“解药每三天吃一次,连吃一个月方可解毒,你得花钱来买,一颗药十两黄金,应该不贵吧?”
宫九皮笑肉不笑:“不贵。”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要你每天跟着我,我去哪你去哪,我吃什么你吃什么,若我不幸死了,你也只好陪我一起死,这不过分吧?”
宫九道:“不过分。”
林默抿抿唇:“我还需要一个精通扶桑文字的老师,你来请,他衣食住行的花费都由你来付,这不难吧?”
宫九道:“不难。”
“这段时间,你最好让我过得开心一点,我正在承受全世界的恶意,还结束了一段失败的感情,你知道的,有时候哪怕是千金也买不回一个女人的好心情,而当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一点也不介意看着别人的痛苦取乐,你明白吗?”
宫九道:“我明白。”
“很好。”林默微笑着举起酒杯:“那祝我们接下来的一个月相处愉快。”
宫九举杯一饮而尽,脸上浮起薄红,忽然笑了,他笑道:“你跟传言简直没一处相似。”
“是么?”林默笑笑,随即化作怅然,感叹道:“我也觉得自己变化挺大的。”
若是以前,她绝不会为了任务去接近任何一个人,更别提把人家的命捏在手里去谈条件。
现在不同了,她只想回家。
……
林默要的黄金当晚就有人送到她房里,老师也在三天后的清晨被人用马车恭恭敬敬地请来。
是罗玉。
他一身长衫,手持折扇,温文尔雅地望着她笑,“好巧,林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林默绕着他转了两个圈,扭头对宫九道:“你找的?”
宫九点头。
林默道:“我要的是精通扶桑文字的老师。”
罗玉立刻用一口流利的扶桑话跟她打了个招呼,然后笑道:“我早年曾在扶桑住过一段时日,那边的文字简单易懂,学起来也不难。”
林默道:“的确好巧。”巧得让她心里发毛,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就觉得这个罗玉不像好人,且……似曾相识。
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纸,上面是她昨晚《鬼道大全》上抄录下来的,递给罗玉,“你看看这写的是什么?”
罗玉静默了一会,慢慢道:“破道三十一:赤火炮,吟唱词:君临者,血肉的面具……这是什么?”
“是你的教材。”林默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学生愚钝,以后就麻烦先生了费心教导了。”
俯身的刹那,林默快速扫过罗玉的手,骨节粗大,指甲很短,颜色偏灰,虎口处有硬茧,这只手至少握过十年以上的兵刃。
接着看向他的鞋,是软底云履,轻便但不耐跋涉,足尖略有凹陷,这说明他走路习惯把身体的重量压在足前,跟常人刚好相反。
是个擅使轻功的,多擅长不好说,至少比她林默强。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练家子是怎么做到被受惊的马匹冲撞,狼狈不堪到满街逃窜,连鞋都跑丢一只?
他故意的,得防着。
罗玉笑容文雅,紧跟着对拜下去道:“救命之恩还未报答,怎担得起林姑娘如此郑重的一礼,今后如有什么差遣,亦或者看不懂的文献尽可以找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现在就有。”林默那是一点都不跟他客气,转头掏出一厚厚大叠纸递到罗玉手里,微笑道:“麻烦先生先帮我把这些翻译成汉语,等我晚上回来再教我一个一个认哦。”
罗玉掂了掂这叠纸的份量,笑容已变得勉强。
用过早饭后,罗玉就把自己关了小黑屋,而林默带着宫九出去。
“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你究竟想要干什么。”街道集市上,宫九道:“来杀你的人那么多,你每一个都放了,为何偏偏跟我过不去?。”
林默眨眨眼,笑道:“因为我想当你的白兔王妃呀。”
宫九笑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发簪,用一整块翡翠雕成的铃兰花的样式,色泽通透如冰,铃兰花的花蕊还飘着一点碧色,哪怕对翡翠一无所知也看得出这根发簪价值不菲。
他把它插在林默的发髻上,漫不经心道:“你今日份的快乐。”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满意你看到的么?”
林默歪头看他:“我若说不满意呢?”
宫九道:“你还要我怎样?”
林默道:“你用剑?”
宫九微怔:“你怎么知道?”
林默道:“你在这等我一下。”
她跑进一家当铺,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把剑,剑身没开刃,但很漂亮,也很华丽。
然而对大部分的剑客而言,没开刃的剑甚至还不如一块废铁。
现在这把剑放到了宫九手里。
“用它跟我打一场,只许输,不许赢,也不许让我赢得太轻松。”
这段话进入宫九的耳朵里自动变成了:拿着这跟魔法棒,陪我过家家。
他们来到城外荒山上的一处空地,宫九轻抚剑身,悠然道:“你的剑呢?”
只见林默手腕一转,虚空中顿时浮现出一道闪着金色的漩涡,黑红的风暴卷绕周围,紧接着,造型富丽堂皇的剑柄漩涡中慢慢浮起。
剑柄下却是一根黑色镌刻红色铭文的棒子,棒子在旋转,金色的闪电交织其中。
宫九沉默的对比了一下双方的武器,绝望的闭上眼,放弃了抵抗。
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内,他挨了此生最狠的一顿毒打。
林默道:“你还手啊,你为什么不还手?”
宫九咬牙反击,剑锋穿过扬起的风暴,以一种奇诡的速度擦上林默的脖子。
林默叫道:“杀了我可就没解药了。”
剑锋偏离几寸,速度刚慢下来,冷不防被一棒子拍脸上,几乎砸断了他的鼻骨。
林默:“不要放水,我在跟你过招诶,用点心好不好?”
宫九:……女人你不要太过分。
时间慢慢过去,天色渐晚,宫九拖着疲惫的身体走着,脑袋嗡嗡作响,意识已经模糊了,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酒楼,只看到灯火辉煌下,罗玉含笑站在酒楼门口,为林默披上一件披风,温声道:“夜间冷,你衣衫这般单薄,竟也无人为你添衣么?”他眼角瞥着宫九,淡淡道:“果然,世家子弟哪里会照顾人,不像我,早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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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卡死我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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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茶言茶语
灯辉下, 罗玉在教林默认字。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只是不太像年轻人的声音,还有他的手, 若是仔细看的话, 他的手上不仅有硬茧, 还有皱纹。
林默在盯着罗玉的手看,心里默默估算他的年纪。他的脸看上去最多三十岁, 这双手起码得四十往上。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处心积虑的想引起她的注意, 甚至不惜在大庭广众之下茶言茶语, 把宫九气得掉头就走, 连送她的翡翠簪子都薅走了, 能是为了什么呢?
总不能是真爱吧?
她拄着下巴, 一边想东想西, 一边跟罗玉念着拗口的日语。罗玉教得极为用心, 不仅会纠正她细微的错误发音,还把对应的文字单独写出来,一遍一遍的念给她听。那么多字他翻译了整整一天, 也看出来这大概是某种法术咒语,所以他不仅将原文工整的抄录下来,还在下面写了四五种译法,力求贴切。
林默给了他二十页, 他抄译四十多页,即便是最后一页,最后一字, 字迹也跟第一页没什么不同。
这份用心林默是佩服的。
教授时,罗玉也很有分寸感, 两个人始终隔开一段距离,按理说,他先前在宫九面前表现得那么殷勤暧昧,到了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即便不动手动脚,也该说些“题外话”,亦或是给她讲讲“我喜欢你”之类的用扶桑话有几种说法,林默甚至想好了如何应对,但是他没有,教学就是教学,教的全是“教材”上的东西,旁的多一个字都没有讲。
一连七天,天天如此。
林默觉得罗玉肯定有所图,只是在静待时机,这种被人一点点算计的感觉很难受,所以她长了个心眼,玩了一出钓鱼执法。
傍晚,火烧云烧了满天,三月底,天总算开始回暖,林默穿上了宫九特地给她裁的锦缎广袖绣花长裙,裙摆很大,一层雪缎罩着四五层白纱,裙上遍布金线暗纹,日光下闪闪发光,雅而不素,衬得她整个人比仙女还仙。
尤其她还化了妆,点了最红的唇脂。
陆小凤曾说,她化妆和不化妆分明是两个人,素颜清纯温婉,妆后美艳动人,像是千年狐狸精,任谁看了都恨不能把心挖给她。
狐狸精手中执了壶酒,时下的果子新酿,甘甜好入口,不易醉人。
罗玉早早的在房中等她,见她进来显然愣了一下,目中露出一瞬痴迷,但很快掩饰过去,甚至还不悦地蹙眉。
“林姑娘这是?”
林默微微垂首浅笑,脸颊红了一片,当然是胭脂,可看上去分明娇羞。
一颦一笑皆妩媚。
她道:“我看老师这些天授课辛苦,所以准备了点果酒,口干舌燥时好润润嗓子。”
罗玉垂下眼道:“这就不必了,我从不饮酒。”他坐下来,拿出早就备好的手稿道:“昨日我们学了破道三十一的读法,不知你记熟了没有,我要考考你,若是你背不下来……”
林默坐下来,歪着头,发髻上的步摇流苏刚好碰到罗玉的手,冰凉的珠子拂过手背,他却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飞快地把手缩回去,喉结动了动。
“若是背不下来,会怎样?”红唇一开一阖,似乎每一个字都带着诱人的芳香。
天开始暗了,罗玉站起来道:“我去点灯。”步履有些慌。
房间里烛火通明。
林默已在饮酒,从罗玉点灯开始,她就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等罗玉重新坐回来,就看见微醺的美人将酒杯递到他唇边,一字一字道:“老师还没说若是背不下来会怎样呢。”
罗玉的脖子上已慢慢有了汗,他一把握住林默的手,把杯子里的酒喝下去,眼神已经变了。
林默笑道:“不知老师娶妻了没有?”
罗玉点点头。
林默顿时夸张地张大了嘴,呀了一声道:“那你夫人要是知道我俩用同一个杯子喝酒,不会吃醋吧?”
罗玉没说话。
林默接着道:“她要是知道你每天晚上都跟我在一起,不会揍我吧?好可怕,不像我,我只会……”还没说完,罗玉霍然站起来道:“她不会,她已经死了。”
林默登时熄火。
罗玉执起酒壶,仰头把一整壶酒都灌进嘴里,喝完,他眼睛已经红了,脖子也红了,只有脸,因为戴着面具,颜色不变。
他道:“酒喝完了,我们开始吧。”他把手稿第一页拿出来拍在林默面前:“读。”
林默道:“破道一,冲,君临者,血肉的面具,烬光冲断,无所不惧,冠以死神之名……”
流畅的读完一整页,罗玉又给了她第二张纸,林默盯着纸上的字,忽然扶住了头,转而望向罗玉,眼睛眨呀眨,无辜道:“老师,我有点头晕。”她摇摇晃晃站起来,“老师,我有点困了,能不能……在你这里躺一下?”罗玉也跟着站起来想扶她,却只伸出了手,身体离的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