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声震耳欲聋,砖瓦砌成的小屋被滚滚热浪激得四分五裂,房顶飞上了天。
巧的是,黄铜鼎炉爆炸时他正在割开手臂放血,他的手腕下方已有了三道又长又深的伤疤,他正全心全力用内力逼血,根本没留意身后的动静。
所以爆炸那一瞬他被直接掀了出去。
西门吹雪敢发誓,他这一生从未这样凄惨过。
倒是没受什么重伤,只不过两只耳朵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滚,束好的长发自动做了个非洲冒烟离子烫,炮轰的脑袋雷劈的缝,脸上黑黑红红看不出本来面目,白衣碎成烂布条,而他整个人就像刚从火堆里扒拉出来的烤红薯。
黑中泛红,红里还透着一点白。
白的当然是他的牙。
烟从他嘴里吐出来,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淌。
此时此刻,他最希望的是时间静止,在他收拾好一切之前绝对不要有谁发现他。当然这是不可能的,闻讯而来的小厮目露惊恐,头皮发麻,手脚打颤,高声大叫道:“庄主!您怎么了庄主!快,快来人!”
西门吹雪:“……”这脸,不要也罢。他指指自己身后:“收拾,咳咳咳,收拾一下。”吩咐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不远处就是偏厅,里面早就备好了洗澡水和干净的衣服。每次炼完药他都一定要沐浴更衣来盖去一身的烟火怪味。
这一次,他的步伐远比任何时候都要急切。
不过几步路就出现了偏差。一只体型健硕的橘猫从花草丛里斜奔出来,眨眼就窜上了一颗树。他认得,那是林默的猫,胆小又活泼,若是没有主人陪着,断断不敢自己乱跑。
西门吹雪抬头,林默正坐在一根树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只是互相在看。
林默抱着猫从树上跳下来,拼命地控制住了脸上的肌肉,这才没笑出声,她道:“炸了?”
“嗯。”
“你人没事吧。”
“没事。”
林默叹了口气:“我是不是要多住一天了。”
西门吹雪绕过她接着走:“好像是的。”
偏厅的水很热,西门吹雪在里面泡了很久,换过两次水才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
水里放了干花瓣和香露,一节手臂搁在浴桶外头,伤口还在渗血,不能碰水。
门响了两声,西门吹雪说进来,他以为是侍女,没想到进来的却是林默。
他再想把手臂收回去已来不及,因为她手上拿的是金疮药。
“我只看得出你手臂有伤,可这看上去并不像炸伤。”
西门吹雪看了一眼,“的确不像。”
“是匕首割开的。”林默看着看着,眼里渐渐浮现出泪光:“是为了我,以血入药?你可真是……怪不得你的脸色那么苍白。”
西门吹雪笑了一声,却没有笑的表情,他道:“我本来就这样,只是你从来没注意过。”
“我不该去注意你,就像现在,我不该到你家来住,我中的毒本就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林默吸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怒瞪他:“你这样让我怎么报答你啊?我不想走之前还要欠你的。”
“那就再为我做一次饭吧。”西门吹雪道:“就算你报答过了。”
……
花厅里没有花,只有菜,满满一桌子的菜。
桌上有酒,秋棠酿成的果酒。
西门吹雪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林默一愣,马上明白了他问的是她什么时候离开这个世界。
“我不知道,应该快了,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积分的事情吗?只要十万积分我就能回家了,现在我已经攒到了九万五。”
“的确快了。”西门吹雪道:“下个月十三日,武当掌门石雁要立下继承武当道统的长门弟子。”
武当乃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这样的日子无疑是个重大的日子。
林默以为西门吹雪要问她去不去,没想到西门吹雪接着道:“我追杀陆小凤的确是真,却并非为了怀孕自尽的侍女,而是他求我追杀他。”
林默道:“跟武当派有关?”
“是。”
“哦。”
西门吹雪道:“你不打算管?”
林默道:“这跟我又没关系,我为什么要管。”
一壶果酒已喝了一半,林默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果酒就像果汁一样酸甜,尝不出什么酒味,下饭又开胃,很好喝。
喝着喝着,她忽然道:“或许我该去看看,他没事,我走了也能放心些。”
西门吹雪道:“你还喜欢他?”
林默立刻点头,说是。
西门吹雪道:“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何要离开他?”
当然是因为在无限月读的梦境里看到了让她过不去的东西,但林默不打算这样说,而是笑了笑,道:“再喜欢又能怎么样,在一起久了,总会腻的。”
西门吹雪立刻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一壶酒见了底,林默开始觉得热了,她去开窗,一股微凉的风吹进来,她趴在窗边,有一点点晕。
西门吹雪走到她身后:“你是不是喝醉了?”
林默起身,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头:“这是几?这是一,我喝醉了看东西都是有影子的,天地也都是晃的,我没醉,我还能走直线。”
她真的走了一条直线,笔直的线。
西门吹雪看了眼那壶见了底的酒,道:“好,你没醉。”
林默坐下来,被风一吹,酒劲开始上头,鼻头一酸,莫名其妙的开始掉眼泪,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掉眼泪。
她擦擦眼泪,笑道:“其实你弹琴很好听,真的很好听,所以在我走之前,也送一首曲子给你吧。”
她手一张,竟从商城里买了台钢琴,直接放了出来。
钢琴只要五积分,她一直想买,也一直有理由说服自己不买,借着酒劲,乱糟糟的脑子让一百种不买的理由通通变成了一定要买的理由。
她都好久没摸琴键了,还有点手生,磕磕绊绊按了几个音才算找到点感觉。
“我只会一首曲子,不许说不好听。”她微笑。
西门吹雪竟也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仿佛在林默身上,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意外。
他说好,然后坐下来,安静的听。
黑白琴键发出的声音很怪,一般琴只有宫商角徵羽五个音,眼前这台琴却有七个音,多出来的那两个音破坏了本该和谐的音乐。
偏偏林默弹的曲子让不和谐变成了和谐。
倒不是不好听,只是有点吵。
一曲毕,林默问:“你说这首曲子如果要起一个名字的话,叫什么毕竟合适?”
西门吹雪没有想,脱口而出道:“梦。”
“嗯?”
“一个温暖而欢快的梦,但梦总是要醒来的,所以曲音结尾有着怅然若失的悲伤。”
林默惊讶道:“你听得懂?”
曲子是《梦中的婚礼》,他能从曲中听出梦来,是不是因为感同身受?
他的确有过一个梦中的婚礼,所以他才能听得懂曲中温柔明快与悲伤?
借着酒意,林默直视他的眼,叹了口气:“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认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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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暑假回老家了,昨天抱着孩子在飞机上折腾了一天,往后应该可以日更了啦啦啦
感情线写腻了,我要开始走沙雕剧情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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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做梦
“我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你……”
林默似醉似叹, 手重重地落在琴键上,指尖在钢琴上游走,胡乱的弹, 又吵又乱。
西门吹雪看着她道:“你醉了。”
林默摇摇头:“我没醉。”她伸出两根手指, “这是几?这是二。”她又站起来道:“我还能走直线。”
她走了条不太直的线, 然后一头撞在门板上。委委屈屈捂着额头回望:“你这是什么酒啊,一点酒味没有还这么上头, 早知道我就不喝那么多了。”
西门吹雪递了杯茶给她。
她没接,视线落在他手腕上, 然后盯着他的脸, 盯了很久, 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道:“也许我不该顾虑那么多。”
她问:“你喜欢做梦吗?”
西门吹雪道:“我不喜欢。”
林默笑笑:“是害怕醒?”
“不。”西门吹雪道:“因为梦只能是梦。”
“我明白了。”林默站起来, 这个回答让她笑意更深, 擦了把脸, 看着西门吹雪的眼睛, 她忽然想起以前在短视频上看到的游戏。
“来,跟我做,左右十指相握。”
西门吹雪不明就里, 但还是跟着做了,跟一个醉酒的人,本就没什么道理可讲。
林默又道:“右手五指打开。”
西门吹雪照做,紧接着, 林默用她最快的速度拉起那只相握的手,死死压在墙上,压在他头顶。
这时候, 身高的好处就来了,林默有着比大多数女人更长的腿, 她踮着脚很吃力的才完成这个动作,哪怕矮一分都不行。
两手受缚,是个可以任人为所欲为的姿势。
这是西门吹雪从未有过的姿势,以前没有,以后更加不会有。
林默按着他的手很用力,是那种一剑深渊的力,他也决计挣脱不开,除非他上脚踹。
西门吹雪当然没有做出那种煞风景的举动,他非但没有踹,反而连动都没动,两个人呼吸很近,非常近,然后,没有了距离。
林默亲上去了。
踮着脚,按着他的手,亲上去,撬开唇齿,一吻而深。
浓浓的秋棠果酒香。
举着手很累,她把他的手放下,紧紧搂着他的腰,浓烈欲狂,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吃下去。
西门吹雪从头到尾都没有反抗,却也没有配合,林默把他的手放下来之后,手就那么垂在身体两侧,到后来,雪白的墙面有了十道指痕。
她听到他呼吸发颤的声音,听到他胸膛如擂鼓的声音,几乎听到他浑身热血激流的声音。
一吻毕,林默餍足地看着西门吹雪,等待着他的反应。
神奇的是他的脸居然没红,还是那样苍白,或许是因为血都流到了别处的原因。
更神奇的是,西门吹雪的反应居然很平淡,就像刚刚只是吃了顿饭一样平淡。
他垂下眼,目中凝出刀锋般的寒意,冷冷道:“你喝醉了。”
林默道:“我只是有一点醉,意识还是清醒的。”
西门吹雪抬眸,又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一字一字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林默道:“你知不知道我还想做什么?”
西门吹雪本不知道,但他忽然之间就知道了,知道了之后怔在原地。
他想不明白,当初那个跟人说话都会脸红,会紧张的抓裙子的女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人怎么会在短短几年变化这么大,这么快?
林默道:“我再问一次,你喜欢做梦吗?”
西门吹雪背过身,道:“我不喜欢。”
“还是因为梦只能是梦?”
“不。”西门吹雪道:“我怕醒。”
林默把他从头看到脚,视线落在某一点,然后大笑,这笑藏着浓浓的不怀好意,藏着深深的觊觎渴望,她走到桌边,拿起一壶酒,打开盖子直接灌了下去。
灌下一整壶,酒壶落地。粉碎。
林默大声道:“怕也不行,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可是魔王啊,你见过哪个魔王要人做梦还要跟人商量的?我让天下陷入无限月读的时候跟人商量过了吗?”
她强硬地拉着他往花厅里面走。
里面有床,一张很小的床,最多只能躺下一个人,现在这张床上躺了两个人。
床在激烈地晃,晃了很久。
“你在想什么?”林默问。
西门吹雪望着头顶被风吹动的床幔,道:“我在想你酒醒了之后要怎么办。”
“你想的太多了。”林默手指穿过他的鬓发,额头相触,轻蹭,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这种时候,你不该想任何事。”
这个动作让西门吹雪近乎颤抖的呼出一口气,手紧扣床沿,他的剑与他近在咫尺,这一刻,他竟想要握剑。
“那这场梦就别让我醒!”他喘丨息,身上热汗淋漓,声音也有些喑哑。
结束之后已是黄昏,林默睡了过去,他凝望她的睡颜,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伸出手将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而后扭头望向窗外,满目萧索,簌簌落叶一片片的被风撕扯着,裹挟着,在天地之间飘荡。
无论落叶飘得多么高,飘得多么远,最终岂非都要零落成泥?
入夜,林默酒醒了。
她披着一件衣服点起灯,从桌子上找了壶冷茶喝。
“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她转过头问。
“你清醒了吗?”西门吹雪问。
林默道:“我一直都很清醒。”
西门吹雪道:“你若是清醒就不该做出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