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哄——芒厘
时间:2021-09-25 10:11:17

  江京峋这辈子可能都没这么卑微过,对着一个女孩,把姿态放到最低。
  若非亲眼所见,没有人会信。
  他是天之骄子,所有人都在仰望的存在,就是周以寻,也从未想过这个画面。他与她之间,一直都是她在追逐,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朝她伸手。
  如果是曾经的她,会高兴得当场疯掉的吧?
  周以寻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心下却是没有丝毫动摇,她很坚定地拒绝:“对不起,我不能。我累了,也没有了曾经不顾一切的勇气和权利。江京峋,我们是不可能的,你就像以前一样不喜欢我,就好。”
  对呀,以前的他,就是不喜欢她,他的不喜欢,赤裸裸的,所有人都知道。
  现在也无需他做什么,只要他保持原样就好了。
  周以寻给自己倒了杯酒,也给他倒了一杯。他的桌子放在手边,她就这样与他的杯子碰了一碰,“对于曾经对你造成的困扰,我很抱歉,这杯敬你。”
  她一口饮尽,意思很明显——我们之间,一笔勾销吧,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别再找我了,我也不会去打扰你。
  江京峋冷笑一声,直接伸手拿走酒杯,把酒当场倒掉,眼睛紧紧凝着她,眼底散着红丝,说的话像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你做梦。”
  “周以寻,招惹了人,不是一杯酒,一句话就能撇清的。”他在教她,语气不容置喙,霸道尽显无疑。
  他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她,这段时间的纠缠,他根本就没打算结束。
  周以寻眼睛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那你想怎么样?……江京峋,这样没有意义。”
  “有没有意义,你说了不算。”
  在看到她微红的眼眶后,他终于软下声:“周以寻,不带这么过分的,说惹就惹,说走就走,一个理由都不给又要撤退。这世界上没那么好的事。”
  说到了头,受委屈的,又变成了他。
  周以寻不是个会争的人,但她觉得她有必要争一争这个问题:“可我惹你的时候,你不是很讨厌吗?我就这样走,应该说是正合你意。”
  江京峋:“……”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听着她这控诉,他竟是找不出话来回,因为他当初……的确如她所说的过分,所以又有什么理由和资格去回这话?
  两人初次交锋——
  江京峋,败。
  他看着她,终于从她身上找回了一点曾经的影子——执着。
  她一直是个很执着的人,对画画、对人、对事,皆是如此。
  他拧着眉思忖片刻,只能硬着头皮替自己澄清:“周以寻,你别乱诬赖,你这样走,怎么就正合我意了?当年是我错,我认错行不行?”
  “不行。”
  “……”
  他气得咬牙。
  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油盐不进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根本连哄的机会都不给。
  看到江京峋吃瘪成这样,周以寻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唇,再次提出逐客令,“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江京峋觑她,绷着个脸:“一起。”
  看上去挺执着,周以寻默默地想,可是她不想跟他一起……
  “不然就喝到天亮,选一个。”
  “……走吧。”
  江京峋面无表情地叫来助理开车。
  周以寻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
  池芮蹲在门口等情况,她不敢打扰他们,又担心周以寻,于是就在这里等着,准备一有情况就冲进去。见他们出来,她赶紧迎上去,“老板——”
  没想到腿蹲麻了,站起来太猛,直接一个趔趄摔在周以寻身上。她挺瘦一个人,轻轻撞到一个人按理来说也没什么,可池芮却大惊失色地搂住周以寻的腰。
  两人七倒八歪地,江京峋眼疾手快地扶住周以寻,拉开池芮。池芮自己好不容易站稳了,却顾不上自己,急忙查看周以寻的情况。
  周以寻被撞得脸色有些发白,晕眩感一阵一阵袭来。
  江京峋蹙着眉,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刚才那一撞他就在旁边看着,并不重,可她看起来却像是被撞碎了。他握住她的手腕,发现她的手腕细得只手可握,且绰绰有余。
  ……太瘦了,瘦到不可思议。
  池芮小心翼翼地问她:“老板老板,还好吗?”
  她没看到,江京峋的脸色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的身上谜团越来越多,而且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好事。旁的他还能暂且忍忍,可她的身体……
  周以寻和池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这几年她因为厌食而导致贫血、营养不足,体重下降的同时没想到连这么小小一撞也禁不起了。她喟叹着,还好在杨阿姨的精心照顾下,厌食的情况已经有所改善。
  -
  傅安铎带着伤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家里一片寂静,他眉眼间的戾气未褪。
  他看得出来江京峋想做什么,也看得出来江京峋对周以寻的势在必得。傅安铎脸上有伤,身上也有,跟江京峋一起挂的彩,他暗忖明天得早点起来溜走,别被他妈看到了。
  他打开大灯,客厅里坐着的母亲突然进入视线。
  “艹——”
  傅安铎吓得往后一蹦,待看清人后,立马收住声儿,“妈?你怎么在这?”
  他意识到自己的形象不能见人,下意识就想跑。
  林照舒蹙了蹙细眉,没好气道:“回来。”
  傅安铎耷下脑袋,灰溜溜的不敢动了。
  林照舒很无奈,看到他一脸的伤,又气又心疼,哒哒上前,拎着他耳朵教训:“怎么回事啊?去做什么坏事了?怎么挂彩了呢?”
  她叫来保姆:“宋妈,快把医药箱拿过来。”
  傅安铎想说不用,却被素来温柔的母亲瞪了回去。
  林照舒很无奈,“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混,就好像永远长不大似的。”
  傅安铎乖乖挨训,蔫儿着脑袋,看上去颇有些可怜。自己的儿子自己心疼,很快林照舒也训不下去了,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二儿子虽然从小就皮,但现如今怎么说也是傅氏独挑大梁的人,不会太没分寸,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惹得他如此。
  傅安铎不知该不该告诉她,母亲身体不好,很多事情他们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尤其是这件事,实在是无厘头,说是为了一个女人吧,他又不是真贪图周以寻的美色,说不是吧,可事实又摆在了眼前,证明他就是为了一个女人打的这个架,这话真的是说不清。
  见他如此犹豫,林照舒也不问了,她还是很尊重孩子们的,让他坐下,她开始给他擦药。
  宋妈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心疼得眼睛都红了,轻轻给他吹着气。
  “饿不饿?我让宋妈去下碗面给你吃?”林照舒问他。
  “妈妈!我也要——”
  傅书宁穿着睡裙从楼上下来,人未至声先闻,笑意连连的,“妈妈又背着我给哥哥做什么好吃的呢?”
  林照舒嘴角也漾开笑来,嗔道:“不过一碗面罢了,你可太会冤枉人了。宋妈,给她也做一碗,可别说我偏心。”
  傅书宁抱着她的手,“哪儿敢呀。”
  傅安铎啧了一声:“您啥时候偏心我了?不都是偏心这丫头么。”
  氛围很快融洽起来,林照舒看着傅安铎也没那么生气了,不过她精神头不足,让他们去吃面后她就回屋休息了。傅竟敛在看新闻,等她回来了才把手机放下,“傅安铎回来了?”
  “嗯。”林照舒掀开被子上床,一边说着丈夫,“你怎么老是连名带姓地叫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属下呢。”
  傅竟敛捏了捏鼻梁,“男孩儿也别太娇养,怎么叫都行。”
  他这辈子的铁汉柔情只在妻子和女儿身上,对其他人都是严厉的。可是再多的柔情,女儿也感受不到。
  “你啊,重女轻男。”
  傅竟敛扯了下唇,笑容有点苦涩。他从来就没把傅书宁当成过亲生女儿。
  小里那边最近又传来了不少消息,据说一家孤儿院里在那一年收到过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只是院长已经去世,信息链再次断掉。傅竟敛可以说是已经习惯了,因为每次都是这样,在即将有点希望的时候,总会出现点什么意外,把希望再次摁灭,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一点苗头都没有。
  不过这次他不打算就这样放弃,决定亲自去一下那个孤儿院,查看查看情况。但妻子这边他不打算告诉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怕她身体经不起。
  傅竟敛再三思忖,开口道:“阿舒,明天我出趟差,去下英国。”
  “这么突然?去多久呀?”
  “说不定,半个月以内吧。”
  “这样啊。怎么这么着急,我都来不及给你收拾行李。”
  “不着急,明天下午的飞机,明天早上慢慢收拾。”傅竟敛伸手揽过她,“先睡吧。”
  等林照舒睡着,黑暗中,傅竟敛睁开眼,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走进同一层的另一个房间。就在他们主卧的旁边,很近,面积很大,朝向也好,却是空房。傅书宁住的屋子还不如这个,这个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但他从没提起让傅书宁住过来,因为这是他们对遗失的女儿唯一的一处可以寄托情感的地方。
  这里面放了很多东西,有每一年他们给女儿准备的生日礼物,也有平时看到的想送给她的好玩的东西。甚至林照舒每年都会依照傅书宁的身量给小里买衣服,再把里面去年的衣服拿出来放好。他们总忍不住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孩子还在。
  傅竟敛开了灯,再把房门关上,这里就又是他和女儿独处的空间。
  他坐在床边,微微叹了口气,和床上的玩偶说话:“小里,你到底在哪里呢?爸爸这次去芜山村,可以找到你吗?爸爸不敢再告诉妈妈了,妈妈身体不好,所以这次就爸爸一个人来,等找到你,我们再一起回来见妈妈,好不好?”
  一片寂静。
  但傅竟敛已经习惯了,他继续道:“小里,你要平安,健康地等爸爸。相信爸爸,爸爸可以找到你的。”
  傅竟敛一阵无力。他这辈子,做了不少事,也算是声名斐然,但女儿这一件事就足以击垮他所有的骄傲。
  孩子丢了,他没办法,而且还找不回来,这么多年过去,他除了麻痹自己的神经,什么事都做不了。
  傅竟敛在那个房间坐了一会,感觉到心情好了很多,像是真的陪着女儿说了一会话一般。他回屋时,傅书宁正好上楼,看到他从长廊里走过来,大概猜到他又去了傅安里那里,眼神微黯,但她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仍是乖巧的模样,“爸爸还没睡吗?”
  傅竟敛颔首,没多说,倒是问:“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屋。”
  “下去吃了碗面,爸爸饿不饿?我也给你下一碗?”她略有几分讨好之意。
  从小到大皆是如此,她从小就敏感,感觉得到傅竟敛对自己不是特别的亲近,父女俩总是隔着一层膜,所以她面对他总会有些紧张和讨好,甚至并不敢做错事情,生怕他更加不喜自己。
  这是傅家的掌权人,她深知他喜不喜欢自己的重要性。
  “不用,去睡吧。”
  “好,爸爸晚安。”
  “晚安。”
  傅竟敛没有多看她,打开门,回屋休息。
  傅书宁目送他回屋,门一关上,她的笑容就消失了。
  爸爸对她还是这么不冷不淡的,这么多年了,永远是这副样子,哪里像是父女?说她是他朋友的女儿都有人信。他心里根本就没把她当女儿,在他心里,只有傅安里才是他的女儿!
  看向那个傅安里的房间,傅书宁不自觉地咬紧了牙。难道她这辈子都比不过傅安里吗?比不过一个失踪了二十五年,根本不知道是生是死的人?!——她不甘心!
  如果说有些事情她需要奋斗才能达到,那她可以接受,大不了就是奋斗,可是这件事情明摆着是不管她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得到的,也就是意味着她的努力根本没有用,这让她怎么甘心?!
  傅安里的房间她很喜欢,但是她知道她这辈子都得不到。这个别墅是在林照舒怀傅安里时买的,大人住的、小孩住的都分好了,她来的时候是跟阿姨一起住,后来长大一点了,以为可以住傅安里的房间,可是没想到傅竟敛让保姆带她去了一个两间客房拆成一间的房间。
  傅家的客房自然很好,可是两个客房加起来都没有傅安里那个房间大,采光朝向都没有她那里好,更别提装修的用心程度。可是傅书宁再不满意也只能藏在心里,压根不敢往外说,还得表现得很高兴、很感激,她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个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住呢?她不明白,更不理解,也不愿意接受。
  她手机在房间充电,回到房间后她才看到叔叔一小时前发的消息,问她最近怎么样。
  傅竟安是傅竟敛的弟弟,也是唯一的弟弟,他半个月前出差,叔侄俩半个月没见了,他们的关系向来很好,时不时都会聊几句。
  傅书宁回道:「很好呀,叔叔呢?顺不顺利?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偷看]」
  傅竟安拍了个照过来:「两个包,两盒糕点。看看喜不喜欢?」
  傅书宁点开一看,发现是两个爱马仕,不配货个几十万买不到的那种,其中有一个还是她想要一个多月了都买不到的。她嘴角一勾,心情都好了一片。
  这个二叔,应该是整个家里最疼她的人了,妈妈都比不上他疼她。
  傅书宁:「谢谢叔叔,喜欢!!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傅竟安宠溺道:「看到你之前发的朋友圈了,给你婶婶买包的时候看到就顺手买了。」
  傅书宁抿着唇笑了。
  这下是真的开心。
  -
  周以寻是第一次坐江京峋的车。
  黑色的车子,她不懂车,但也知道这车很昂贵,从外到内,都散发着昂贵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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