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应该也没脸再来。
温令瑶抬手摸了摸微烫的脸颊,刚舒了一口气,突然听见病房门响。紧接着是皮鞋踏在瓷砖上的沉闷响声,熟悉的力道和频率。
温令瑶抬头一看,仿佛头顶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她赶紧把胸口的被子往上扯了扯。
男人只轻飘飘看了眼她的小动作,唇角略微一勾,没说什么,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床头柜上,“想你应该不太喝得下食堂的粥。”
出于人类觅食本能,温令瑶不自觉眼睛发亮。
早上陈姐帮她在食堂打的粥,喝了两口就实在喝不下了,寡淡的白粥,连咸菜都没有,仿佛她这不是生病而是坐牢。
可如今监狱里的伙食都不止这个样。
沈司衡揭开保温盒盖子,浓郁而久违的荤腥香味弥漫开来,温令瑶忍不住满脸感动:“是皮蛋瘦肉粥吗?”
“嗯。”男人目光温温地看了看她雀跃的模样,盛出一碗递给她,“还喝一天粥,明天就能吃清淡的饭菜了。”
温令瑶只喝了一口,就察觉到一丝异样,抬头问:“这是你自己做的?”
沈司衡搬了把椅子坐下:“嗯。”
“怪不得呢,喝着就比外面卖的有灵魂。”她弯眉笑着,神色忽然一顿:“你是下了手术,又回家去做的吗?”
沈司衡淡淡回答:“在医院借小厨房做的。”
温令瑶不自觉垂下眼,心口一阵阵发烫。
喝着沈司衡亲手熬的粥,温令瑶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一股暖暖的力量占满了。她总是忍不住偷偷瞧他,假装吹粥,状似随意地问:“你明天有空吗?”
沈司衡点了下头:“明天夜班,白天应该有空。”
“那我雇你给我做饭吧。”温令瑶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想吃外面做的,万一不卫生,又复发了怎么办?”
“我不受雇。”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温令瑶猝不及防地心一沉。
然后她看见他深邃的眸底夹了丝揶揄,接着道:“但可以对你负责。”
“……”昨晚的情节又冷不丁袭上脑海,她瞬间如遭雷击,“你想得美。”
看见女孩瞬间变色的脸颊,沈司衡满意了,见好就收,不再逗她:“把想吃的菜单发我,明天给你做。”
温令瑶也自觉掠过这个话题,言归正传:“那个合同的事我想好了,还是签这边吧。但是有个问题……”
沈司衡也认真起来:“什么问题?”
“就是……我在这边工作的事情,有没有办法不让家里人知道?”温令瑶小心翼翼地问着,不免有些心虚,眼眸垂下来,“你放心,我不会因为私事影响到工作。”
但如果被宋女士知道,就不一定能保证了。
“可以。”男人很快给了她回应。
温令瑶一愣:“你不问为什么吗?”
“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沈司衡望着她,眼神透着理解,“我想办法。”
她险些跌进那双漆黑眼瞳里,回过神冲他笑:“谢谢你。”
“不用客气,师兄该做的。”男人勾了勾唇,目光深邃如墨,“有需要,也随时可以找我负责。”
“……”温令瑶嘴角一抽,刚才那点感动全没了,豁出去道:“沈司衡,你有完没完了?我那次把你看光了也没一天提好几次吧。”
“嗯。”沈司衡无比正经地望着她,“毕竟你不像我这么自觉,知道要主动负责。我理解,但不苟同。”
“不需要你负责。”温令瑶瞪他一眼,“你一天天看那么多女人胸,难不成你个个都负责?”
“我不看女人胸,我只开颅。”他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又夹着浅浅的纵容和温柔,“倒是你,看过不少男人的胸吧。”顿了顿,紧接着道:“是天天看,数都数不清。”
“……”温令瑶突然发现她无话可说。
虽然她在病床和手术台上看过那么多男人的胸,都没有哪个比得上面前这个,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看了。
沈司衡见她一脸回味和思考的表情,嗓音凉了凉:“怎么,有让你印象深刻,流连忘返的吗?”
“有啊。”温令瑶煞有介事,“上回一个胆结石的小哥哥,二十来岁,身高一米九,八块腹肌还有人鱼线,好看又好摸。”
沈司衡扯了扯唇:“那你舍得切?”
“没办法呀。”温令瑶装模作样叹了一声,“年轻人,多道疤,更有男子气概呢。”
“年轻人”三个字,被她刻意咬得极重。
沈司衡脸色僵了僵。
桃花眼依旧光泽潋滟,却仿佛藏着危险,像有一头伏在暗处,随时预备开始捕猎的狼。
**
温令瑶并没有在医院住到一周,她恢复得快,五天就被允许出院。那会儿沈司衡在手术室,她便自己打了辆车回家。
这些天,她口味被沈司衡的手艺养刁了,中午自己炒了盘土豆丝,只放了一颗土豆,都没吃完。
正在洗碗收拾灶台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是刚下手术的男人,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温令瑶低头一看,袋子里有葱花冒出绿油油的脑袋,莫名有点想笑,忍不住调侃道:“师兄好像田螺先生啊。”
“我看你家正好缺一个。”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压在她眼前,“要吗?”
勾人的桃花眼和扬起的尾音带着若有似无的诱惑,温令瑶不禁晃了晃神,直到男人低笑一声,从她身侧走过去,把袋子放到餐桌上。
温令瑶怂怂地拐进厨房,继续清理灶台。
她虽然菜做得不怎么样,但每次用完厨房都要仔细收拾,凡是她用过的厨房,不论多久都还像新的。
沈司衡站在门口,看着厨房里一尘不染、光泽可鉴的瓷砖和打火灶,以及女孩认真擦洗的背影,不自觉勾了勾唇。走过去站到她身后。
温令瑶突然感觉到背后一暖,仿佛无限贴近男人的胸膛,而他的手臂也从旁边挨着她伸过来,像是要将她抱进怀里。
心脏开始脱离了控制,在左边胸口里横冲直撞。
他要做什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光天化日之下,一个男人就算再禽兽也不至于吧?
更何况您外表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虽然骨子里憋着点坏,但不能猥琐啊。
现在她越看这人越像个斯文败类,肯定不是单纯无害的小白兔。
……
就当她心里无数个小人凑在一起碎碎念,身体承受不住往上奔流的血液,脑袋就快要爆炸的时候,背后隔空感觉到男人随着一声低笑而震动的胸腔。
耳朵还没擦到他手臂,就不自觉热了起来。
只见他稍稍倾身,修长的手指拿起立在墙边的玻璃罐子,是她炒菜用的豆瓣酱。
头顶飘下的声音就像魔咒,一点都不真实:“这罐还有半个月过期,扔了。”
温令瑶懵懵地应了一声:“哦。”
“老干妈呢?”他依旧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和姿势,似乎懒得走动。
鼻腔里满是那股浅淡的檀香味,携着消毒水干净的味道,被他体温熨热的空气让香味分子运动得更快。温令瑶感觉自己快中毒了,脑子都不像是自己的:“……已经扔了。”
“嗯。”他揉了揉她的脑袋,似是在表示赞许,“剁椒酱虽然没过期,但你之前都没放冰箱,应该也变质了。”
“……哦。”温令瑶仿佛得救,立马从他胸前钻出去,从冰箱里拿出剁椒酱。
“也扔了吧。”
“嗯。”她乖乖照做。
沈司衡从她冰箱里又清出几个发红的青椒,烂掉的番茄,把菜架上生芽的土豆也摘出来一起扔了。厨房垃圾桶很快被塞满。
做完这些之后,他转过身,冲门边发愣的女孩勾了勾唇:“老师只叮嘱我在学业上照顾你。”
温令瑶脑子里震了一下,疑惑抬头。
男人望着她,唇畔夹着揶揄:“这是不是另外的价钱?”
温令瑶眨了眨眼睛:“那你一次多少钱?”
沈司衡蹙了蹙眉,目光幽幽地盯着她。
温令瑶也意识到自己这话似乎有歧义,连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像今天这样的,一次多少钱……”
“不贵。”他笑了一声,“自家人就免了。”
温令瑶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跳又被撩拨起来,瞪他道:“谁跟你自家人。”
沈司衡往前一步,将她挤在滑门一侧的窄墙上:“自家师妹,不是吗?”
温令瑶避无可避,脸颊与他胸膛只几公分之遥,甚至能感觉到男人身体里的热气,渐渐地将她脸颊也熨烫。
她抬起一只手,松松地握着拳头抵在他胸前,虽然用处不大,但还是给了她一些底气:“师兄你再这样,我怀疑你想潜规则我。”
男人低笑一声,手掌撑在她耳侧,头也稍低下来,望着她的目光很认真:“师妹多虑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温令瑶把脑袋用力贴在墙上。
总觉得他这个眼神,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突然,他磁沉的嗓音再次飘在额头上,依稀带着几分虔诚:“我只是想和师妹发展一些长久而稳定的,更深厚的情谊。”
**
“卧槽!他真是这么说的?!”向薇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啊。”温令瑶心不在焉地咬着奶茶吸管。
向薇激动得两眼冒光:“这是表白的意思吗?”
“我怎么知道?”温令瑶瞥她一眼。
“总不至于是要跟你拜把子认兄妹吧?”向薇咋了咋舌,“我赌一年的奶茶,绝对是表白。”
温令瑶轻叹了一声,继续喝她的奶茶。
向薇抬手敲敲她脑袋:“你男神表白你诶,怎么还唉声叹气的?”
温令瑶嚼完两颗珍珠,无比认真地说:“就算他那话真是表白吧。如果我现在还没入学,就先把师兄泡到手了,你觉得我导师会怎么看我?”
“或许……”向薇顿了顿,眨眨眼,“亲上加亲?”
“……”
怕不是把她当成妲己,就地火化。
向薇撇了撇唇:“懂了,你就是享受撩人家的乐趣,不打算负责呗。”
“我没说不负责。”温令瑶想起那男人那天的傲娇样,“是他自己不要的,现在晚了。”
“……”
“今时不同往日,一切都得从长计议。”温令瑶老神在在地说。
**
成为医院的正式员工之后,感觉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毕竟她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忙。只不过胸牌上的职称变成了主治医师,患者看见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总带着犹疑和担心。连在手术台上,观摩的实习生也会乖乖管她叫老师了。
当初面试被毙掉之后,她从来没想过在短短几个月内,会发生如此令人惊喜的变化。
不管怎么说,她是该正式对沈司衡说声谢谢的。
这天门诊难得不忙,最后一名患者没有占用午饭时间,温令瑶火速吃完饭,便乘电梯上了神经外科的楼层。护士说人在办公室,她就直接过去了。
结果刚走到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沈司衡,你好歹给我点面子吧?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没风度?”
这显然不是某位同事,温令瑶准备敲门的手放下了,却没忍住继续站在门口听。
紧接着是男人凉薄的嗓音:“如果你找我只是朋友叙旧,我可以和你另约空闲时间,但你我都清楚你想要什么。除非你打消这个念头,否则我不能给你继续造成误解的机会。”
“我们双方家长都很满意,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女人扬高声调,“我千里迢迢回来,你总该给我个理由吧?”
沈司衡淡淡地回答:“我没同意过的事情,要什么理由?”
“沈司衡,我回国就是为了你。”女人嗓音里带了丝可怜的哭腔,“就算成不了夫妻也是朋友,你连给我一顿饭的时间都不可以吗?你不能这么冷酷无情。”
“你这是道德绑架。”男人语气波澜不惊。
温令瑶连忙捂住嘴,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虽然现在绿茶婊满世界都是,但显然无论什么级别的绿茶婊,多么高级的茶艺,对这个男人都毫无用处。
他压根儿就不喝茶。
而任凭女人如何我见犹怜,声泪俱下,他对她最大程度的关心,恐怕也只是这人坐在他诊室里的时候,对她身体状况的关心,仅此而已。
一个漂亮女人,和一个完美的人体模型之间,他大概只会选择后者。
在女人若有似无的低泣声中,温令瑶听见他带着点叹息的嗓音:“一定要一个理由吗?”
女人抽抽搭搭的,没回话。
“我的理由能让你放弃?”沈司衡认真地问。
“那得看是什么样的理由。”女人瓮声瓮气地说,“你如果对我有意见,我可以改啊,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包容,我可以忍受你不解风情,你工作忙,没空陪我。但我有我自己的工作,我也会理解你的工作——”
“能忍受我喜欢别人吗?”男人轻飘飘地打断她。
女人似乎愣住了,连抽泣声都戛然而止。
沈司衡毫不留情地继续道:“如果我有心仪的女孩,并且我这辈子都只会爱她一个,你也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