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很是不解。
这世道女人皆是依附男人,男人尊贵了她们才能尊贵,高门大户乃至后宫的那些主子娘娘们,这些个女人哪个不是卯足了劲想要多得一些男人的怜惜和疼爱?
可宝鸢不同,她永远是一副温柔的模样,如潺潺的溪流,虽不似大江大河那般汹涌壮阔,却也可以无声无息的滋润一方土地。
姜行舟来的时候她便尽心伺候,若是不来她也不着急,安心守在这小院里过自己的日子。
宝鸢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依旧柔和。
“靠人不如靠己。”
跟着未等夏荷反应过来,又催促道:“快些去换了衣裳,咱们一道出去走走吧。”
清晨的天气尚有着点点凉意,小院在巷子里头倒也安静,待到了巷口便热闹了起来,街上行人如织,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天边有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宝鸢喜欢看这样生机勃勃的早晨,行人或是脚步匆匆,或是悠闲自得,或是三五个凑在一处说话,各色各样的人让这个清晨有了别样的意义。
前世她一心系在姜郁的身上,所思所想莫不是他,以至于错过了太多的美好。
夏荷端了一屉包子过来,见宝鸢神色悠远的望着街上,好奇的也望了过去,除了人就是人,也没旁的啊,有什么好看的?
“姑娘,你瞧什么呢?”
宝鸢收回了目光,接过夏荷递过来的筷子。
“没什么。就是看着这样的热闹,心里头也觉得暖暖的。”
小笼包里的汤汁味道鲜美,就是太烫嘴了,夏荷嘟着嘴一个劲的吹着,待凉透了才吃了下去。
“姑娘若是喜欢,以后每日我都陪你出来走走。”
宝鸢点了点头。
心想,你瞧啊,世上少了任何一个人,这日子不还照常过吗?
奈何前世的她却从未看透这一点。
......
外头的街上一列车队缓缓而过,马车上悬着的灯笼上写着“程”字。
一旁的食客里有人轻声道:“堂堂定国公府的大小姐竟也落到这样的地步,着实是可怜哦.....”
“有什么好可怜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们是不晓得,她做了什么龌龊事,否则她一个高门大户的嫡女哪里会被出继旁支,赶去豫州?”
有人好奇问道:“大户人家里教出来的可都是规行矩步的闺秀,能做出什么样的出格事来?”
那人面露讥笑,“你们懂什么?我这也是听我在宫中当差的大舅哥提起的,这侯门贵府里的水深着呢,你们且细想想,若不是犯了天大的错,定国公哪里舍得送走自己个的亲生女儿?”
交头接耳的讨论声随着风吹进了马车内。
程素清气的几欲咬碎一口银牙,不过几日的功夫她人都瘦了一圈,双眼浮肿,程淮平简单的给她和魏淮办了婚礼,便急急的送她去豫州。
乍然离开自小长大的京城,程素清自是万般不舍,加之又是以如此狼狈的样子被赶出去的,连送一送的人都没有,只一辆马车,几个随从,简直是寒酸至极。
魏淮双手扶在膝头,倚着车壁闭目养神。
听到了哭声,不悦的皱起了眉头,“我说你都哭了好几日,也差不多了。整日家的哭丧着一张脸,也不嫌晦气。”
“你......”
程素清一腔子怒气无处发泄,听了这话抬手就打了过去。
谁知却被魏淮钳住了手腕,魏淮冷着一张脸,抬手便将她搡开,“你还当你是昔日里高高在上的程素清吗?我警告你以后给我安分些,否则的话有你好看。”
程素清的额头撞到了车壁上,只觉眼前一阵发黑,缓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好你个魏淮,你竟然敢打我,我...我跟你拼了......”
这一刻她哪里顾得上大家闺秀的体面,只如寻常泼妇似的对着魏淮的脸就是一顿抓挠,只女人的力气到底不如男人,不过三两下的功夫就被魏淮给制住了。
魏淮抬手就是两巴掌,“呸,你要是再如此无理取闹,就不是两巴掌这么简单的事了。”
程素清趴在马车上,欲哭无泪。
魏淮仗着景和帝赐婚一事,临行前特意找了岳丈程淮平,说的情真意切说会对程素清好,会照顾她一辈子的。程淮平虽瞧不上他,可顾虑着女儿,特意修书一封,许了魏淮一个不错的差事。
车轮滚滚,程素清缓缓的爬了起来,认命似的坐在马车里。
有风吹过,扬起了车帘的一角。
街边的包子铺里,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她?
女人的面上挂着笑容。
她现在一无所有了,可那个女人却依旧可以活的如此快活,她不甘心。
程素清纤长的手指死死的扣进了木头里,一双眼睛里有着怨毒的光。
“哼,你也不必再看了,我知道你心里头那点小心思,我告诉你你现在是我魏淮的妻子,从今往后我是你的男人,是你的夫君,你的眼里心里只能有我一人。”
魏淮的大掌死死的捏住了女人的下巴,强行将她的头掰向了马车内。
程素清还想挣扎,奈何魏淮的力气很大,任凭她如何捶打都没用,反倒是激起了魏淮的兽性。
他揪着她的头发恶狠狠的威胁道:“你若是不怕丢人尽管哭闹,闹的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才最好呢,也让大家看看他们口中的大家闺秀是何等的淫|荡下|贱模样。”
......
宝鸢怎么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到程素清。
不过几日的功夫,那个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贵女程素清已经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她的脸颊高高肿起,上头有鲜红的五指印,一双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她看向她的目光里有着深深的恨意。
轿帘落下,隔断了两人的目光。
宝鸢垂下眸子,食欲全无,只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里的粥。
她从程素清的身上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一样的执着于自己的想法。
不同的是她未曾害过人,只苦苦的等着,而程素清却是为达目的使了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以至于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夏荷见她神色有异,忙关切的问道。
“姑娘,可是这早点不合胃口?”
宝鸢摇了摇头。
待两人吃完后,夏荷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
“姑娘若是累了,咱们便回吧。”
此时街上人声鼎沸,无数的声音汇聚成了这人间烟火气。
宝鸢深深的吸了口气,将胸中的烦闷浊气吐尽,拉着夏荷的手道:“咱们去齐顺斋逛逛吧。”
齐顺斋是京中最大的点心铺子。
宝鸢也没想到这里也有苏州的点心,于是便挑了些八珍糕,松花团子,百果蜜糕,又挑了一样糖渍青梅。
她只挑了些自己素日里爱吃的,并未想着姜行舟。
倒是夏荷依着她买的又多要了一份,“虽说姑娘不在意这些,可礼多人不怪,我多买一份给王爷送去。”
宝鸢笑了笑,也就随她去了。
两人又在街上逛了逛,待日头烈起来时便回去了。
出了齐顺斋,宝鸢便总觉得有人在窥探,可每次回头时又瞧不见任何异常。
夏荷宽慰道,“会不会是你那个表哥?”
宝鸢也不清楚,忙拉着夏荷回了小院。
刚一推开院门就见到了周栋。
夏荷高兴的迎了过去,“周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是王爷今晚要来?”
“属下只是照例来瞧瞧宝鸢姑娘可有别的吩咐。”
周栋拱手说道。
宝鸢福身道,“多谢关心,我很好。”
周栋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要告辞,夏荷将糕点塞进了他的怀里,“这是姑娘给王爷买的,烦请周爷帮忙带回去。”
周栋将糕点拎在手里看了看,朝着屋里使了个眼色。
“姑娘既有这个心思,何不自己送去?”
夏荷白了她一眼,自顾的进了屋子。
“戏文里头的那些公子小姐尚且有鸿雁传书呢,如今这大毒日头的你让姑娘去送,回头若是晒坏了,仔细王爷怪罪。”
周栋:“???”
第18章 你送的点心很合本王的心……
睿亲王府。
姜行舟下朝回来后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景和帝病势沉重,下令太子监国,这便就够了,偏偏还要让他日日去上朝,这不是明摆着让他难做吗?
眼瞅着就要入梅了,早朝时他不过提了一句江南水患一事,便挨了一通冷嘲热讽。
太子道:“十六弟到底是才接触朝堂,对这些事不了解也是有的。自我大渝建朝以来,水患也只发生寥寥数次,且前些日子南直隶巡抚蒋文忠已经上表具奏今年堤坝已加固修高,决计不会发生水患。”
姜行舟早几年曾游历江南一带,知晓底下的官员是如何办事的。
奏折上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也就他这个太子哥哥坚信不疑罢了。
曹旭守在书房外,远远的瞧见了周栋面带喜色提着食盒走了来。他也搞不清这家伙怎的整天都乐呵呵的。
“王爷今儿心情不好,我劝你还是别进去了。”
他伸手拦住了他。
周栋斜睨着他,伸手打开了他的手,“敢不敢和我赌一局?输的人请喝酒。”
曹旭原不想搭理他,可见他一脸挑衅的模样,便应下了。
周栋递给他一个“你就等着看吧”的眼神,推门进了书房。
“不是说了吗?无事不要来打扰本王!”
周栋刚进去就听到里头传来姜行舟不耐烦的声音,他忙止住了脚步,躬着身子道:“属下该死!”
书房里又恢复了寂静。
良久才传来姜行舟的声音。
“何事?”
周栋紧走几步进了里间,“今儿宝鸢姑娘出了门,特意买了些点心托属下送给王爷。”他将食盒放在了紫檀木的书桌上。
姜行舟瞥了一眼绘着草木花纹的食盒。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天下之事多如牛毛,又岂是他一个亲王可以管得了的,思及此堵在心中的烦闷之气倒是散了不少。
他将食盒拿到了近前,打开一瞧才晓得里头放了好几样精致的点心。
甜腻腻的糕点香气扑鼻而来。
姜行舟伸出修长的手指捡了一块百果蜜糕送进口中,甜中带着微酸,倒也算可口。
许是吃了些甜食,心情也跟着好了些。
......
冯家。
冯效又喝大了。
他踉跄着推开了后门,一步三晃的朝着房间走去。
白氏一见儿子回来,便迎了上去,碎碎念道:“你说你这孩子从前也不是那种爱喝酒的,这些日子也不知发了什么神经,日日喝的烂醉,仔细我告诉你父亲,让他家法伺候。”
冯效嫌白氏唠叨,一挥手险些将人给掀翻在地。
“我...我不用你管......”
白氏见儿子如此,眼圈登时就红了,只虚虚张着手跟在冯效身后,亲眼见他进了屋子躺下,这才放了心。
从房间出来后,只拿着绢帕擦泪。
她这儿子自小就是个懂事的,从未如此过,叫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不忧心?
“哥哥如此还不是我那个好表姐给害的。”
皇后办赏花宴那一日,她一早就求了程素清走了门路,扮做她的侍女一道进了宫,原以为会是天赐良机说不定能入得了哪位贵公子的眼,自此得嫁豪门。
谁知竟遇到了那样的事。
那日她盛装打扮,程素清自是瞧不上她这眼红心热的样子,进了宫便将她支到了一旁,当时她还生着闷气,现下想想也得亏被支走了,否则遇到那样的事她哪里还有脸做人?
更有甚者被连累了就更得不偿失了。
她心惊胆战的跟着定国公府的人出宫,谁知却瞧见了宝鸢。
她也着了盛装,满头珠翠,被太监引着进了养心殿。
这叫她如何能不恨?
同样是商户之女,凭什么她就能得了贵人的眼?事后她留意打听了下,没成想宝鸢这个贱蹄子倒是好命,竟勾搭上了睿亲王姜行舟。
她哼了一声,“娘,我便说那个女人不安好心,装腔作势的拒绝了哥哥送的银子,害得哥哥如今连学堂都不去了,整日里只知道喝酒,若是再这样下去,依着我瞧啊,明年的科考哥哥也不必参加了......”
白氏只恨不得将手中的帕子给绞碎了。
她咬牙道:“走,我倒要去问问那个狐狸精,既攀上了高枝,为何还要这样对我的效儿?”
冯佩芸见状也不劝上一两句,提上裙摆便追了出去。
这样的好戏她如何能错过?
......
小院。
宝鸢坐在树下的石桌旁纳凉,她摇着手中的团扇,团扇上绣的是美人扑蝶的图案。夏荷打了井水,将帕子浸湿拧干后递了过来。
“姑娘,擦擦脸吧!”
巾帕上带着井水的凉意,格外的舒服。
“等入了伏,可以将瓜果盛在竹篮里,坠进井中,待午睡后再起上来食用,格外的冰凉爽口。”
夏荷又与她说起京中的冰碗。
两人正说着话,却被外头急促的敲门声给打断了。
夏荷忙不迭的去开了门,谁知门刚一打开,就见有人闯了进来,拦也拦不住。
宝鸢没想到白氏母女会寻来这里。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冯效表哥能找来,她们自然也能寻来。不光是她们,这些日子她这个挡箭牌,睿亲王爷瞧上的女人,只怕也早已传遍了整个京城。
想来姜郁也知道了吧。
她倒也不怕姜郁,反正她现下还是姜行舟的“人”呢,姜郁就算再恨她,也不敢明面上动他十六叔的女人吧。
“舅母找我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