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满月压着胸口的郁气,缓缓掀起发红的眼皮,看着骆峥,“你对我很好,但我们只能到此为止。”
又是这句话。
骆峥眼底浮上讥诮,舔唇嗤笑,“没别的话说了吗?翻来覆去就这一句。”
梁满月神情逐渐变得漠然,“我认真的。”
闻言。
骆峥微薄的笑意凝滞。
如果说刚开始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心里还有期盼,那么这一刻,就代表梁满月正式对他判了死刑。
并不是他哪里做的不好,这姑娘跟他耍脾气,而是她真的不要他了。
隔了几秒,骆峥如梦初醒般颓然一笑,“为什么。”
“我们不合适。”梁满月说。
“前两天还坐在我腿上亲我,今天就跟我说不合适,”骆峥笑得讽刺至极,“你的标准会不会太善变。”
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
梁满月态度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最伤人的话朝骆峥脸上甩,“那你想听什么,听我从头到尾都没喜欢过你,还是从一开始我就只想蓄意报复你?”
这番话完全不在意料之内。
像是擦除心中所有美好回忆的黑板擦,一点点把骆峥残存的希望抹去。
男人紧锁着她,眉宇间的情绪从不可置信,到冷冽极致。
梁满月却开始驾轻就熟,很轻易就拿捏到他的痛处,“实话告诉你,我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故意在葬礼穿红色吸引你的注意,又故意把耳环摘下来丢在你的车里。”
说到这,她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道,“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上钩,更没想过你会来这边工作。”
听到这番话。
骆峥唇角无意识地勾了下,又很快落了下来,像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梁满月目光垂下来,“还要继续往下听么,我还有更难听的。”
骆峥盯着她那张白皙无暇的漂亮脸蛋,忽然觉得漂亮都是一种残忍。
静默几秒。
骆峥气息悠长地呵笑了声,“所以你只是在玩我。”
梁满月没说话。
骆峥问:“为什么。”
为什么。
真是个好问题。
梁满月撇过头笑了笑,“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好玩呗,想看看你这个众星捧月的大人物,到底能不能被我拉下神坛,想验证自己的魅力有没有那么大。”
“不过事实证明,你也不过如此,”她看向骆峥,“你也不用觉得我对不起你,毕竟因为你,我小时候可没过几天好日子。”
话到这里。
前后因果,来去缘由,已经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也是在这一刻。
骆峥才明白,压抑在梁满月心底的恨意,从一开始就没消失过。
好像一瞬间,有什么明了了。
却同时,又有什么,狠狠掏空了他的五脏六腑。
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骆峥平静看着梁满月,微微提了下嘴角,“我是真的幻想过,未来那个和我走一辈子的人是你。”
但很可惜。
他们的故事还没正式开始,就已经宣布结束。
-
成年人之间的种种。
往往只求体面二字。
话既然摊开到了这种地步。
也没有再厚着脸皮挽回的必要。
骆峥走得很痛快。
倒是梁满月,在咖啡厅发了很久很久的呆。
即便回到办公室,也是魂不守舍,就连论文也是翻来覆去地删减毫无进展,无论手头做什么事,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起骆峥离开时颓然且沉默的背影。
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是她亲手,拆了骆峥所有的傲骨。
这种无法形容的痛感和失落,一直持续到梁满月晚上回到家。
还没来得及开灯,手机屏幕就在漆黑安静的客厅亮起,
她拿起来看,是一条陌生消息:【明天晚上,我司机去接你】
梁满月用近乎麻木的眼神看了会儿,回了一个好字。
与此同时。
城市的另一边。
喧闹繁华的小吃街,到处都是人间烟火的气息,骆峥和局里的弟兄们,围在一张不大不小的桌上,桌上堆满了啤酒烤串小龙虾。
男人们吹牛的吹牛,撸串的撸串,只有他一个,沉默地喝了一杯又一杯。
老于看了半天,实在看不下去,把他拦下来,“这是干什么啊你,有完没完了,你这么喝下去非得进医院。”
骆峥没说话。
就这么看着老于把他面前的啤的白的挪开。
作为知心大哥,老于十分好心地问,“失恋了?”
骆峥酒劲上头,太阳穴疼得紧绷,他往后靠了靠,微阖着眼没说话,完全一副不想和人沟通的模样。
老于叹了口气。
心有余而力不足地放弃劝他的念头。
却不想,隔了没一会儿,骆峥自己开口了,他的嗓音又沙又磁,带着浓重的酒意,“她不要我了。”
……
这个晚上,骆峥保持着始终如一的沉默,喝了六瓶啤酒一瓶白酒。
喝得太多,到后来还是老于帮他叫代驾,亲自把他送回家的。
回家的时候,就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又因为不舒服,来回折腾了好一阵,以至于浑浑噩噩的一梦过去,骆峥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七点。
此刻,夜色低垂。
落地窗外,华灯初上,星光川流不息。
意识到一整天都快被他睡了过去,骆峥没由来地心情烦躁,第一件事就是起床洗澡,结果卧室门刚打开,就看到了震惊十足的一幕。
只见老于此时此刻正站在他那张上等珊瑚绒地毯上,拿着健身环对着电视舞动身体,看到骆峥意外十足的眼神,还抛媚眼打了个招呼,“起来了啊骆队。”
“……”
骆峥脸色沉了沉,“你怎么在这。”
“你还好意思问我,”老于一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要不是我,你昨晚上都回不来。”
被他这么一提醒。
骆峥迅速回想起昨天夜里那顿没有克制的酒。
说不上哪里不爽。
骆峥拧着眉,没说话,转头拿了身干净的居家服去浴室洗澡。
直到站在莲蓬头下被水冲洗,他的心神才稍稍平静下来。
某种程度上来讲,酒精确实是个好东西,它帮骆峥麻痹了那段最难捱的一段时光,只是麻痹终究是短暂的,只要恢复理智,骆峥就还是会在第一时间,回忆起昨天梁满月对他说的那番话。
只是当时的愤怒全然不见。
剩下的就只有怅然和空虚。
从浴室出来。
男人颓废的样貌不见,又恢复往昔俊朗的模样。
这个时候,老于点的餐也已经到了,他非常贴心地把餐摆到桌上,骆峥出来的时候,刚好吃上现成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吃的。
都是清粥小菜,素素淡淡的。
老于唠叨两句,“你啊,喝了这么多酒,今天就得好好养养,不然喝到胃出血就麻烦了。”
骆峥没说话,低头认真吃着奶香馒头和小菜,看不出情绪。
老于看了他两眼,实在没忍住,“骆队,今天算我休假吧,毕竟我一天都在照顾你。”
“……”
骆峥瞥了他一眼,“你盘算得倒挺好。”
老于笑得鸡贼,“当然,你要不算我休假也行,那我有些事,也就不需要告诉你了。”
这话意味深长。
骆峥被他惹得笑了下,靠着椅背撇他,“不需要告诉我?你确定?”
老于抻着眉毛,说得一脸明目张胆,“又不是工作上的事,我当然有权利不告诉你。”
骆峥心情本就不佳,被他这么一说,没好气儿地踹了一脚他的蹬腿儿。
老于被他这一脚直接给踹乐了,“行了行了,我说。”
骆峥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也没当正经事,一边咬着馒头一边漫不经心地等着,却不想,老于开口的第一句,就正中靶心。
老于告诉他,他昨晚上喝多以后,给小狼崽子打电话了。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
骆峥咀嚼的腮帮子堪堪一哽,眼色骤然一变。
老于耸肩,“别用这眼神看我,你要不信你去看通话记录。”
“……”
骆峥当即放下筷子,拿起桌旁的手机扫了眼,果不其然,凌晨三点半,他给梁满月打了五六个电话,最后一个对方接了,通话时间是半小时。
眼前的事实实在不可思议。
骆峥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他,“我跟她说了什么。”
老于咬着馒头,含糊不清的,“你没和她说啊,是我和她说的。”
“……”
骆峥不解,“什么意思。”
老于把馒头咽下去,长话短说,“就昨晚上,你喝多了,不小心压到手机,一直给她打电话,然后她接了,叫了你好几声,你没应,我就捡起来替你回答的。”
话到这里。
骆峥神经不自觉紧绷起来,还没等他开口问,老于就已经回答了他的心中所想。
“要我说啊,弟妹真不错,这么晚了,还担心你,要不是我怕她大晚上过来不安全,我也不会留下来照顾你。”
“她过来?”
骆峥满脸的不可置信,“你确定?”
“确定啊,”老于一脸坦荡,“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留下来帮你点餐照顾你,那都是弟妹让我帮忙的,她还告诉我醒酒汤怎么做,还有第二天你应该吃什么,就连这些都是按照她吩咐点的。”
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
骆峥紧紧咬着后槽牙,捏着筷子的指节也用力到发白。
见状,老于没忍住多说了几句,“别怪我外人插嘴啊,虽然弟妹也说你们俩确实分了,但我总觉得,这姑娘不像是不想要你。”
“你没听到她昨晚上说话那动静,不像是困的,倒像是哭过的,而且说到你时候,那个温柔劲儿,心疼劲儿,恨不得都过来亲自照顾你,啧,”老于摇头晃脑的,“反正我觉得这姑娘好,你要放弃了,怪可惜的。”
骆峥目光空泛,不知所想。
隔了好一会儿,他问,“她还说什么了。”
老于又咬了口馒头,“她让我千万别把这事儿告诉你。”
“……”
“她不想让你难过。”
话音落下的瞬间。
骆峥的心脏像是从高空坠落,狠狠震颤。
恰巧这时,手机再度亮起,一条信息从界面上滑了出来——
【峥,你让我帮你调查的事,我都帮你查清楚了,具体的资料我都发到你邮箱,你去看看就行,另外,容我多说一嘴,那个许光海和江丹真他妈不是东西,还有那家姓沈的父子俩,真他妈该死】
骆峥看到。
喉头霎时一紧。
还未等他回复,那头又说了句,【还有,我得到消息,沈家那个儿子最近从国外回来了,按照我对这种变态的心理分析,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江玥,你让她最近一定小心】
读完最后一个字。
脑海中纷杂的一切像是迅速找到了拼接点,瞬间拼起一个完整的全部。
什么狗屁的玩他。
狗屁的不要他。
全都是假的。
说不上什么心情,骆峥面色遽深,推开椅子猛地站起身。
老于噎着馒头问他,“你干嘛去。”
骆峥没说话,扭头抄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转身扔下一句话,“找她。”
第40章 撩完我就跑?
天气转凉的缘故。
梁满月那点残余的感冒一直没好。
再加上昨晚失眠, 半夜三点多的那通电话,她一整夜都没休息好,主任瞧她这肉眼可见的消瘦劲儿, 没忍心让她加班,不到六点就把人放走了。
结果路上堵车, 她差不多七点才进家门。
正蹲在茶几前找感冒药,李修延的电话噼里啪啦打过来。
这阵子他又是忙着进修, 又是忙着论文,外加谈了个小女朋友,两人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联系, 也是今天突然听说梁满月最近状态很差, 才在百忙中打电话来慰问。
梁满月吞下两粒药片, 用凉水冲进胃里, 发肿的喉咙这才出了声, “我没事,就是感冒一直没好。”
“我操,你都这动静了, 还说没事, 你丫糊弄傻子呢。”
李修延喜鹊似的浮夸声音,一下就把梁满月逗乐了。
事实上,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 也正因为这,她才发现, 过去的那些日子是多么平和美好。
默了默。
梁满月略微严肃地开口,“修延,你最近都在北市吧。”
“在啊。”
“什么时候回来。”
“还要一个月吧,怎么啊, 想我了。”
梁满月顿了下,答非所问,“老爷子身体最近怎么样。”
李修延回答,“他身体挺好的,对了,我还想跟你说呢,有空帮我去看看他,他挺想你的。”
梁满月没出声。
隔了两秒才说,“恐怕不行,我最近特别忙,可能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也没办法和你们保持联系。”
察觉出话里的微妙,李修延纳闷儿地开口,“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法保持联系,你用不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