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定衍眼中不满一闪而过,扯了扯嘴角道:“那便按你说的做。”
见他神情淡淡,娴妃咬了咬唇,捂着肚子叫了两声疼,然后才楚楚可怜问道:“表哥,究竟是谁,竟然如此狠心,要害我与您的孩子,实在是其心可诛!”
隋定衍顺着她点头:“谋害皇嗣,确实该死。”
然而还没等娴妃说什么,就听他继续道:“不过宁贵嫔怀有身孕,一切罪孽都待她生下孩子再说,到时候任你处置。”
“宁贵嫔?!”娴妃脸色僵了僵,瞥了一旁的雨竹一眼,不是说纯月仪吗,怎么又成了宁贵嫔?可又想到表哥说待宁贵嫔生下孩子再行处置,顿觉不满,拉着他袖子落泪道:“表哥,同作为孕妇,她怎能如此狠心,她这么对我,就不怕自己的孩子遭报应吗!”
“柔沅,”隋定衍皱眉,“孩子是孩子,她是她,她做错了事,朕自会给你个交代。”
娴妃的泪落得越发狠了,许久才道:“表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们的孩子,是我盼了多久才盼来的,这次竟险些害了他,一想到我会失去他,我的心就好痛……”
提到孩子,隋定衍松动了神色,又安抚了娴妃两句,只是等娴妃泪停之后,他依旧铁面无私:“现下最要紧的事便是安胎,宁贵嫔的事无须你费心,朕自会为你做主。”
娴妃不能接受:“可是……”可是没有宁贵嫔,她又怎么会需要安胎呢,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她的小皇子都四个月了,太医说定能平平安安生下来!
“柔沅,没有可是,你应当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隋定衍的话已经如此露骨,娴妃很想说她不明白,但她知道,表哥十分不喜人忤逆他,她若是说了,定讨不到好。
于是思量片刻,娴妃只能沉默点头。在隋定衍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手抚在肚子上,眸色晦暗不明。
“表哥,我的肚子好疼,你陪陪我吧……”思绪过后,娴妃眉眼勾人,抓着隋定衍紧紧不放,仿佛这样就能让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见隋定衍面色尚可,她状似不经意道:“咦,书竹那丫头呢,怎么一直没见她?”
雨竹顿时跪了下来,看了一眼皇上,支支吾吾不敢开口,倒是隋定衍,十分直截了当:“她以下犯上,性情冲动,朕叫人教她规矩去了,过两日便送回来。”
娴妃惊讶地“啊”了一声,略带自责道:“都是我没把她教好,表哥你做的对,只只是毕竟是甘泉宫的人,要不先送回来,我定会好好教她规矩。”
“你若是教得好,她便不会是如此模样。”隋定衍不耐地揉揉眉头,“行了,她的事不许再提,朕不会要了她的命,你也别再得寸进尺。”
“表哥!”娴妃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如何就得寸进尺了呢,他当着众人的面降罪于书竹,就没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气氛渐渐沉闷,隋定衍越加心不在焉,脑海中满是方才臻臻无人可依的模样,就这么站在原地,连发髻乱了都不自知,眼中只有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一点点松开握住他的手,仿若离了他便会失去全部。
“表哥,你在想什么?”娴妃努力压下心中的气,努力扬着嘴角,摇了摇他的手臂,将他摇回神。
隋定衍沉默片刻,忽地抽回手:“柔沅,今日政务繁忙,朕不能继续陪你,苏福安已叫内务府给你安排了几个侍卫,护你周全,朕先走一步。”
“表哥!”见隋定衍真的提步就走,娴妃撑起身子,然而比起政事,她又算得了什么,饶是喊了多声,却见他连头都不回,娴妃眼睛一酸,“又是如此,回回这般,要叫本宫忍到什么时候,明明先帝在时什么事都没有,怎么偏就表哥这么多事!”
“娘娘慎言啊!”雨竹吓得立马跪下,阁中瞬间呼啦啦跪了一地,娴妃恨恨一锤床,“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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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出百花园,就见孙太医在外候着,隋定衍利眸扫过:“娴妃身子如何?”
孙太医跟上他的步伐:“回皇上,娴妃娘娘所用薏米汤不多,并未见红,不过娘娘身子本就孱弱,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卧床休养为佳。”
“哼——”隋定衍这下连嘴角都懒得扯,“既然娴妃看重齐太医,那日后你便不用去甘泉宫了,倒是瑶华宫,朕不放心,你多看着些。”
孙太医福了福身:“臣明白。”接着告退离去。
第29章 深夜 深夜
瑶华宫侧殿, 纪挽棠坐于上座,担忧地望向殿外:“小顺子还未回吗?”
素冬站在一旁,为她扇风, 扫去沉闷的燥热:“小主别急, 如今刚过戌时, 还早的很呢……”
她话音刚落, 就听外头传来脚步声,几人抬头望去, 就见小顺子疾步而来:“小主金安。”
“不必多礼,赶快起来, 茉香的事如何了?”纪挽棠忙问道, 一旁焦急等候的络夏连忙递上一杯热茶。
小顺子道谢, 将热茶一饮而尽,这才道:“小主莫忧, 奴才已打点好了, 如不出意外,茉香受十杖刑罚之后贬出宫,行刑之人奴才已经关照好了, 届时她的家人会来接她。”
纪挽棠点点头, 拉着络夏的手道:“等茉香回家,我兄长便会托人给她安排差事, 你也就可以放心了。”
络夏顿时就红了眼眶,双膝跪地:“多谢小主大恩大德,络夏给您磕头了。”
纪挽棠连忙扶起她:“她既然肯挺身作证,这便是她该得的,你不必谢我。”
络夏擦擦眼泪,摇头:“若不是小主, 茉香哪有活路,相必早同百合一般人头落地了,更别说是出宫回家,得一份好差事了。”
“不过是求仁得仁。行了,别哭哭啼啼的,好好一张小脸都成什么模样了,你也算立了一功,想要些什么,你家小主定满足你。”
络夏连忙摆手:“奴婢这哪算是立功,不坏了小主大事已经是万幸了,小主万不可如此折煞奴婢……”
见她不说,纪挽棠无奈叹气:“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也不为难你,不过奖励还是要有的,等茉香出宫那日,你便去送送吧。”
“小主!”闻言络夏眼睛一亮,又蓦地鼻尖一酸,“小主您真好。”
纯月仪与宁贵嫔交恶之事谁人都知,但络夏与茉香乃是同年进宫,年少相伴的好友,这事谁也不知。
不过此事距今也有五年了,五年间,两人因所属宫宇不同,几乎见不着面,直至前不久才在去御膳房的路上重逢。
也是那时,络夏得知了茉香身处的水深火热,肆意打骂都是家常便饭,眼看着好友被渐渐磨灭了神采,仿佛下一秒就会魂归西去,络夏才鼓起勇气向小主求助。
待络夏匀春退下后,小顺子这才道:“小主,奴才方才还打听到了一件事。”
“何事?”
“小宫女和佟司膳刚进慎刑司时,嘴可紧得很,皇上又不喜严刑拷打,一时半会主事也没将两人审出一二,是卫国将军夫人用了人情,提议将两人分开审问,且做戏诈她俩说对方已供出罪魁祸首,这才得到供词。”
纪挽棠眉头微动,有些惊讶:“卫国将军夫人,林皎夕?”
“正是。”
“我们才认识没多久,她竟肯帮我如此大的忙。”纪挽棠很是惊讶,怎么都没想到。怪不得,她就说,什么时候慎刑司效率如此高了?
如此想着,她赞许地拍了拍小顺子的肩:“这次你立了大功,若不是前几日你便发觉琪花有异,将计就计,我们恐怕就着了宁贵嫔的道。”
小顺子被小主如此夸赞,脸色微红,摆手道:“小主谬赞,奴才当不得,络夏姑娘才是立了大功之人,若不是她认得茉香,奴才就算有万般本事,也使不出来啊。”
纪挽棠笑笑,赐了他两锭银子:“不必如此谦虚,做得好便是做得好,你既细心又谨慎,我心中有数,日后这瑶华宫的总管,必你无疑。”
小顺子本还只是小乐,闻言顿时就兴奋起来,连道好几声:“小主万福。”他现今不过是个八品侍监,在瑶华宫当得起一个小头目,可是在整个后宫,不过是个小喽啰,而总管太监,那可是最高级位的四品太监,按品级来说,能与皇上身边的苏福安平起平坐!
作为一个太监,人生目标不就是成为总管太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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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如墨,白日里聚集的热意被凉风吹散,风卷卷散散,将窗纸簌簌吹响。
若是从夜空俯视,便会见到在烈阳下辉煌璀璨的皇宫,如今俱陷入黑暗,偶有几点星光,也弱的像是下一刻便会熄灭。
唯有在中心的圣宸宫,灯火通明,宫内外依旧重兵把守,宫人四处忙碌。
御书房,书案上热茶渐凉,苏福安站在一旁,眼睛半睁半闭,像是下一秒就会睡着,忽然打了个冷颤,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四处瞧瞧,上前为隋定衍添了些热茶。
“皇上,已近子时,时辰不早了,是时候该歇息了。”
隋定衍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舒展了一下身体:“唔,确实不早了,让外面那些人先回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嗻。”苏福安躬身后退,不多时,外边灯火便暗了大半,顿时清静了下来。
无人之时,隋定衍的脸上才露出些许疲惫,闭上眼睛,整个人仿佛沉入深海。
可想象中的安静并没有出现,反倒是纷乱的嘈杂声,前朝的,后宫的,皆在脑中接连浮现,扰的他眉头紧皱。
“不过只要能让陛下开心,嫔妾一辈子只做这些微不足道的事便足够了……”
忽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双盛满灿烂星河的明眸,没有索取,没有贪婪,只有一片纯净。隋定衍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站起身来,不再犹豫:“苏福安,随朕出去散散心。”
苏福安站在门口,听到吩咐满脸纳闷,看着黑漆漆的外头,禁不住打了个哈欠:皇上,您可真会折腾啊。
等到了瑶华宫外,苏福安可算是明白了,这哪是散心,这是早有蓄谋啊。
一路上连花儿都睡了,瑶华宫今日是平秋守夜,听到动静立马睁开眼警觉起来,直到片刻后认出苏福安的声音,这才满怀惊讶地开了殿门:“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嘘,别吵着你家主子,她睡着呢?”
平秋点头,拿着灯笼领路:“小主自回来后就觉得甚是疲惫,早早睡下了。”
到了寝殿门口,隋定衍挥退两人,举着小灯走入臻臻闺房。朦朦胧胧中,罩着一层暖光,看着那些简朴却不失意趣的小物件,整个人都舒服了起来。
靠近床榻,隋定衍拉起床帘,因暑气渐甚,纪挽棠只着肚兜与亵裤,微弱的灯光下,肤色如白玉般盈盈发光,只是睡姿不太雅观,抱着薄被蜷成一团,像是失了安全感的婴儿。
隋定衍有些心疼,知晓她定是被白日的事吓着了,可见她睡得这般熟,不想扰她美梦,便轻手轻脚上了床,将人抱进怀中,听她嘤咛一声,连忙轻拍她手臂,像是哄小孩子一般,又将她哄睡了。
即将睡去之际,忽然想到他一国之君,竟还有这般蹑手蹑脚之时,失笑一瞬,下一秒便入了梦。
……
“好热……”纪挽棠喃喃,艰难又不解地睁开眼睛,看到面前一张放大的脸孔,懵了片刻。
昨晚她侍寝了吗?
正巧外边传来苏福安的呼唤:“皇上,已经卯时三刻,是时候起了。”
然而帐内的隋定衍仿佛耳朵被塞了棉花,全无动静,看起来睡得很沉。
纪挽棠与他同床共枕多次,知晓他一般卯时之前必起,再不起恐怕会误了早朝。一想到若是旁人知道他在瑶华宫睡迟了误早朝,后宫前朝可不得用唾沫把她淹死,顿时一激灵,拿着自己发尾去扫他眼睛,轻声叫起:“陛下,快醒醒。”
“唔……”隋定衍被脸上的痒意唤醒,一把抓住她的手,沙哑着声音,“别闹。”
纪挽棠见他似乎还没清醒,两只手齐上阵,十分大不敬地揉了揉他的脸:“陛下,您再不起就要误了早朝的时辰,您的一世英名可要被我这个小女子给毁啦!”
这一觉睡得异常舒服,隋定衍喟叹一声,这才睁开眼,捏了捏作怪人的下巴:“说的有理,那日后你可得担负起叫朕起床的职责,否则就是你的不是。”
“陛下,你欺负人!”纪挽棠没想到这话他都能说得出口,无赖啊无赖。
隋定衍见她愤愤,低头一笑,刚要拉开帐子,忽然皱眉,拉过一旁锦被给她披上,说了她两句:“朕差点忘了,你这穿的什么,像什么样子?”
纪挽棠这才意识到自己几乎半裸,连忙遮住自己,讨好地笑笑:“这不是天热了嘛,再说这里也没别人呀,平日里只有平秋素冬她们可以进来。”
“若是觉得热,就让内务府送冰来,肩膀露在外边容易着凉。”
“这怎么行?”纪挽棠严肃起来,“陛下,现在才不到六月,往年七月才开始送冰呢,嫔妾若是这么做了,那就是不守规矩。”
“……”隋定衍第一次觉得规矩怎么这么多,却不再劝她,下了床,将她帐子拉好,吩咐人进来伺候。
两人一帘之隔,隋定衍望着帐中影影绰绰的身影,眼神柔和下来,本以为她会惊惧忧愁,可没想到,一觉醒来,她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同往常一般开怀,叫他松了口气,却也更加怜惜。
昨天那一遭对她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但凡他有一点不信她,或许罪名就被这般定下了,她一生就这么毁了,可见旁人心肠之歹毒。
隋定衍眸色沉沉,有一瞬的杀气。
帐内纪挽棠复又躺下,现在才五点多,哪是起床的时辰啊。可是听外面悉悉索索,又睡不着,忽然问了一句:“陛下,您今日剃胡子吗?”
隋定衍正想着清肃后宫之事,闻言一愣:“朕每日都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