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不着,也担心二婶,就过来瞧瞧。”江橙在母亲面前乖巧的紧。
“橙子,我没事。你快去睡吧。”李秀莲出声劝。
江橙的声音从江王氏背后传入李秀莲耳中:“二婶,你这个样子可不像没事。”
李秀莲无声的笑笑,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
江王氏一方面不想让女儿往病人屋里钻,一方面又不想看弟妹这般心有郁结。见女儿没有离开的意思,索性便把宽慰人的活交给了能说会道的江橙。
“橙子,你劝劝你二婶。”
江橙大惊,娘你这一会儿把我当孩子看一会儿又不把我当孩子看的操作有点过了啊。
需要出谋划策的时候就是大橙子,用不上的时候就是小屁孩?
还有,有些话她作为一个侄女是真没法说出口的啊。
老母亲你可真会给我找事。
“呵呵,娘你说什么呢。你们都是当娘,当儿媳妇,当媳妇,当闺女的人,又是妯娌,你们俩才有共同语言。我一个孩子懂什么呀!”江橙急忙转移李秀莲的目光。
“橙子说话就是不一样,比我们桃子强多了。”李秀莲有气无力的发出羡慕的感慨。
“弟妹,不说橙子。她什么样我还能不知道,皮的时候烦死人。
我还是那句话,咱都嫁过来也有十几,二十年了,也该看明白了。
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娘没事也念叨着我啥也没给娘家弄。不像那个庄上的谁谁谁,给娘家哥哥盖的大房子,给娘家侄儿找了好差事。”
听到这儿,李秀莲噗嗤一笑:“张家庄的张凤凤?”
“对对对,就是她。回回我回娘家,我娘都念叨一回。”江王氏见李秀莲笑,脸上也不自觉带着笑。
这张凤凤江橙也知道,是江王氏那一辈远近闻名的美人。嫁给一个中年富户做继室,没少给她老子娘塞钱。是当时穷苦人家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你看看人家嫁的多富贵,一家子人都跟着享福云云。
“原先我也是宁可自己吃点苦,也想给娘家出点力。后来,”江王氏忆起从前的事,脸上笑容变淡,觑着李秀莲好奇的神色,又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后来被橙子给闹明白了。”
“这是什么话?”李秀莲愈发好奇了。特别想知道大嫂是怎么改变的,婆家一家人待她好她又不是没感觉,可是娘家那边,唉。
“让她说,我可记不住她说的那些歪理。”江王氏把话筒传给江橙。
江橙:……算了算了,传出去顶多和小时候一样被评一个“妖言惑众”。
提起这事就不得不提一下江橙当年的英勇事迹。
江橙毕竟是装着一个大人芯的,气质与那些真小孩自然不同。说白点就是身上的气质非常吸引小孩子们,曾一度成为本村最受孩子们欢迎的人。
女汉子江橙也很开心,洗,脑从娃娃抓起。曾经的曾经,江橙也是一个有梦想的咸鱼:要做本村最靓的仔,致力于改变本村女子的思想与命运。
后来被社会毒打了,准确说是被小娃娃们背刺了。
前世看的那些书上都是骗人的,什么小孩子好骗,约定小秘密啊什么的。假的!都是假的!
五岁以下的小孩子再喜欢旁的人,再听别人的话,到了人家爹娘面前啥也不是。江·可怜·橙亲身体验,谢谢。
到了五岁以后,父母的影响力已经太深了。
敢顶嘴?
打一顿!
谁教的?
江橙?以后不许跟她玩!
敢不听话?
再打一顿!
挨打的娃娃多了,人家爹娘发现是共□□件后就找上门来。
个小屁孩不讲武德,说好了别说出去,一个个都把她卖了。
后来江橙就不再犯傻了。
免得再落一个“妖言惑众,小小年纪就这么会挑唆。”
这就是江橙后来不再和村里同龄人走动的原因。
一个人,一个没有话语权的低阶级人,想改变根深蒂固的观念,大概是喝多了,一粒花生米都没有的那种。
甚至江橙曾亲眼看着天真烂漫的小桃子在饭桌上开心的把江橙教她的不太符合本朝价值观的话学给家人。拦都拦不住!
小孩不可控,做事莫啥必。
江橙告诫自己:可长点心吧。
当然,长大懂事以后,桃子还是被悄默默灌输了一些理念。
现在轮到给李秀莲洗,脑了。呸,解放思想的事怎么能叫那么难听,是劝解,劝解。
“子曰:父母不慈,子女也可以不孝顺。” 选自卧子吉语录。
反正就是唬一下这俩女文盲。
“住娘家时,娘家是家。嫁婆家后,婆家是家。”
李秀莲若有所思,这番话语却是从未有人与她提起过的。在娘家,娘天天说:“你记住,娘家才是你的家,你去婆家就是个外人。人家一家人一个姓,你一个姓。”
在婆家也没人当着她的面这样直白的说:“咱们一家人。”
呃,好像是有的吧。可她没有当真。那如果这样,娘家算什么?
又听江橙继续说:“外婆外公是我娘的生身父母不假,有感情也是真。可外公外婆是与舅舅住在一处,同舅舅的小家组成大家。我娘在我舅舅家又算得了什么?在舅舅心里是妹妹重要还是自己的媳妇儿孩子重要?
外公外婆与舅舅或许把我娘当一家人看,舅妈表妹表哥呢?”
李秀莲听的频频颔首,是这个理。爹娘哥哥确实把她视作家人,她那娘家嫂子可没把她当家人,只把她当丫鬟使唤。
“所以才称之为“亲戚”。真要是能当一家人,为何不住在一处?”江橙侃侃而谈。
这世道的扶弟魔简直不要太多,新嫁娶的新媳妇头几年大多是不管自家如何只管当家贼把自家家业偷偷塞娘家的。
后来?
有如李秀莲一样夹在两家中间左右为难的;有一根筋倒贴娘家的,这种一般会经历吵打休三个阶段;还有反应过来先管自家和和美美的。
“所以为什么处处为难自己,为难自己孩子给亲戚行方便?也没见舅家不管自己先给姐妹们行便利的。”
说到这儿,江橙基本上把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能不能醒悟过来,就看李秀莲自己怎么选了。
是自己的儿女重要,还是舅舅的儿女重要。
是自己男人孩子的高兴重要,还是娘家人的高兴重要?
李秀莲正思索着,外面传来动静,听声音是二叔回来了。
让江橙诧异的是李豪竟然跟着来了。
看样子是刚哭过,白净的脸上挂着两道被夜风吹干的泪痕。
一进屋,径直走到李秀莲的床榻,噗通一声跪下来。
草(一种植物)!江橙发出一声久违的语气词。什么操作?
“姑姑,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李豪颇为豪气的开场。
直接把江橙给逗乐了,这是故事听多的中二少年吗?
中二少年继续义正言辞的说:“姑父昨日给我工钱了,是我把钱花完了。我娘不信,偏说姑父没给发,说要来再要一份。”
哈,李豪豪这话说的真有男子汉气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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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v稳了。
开心到飞起,发现在新晋的最后几天竟然上了主频的新晋。
开心激动!
关于家人与亲戚的理念,仅限文中的情况。
请勿对照现实社会。
第33章 麦收时节
被李豪这样一闹,李秀莲原本消了大半的气又回升了。
撑起身子骂侄子:“在镇上一个月了翅膀硬了,钱能是你这样糟践的?那么多钱能买多少白面?你个小兔崽子花钱跟喝凉水一样,知不知道这钱赚着多难!
我看以后工钱也不必给你了,让你老子来领。”
“姑姑!不要啊!”中二少年李豪哀嚎。他好不容易能证明自己,可不想又被爹攥住命运的咽喉。
不就是一时没忍住,买了许多东西,再说买的能吃的都进他肚子里了,不能吃的都是拿回家用的,咋能算糟践呢?
小声嘀咕被李秀莲听到又是一阵喘气声:“你还有理了?”弯腰就要捡鞋子去打。
江橙及时开口:“二婶,那可不是桃子。”你管的也太宽了。怪不得你大嫂跟你不对付,人家的孩子是你作姑姑能打的?人爹娘还健在呢。
李秀莲想起来方才橙子说的那些话,想起从前的种种,她还不是为了李豪好。哥哥嫂嫂舍不得管教,好好的一个小伙子惯成好吃懒做的性。可是没人理解她,连娘也责怪她管的过。
说什么一家人,果然就是没把她当家人看待。就她傻才当真了。
越想越难过,李秀莲觉得自己当真是一个笑话,翻身向里躺下了。眼泪珠子跟断了线一样往被子上坠。
逃过姑姑一顿鞋底的李豪竟然露出失望的表情。
啧,莫不是受虐狂?
“好了,你姑姑不生气了。豪豪你先去睡。”江二叔将李豪拉起来,又对江橙母女说,“大嫂,橙子,劳你们带他先去远山他们屋里睡一晚。”
江橙可没错过李秀莲方才那落寞黯然的神色,听了二叔的话答应着同娘和李豪出来。
外面夜已经很深了,缺了一小块的月亮已快到头顶。江王氏说了一声就先去屋子里收拾。
半路上李豪一副“你好厉害”的崇拜模样对江橙说:“橙表妹,你可真厉害。你一说话我姑姑就饶了我。”
江橙碍于在家,只好虚假的敷衍:“哪里,是二婶本来就讲理。”
谁知道这一说,才发现李豪竟然是话痨:“橙表妹你不知道,我娘还想让我求娶你。”
不是,李豪你什么意思?是觉得孤男寡女了还是怎么滴?有这么大的勇气!
“我都不想说我娘,一点都不了解我。”
很好,李豪豪组织语言的能力不错,免受一场毒打。
“我可不喜欢你这样天天板着个脸的。”
谁天天板着脸?你这样乱崩我人设小心我揍你嗷。江橙的拳头再一次握紧,准备分分钟给李豪安排上改变认知的一拳。
“从小我就怕你,你说我都比你大六岁,也应该是你怕我才是。”李豪歪头看江橙。
江橙挤出一个标准的露八颗牙齿的微笑:看到我的眼神了吗?
还怕你?想屁吃!
进去睡你的吧!站门口不进吹凉风?江橙真想把他一脚踢进去。
岂料这厮顿足,转身,特认真的对江橙说:“橙表妹,我一直想跟你说这事。我一点都不想娶你。
哎,不对,不是。
反正就是我虽然很喜欢你们家的人,但是我可没想娶你们家的姑娘。
不是,不是说你们不好。
就是,就是,你我不敢娶,桃子就更算了,她打小就讨厌我。”
叛逆期加青春期的中二少年?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真是个傻子,还能自己做主?江橙一脸不信。
“烦死我娘了,啥都想管,不想提她。反正你知道我意思了,你同桃子说说,让她不用做啥都躲着我。我一同她说话,她就跑,还有你,你,我以后同你说话你能不能别板着脸。”以前看见就不敢往跟前凑。
我,有那么可怕吗?江橙陷入怀疑中。
“橙表妹?”李豪提了声音。难不成没听?
江橙回神道:“知道了。”看着李豪的表情,忙补充,“放心,肯定给你话传到。”就看在你今夜这般实诚的份上。
至于桃子,应该还是不会待见他。谁会给“仇人”的儿子好脸色呢。反正江橙肯定不会搭理跟自己娘不合,甚至把自己娘都气晕的人。
只是没想到,李舅妈那一家子黑心烂肺的竟然教出这样一个二哈。
难道是“物极必反”原理?
天刚大亮,李舅妈一家子就来了,还有李家老太太,带着几包好礼。李舅妈那虚假的羞愧表情真让人作呕,装也请把眼里的不甘掩藏起来。
李老太太进门刚坐下便呵斥媳妇昨日的行径,只说李豪话没说清等等。李舅舅在向老太太诚恳表达歉意后提出要亲自向妹妹赔不是。
人家是亲兄妹,江老太太也没什么好阻拦的。由着江二叔领着去了。
后面如何江橙就没偷窥到了,李家看完李秀莲没多留,带着李豪归家去了。
但关于两家的风言风语还是传出去了,人人都说李家的婆娘是个不讲理的泼妇,江家的男儿知道心疼媳妇儿。
一直到麦熟时节,李秀莲依旧病着。
整个村子被金黄的麦田包围,村里人人喜气洋洋,丰收意味着后半年不会饿死人。
江橙家里关了铺子,两个哥哥的私塾也给放了麦假,于是除了二婶与杏子,其余人都上阵割麦子。
割完一块地的麦子就要及时把麦子拉到村头的场里晾晒,所以江德柱两兄弟一人拉了一辆板车下地,板车上分别坐着大大小小四个孩子。
江橙坐着颠簸的车子,看着沐浴在晨光里的大片麦子,心里只有三个字:“好多分!”
两个小女娃拿的是小一点的镰刀,与江王氏,老太太一组。四个男人一组。两组从两边的地头分别行动。
掉进分眼里的江橙,一手攥住附近的几株麦子,一手横着镰刀从根部附近斜着往怀里割。
“积分加一。”
悦耳的声音连响五声,代表江橙这一镰刀割下了五株。
一攥一割约用时两秒,把麦子放身边约一秒,共用时三秒。
一分六十秒,有二十个“三秒”,故一分可得二十个五株,即一百株,一小时六十积分,可得六百积分。
两小时为一个时辰,可得一千二百积分。
江橙一算浑身充满了力气。
还清债务不是梦!
脊梁直起来了!
一连割了大半个时辰,江橙在老太太和老母亲的连连劝阻下不得不扔下镰刀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