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
真让我们两个在重华殿的侧殿找到了。只可惜,我们到的时候太晚了,没有看见凶手的身影,只发现了小殿下的尸体。”
成化帝听完,沉默半晌,忽然点点头,轻轻道:“两次都是你,倒是挺巧……”
骆允闻言,心中大骇,连连磕头,大声辩解道:“皇上!除夕之夜正好是我当值,卑职出现在咸福宫附近,并不能说明什么。只能……只能说明卑职没有擅离职守!”
成化帝指着一旁的佩刀,又问道:“那你解释一下,为何两位死者身上的伤痕是由你的佩刀造成的呢?”
骆允不敢抬头,额头死死地抵着青砖,声嘶力竭道:“陛下!冤枉啊!宫中佩刀都是一样的制式,就算婉柔和李嬷嬷身上的伤痕是由宫中佩刀造成的,也不能说明是由我的佩刀造成的啊!”
成化帝直直地看着他,骆允生怕谋杀的罪名就此落在自己身上,绝望地不停喊冤,声音之大直冲苏木脑门,激得她头昏脑涨,一时没维系住冷静的人设,多嘴说了几句。
“你在重华殿附近听到的那声响,是冰块融化,听风瓶失去平衡,倾倒,落下博古架时发出的声音。
冰块的厚度和室内的温度,决定了冰块融化的速度。凶手很聪明,利用这个,做了一个简易的定时装置。
那他为什么要做这个装置呢?是因为他要让人发现小殿下尸体的时候,他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那要怎么证明他不在现场呢?很简单,找另外一个人,两人一起走到机关附近,手拉手一起听到听风瓶掉下博古架的声音,就行了。
锦衣卫的苏大人已经查明了,当晚是你主动拉刘侍卫去重华殿附近寻找小殿下的。
且我们做过实验,听风瓶是从博古架上掉下来的,要在博古架的听风瓶身下放置冰块,设置定时机关,那人身高至少要有一米八……嗯,至少要有六尺左右。
刘侍卫的身高远远不够,而你足足有余。”
苏木一番话说完,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了好几步,一不小心走到了骆允身旁,到了养心殿中间,成为了众人的焦点。莫名一阵心虚,苏木赶忙不声不响夹着尾巴后退,悄悄把身形藏在某人身后。
“嗯,木……苏姑娘这番话说的不错,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皇帝陛下先夸了夸口齿清晰逻辑满分的苏木,然后又将视线转向跪在地上的骆允,见他似乎还要高声喊冤,眼神即由往日的平和渐渐转为犀利,内含隐隐杀气。
“欺君可是大罪!骆大人,你可要想清楚啊!”
苏昭苏大人适时出声。伴君如伴虎,就算这只老虎平时不怎么发威,但你真把它当hello kitty骗,那只能自求多福了。
不知道是苏木说的话让骆允无法辩解,还是他被皇帝陛下的怒意和锦衣卫同知的眼神杀给吓到了,骆允骆侍卫忽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靡不振。沉默半晌,抬头看了眼某人,骆侍卫一咬牙,说出了实情。
“陛下,小皇子的死……真的与我无关。我只是……只是按照敬妃娘娘的旨意办事,把小皇子带到了重华殿,然后设置了定时机关,找时机让人发现。”
“你的意思是敬妃杀了自己的儿子,让你把尸体带到了重华殿?然后再故意让人发现?”成化帝沉着声,问道。
骆侍卫颤巍巍地抬起头,见向来性情温和不怎么发脾气的皇帝陛下脸色都变了,顿时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果然还未等他辩解两句,成化帝忽然站了起来,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荒谬!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蠢啊?来人,给我拖下去,不说就打到他说为止。”
苏大人正准备唤人将骆允带下去,让他试试北镇抚司的各式刑具,骆允一米八的大高个居然怂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痛哭流涕:“敬妃娘娘,你倒是说句话呀!难道你就看着我死吗?”
苏木在一旁听得直冒冷汗,寻思这厮是不是疯了,这胡言乱语说得都是些什么呀!听他话里的语气,好像真是敬妃干的,然后让他帮着处理尸体似的。可小殿下是敬妃的希望,下半生的荣华富贵,她再怎么疯狂,怎么可能干这种自毁前程的事?
除非……
自己那私生爹头上顶了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敬妃娘娘怕小皇子长大后,长得不像爹不像娘,长相随了隔壁老王,所以才要趁娃尚未长大,先下手为强?
第237章 此时邀功有点不合适
就在骆允呼天喊地,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时候,敬妃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终于开口了。
“陛下,”敬妃一把摘下头上的发冠,除却满头珠翠,披头散发地跪在了成化帝的面前,唤了一声之后,即刻泪流满面,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苏木下意识地看了眼一旁的大门,寻思要不要找个理由回避一下,万一真的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被杀人灭口了怎么办?
就算老爹念着血脉之情,不杀了自己,但以后见面也尴尬不是。
“臣妾有罪!臣妾管教不严,宫里的李嬷嬷和宫女婉柔看管小皇子不力,导致他意外窒息而亡。臣妾……臣妾……”
说到这,敬妃再也说不下去了,伏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怪可怜的。若是条件允许,苏木都想上去拍拍她,安抚一下了。
“只是这样?”敬妃的解释太过于简单,且漏洞百出,成化帝也不是傻的,听得半信半疑。
敬妃抬头,脸上的妆容早已花作一团,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早知道这样,她早上就不该涂脂抹粉,梳妆打扮。这不,大家没被惊艳着,倒是差点被她吓一跳。
“臣妾回到咸福宫的时候,正巧看见李嬷嬷抱着小殿下在找人。我接过瑞儿的时候,他……他已经没了呼吸。李嬷嬷跟我说,她给瑞儿盖被子的时候没注意,被子没过了瑞儿的鼻子,导致了他的窒息,而一旁服侍的婉柔也没留意……
我……
我一时情急,就唤人想要将她们两人拿下。正好骆侍卫经过,情急之下,他没听清楚我的意思,以为她们两人故意闷死了瑞儿,我命他将她们处死。
所以……
所以,他确实是奉命抽刀杀了她们两人。”
敬妃说的这段话不虚不实,真真假假。宫女婉柔和奶娘李嬷嬷确实是死于骆允之手,当时敬妃也在场。
陆言拙之前就说了,两个死者的致命伤都在胸口,且是被人一刀毙命,死后倒地,呈仰卧位。这说明,凶手是面对面杀死她们的。
且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两位死者身上也没有防卫性伤口,这固然是骆允的刀很快,还有一个原因是,婉柔和李嬷嬷根本不敢反抗,因为她们对面站的是敬妃。
而敬妃也没有说实话,如果真是婉柔和李嬷嬷的失误,导致了小殿下的死亡,那她根本没有隐藏真相的理由。
她吩咐骆允杀人灭口,又拜托他将小殿下的尸体藏到重华殿,大费周章做了那么多事,只因她要保护杀死小殿下的真凶。
只是,这一切发生的太过于突然,敬妃准备不足。虽然蒙蔽了众人一时,但没过多久,还是被人查出了真相。
所以,任凭敬妃演技过人,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成化帝还是不相信她说的话。
尤其是,锦衣卫手上还有一个证据。
两个托盘,一个托盘中铺着一块白绢,白绢上有数根黄色绒毛。另外一个托盘上放着一件黄色小棉袄,看款式和尺寸是小女孩的,棉袄的领口和袖口分别镶着一圈同色的绒毛。
苏大人上前一步,回禀道:“陛下,白绢上的绒毛取自于小殿下鼻腔。这件小棉袄……则是从咸福宫中搜到的,应该是小女孩的衣物。棉袄袖口镶着的那圈绒毛跟小殿下鼻腔里的绒毛,不管是颜色还是质地,完全一致。”
苏大人说的含蓄,咸福宫里只有一个小女孩,那就是敬妃娘娘所生的小公主。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却用实际行动说明了,小公主闷死了自己的弟弟小殿下。
小公主才四五岁,自然不是有心谋杀小弟弟的。她只是跟弟弟玩的时候,力度角度没掌握好,一不小心伏在弟弟身上,结果用袖子闷死了弟弟。
本来是想跟弟弟玩,结果把弟弟给玩死了。
敬妃在乾清宫知道真相后,就故意洒了茶水,湿了衣裳。然后假借回宫换衣服,急急忙忙回了咸福宫。
见到小殿下的尸体后,敬妃一气之下,命人杀了看护不利的宫女和奶娘。这样即泄了私愤,又可以把事情推到宫女和奶娘身上,保护年幼无知的女儿。
可杀了人之后,她越想越害怕,总觉得破绽太多,好多细节经不起推敲,自己说不清楚。怕祸水东流,敬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逼着已经被自己拖下水的骆允带走了儿子的尸体,藏了起来,将事情伪装成了绑架杀人案。
事情就这样,越玩越大,最终……
一发不可收拾。
成化帝听完苏大人的分析,沉默良久,最后闭了闭双眼,右手揉着太阳穴,沉声问道:“敬妃,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
话音刚落,一旁强作镇定的敬妃突然浑身酸软,仿佛东海三太子被哪吒抽了龙筋,一口气没上来,瘫作一团。
敬妃伏在地上,不知道是畏惧还是羞愧,始终不敢抬头,过了很久,才嘶哑着声音,凄凄惨惨道:“臣妾……臣妾无话可说。”
看完这出闹剧,万贵妃忽然冷哼一声,站了起来,跟成化帝道:“陛下慢慢处理吧,臣妾乏了,先行回去了。”
万贵妃走后,殿内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成化帝不知道在想什么,默默地望着托盘中的那件黄色小棉袄,眼神时而温和,时而深邃又茫然。当然也不是一直这样,据苏木暗中观察,他在思索的时候,也会悄悄瞟上伏在地上哭泣的敬妃两眼。
敬妃自从认罪后,就似乎放弃了抵抗,只会低头轻轻哭泣,默默抽噎,不再作任何狡辩,也不向皇帝求情。她的衣襟早已湿了大半,两只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早没了初见面时那人淡如菊的飘逸。
骆侍卫倒是有心为自己喊上两句冤,但殿内凝重到窒息的气氛,使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警觉。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说话为妙,皇帝正在气头上,谁开口谁第一个死。
苏木看看一旁沉默不语的父亲,又看看一旁站得笔直的陆言拙,忽然觉得好委屈。
自己没功劳也有苦劳,大过年的加班加点,被皇帝拉进宫里来破案,本来是想好好表现一下,让皇帝陛下重新给陆言拙和自己赐个婚。
谁知道查到最后,居然是同父异母的妹妹无意间闷死了弟弟,而老父亲好像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有点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懵了!
现在弄得自己处境有点尴尬。
邀功明显不合适,可没达到目的,就此回家,苏木又不甘心。
就在苏木胡思乱想的时候,老天还算是眷顾与她,皇帝沉默半晌,终于发话了。
“敬妃对下管教不严,不分轻重擅用私刑,于情于理于法皆不合,逐贬为贵人,迁居重华殿。此生,不得命,永不召见。七公主……暂由慧嫔抚养。骆允违反宫规,责八十大棍,打出宫去。”
说完,成化帝扶着龙椅的扶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到殿门口,忽然转身,对苏同知招了招手,道:“苏爱卿,跟朕来一趟。”
然后,扭头看向苏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由身旁的大太监扶着,慢慢走出了养心殿。
第238章 毫无诚意地瞎敷衍
御花园,绛雪轩。
窗外,洋洋洒洒地下起了鹅毛大雪,短短半个时辰,宫廷内的屋檐瓦楞都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远远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整个世界仿佛得到了净化,令人心旷神怡。
轩内坐着两人,一人青裳,一人红袄,桌上摆着十几盘点心,其中一人正眉开眼笑,吃得正欢。
“大人,你尝尝这个!”
苏木给陆言拙递过去一只桃花酥,陆言拙却摇了摇手,拒绝了。
“不吃,太腻。”
陆言拙向来不爱甜食,虽然前世的时候,他出生于江南,但并没有像江南人那样,爱吃甜食。反倒是苏木,跟他在江南待了十几年,爱吃江南各式甜点,比他更像江南人。
“这个哪里腻啦!”苏木见他不吃,觉得不能浪费,咬了一口桃花酥,吃得津津有味。
陆言拙摸摸她的脑袋,眼中满满都是宠溺,笑道:“你当然不会觉得腻啦!无锡的小笼馒头你都能一口气吃一笼,这点甜度算什么?”
苏木扭头,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顺便拍开他的爪子,示意他不要打扰她吃饭。
“不吃算了,忙了一晚上了,还不让人吃点好的?”
陆言拙笑而不语,他对吃其实没什么要求。前世的时候之所以吃遍了大街小巷,都是拜苏木所赐。这家伙没什么特别爱好,唯吃足以。
而他,只要静静地看着某人吃得心满意足,他就觉得这个世界宁静又悠远,是那么的美好有希望。
眼看着苏木又两块点心下肚,陆言拙连忙递给她一碗银耳汤。苏家大小姐若因为在皇宫暴食暴饮,吃点心被噎到,那传出去多丢人啊!
“慢点吃,又不急。你那两个爹不知道要商量到什么时候呢?”陆言拙端起手边的龙井,吹了吹,慢慢饮了一口。
苏木抬头,忽然正色道:“说句实在话,我还真庆幸自己是个私生女,没有生长在皇宫。”
陆言拙感同身受,笑道:“那是自然。苏大人苏夫人对你这么好,要什么给什么,家里还有两个哥哥给你保驾护航,在外更是嚣张跋扈,你都混成京中一霸了,活得那么潇洒自在,当然比活在皇宫束手束脚地好。”
苏木回头,睇了陆言拙一眼,道:“虽然你说的没错,但我怎么感觉你话中有话,像是在骂我呢?”
跟她,陆言拙从来不客气,用手指戳了下她的脑门,道:“不是话中有话,是实话实说。我还记得,三年前刚跟你见面的时候,你不是踹破人家院门发现一缸碎尸,就是大庭广众之下用火药炸了人家的棺椁,你这还不算是京中一霸啊!”
苏木回忆了一下以往的丰功伟绩,寻思陆言拙好像也没说错,这些事确实是自己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