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也不忍见她如此颓废,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了两句:“没事,你先好好回忆一下。昨晚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一旦想起,都可以派人来告诉我。你……先在这里安心待着吧,凶手没抓到之前,你还是安全的。”
说完,苏木掀起帘子,准备出去找一下萨仁的情人,吉日嘎拉。
第251章 呵呵,安达
吉日嘎拉二十岁不到,长得人高马大,凶神恶煞。脸上一道惨不忍睹的疤,从上划到下,仿佛渡劫归来,历经沧桑,再配上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
嗯,用苏木带有偏见且先入为主的眼神来看,一看就是杀人放火不眨眼的那种人。萨仁居然夸他善良温柔重情重义,只能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恋人看向彼此的目光都是自带十八层滤镜的。
苏木没有废话,上来就开门见山。
“萨仁都跟我说了,你是她的未婚夫。你们俩之间的感情很好,不日就要完婚。发生那种事,她也不想的。也是出于信任,她第一时间找到了你。
你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死去的吉布哈王子胸口插了一支毒箭,只为混淆是非,栽赃给大明。对此,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苏木真真假假掺和着一起说。萨仁若是知道,苏木给他们的行为定义为恶意栽赃给大明,肯定不会什么话都对她说的。
吉日嘎拉倒也爽快,见苏木抬出了萨仁,也就不跟苏木兜圈子了,想也不想,就把所有罪行都认了。
“是我干的。我以为这样可以把责任堆到你们身上,没想到你们这些人比鬼还精,居然分得出什么死后伤什么生前伤。哎,输了就要认,你们不要为难萨仁,所有罪行我一力承担。”
吉日嘎拉答得豪爽,但这却不是苏木想要听的。
杏眼流转,苏木笑得一脸狡黠,开始诈他:“哎呦,你还真是好说话。就这么把小命双手奉上,便宜那个真正的杀人凶手吗?”
“真正的杀人凶手?”
吉日嘎拉愣了一下,他能想出在尸体上插枝毒箭来混淆视听,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智商,听苏木这么一说,这才反应过来。奶奶的,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岂不是成了背锅侠?
“你能找到真凶?”
眼前的少女不过十七八岁,虽然看着机灵,枪法也不错,但她真能找出凶手?对此,吉日嘎拉表示深深地怀疑。
看他那不屑的眼神,不用说,苏木也知道这家伙心里在想什么。当下,笑嘻嘻地不负责任道:“找不找得到真凶,我又不是神仙,自然不能保证。
不过,这好歹也是一个机会。
你想啊,出了这事,保管草药的萨仁和你肯定跑不了。大明若是找不到真凶,届时就只能拿你们两个交差。是死是活,不用我说,你也是知道的。就算你不是杀人凶手,光凭你在王子尸身上插箭,破坏尸体,这就够要你的命了。
但是,若你们两个把所有知道的,不管大事小事,全部告诉我,那情况就不一样了。也许我运气好,加上大明人才济济,真能帮你们找出真凶也说不定。
简单来说,一句话。现在是我在帮你们干活,替你们申冤,到底要不要配合,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苏木口轻飘飘,推卸责任起来三四五六七,熟练无比。一席话说的吉日嘎拉晕头转向,只觉得自己若不好好配合,那就是自己对自己不负责任。
吉日嘎拉把心一横,坐在一旁,一边大口喝酒,一边大块吃肉,等祭饱了五脏庙,这才把自己所知道的事,不分大小,一五一十跟苏木说了。
他说的跟萨仁说的基本一致,间接证明了,两个人都没有撒谎。他们确实没有在草药中下毒,只是在吉布哈的尸体上插了一支箭,以此来栽赃大明。
可当苏木问起,蒙古随行来的这些人员当中,可有跟吉布哈王子不和的人时,吉日嘎拉犹豫了,但也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自己被当成替罪羊,都快要被弄死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据我所知,确实有一人跟王子有过节,且这过节还不小。”
吉日嘎拉鼓起勇气,说起了八卦。
“敖云塔娜格格有一个情人,他们两个的感情很好。但是阿古拉的身份实在是太低了,配不上格格。所以,吉布哈王子就带人……”
“弄死了他?”苏木托着腮,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吉日嘎拉低头,脸上有些许愧意,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吉布哈王子说要打猎,拉着阿古拉去了大漠,结果遇到了狼群。大家都跑回来了,阿古拉没回来,只在大漠留下了一具骸骨和一只精致的荷包。敖云塔娜格格很伤心,后来……就答应来大明和亲。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说完,吉日嘎拉眉头微皱,双手还不自觉地紧握成拳,这肢体语言一看就有问题,苏木轻轻挑眉,开始使诈。
“那个谁……阿古拉死的时候,你也在现场吧。”
吉日嘎拉抬头,看了苏木一眼,努了努嘴,欲言又止,半晌,轻轻道:“是的,我在现场。阿古拉……他是我的安达。”
“安达?安达是什么?”
苏木其实知道安达是什么,蒙古语中朋友的意思。可她偏偏装听不懂,明知故问,只为心中那点莫名的忿忿不平。
她生平最恨出卖朋友的人。你奉上自己的一片赤诚,他却视如敝屣,为了自己的一点利益,转眼就把你卖了,卖得那个干脆,卖得那个潇洒。
也只有朋友才能伤人心,因为你会防备你的敌人,却从来不会防备你的朋友。
吉日嘎拉真以为苏木听不懂“安达”是什么意思,面对她的提问,他似乎感觉到了良心的刺痛,轻轻道:“他是我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
苏木笑,讽刺道:“当然是好朋友,看见你也在,他才不会有任何防备。怎么?出于对朋友的仗义,你有没有给他一个痛快?”
吉日嘎拉怒,猛地站起身,挥拳,想要把眼前这个句句戳人心的家伙揍一顿。
苏木自然不会怕他,鄙夷地瞪了他一眼,笑道:“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敢作敢当。你既然出卖了自己的朋友,就不该怕人说,更不该怕有报应。
哦,对了,你们读书少,可能不知道什么叫报应。但你们信仰长生天,它在天上看着你们呢!你们做了什么,总有一天,长生天会找你们结算的。”
说完,苏木不再搭理他,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自我反省,优哉游哉地出了蒙古包。
出门直走,又右转,苏木没有犹豫,掀开了另外一个蒙古包的门帘。
蒙古包中坐着一个少女,头上戴着用玛瑙银链珊瑚玉石穿缀而成的头饰,整个人珠光宝气,富贵逼人。
苏木也不跟她客气,直直地走过去,拉过一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笑道:“怎么?大仇得报的感觉如何?”
敖云塔娜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没有理她。苏木淡然一笑,没有把她的白眼放在心上,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敖云塔娜手中不停,正在做着蒙古的各式点心,看上去似乎要祭拜某人。苏木看了心中一动,又言:“你们蒙古人之间的事,其实跟我们大明完全没关系。
你哥哥死了,我们也抓到了两个‘凶手’,不管真凶愿不愿意说出真相,我们都会把这两个人交出去。
倒是你,大仇得报,连个分享倾听的人都没有,你不觉得憋得慌吗?
我很好说话的,你可以给我讲个故事。当然,你要是不愿意,我也可以抛砖引玉,先给你讲个故事。”
苏木不管敖云塔娜愿不愿意听,叨叨叨说个没完没了。
敖云塔娜实在是受不了了,抬头,正准备狠狠甩她两个白眼,打发她走,却发现苏木正直直地看着她。
与她那讨厌的调侃完全不同,苏木杏眼流转,眼神中充满了怜悯和同情,让人莫名心动。
苏木轻轻叹了一口气,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道:“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我给你讲个故事解解闷吧。”
第252章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小姑娘。她聪明又开朗,还长得很漂亮,是草原上公认的一朵花,人见人爱,车见车载。
她很幸运,有一个她喜欢,同时也喜欢她的情哥哥。他们情投意合,对着草原璀璨的星光,对着心中的神灵长生天,许下了誓言,誓要同生共死,此情不渝。
只可惜,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她的父母兄弟知道了他们两个的事,因为她身份高贵,是草原上的小公主,而她的情哥哥只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草原小伙子,他们两个的地位天差地别,所以她的父母兄长誓死反对他们在一起。
小姑娘很执着,以命相胁,她的父母兄长拿她没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对她的情哥哥下了手。
她的情人被自己最信任的朋友和小姑娘的兄长骗到了沙漠,然后被他们悄悄弄死,扔在了沙漠喂狼。
小姑娘久等情人不归,就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在大漠深处找到了情人。
可她昔日英俊帅气的爱人早已化作了一堆森森白骨,若不是白骨手中死死握着那只荷包,那只她亲手绣的荷包,她根本认不出眼前的爱人。
小姑娘伤心欲绝,可她又能怎么样呢?
自杀殉情?
那谁来给他们报仇?谁来叙说他们的冤屈?难道要就此含冤而死?
不,不行!
冤有头债有主,杀了兄长和那个出卖朋友的混蛋?
嗯,好主意。
失去了爱人,小姑娘也失去了自己那一尘不染纯净的心。
她假意顺从,听从家人的安排,同意嫁入门当户对的世家。
她日日祈祷,夜夜祷告,长生天终于听到了她的祈愿,让她的兄长和那个出卖朋友的混蛋给她送嫁。
她穿上嫁衣,拿上利刃,从此踏上了不归路。
兄长患有腿疾,需要服用一种经过特殊处理的草药。这味草药若是处理不好,不但治不了腿疾,还能要了服药人的性命。她一早就打听清楚了配方,拿到了那味草药。
一路上,她表现的很顺从,对兄长的话言听计从,慢慢打消了兄长对她的戒心,也使她轻而易举就找到了机会,将没有经过特殊处理,带有毒性的草药混入了兄长的药中。
她默默地计算着毒发时间,给兄长送上了一碗含有催情作用的茶饮。诚如她所料,兄长喝了茶饮后,兽性大发,抓着来送药的侍女,做了一番床上运动。
而这个侍女的情人,就是出卖她爱人的那个朋友。
草药是侍女保管的,出了问题,那个侍女难逃一死。当初出卖她爱人的那个朋友,自作聪明,在被毒死的兄长身上插了一支毒箭,企图栽赃给别人。
可惜,他太高估了自己的智商,他那拙劣的伎俩一下就被人看穿了。
说到这,苏木突然看了敖云塔娜一眼,笑嘻嘻地问道:“我这故事有两个结局,你想听哪个版本?”
听苏木转述自己的故事,敖云塔娜本不打算理会,可听到苏木说有两个结局,她不由得好奇地抬起了头,问道:“这还能有两个结局?说说看,我两个都想听。”
苏木笑了笑,接着讲起了故事。
“第一个结局。虽然有人看穿了小姑娘杀人的手法,但却没有证据。为了交差,就把那个侍女和那个出卖朋友的家伙扔了出去。两人死后,小姑娘的生活就此恢复了平静。她忘了曾经的爱人,履行了自己的使命,嫁给了门当户对的世家。也许会生儿育女……也许会孤独一生……”
听到这,敖云塔娜喃喃道:“生儿育女……呵呵……那是不可能的了。”
苏木叹了一口气,颇为惋惜道:“总之,再也没有人记得那个死去的‘他’。也许几十年后,夜深人静的时候,小姑娘满头白发,握着那只荷包,还能想起一二吧。”
敖云塔娜默然,不知道低头在想什么,过了良久,才轻轻出声:“那……还有一个结局呢?”
苏木接着说道:“还有一个结局。小姑娘大仇得报,心愿已了,将自己的遭遇公之于众。
自己为什么杀人?自己的爱人又是怎么死的?
所有的事情,大白于天下。
事无不可对人言,尤其是自己根本没有做错,她只是在为爱人复仇而已。虽然说出真相,自己难逃一死,但失去爱人,独自偷生几十年,忍受世间的孤独和悲伤,真的幸福吗?”
说完两个结局,苏木看着敖云塔娜,似乎在等她抉择。
敖云塔娜沉默半晌,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红底金线,上面绣着花开富贵并蹄莲。因为年代久远,上好的织锦面料也显得有些泛黄,上面原本精致的绣花亦有数处脱针的地方。
敖云塔娜轻轻抚摸着荷包,似乎很是留恋,抬头,忽然问道:“如果你和陆大人之间的爱情被你的父母兄长反对,你会如何抉择?”
苏木没想到敖云塔娜会问她这个问题,微微愣了一下,摸了摸脑袋,觉得自己可以改行,做心灵导师得了。
之前因为母亲的一己之私,导致自己沦为亲弟弟的小妾,还有了孩子,郭家三小姐就曾问过自己,如果换做是苏木,面对如此不堪的境地,她会如何抉择?
德清县的蔡姑娘,同样如此。被自己的母亲亲手毁了姻缘,当时也曾问过自己会如何选择。
自己当时都回答了。
可现在想想,自己的选择对她们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人跟人之所以不同,就是面对抉择的时候,因为性格差异,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自己的选择未必是最好的,但肯定是自己最想做,也最有可能去做的。
苏木暗自吐糟了一番,但最终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敖云塔娜。
“前不久,也就是过年前,我和陆大人在浙江台州海域,遇见了东瀛人。对方有上千人,我们根本没有胜算,他让我去找援兵,自己留下来死守象头岛。
当我带着援兵,千辛万苦赶到的时候,山上的工事已被东瀛人炸毁,他被埋在断垣残壁间,生死不明。
我从瓦砾堆中将他刨了出来,那时的他脸色煞白,气息全无,跟个活死人似的。
那一刻,我很绝望。感觉天都塌了,一颗心仿佛沉入冰冷的湖底,死到不能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