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智渐渐迷糊,身体的本能促使她伸出一只手抓向眼前那一丝光亮,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抓了一会,没力气了,手慢慢垂了下来。
就这样吧,一切重新来过吧……
好累啊!
就在自己失去意志的那一刹那,手忽然被抓住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快来!这里有人!好像是个小孩!”
苏木猛地抓住那人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拽住他,告诉他自己还没死,还活着!
那人仿佛明白她的意思,大手紧紧回握,拉着她的手,冲着掩盖的洞口,大声叫道:“坚持住!不要放弃,我们马上来救你!”
苏木放心了,两人的手就这么握着,四周不时赶来一些人,似乎穿着军装,看不太清楚。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几次苏木的手都要垂下去了,都是那人察觉后拼命拉她,苍劲有力的大手传递着给她求生的欲望。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千万不要睡着了,咬舌头,一定要让自己醒着。”
好想睡,但耳旁有点吵,正觉得嗓子发烫,口干舌燥,一根绳子忽然垂了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顺着绳子缓缓流下的盐水。
“拿着润润嘴,救生通道马上就打通了。”
大手很温暖,握着她的时候,时不时地捏一下,似乎在提醒她,坚持下去,一定要坚持下去!
小爱端着粥进屋的时候,苏木已经睡着了。
床边坐着一个人,闭着眼睛靠在床头,左手搭在床沿上,右手则被睡梦中的苏木当做抱枕,牢牢地搂在怀里。
小爱放下粥,轻轻走了过去,想要趁着两人都睡着,分开这个温馨而又暧昧的姿势,只是她刚一靠近,陆言拙就惊醒了。
“不好意思,我刚才睡着了。”
陆大人依旧是沉默冷清的,就算被逮到睡姿不雅,也能若无其事地坦然面对,从苏木的怀中小心翼翼地抽出已经有些麻木的手臂,陆大人站起来,淡淡地解释道。
小爱微微一笑,将苏木的手塞回被子里,道:“我家小姐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实她既怕黑又怕独自一个人。小时候她就这样,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到了晚上就特别粘人,找尽理由,不肯一个人睡。”
望着苏木沉睡的面容,小爱眼里满是柔情:“那时她才五岁,我就坐在床头,把手给她抓着,她一会就能睡着。后来,她大了,不好意思了,我就给她做了一个抱枕,让她抱着睡。结果,到现在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这次出来的急,抱枕忘了拿。让大人见笑了。”
陆言拙虽冷着一张脸,暗中却起了疑心。
苏木的这个习惯又跟“她”极为相似。“她”的床头就有一个鲨鱼玩偶,长条形的,抱着睡觉,长度正好。
想到这,陆言拙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家小姐……小时候可曾受过什么刺激?”
小爱抬头,吃惊地看向陆言拙,道:“大人何出此言?”
趁苏木睡着,陆言拙决定打听一下:“她这睡姿是典型的缺少安全感。她小时候遇到过什么危险,或是受到过什么惊吓吗?”
“安全感?”
这词虽然新鲜,但小爱还是听懂了。
“小姐五岁那年,失足落水过。救起来后,昏迷不醒了数日。有段时间,甚至都没了气息。夫人抱着她,哭得痛不欲生,就在她身体渐渐发凉,奇迹出现了,小姐又突然醒转过来了。
我是自那以后,才到小姐身边服侍的,具体情况也不是很清楚。大人,你说的惊吓会是这个吗?”
陆言拙听完,心中骇然,仿佛有重重惊涛骇浪拍打着他的心扉,心中早已存疑的某个答案呼之欲出。
然而,他定力极佳,脸上依旧不露声色,只淡淡问道:“五岁那年……是十一年前发生的事吗?大概是什么时候?”
“我想想啊……对了,是十一年前的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的那日。”
因为这个日子太过特殊,所以小爱记得很清楚。
陆言拙在心中飞快的演算了一下,将阴历换算成阳历,大致时间对的上。
“地点呢?她是在京城落水的吗?”
小爱点点头,道:“是在家中的池塘落水的。说来也奇怪,平时小姐都有人照看的,寸步不离。那日,那人不知怎么居然走开了。事情就那么凑巧,小姐就在那一会落水了。大人,小姐这缺少……安全感,会对她有什么影响吗?”
陆言拙沉默半晌,好不容易才压住心头的波涛汹涌,淡淡道:“没什么影响,只要有人真心守护她,爱护她,慢慢……就会好的。”
是的,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莫莫,真的是你吗?
陆言拙的思绪渐渐飘远。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从废墟中挖出来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虽然灰头土脸的,像只奄奄一息的小耗子,可大大的眼睛却很漂亮,清澈明亮。
被困太久,小家伙的声音已经嘶哑了,却还叨叨叨说个没完。没想到,自己花了大半天,救出来的居然是个小话痨。
“我叫林渊。”身穿军装的林渊背着刚被扒拉出来的莫醉,有问必答。
“哦,林渊,好名字呀。”
林渊绝倒。
这名字普普通通,没有什么深意,与它相伴二十年,自己都没想明白它好在哪,没想到这刚救出来的小家伙会觉得它好听。
莫醉趴在林渊的背上,没了埋在地下暗无天日的恐慌,人也慢慢精神起来,看着林渊手臂上标有红十字的袖套,又问道:“大哥哥,你是军人还是医生啊?”
“我是军医。”林渊将背上的她往上托了一下,方便自己背的更稳一点。
小莫醉“哦”了一声,突然不出声了。
她这一下子安静下来,林渊却觉得有点不习惯了,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如果哪里疼或不舒服要及早告诉我,这事不能耽搁。”
“嗯,晓得了。”小莫醉撇了撇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大哥哥,你们在我附近有找到什么人吗?一男一女,大概四十多岁。”
莫醉所在的地方是个宾馆,由于位于地震的震中,所以地震来袭,瞬间就垮塌了,整个宾馆没有几个人跑出来,大多数都被埋了。
莫醉是跟着父母来此旅游的,没想到会遇到地震。当时,一家三口都在房内看电视,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然后就是一片漆黑。
林渊犹豫了。
在救莫醉的时候,他们打通了一条救生通道,其中挖出来好几具尸体,其中就有一对中年男女,死的时候还手牵着手,偎依在一起。
迟迟没有等来答案,小莫醉突然明白了,心中悲凉,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林渊只觉得脖子里热热的湿了一片。
“小妹妹,你……”
林渊不是很会说话的人,更不是会安慰人的人。
“你知道吗?人活着这一生,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你快乐的时候,它很短。你悲伤的时候,它就很长。所以,人活着不能只看生命的长短,还要看活的开不开心,痛不痛快。”
林渊也不知道自己这番胡言乱语,能不能安慰到背上的小家伙。
说完,过了良久,他才听到小家伙重重地吁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放下什么。
“大哥哥,我明白的。我会开开心心地活下去的,连带我爸爸妈妈的那一份,一起!”
林渊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安慰人,看起来……
效果还不错。
第73章 喂猪咩?
苏木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小爱和陆言拙轮流守在她身旁。高烧退了再起,起了再退,如此反复数次,渐渐平稳下来。
陆言拙搭着苏木的脉搏,半晌,紧蹙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嗯,病情基本上稳定了,不会再反复了。”
“那小姐是不是没有生命威胁了?”小爱着急上火,喉咙都嘶哑了。
“嗯,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得到陆言拙的肯定答复,小爱这才松了一口气,望着苏木沉睡的面容,心有余悸地追问道:“小姐和我进城以后,一直用面纱蒙着脸,我们已经够小心了,怎么还会被传染上了?”
陆言拙解释道:“面纱并不能完全阻隔毒素,且你家小姐是眼睛先有症状,之后才引发了高烧,像她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手先接触到了毒素,然后不小心揉了眼睛,毒素经由眼睛进入了体内。”
小爱听得目瞪口呆,气恼道:“这毒素也太狡猾了,简直无孔不入。”
陆言拙声音略显低沉,自责道:“是我不好,之前没想到这点。要赶紧告诉大家,洗手很重要。尤其是跟患者接触后,一定要尽快洗手,绝对不能随便揉眼睛。”
小爱点点头,跑了出去,告诉守在门口的唐县令等人,把这重要的发现尽快告诉大家。
陆言拙又在床边守了一会,直到夜幕降临,苏木终于睡够了,缓缓醒来。
苏木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很晦气:“嗨,我这命可真够硬的,这都没死成啊!”
陆言拙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有这么诅咒自己的吗?
突然很想学苏谦,赏她一个毛栗子,只是窗户纸毕竟还没捅破,万一巧合太多,她不是自己的莫莫呢?
生性严谨的他自然不会干如此孟浪的事。
于是,忍了又忍,当然还有很大的原因是舍不得,陆言拙将苏木从床上扶起来,一语双关道:“俗话说,祸害遗前年,怎么看,你都不是短命之人。”
苏木:“……”
她刚醒来,脑子不是很好使,但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苏木向来心大,肚量自然也大,她决定不跟难得毒舌一回的某人计较:“大人,我睡了多久?京城的人到了吗?”
陆言拙端着热好的小米粥,用眼神示意她张嘴,两人配合默契,一个吃一个喂。
“你睡了一天一夜,京城的人来回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的,没这么快。”
见苏木有点气馁,陆言拙又道:“现在有附近卫所送来的粮食,就算深泽县封城,问题也不大。这病只要早发现,早隔离,早治疗,死亡率不是很高。”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在,陆言拙故意用了一些很现代的说辞,试图引起苏木的注意,可惜苏木心大,没有察觉,话接的非常自然:“嗯,这病本来也没什么特效药,就是靠自身的抵抗力。只要不大规模传染,也不会死很多人的。”
特效药……抵抗力……
眼见某人不知不觉跳进了坑,尚不自知,陆言拙哭笑不得,也没急着点穿她,只提起了另外一件紧急的事。
“深泽县从开始有人生病,到现在已经有大半个月了。期间,县里有很多人去了真定府,我现在担心的是,真定府那边的情况,还有……”
提起真定府,苏木总算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一时没忍住,大叫一声:“糟了,我二哥还在真定府。他好多天没有回信了,不会是染病了吧?!”
一边咋咋呼呼,一边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了起来,陆言拙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算身体好,抵抗力强,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吧。
给病毒一点面子好不好?!
一把将苏木按回床上,陆言拙阴沉着脸,好像苏木欠了他几百万没还似的,教训道:“你能不能成熟点?自己病还没好利索呢,就想着冲锋陷阵了?我已经让成不散成不思他们先行去了真定府,找到你二哥,他们自然会传递消息回来。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好好养病。同时,在这里等候京城的消息。”
从没见过冷冷清清的陆大人也会有如此强势的一面,苏木感觉自己有点懵,气势就不由自主地弱了下来,怯怯地应了一声“哦”,算是答应了。
陆大人表示很满意,连哄带骗,喂她足足吃了两碗小米粥,外加两个烧麦,一碗蛋羹。直至苏木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在干嘛?
喂猪咩?!
窗外月光斑驳,树影婆娑,初夏的风有点温暖,又带着一丝暧昧,小爱透过雕花窗棱看向屋内,见两人身影缠在一起,宛若比翼双飞,又似鸾凤和鸣,脸上忍不住扬起了一丝笑容。
真是一对青涩又迟钝的家伙啊!
封城下的深泽县,没了往日的热闹和繁华,不过也没了之前没吃没喝还一天到晚死人的惨况。
没生病的百姓都乖乖地待在家里,一日三餐由县里的衙役和当地保长统一分发。
发烧咳嗽有症状的人统一住进了被征用的客栈酒楼,县里所有的大夫和懂医术的人都集中到了这里,免费给他们看病治疗。
有了苏木从卫所借来的粮食,又有唐大人的全力配合,深泽县的疫情渐渐被控制住了。百姓们待在家里就有饭吃,朝廷免费帮着看病,再有人想不开,到处闹事,那就是找抽了。
又过了数日,苏木渐渐好转,只要谨遵医嘱,安安静静地躺着,不做什么剧烈运动,基本也跟正常人无异。
只是她生性好动,一会想要去陆大人那帮忙,一会又担心在真定府的二哥。小爱拿她没办法,只好严防死守,她走到哪就跟到哪,时不时像唐僧那样唠叨两句,令她收敛一点。
就这样,百无聊赖地等待中,苏木终于收到了来自真定府的消息。
她二哥苏逊失踪了!
得知消息的时候,陆言拙正好在给苏木复诊,见她听完就风风火火地跳了起来,连忙一把拉住她,将她按回座位,好意提醒道:“冷静,冲动于事无补。”
苏木急得哇哇大叫:“那可是我二哥,我怎么冷静?!”
陆言拙冷冷地斜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你激动了,你二哥就能跟你心灵感应,告诉你他出什么事了?”
苏木被他这么一怼,顿时说不出话来,只好闷闷地坐了回去。
陆言拙回头,示意成不散继续说下去。
“我们到了真定府,找到潜伏的暗探。他们说,二公子半个月前和两个护卫出城暗访,后来就失去了行踪,音讯全无。他们没有跟京城直接联系的方式,只能逐级汇报,所以消息传到京城比较慢,大概两天前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