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
他的手很瘦，她都能感觉到他手指间分明干净的骨骼，但是，特别有力量感。
*
此刻。
四季酒店宴会厅。
李金枝和顾京水亲自追着苏家的车送到了酒店正门口，顾京水热得浑身都是汗，胖胖的身体几乎将内里白衬衣都打透了。
苏家仍没有松口的意思，冷冰冰离去。
“宇儿这孩子，到底去哪了！”回来一路上，李金枝又气又骂，要是儿子在这里求一求苏大小姐，说不定还能有戏呢！
李金枝又给儿子打了个电话，那边居然还是无法接通。
“老顾，你说这事儿真的很蹊跷啊，柳莺莺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不会是夏芙那丫头指使——”
她话未说完，又摇了摇头，夏芙她了解，不提性格，也没那实力。柳莺莺要的是钱，他们能用钱让柳莺莺闭嘴，也能有更多的钱让柳莺莺不惜冒着风险再张嘴，
李金枝想到这里，蓦地打了个寒颤，“老顾啊，你说不会是平城那位——”
想想又不对，他们并没有一点风声听说平城那位要来啊。
顾京水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也没头绪。
“这柳莺莺出尔反尔，真不是个东西！幸好当时没让她把那块肉生下来！”
李金枝越想越气，还想再骂几句，一位年轻侍者朝他们走来。
“顾夫人，顾先生。”侍者朝他们微微欠身，礼貌道：“令郎已经回家了，让我告诉你们一声。”
“回家了？”李金枝大怒，“这臭小子办得什么事啊，一遇事把烂摊子丢给我们自己跑了？！”
李金枝只觉得顾青宇是听说柳莺莺来闹自己躲起来逃了，也没多想。
顾京水听说儿子回家了，倒是松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
在他看来，婚结不结都一样，只要儿子没啥问题就好。
“回去吧，回去问问再说。”
……
从别墅大门出来，一拐弯便是南湖，这边属于酒店范围内，游人很少，两个人撑着伞，慢慢地沿着湖边走去。
夏芙还是有些不自然，只感觉被他握住的那只手，都不像是自己的，整条胳膊都很僵硬。
雨还在下。
雨丝斜斜密密的，属于打伞刚刚好的程度。
青石板上缝隙积蓄着细细的水珠，清澈的，干净的，湖边的柳树轻轻拨动，温柔地拂动着水面，荡开一层层涟漪。
“夏芙。”
“嗯？”
每次他这样叫她，夏芙就会心尖蜷缩一下。
顾京平握着木质的伞柄，漆黑的伞面一直都倾向她，黑眸沉沉，“如果累了就说，我们可以休息。”
“我…我不累。”
夏芙回头看去，这才发现，两人竟然已经围着湖面走了大半圈。
但夏芙却觉得，好像只用了几分钟。
顾京平嗯了一声，一手打伞，一手……还拉着她。
“那个。”
“嗯？”
夏芙稍微挣脱了一下，可能是太紧张了，她掌心上起了很多细密的汗，她收回来手来，攥了下手心。
觉得有点点不好意思。
“我就想问问您。”夏芙装作一副和他说话的样子，不让他注意自己手心擦汗的动作，“就是…当您的女朋友，需要做什么吗？”
“比如怎么才能帮您抵挡桃花什么的？”
“不需要做什么。”
顾京平误以为小姑娘是真的累了，只是不好意思说，他默了几秒，湖旁边是有长椅的，但现在下雨，那些椅子都不能坐。
他说：“前面有家茶馆，我们去坐坐？”
“呃，好。”
夏芙没再伸手，拽着裙摆，顾京平看了一眼，便也没再拉她。
夏芙暗暗松了口气，跟着他走到旁边的一家茶馆。
这家茶馆人同样不多，应是酒店内部的，室内不大，古色古香的木头桌椅，室外有一道长廊，临着湖，木质的古朴屋顶，缀着老电扇，藤编的老桌椅。这个天气，室内有些闷热，室外反而清爽静谧，两人选了中间一点的位置，淋不着雨，又能看见栏杆外的湖景。
夏芙坐好后，从包包里拿出纸巾，飞快擦干净掌心上的汗水。
“想吃点什么么？”
这里有中式茶点，顾京平低头看菜单，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夏芙摇了摇头，她什么都不想吃。
而且当着他的面，夏芙也觉得自己吃不下。
顾京平看了一会儿，还是点了几份茶点和一壶上好的龙井。
精巧的中式茶点放在木质的提盒里，夏芙这才察觉到自己有些饿了。
但当着他的面，夏芙实在放不开，只拿了一只小巧的桂花糕，分了好多口慢吞吞吃。
桂花糕软软糯糯，白胖的身子，上面点缀着桂花蜂蜜，一股清淡的花香袭来。
她吃东西的模样很秀气，顾京平不禁多看了几眼，忽而问：“中午没吃饭？”
说着就要招手点菜。
“不用了。”夏芙道：“我早上来时吃了，中午被他们闹的也没心情吃，吃点这些就够了。”
她这么说着，顾京平还是给她加了几道热菜，“是我疏忽了。”
他想着订婚宴都是吃席，小姑娘肯定是吃过的。这里虽是茶馆，但饭点时，也是有厨师的。
夏芙轻声说了句谢谢，两颊有些粉红，心底又涌上细微的暖意。
没多久，菜上齐。她小心翼翼夹了筷荔枝虾球，吃得很慢，也很小心。
顾京平并不饿，但知道小姑娘不好意思，便也陪着她，慢慢得吃。
雨淅淅沥沥得下。
湖面上笼着一层淡淡的雨雾，虚无缥缈，又静谧宁和。
一顿饭毕。
夏芙其实只吃了个半饱，但她不想再吃了。她抽出纸巾仔细擦干净嘴唇，微微挺直了背脊。
“那个……”
夏芙望着饭桌对面的男人。
他脱下了黑色西装，露出内里矜贵的白色衬衣，许是用餐方便，解开了领口的两粒衣扣，手肘懒洋洋搭在桌面，略有些松散，慵懒。
夏芙看直了眼，匆忙别开眼。
“什么？”顾京平问。
“就是‘女朋友’那事儿，”夏芙问：“我真的不需要做什么吗？”
顾京平沉吟几秒，见她这么认真，道：“我想想。”
夏芙安静地等待着。
“不用做什么，”顾京平低声开口：“每天晚上给我打个电话，时间你定。”
“每、每天吗？”夏芙微愣。
“嗯，每天。”迎上女孩不解的目光，他道：“固定女友，比较方便。”
夏芙哦了一声，明白过来。
也是，如果只是随随便便的女友，想来也没什么用。
“还有呢？”
“逢年过节，要有礼物。”顾京平淡淡地道。
“您等一下，我拿手机记下来。”
夏芙并不意外，固定女友肯定是要送礼过节的。她点开手机记事本，先将刚才打电话、每日、晚上几个关键词记下，随后记下“节日”“礼物”几个字。
“那，礼物有什么要求吗？”夏芙问。
“没什么要求，有心意即可。”顾京平语气非常淡漠，仿佛就是在谈合同上的细则。
“有心意……”夏芙重复这几个字，有些为难地问：“那我上次送您的那个可以吗？是我自己做的，但是我感觉还是挺好看的……”
果然如此。
顾京平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极轻地勾了一下，旋即回复自然，平声道：“可。”
夏芙长舒了一口气，她实在是没钱，而且就算顾京平给她钱，她最近也很忙，并没有时间去精心挑选礼物，略略放下心来，“还有呢？”
“若有重要场合，需要你来出席。”
这个条件夏芙早就想过，并不意外，乖乖点了点头。
“但我也有一个要求，想跟您说。”她刚才思考了一路，鼓起勇气，道。
“就是，这件事情放在南城的话，能不能只让顾青宇他们知道？”
夏芙想过，平城那边，顾京平需要一个固定女友，就算顾京平刻意隐瞒她的身份，但也会有流言传出，不过天高皇帝远，并不影响这边。
关键是在南城，她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此事。
顾京平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放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为何？”
“因为我现在要毕业、也要找工作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和您的关系，不然的话，可能会有所影响。”
顾家在南城颇有名望，也有不少人知道顾家和平城顾家的关系，如果让人知道她和顾京平的关系，夏芙觉得很多事情，或许都会不一样。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夏芙太清楚这个道理，她希望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所得。
比如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比如事业的发展，未来的目标。
“我只想靠自己，看看自己能走到哪里。不想依靠任何人，也不想走任何捷径。”
夏芙道。
顾京平从一开始便听懂了她的话，也想到了，见她这般执意，黑眸又深深地看了她几秒，再次确认，“你确定？”
“我确定。”
顾京平眼神中溢出一丝浅浅的赞赏。
“好，我答应你。”
“谢谢您！”夏芙脸上霎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放下紧绷了一路的心弦，彻底放松，她仰着小脸，欣喜万分地望着他。
那一刻，一阵风吹过。
南湖上起了雾，雨斜斜密密地下，雾气氤氲潮湿，仿佛一幅水墨山水画，飘渺淡雅，模糊了天与地。
只有她那张明媚娇俏的笑脸，活色生香，仿佛煜煜发着光，格外清晰。
顾京平勾了勾唇，也笑了。
“夏芙。”
“嗯？”
“第一天恋爱，快乐。”他声音低沉，道。
“第一天恋爱快乐！”夏芙被他说得脸都红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强行故作冷静地抬起头，“走啦，‘男朋友’。”
*
那天下午，两人一直在南湖上逛了很久，直到傍晚起了风才不得不回去。晚上竟又开始下暴雨，夏芙在别墅吃完晚餐，顾京平亲自将人送回了学校。
“夏芙。”
“嗯？”
“明天晚上有事吗？”
雨还在下，雨水无形中形成了一道屏障，将他们同其他人隔绝开。
夏芙指间轻攥了攥包带，望着漆黑伞面下的男人，“有，有什么事吗？”
“明晚七点我约了顾家，届时正式将你介绍给他们。”
“这么急的吗？”
明知道是假的，只是名义上女友，夏芙还是有些紧张。
“嗯。”
夏芙垂下眼睫，想想也是，顾京平肯定很忙，马上就要回平城，这里的事肯定是越早处理完越好。
想到他很快要回去，夏芙心里又掩盖不住失落。
“别担心，他们不敢做什么。”
顾京平以为她是担心害怕，低声安抚道。
“我不怕的。”夏芙仰起脸来，望向他。
伞面很大，雨水从伞尖的四面八方落下，滴滴答答，两人像是独处在一个私密空间。
“那就好。”
顾京平凝视她雪白的小脸几秒，“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好。”
夏芙低下头，从小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遮阳伞。
“我送你进去。”
顾京平道。
外面的车子不能进入学校，而且他这辆车也太打眼了，他们停到了离学校有一段距离的路口，步行过来的。
“不用啦，我宿舍离校门口很近的。”夏芙撑起那把小伞，学校里还有很多同学，夏芙怕被看到，说什么都不让他送。
顾京平见她执意，也不好再强求。
“夏芙。”
“嗯？”
男人盯着她手里那把小巧的太阳伞几秒，极自然地握住伞柄，轻轻抽走，然后将自己手中那把木质伞柄的大伞换给了她。
“这…”
木质伞柄上还残存他掌心握过的温度，夏芙手臂绷紧，竟不敢让自己紧握。
“你拿着，我车离这很近。”
“可是…”
夏芙心跳快到极致，手掌心又开始冒出汗水，只敢虚虚地握着。
“好了，那快回去吧。”
雨越下越大了，隔着伞面，都能感受到雨水激打在面料上的声音。
那把伞对顾京平来说太小了，夏芙想要推脱，但顾京平已经撑着小伞往后退了一步，侧身往回走去。
夏芙望着他穿西装的高大背影，指间攥紧了温润的伞柄，掌心覆盖在他握过的地方，心底一阵暖意涌过。
“顾…”
“顾京平。”
她犹豫了几秒，这次连名带姓地叫了他。
“明天见。”她弯起了眼睛，像是弯弯月牙，道。
顾京平微微侧身，手里还执着那把小伞，只露出一截流畅硬朗的下颌线条。
伞面一寸寸上扬，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睛，在雨雾中格外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