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绿萼放开她的衣袖,转头对云水说:“你去问问莫公公,皇上知情吗?”又回头安慰杨昭仪,“云水跑得快,来回要不了多久,你身上湿了,去我殿里烤火等他回来吧。我猜测淑妃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能私下里把皇后害死了,还把遗体送出宫去。”
云水点头,飞快地去了。
林绿萼拉着她走到殿中,檀欣送上热茶,杨昭仪喝着茶水,悔恨的泪水又滴进杯中,“你可能觉得我假惺惺的,可我心里真的挺伤感的,特别是看她死得这么惨……我……”
杨昭仪薄唇翕动,絮絮叨叨地讲起一些往事,她曾将出自她们杨家的皇后奉为天人,她在闺中能受其他贵女尊敬,也是倚仗着皇后,她恨皇后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她恨皇后让她韶华岁月虚度宫中,“我想让她跌下来,不再能随意摆布我,可我没有想让她死啊!淑妃对我说,让世上再无京都杨家只有明州杨家的时候,我也求她,只针对皇后一人,不要伤害杨家其他人,她答应了我的啊,我作证皇后的劣行,帮她获得皇后之位,她不会做别的事……”
“皇后不死,她恐怕坐不上那个位置。”林绿萼可以理解杨昭仪这样恨也不彻底,爱也不彻底的纠结心情,拍着她的手尽力安慰她。
林绿萼想起昨夜皇后败了,杨昭仪却喝了半夜的闷酒,她心里恐怕并不是特别畅快,今早杨昭仪见皇后死了,一下又被内疚填满心胸,林绿萼劝道:“你既然做了这事的帮手,已经没法回头了,人各有命,看开些吧。”
过了一会儿,云水回来了,他说:“莫公公说,一个时辰前,凤栖宫的侍卫来明珠宫回禀,皇后服毒自尽,婢女冬冬也用白绫自尽了。莫公公喊醒了皇上,皇上坐在床上震惊了许久,突然发现淑妃不在身侧,他震怒之下,派人去寻,却在偏殿看到了趴在三皇子床边睡着的淑妃。皇上思索再三,并未派人细查皇后服毒自裁一事,而是决定保住皇后的名声,先将皇后送去火化,秘不发丧,告诉世人皇后病重,过几个月之后,再传皇后久病难愈,病重崩逝。”
林绿萼听后轻轻点头,“皇后不管做了多少错事,宣之于众总会伤害皇家的体面。皇后畏罪自裁,更是会牵连皇上青史留下污名,所以皇上才会这样处置吧。”
杨昭仪垂眸苦笑,又抬头望向云水,“皇后娘娘真是服毒自尽,此事真不关淑妃的事?”
云水答:“奴婢不知。”
“皇后陪了他这么多年,他就这样白布一裹将她送出宫去。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啊!”杨昭仪愤恨地骂了几句,又苦笑道,“罢了,我哪里有资格说这种话,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林绿萼劝道:“你别在人前露出伤感之情,皇上不想让人发现此事,你若被人瞧出端倪,皇上恐怕也会惩罚你。”
“我知道的。”杨昭仪摇头叹息着离去了。
待房中只有林绿萼和云水了,她拍了拍身旁的软塌,让他坐下来,“看她这么伤心,我都不好意思去找她要赌资了。”
“就算是远亲,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也是有感情的。”云水洗净双手,剥了一个橘子,把橘瓣放到林绿萼嘴边。
林绿萼一下咬住他的手指,舌尖在他的手指上轻舔了一下,预想中他快乐的表情并没有出现,他黑着脸,沉声喊道:“姐姐,橘子你不吃我就自己吃了。”
橘子的甘香充沛在她的嘴中,她哼了一声,现在逗他他都没有反应了,怎么会这样呢,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林绿萼张嘴,挤眉弄眼地说:“叼一块橘子,用嘴喂我吧。”
云水很冷漠,又用手把橘子平静地塞进她嘴中,眼中一点欲望的光芒都没有,“不行,温雪在门外,她会进来。”
“嘁。”林绿萼抬了抬眉,“那陪我睡觉吧。”
云水很平淡地摇头,“不了,姐姐会摸我,然后让我不准摸她。”
林绿萼抬了抬自己的衣领,“让你摸一小下。”
“太少了,没兴趣额。”云水看着林绿萼吃瘪的样子,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尝到了柑橘的酸甜,“我打算去凤栖宫附近看看,有没有值夜的宫人看到什么。”
林绿萼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和沉静如水的眸,舌尖在唇上挑逗地滑动,“忙碌的云水也太可人了,我会想着你入睡的。”
云水冷笑,“你不会,你现在只想着怎么把杨昭仪输的钱要回来。”
“哇,你怎么这么了解我,令我欣慰又感动。”林绿萼不禁怀疑自己对他太好了,让他过于满足,他都不陪她做一些亲亲的事了,“你走之前,把书架上那个檀木书盒拿去给梁采女吧。”
走到门边的云水脚步一滞,他回头眼带笑意地说:“那里面装的不都是姐姐的宝物吗,竟舍得还给梁采女了。”
林绿萼震惊地望向他,“你怎么知道?你偷看我的书?”
“姐姐每次偷偷看书的时候,脸上都会挂着淫.邪的笑容,让人很难不产生兴趣。”他熟练地拿下书盒,抬脚往外走。
“你你你!无法无天了!等你回来,我打断你的腿!”林绿萼嘴上凶巴巴的,却又哀求起来,“你可千万别告诉梁采女,我偷看了她的书啊!求你了!”
云水摇了摇书盒,笑着挑眉,“光求没用。”
林绿萼蹲在软塌上,委屈地嘟囔:“那你想怎么样嘛。”
“那看姐姐想怎么样咯,我可有很多趣事可以和梁采女分享呢。”云水说着就往后院走去了。
“别啊!你有什么条件你提啊!”林绿萼一下追了出去,迎着朝阳拉住他。
他在她耳畔小声说:“下次不想停下来了。”
“卑鄙!”林绿萼红着脸低下头,极小声地说,“我会考虑的。”
第52章 侍寝 去烤肉吗
燕语然等了许久, 帮她带话进凤栖宫的侍从才走出来,对着她行了一礼,面色冷漠地说:“皇后娘娘病了, 不见客,德妃请回吧。”
“娘娘怎会突然生病呢?”皇后突逢变故, 又值寒冬,生病也很正常,但燕语然不想放弃,她冻得双手青紫, 脸色苍白, 这幅诚心又凄惨的模样,必得让皇后娘娘看见, 她今夜才不虚此行。
德妃迎着晨光,缓缓跪在雪地里, 躬身长拜,声音沙哑地朗声说:“皇后娘娘, 臣妾含冤, 还望皇后娘娘见臣妾一面,给臣妾一个自白的机会!”跪了一会儿, 她的双膝冷得失去了知觉, 她又在雪地里叩首, 额头砸在雪中, 激起冰渣飞在脸上。
看守凤栖宫的侍卫并不搭理她, 任由她闹腾。德妃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她透过宫门望向院里,方才给她传话的侍从,现在在里面忙碌端茶送水、煎药洒扫的婢女, 她都不认识。
侍卫见她往里张望,忙将宫门关上。德妃更觉有异,但转念一想,若说因皇后的罪过,凤栖宫的宫人一夜之间被换了,也似乎说得通。她跪了小半个时辰,温煦的冬日暖阳刺破云层,浅浅金光照在雪中,晃得她双眼难受,她的病虽然有时候是装的,但她的身子确实不太好,经受不住这样长久的寒冷。
燕语然扶着漫漫的手站起来,又哽咽地往里喊道:“既然皇后娘娘生病,臣妾不再叨扰。臣妾改日再来看望皇后娘娘,诚心地期望皇后娘娘保重凤体。”
她一瘸一拐地往披香殿走去,刚离了凤栖宫,突然有个穿藏蓝色宫装的内侍从斜刺里跑出来,跪在她身前,他说:“德妃娘娘,奴婢岁子,有要事与娘娘商议。”
“岁子?你怎么会在这儿。”德妃看他两眼通红,面容憔悴,不知他来寻自己所为何事。岁子是皇后身边得力的内侍,按理说,如今皇后身边的宫人,因与皇后一样憎恨她才对,莫不是有什么诡计想要害她?德妃打起精神,悲伤地说,“本宫并非背叛了皇后,而是被她们合谋陷害。”
“奴婢知道。奴婢昨夜听淑妃娘娘说了,才知道德妃娘娘蒙冤。”岁子回忆起昨夜,他去小厨房热参汤,听到正殿的动静,刚好风吹熄了小厨房的烛火,他隐在暗中,淑妃的侍从在凤栖宫中搜了一圈,并未发现他。
岁子小心地走出厨房,靠在窗边偷听,刚好听到淑妃呵斥皇后:“若非娘娘自己无恶不作,臣妾又哪里有机会能害到娘娘呢?”
皇后痛声咒骂淑妃夺走了她夫君的爱,夺去了太子的性命。
淑妃张狂地笑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其实过往这些年,你和其他妃嫔的大多数矛盾,都是臣妾刻意挑拨的,你出手对付她们,也不过是帮臣妾除掉眼中钉罢了。”
皇后想起了一些事,气得想打淑妃,却被淑妃的侍从按住。
淑妃又说:“我才入府的那几年,表哥心中是有你这位正妻的,所以我一直故意让你看到我们两个恩爱的样子,惹你妒忌发火。你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京都贵女吗,嫁入了殷府,你就该以夫君为重,你的刻薄话语并不能帮你挽回夫君的心,只会将他推向温柔的我。”
皇后自知积重难返,曾经,她对他一片真心,如何能忍住夫君疼爱妾室超过自己之事,更按捺不住妒忌的火气与殷牧昭闹腾,没想到这些也是颜怡瑛故意挑拨的。皇后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悲愤地说:“终有一日,你会不得好死。”
“只可惜娘娘看不到了。”淑妃心里得意,忍不住将今夜筹划之事说了个痛快,故意留德妃下来取乐的事也说了。岁子在窗外听到了,才知德妃娘娘并未背叛皇后。
淑妃让人勒死了冬冬,又命人按住皇后,亲自将毒药倒进了她的嘴中。岁子在窗边捂嘴痛哭,他知道自己出去也难逃一死,只能苟活下来,为皇后复仇。
他把这些事都告诉了德妃,德妃震惊不已,要不要帮皇后复仇,她并不在意,但先将岁子收下,他是个有能力的人,能帮她对付林绿萼,“跟本宫回披香殿,复仇之事,从长计议。”
云水在凤栖宫附近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倒是看到一个熟人,燕明冶和恒玉公主听闻皇后娘娘生病,一早便进宫来看望皇后娘娘。
他们被拦在凤栖宫门口不让进去,恒玉公主便又带着他去紫宸殿找父皇说理。云水本想溜进凤栖宫里看看,可惜宫外侍卫太多,天已大亮,他也不便潜入,就打道回府了。
……
过了几日,雪停了,林绿萼命宫人在院里搭了个火盆,准备烤肉吃。她一下午都在忙碌,先去厨房叮嘱宫人们将肉切好,放在酒中腌制,涂上海盐。又去院中检查炭盆,再派人去请宁充容、杨昭仪。
她今夜打算在院中烤肉喝酒,介绍新的麻将三友彼此相熟。黄昏之时,林绿萼乐呵呵地在院中哼着小曲等麻友们来,梁珍意在一旁扶着肚子看她。
杨昭仪先来了,她瞧了一眼院中方桌上腌制的猪肉、羊腿、牛排,又看了一眼几坛美酒,“我可先说好,太荤腥了我吃不惯。”
林绿萼就喜欢她这幅面冷心热的模样,拍了一下她的头就跑,“烤肉你都吃不惯,快别装了,你就是想喝酒。”
杨昭仪摸着头,愤怒地追她要打回来,“你干嘛打我!”梁珍意摇头,两个二十岁的人了,玩十岁的你追我打小游戏还这么得劲。
天色渐晚了,贵妃和昭仪还嬉笑打闹着。云水听到宫道上传来的脚步声,突然停下了正在烤肉的手,这么多人,莫不是皇上?
听雨阁的宫婢急忙跑来回禀,“昭仪,皇上来了。”宫婢的话音刚落,皇上走到了摘芳殿门口,他看到院中的炭火烤肉和追逐玩乐的妃嫔,平和地笑了笑,抬了抬手,“不必多礼了。”
皇上坐到院中的椅子上,舒适地让莫公公给他倒酒,他自在地拿起已经炙好的一片猪肉吃起来,又喝了半杯酒,赞叹地点头,“不错。”
林绿萼很尴尬,她瞥了一眼杨昭仪、梁采女和刚走到宫门的宁充容,她们四个都面带假笑,恭敬地站在皇上身边,不知所措。
林绿萼用眼神责怪杨昭仪,皇上要来听雨阁,你怎么提前不说?
杨静媛回瞪她一眼,烦躁地瘪嘴,我若是知道,还会来摘芳殿吗?
宁离离心中暗叹一声,平日里在明珠宫陪淑妃、皇上假笑已经很累了,没想到姐妹聚会还要应付皇上,早知道不来了。
梁珍意被烟熏得咳嗽了两声,扶着肚子略感不适。
皇上说:“不必拘礼,都坐吧。”四人只好浅笑着坐下来,发现炭盆边还少了一张椅子,宫婢立刻去殿里搬了椅子出来。
“梁采女,身子可好?”皇上都险些忘了,这位住在摘芳殿的采女还怀着他的孩子,他又想起那夜杨昭仪控诉皇后陷害梁采女,他侧头对莫公公说,“将梁氏复位为美人。”
“多谢皇上。”梁珍意感激地行礼,“臣妾很好。”
因皇上在这儿,四人都很拘束,陪着皇上说笑,肉都没吃个痛快,更别提喝酒了,一人小酌了两杯,便不敢再多喝,害怕醉后失态。
皇上这几日烦心事够多了,隐瞒皇后的死讯,斥责多次求见母后的恒玉公主,处理边关急事,看望受伤的三皇子……只有此刻,院中白雪皑皑红梅艳艳,四位年轻貌美的佳人围绕他,杯中清酒甘冽,碗中炙肉美味,他才舒适地坐在椅上,喝会儿酒吃会儿肉,给四位爱妃讲述他过往的光辉,听她们吹捧自己,觉得人生是如此的顺遂。
林绿萼望着她院中的凉亭出了一会儿神,发现皇上还在吹嘘往事,笑了笑,又看着红梅出神,回神后发现皇上还没走,又笑了笑,吃了一片肉,感觉味同嚼蜡,忍不住又瞥向杨昭仪,差不多了,你带皇上走吧。
杨昭仪睨向她,你看皇上这兴致勃勃的模样,他想走吗?
梁美人起身行礼,“皇上,臣妾到了服安胎药的时辰了,先回后堂了。”她怀着身孕,本就不宜喝酒食荤腥,今夜本想陪贵妃姐姐玩耍,谁知皇上竟然来了,她坐了半个时辰,腰腹实在疼痛,只好告辞离去。
皇上并不在意,挥了挥手,又举起杯子让莫公公倒酒,莫公公发现贵妃准备的那几坛酒已被皇上饮尽,“皇上,酒没了,豪饮伤身,不如……”
“酒没了你不知道去拿吗?”皇上盯了他一眼,莫公公立刻小跑着去吩咐人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