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周总。”唐萱萱点了点头。
“他——”孟疏雨斜眼瞟着周隽,问唐萱萱,“看到我们了吗?”
唐萱萱还没答,那头周隽似有所觉,忽然偏头望了过来。
灯影变幻下四目相对,孟疏雨从他定格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种强烈的攻击性。
下一刻,周隽远远注视着她,拿起手中的冰石杯,仰头将杯中琥珀色的酒慢慢倒进喉咙。
孟疏雨盯着他滚动的喉结,心脏猛地一缩。
奇怪地感觉到,自己好像成了他手中那杯威士忌,被他一点点吞入腹中。
然而一杯酒过后,他又像是不甚在意地挪开了眼,继续和身边人谈笑起来。
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猎杀气息不过是孟疏雨的错觉。
*
陈杏看着孟疏雨和唐萱萱的小学生坐姿,乐得在沙发上前仰后合:“你们在上课吗?”
唐萱萱吸吸鼻子:“姐,你不懂,我现在的感觉就好像来夜店被教导主任抓包了一样……”
“不是,人家小唐刚出校园可以理解,孟疏雨,你怎么也这个怂样?”陈杏拉了拉孟疏雨的胳膊,“第二波还走不走了?”
“陈杏,”孟疏雨肃着脸说,“我最近总结了一下,发现你单独出现的时候没什么问题,一旦和周隽同时出现,你俩加一起的威力就特别爆炸。”
“?”
陈杏默默回忆了下,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回事。”
孟疏雨深吸一口气:“所以今天这个迪我不能陪你蹦了,我总觉得自己一开心就要出事,我决定今晚严肃一点。”
*
还好陈杏是个自来熟,很快在夜店找到了路人姐妹一起蹦迪。
卡座这边,孟疏雨穿回了西装外套,裹得严严实实,和唐萱萱一起吃着水果,桌上几瓶酒一碰没碰,全程只喝西瓜汁。
只是即便已经这么低调,唐萱萱还是发现,自从孟疏雨在卡座坐下以后,来她们这桌搭讪的男人数量就开始激增。
几乎每吃两块西瓜,孟疏雨都要冲旁边摆一次手:不拼桌、不喝酒、不加联系方式。
在一波空隙中,唐萱萱附到孟疏雨耳边说:“疏雨姐,10比9了。”
“什么?”孟疏雨看了眼头顶屏幕,没见乒乓球比赛。
“我在算跟周总搭讪的女人,和跟你搭讪的男人的数量。”
“……”
孟疏雨好不容易忘掉一会儿周隽,又想起来朝他望去一眼,正见一个浓妆艳抹,身材火辣的女人弯着腰在他耳边说话。
但这一次,任她看他多久,他都没像刚才那样回过一个眼神,只自顾自专心答着那女人的话。
孟疏雨:“所以……谁是10?”
“啊?”唐萱萱一愣之下反应过来,“哦,周总是10,不对,加上现在这个就是11了。”
孟疏雨一牙签重重戳了块西瓜:“下次不来这家了。”
“为什么?”
“男女比例有点失衡。”
唐萱萱正品着孟疏雨的话,忽然看到两个男人并肩朝这边走了过来。
“疏雨姐,你马上就跟周总打平了……”
孟疏雨也就开个玩笑,倒不是真想应付这种事,听到这话一噎,抬头就见那一身铆钉装的男人凑了过来:“美女,拼个桌吗?”
“不了,坐不下。”孟疏雨摆手。
“这不都空着嘛,帮个忙呗,酒钱我们出。”
“不喝酒。”
“那聊聊天也行啊!”
孟疏雨不耐烦地抬起头来,想说什么,一眼瞟见铆钉男身后那个夹克男的手从桌上那扎西瓜汁瓶口边缘一晃而过。
孟疏雨目光一闪,看了看这两人。
正思忖对策,陈杏刚巧中场休息回来,上前推了一把那夹克男:“你刚下的什么?”
“什么下的什么?”夹克男耸耸肩,“你在说什么东西?”
“我问你刚才往我们西瓜汁里下什么了?”陈杏指着人鼻子,“你是现在说,还是等我报了警去跟警察说?”
孟疏雨立刻起身去拉陈杏,在她耳边飞快道:“……先忍忍等会儿再想办法。”
“报警?”那夹克男却已经被挑起了火,抄起桌上一个酒瓶掂量了下,“来,你报,我看着你报。”
唐萱萱吓了一跳,呆在座位上一动不敢动,也不知怎么一晃眼两边就争执推搡起来。
孟疏雨护着陈杏往后退,两人一起被谁的脚带倒,摔在了唐萱萱旁边。
然后砰一声巨响,酒瓶被砸在了桌上。
玻璃碎片飞溅,四面惊叫四起,那夹克男拿着半截酒瓶直直冲着三人来。
孟疏雨一声尖叫死死卡在喉咙底的瞬间,视线里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夹克男的手腕被往上一折,原本直冲她脸来的碎酒瓶就这么拐了个弯。
周隽拧着人胳膊撂倒了人,把人脸朝下摁在了地上。
夹克男哀嚎着呼起痛来,脸色一霎雪白。
孟疏雨大喘着气盯着两人,手和脚都软得失去了知觉。
等回过神,周隽已经站起来,踢开那夹克男宛若死尸的身体,走到她跟前:“有事没?”
孟疏雨想摇头,先一眼看到了他血红的衬衫袖口:“你受伤了……”
周隽低头看了眼:“没事。”
四周围观的围观,报警的报警,收拾烂摊子的收拾烂摊子,缓神的缓神。
孟疏雨在一片乌泱泱里蓦地清醒过来,起身拉过周隽的胳膊,让他在一旁沙发上坐下,然后弯着腰捋起他袖口一看。
腕背上也不知多深的伤口,正涓涓往外涌着血。
“止血,先止血……”孟疏雨摸了下身上口袋,没找见纸巾,又往四下看去。
周隽倒像个没事人,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她,目光随着她翻找的动作起起落落。
孟疏雨弯着腰在桌边找了半天,没找见纸巾盒,转过头想找人问,忽然感觉一只手扶上了自己的后脑勺。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摁下去,跌坐在了周隽身上。
咫尺距离,呼吸相闻。
周隽扶在她后脑勺的手拢上她的长发,轻轻抽开了她绾发的丝巾。
如瀑长发倾泻而下,孟疏雨像被这一抽抽走了三魂七魄,盯住了周隽乌黑如深潭的眼睛。
见他拎起那条丝巾朝她一笑:“这个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可以了那我也可以了!
第18章 他
嘈杂的夜店里,所有的声音都轻了下去。
鼎沸的人声停止了喧嚣。
纷乱的脚步像踩在吸音地毯上。
音响也仿佛被泡进水里哑了火。
而在所有这些熄灭的声音里,一道怦怦怦的规律响动却从胸腔骨骼下跳脱而出,一下又一下重重拍打着孟疏雨的耳膜。
直到服务生拎着救急的医药箱匆匆跑来,大声喊了句什么,孟疏雨被心跳占满的耳朵才撕开一道缺口。
那些远去的声音又重新翻江倒海般涌来。
孟疏雨抵在周隽肩膀的手一松,从他身上飞快爬起,给服务生让开位置,走开几步站到了远处。
看服务生拉开一圈绷带,蹲下来给周隽的伤口止血。
看周隽依然懒洋洋靠着沙发望着她,指尖松松挂着那条丝巾。
听夜店里的歌声还在继续,一句“IthinkI'vegotacrushonyou”不知正中了谁的红心。
*
孟疏雨不是没见过夜店的乱子,但旁观和亲历到底不一样,满场混乱里实在没有完整的头绪。
最后听说是有人报了警,和周隽同行的那位男性朋友就陪着陈杏和唐萱萱去了派出所做笔录。
孟疏雨只够顾得上周隽,等服务生给他做了应急处理,拉着他出了夜店,上了陈杏留下的车,打算去附近的医院。
帕拉梅拉后座没那么宽敞,孟疏雨给周隽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等他坐好再绕到驾驶座。
见周隽靠着头枕闭上了眼,脸上带着淡淡的倦色,孟疏雨小声问了句:“很不舒服吗?”
周隽半睁着眼皮递来一眼。
孟疏雨还以为他会来一句“流这么多血难道能舒服”,结果只听他哑着嗓应了句“还好”。
这句“还好”听在孟疏雨耳朵里,比“不舒服”还要不舒服。
孟疏雨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扣好安全带,赶紧发动车子。
临到踩油门才发现周隽身前空空荡荡。
“安全……”她说到一半住了嘴,解了自己的安全带探身过去,艰难地拉到周隽那侧的安全带。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靠近,周隽低下头来看了眼。
这一动作,下巴不可避免地从她头顶心轻轻蹭过。
头皮麻痒骤起,孟疏雨屏住呼吸一顿,一顿过后加快动作一拉。
咔哒一下扣好安全带,孟疏雨回归原位,用极小极小的幅度慢慢吐出了刚才屏起的那口气。
*
在医院陪周隽处理好伤口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出了医院,孟疏雨接到陈杏电话,听说她们做完了笔录,那铆钉男和夹克男承认了联手下药的行为——一个纠缠搭讪一个趁其不备,但坚持表示自己只是闹着玩,并没有进一步的意图。
具体结果还得等警方对药品的检验报告出来再说,不过因为没有对她们造成实质性伤害,估计最后大概率是赔偿了事。
孟疏雨听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再看看周隽,心里更烦了。
前几天她还在想,怎么轮到她这儿就只有个英雄救美的开头却没个英雄救美的结尾。
现在开头结尾全齐活了,她又后悔了。
虽然在急诊医生的说法里,周隽这伤只是“很轻”的程度,但免不了还是缝了针打了破伤风,过后还得吃药、护理、换药、拆线。
从医院到望江府一路,孟疏雨全程像蔫了的白菜一声不吭,直到把车开到小区地库,临要分别,才忍不住对着周隽叹了口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刚确诊晚期。”周隽闭了一路的眼,到这会儿终于睁开来说了句话。
孟疏雨一噎:“那我不是没受过这种伤看着有点怕吗……”
见周隽不接话,她又继续自顾自发愁:“右手还挺耽误事的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疼不疼,影不影响正常活动?”
“什么正常活动。”
“就你一会儿上楼要洗澡换衣服什么的。”
“我要说影响你打算怎么办?”
“我……”
“那你问什么。”周隽瞟她一眼,解了安全带。
孟疏雨赶紧下车帮他开车门,一边解释:“我意思是如果有影响,要不叫任助理来照顾你?”
“大半夜的,人家不睡觉?”
“那我倒是可以不睡,但我确实不太方便……”孟疏雨瞅了瞅他,“我要是个男的,出了这事肯定贴身二十四小时照顾你的。”
周隽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朝电梯走去。
孟疏雨目送了几秒他的背影,又匆匆跟上去,叫了一声:“周隽。”
周隽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眼皮一掀:“要说谢谢就免了。”
孟疏雨到嘴边的“谢谢”被堵了回去。
想了想,这俩字确实轻飘飘的,好像只是减轻了自己的负担,对周隽一点用也没有。
说了简直比不说更加没诚意。
孟疏雨皱皱眉头:“谁说我是来说谢谢的。”
“那不然?”
“我是来说……”孟疏雨飞快动着脑筋,不太自在地把手背到身后,抬眼看着他说,“晚安——的。”
周隽眉梢一挑。
不等他有下个反应,孟疏雨已经转过了身,匆匆回到车里,把车掉了个头驶远了去。
*
次日一早,孟疏雨在生物钟的调度下自然醒来,翻了个身想继续眯会儿,一眼看到隔壁枕头的陈杏,昨晚那些波折又放电影似的回到了脑子里。
昨晚陈杏比她更晚到家,回来以后累得一句话说不动,卸了妆冲了澡就睡下。
两人到现在也没聊上一句半句的。
这么一想,孟疏雨忽然有点睡不着了,趴到床头柜拿起了手机。
脑子还没想到要说什么,手已经打开了周隽的微信对话框。
光标一闪一闪,孟疏雨盯着消息框,总觉得该问候一句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合适。
往上拉了拉,满眼的“周总”和“您”,过去的聊天记录说的全都是公事。
在这么多公事公办的消息后接上什么都觉得不太对劲,孟疏雨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后放下了手机。
旁边陈杏打着呵欠转过头来:“一大早给谁发消息呢?”
“没发呀,”孟疏雨摇摇头,“我就看个时间。”
“哦,看时间需要打开周隽的微信对话框,打几个字再删掉哈。”
“……”
这怎么还钓鱼执法呢?
孟疏雨无语地翻个白眼:“你怎么跟他一个视力?你们都警校毕业的?”
“嘿?”陈杏一脸有意思的表情,“你夸我视力好就夸呗,怎么还非要连带夸一句周隽呢?”
“你搞搞清楚,我这是在夸你们吗?我这是在骂你们。”
“是夸是骂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一大早一睁眼三句话不离人家。”陈杏侧目看看她,下床去上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