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从来没有站那么近过, 宋墨儿低着头,听许毅如此对她说, 全部心神都在自己被抓着的双手上,想抽却又抽不出去。
在宋墨儿窘迫时, 许毅自然地松开手,又进屋向许氏告别。
直至许毅离开, 宋墨儿都没敢抬头去看许毅。
现在宋墨儿才恍然察觉, 自己竟然连许毅的长相都记不清了。
想到这里, 宋墨儿从里衣中掏出羊皮纸制成的手绘舆图,借着月光仔细地看, 脸上不禁皱成一团。
原想等为许氏养老送终后去那个地方居住,如果进京嫁给许毅后, 就没机会了吧?
那位说是寻找父亲的言先生倒是一个机会,只是她孤苦无依,还需再试探一番才行。
苦恼的宋墨儿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簌簌声,那声音起先极小, 一度被许氏的呼噜声掩盖, 后来越发明显。
一定是贪吃的老鼠又来了, 宋墨儿迟疑片刻,最终将舆图放回怀里披衣下地查看。
因为家中住着客人,宋墨儿特地把衣衫穿好,避免撞见。
她如墨的长发简单盘在脑后,轻轻推开门。
簌簌声更大了,听来处正是厨房。
宋墨儿先是去柴火棚,打算拾一块木柴去打老鼠。
她刚走进柴棚,看到身前一暗,转身便看到阿达高举木棍。
“宋姑娘,对不住了,都是许老爷的吩咐,黄泉路上可不要来找我。”
随着阿达低声说话的声音,宋墨儿吓得闭上眼睛,只来得及抬起手臂格挡。
挥舞的木棍并没有落下来,宋墨儿睫毛颤抖地睁开眼,刚好看到顾言的侍卫夺去木棍,另一名侍卫将阿达反剪双手按到一旁。
“宋姑娘……”顾言刚一开口,就见劫后余生的宋墨儿失力的跌坐在地上,脸色泛白说不出话来。
起夜的许氏察觉到宋墨儿的床铺空着,又听到外面的声音,慌忙披着衣服跑出来。
推开门许氏便看到被按在一旁的阿达。
“你们在做什么,快放手。”
许氏扑过去厮打侍卫,侍卫看向顾言后松开手向旁边躲。
重获自由的阿达嘶吼道:“老夫人,宋姑娘和这个男人有染,他们要杀人灭口,你快跑……”
村中犬吠声此起彼伏,阿达正义凛然的声音让当事人顾言都不禁一愣。
心有余悸的宋墨儿呆呆地看向阿达,脸色在月光下都能看出涨得通红。
村人都休息的早,但无奈阿达的声音太大,犬吠声吵的人睡不着觉。
本就因顾言一行人的借宿让许多人都睡不安稳,在侍卫们听出声音来自顾言暂住的人家,都紧忙起床过来查看。
一时间村人只好纷纷跟着起来,里长带人围过来敲门。
“许娘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里长缩着脖子说,被安排住在其他人家的侍卫目光虎视眈眈地站在一旁。
顾言摆摆手,让侍卫前去开门,其余侍卫和村人鱼贯而入。
当十余名侍卫站在顾言身边时,就占下院落的小半空间。
扯脖子喊得阿达声音戛然而止,虽然顾言名义上是客商,但身后侍卫的气势让从京都来的阿达一眼看出不同。
里长走进门时已经听到阿达说宋墨儿私通的话,搓着手走到许氏身边询问:“许娘子,事情还得你来说明。”
虽然阿达来的低调,但许娘子的大嗓门让村人都知道她那赶考的儿子当大官了。
在里长眼里,这里最大的就是许氏了。
“这……”许氏说不出话。
要说宋墨儿私通,许氏是不相信的,但她也不认为阿达在说瞎话。
指不定是这位姓言的公子起了勾搭的心思,让阿达误会。
如今许毅是当大官的人,宋墨儿这样招蜂引蝶的女人可配不上。
就在许氏迟疑间,宋墨儿立刻读出她的心思。
这五年里,许氏没少对宋墨儿说把她当亲闺女的话。
即便宋墨儿自认了解许氏,事到临头仍不免心寒。
宋墨儿抬头看向顾言,咬牙道:“你还愿带我走吗?”
她想许毅如今已经是大官,里长肯定向着许氏。
刚刚阿达那一出她也不可能继续跟着许氏进京,只是不知这位言先生那时所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心。
毕竟所谓的世交,她根本就没有听父亲提起过,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交情。
如今只求这位言先生能看在她孤女的份上,带着这些侍卫护她周全。
至少先离开高河村再做打算。
顾言终于等到宋墨儿向他寻求帮助,主动上前扶起宋墨儿道:“当然可以。”
而顾言与宋墨儿的动作,彻底打消许氏的迟疑。
在许氏看来,顾言勾搭宋墨儿是一回事,宋墨儿敢回应就是另一回事。
她恶狠狠地对里长说:“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宋墨儿是嫌我家恒之的官太小,另攀高枝呢!”
里长闻言还想让村民一拥而上赶走顾言这个奸夫,但顾言身后站着的侍卫气势太足,里长一挥手竟然没人敢上前。
顾言目光扫过村中众人,最终落在垂头闭口不言的阿达身上徐徐开口。
“不知许娘子的儿子官居几品?”
阿达被看得头皮发麻,从顾言身后聚起侍卫时他就感觉不对,心里预感事有变故,却又骑虎难下。
村人都竖起耳朵听,许氏推了阿达一下,阿达才无奈回答。
“老爷官居右司员外郎,从……从六品。”阿达磕磕巴巴地说完,周围的村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在扔个石子都能砸到权贵的京都,从六品也许算不得什么,但是在这个常年蔽塞的小山村里,已经是大多数人一辈子都甭想见到的高官了。
里长维护许氏的心更为狂热,不等他站出来说话,顾言就已经淡淡地说道。
“那是有些小了。”顾言说着,一旁的侍卫出示丞相府的腰牌。
“宋姑娘的父亲对太史丞相有救命之恩,在宋姑娘未出生时,丞相就已经与宋先生说定收为义女的事情。”
顾言接过侍卫递来的玄色披风披到发愣的宋墨儿身上。
“丞相家的女儿,哪是一个从六品的小官可以肖想的。”
阿达目光快速扫过侍卫亮出的腰牌,心中生出果然如此的想法。
许氏和里长则死死地盯着腰牌,在明亮的月光下仿佛想要看出花来。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许氏咬牙说道,不甘心自己刚推出去的儿媳妇立刻飞黄腾达。
“是么?那你可以问问阿达,他总是见过世面的。”顾言似笑非笑,转头对宋墨儿询问道:“小姐,这些无关人等该怎么处理。”
顾言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许氏听到不禁瞪大双眼,怎么?难道宋墨儿真敢处理她不成?
宋墨儿低头,不明白事情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不过自父亲死后,已经许久没有人像顾言这样维护她了。
往常虽然和许氏看似亲如母子,可相处时许氏总是不经意流露出对许毅的关切。
明明这是宋家,明明与许氏朝夕相处的是她宋墨儿,却仿佛她才是一个外人。
每次宋墨儿都用父亲临终时的嘱托压抑自己。
但此时,顾言询问她的意见,等候她的决定。
“既然是无关人等,就别让他们在这碍眼了。”宋墨儿听到自己声音冷漠地说道。
“是,小姐!”侍卫们齐声应道,皆上前一步。
本就强撑的许氏和里长吓得双腿一软摔倒在地,许氏嘴里还嘟囔着:“我儿子可是大官……。”
侍卫可不管许氏的话,上前将许氏直接拎着扔出去。
里长根本不用侍卫动手,在侍卫靠近时,就带着村民呼啦啦的离开,嘴里还说着求饶的话。
许氏被仍出门时仍不甘心地喊道:“我的行礼还没拿呢!”
“这是宋家,哪有你的行礼。”侍卫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与之一同被扔出去的,还有装死的阿达。
就在阿达被侍卫拎到门口时,已经送宋墨儿回房后返身出现的顾言开口道。
“这个阿达,刚刚哪只手拿的木棍袭击小姐,砍了吧。”
说着顾言转身走回房间,又像想起什么停住脚步。
“对了,记得带远一点,村旁边的小河就不错,别吵到小姐休息。”
随后顾言见侍卫捂住阿达的嘴走向河流的方向,才放心地回房。
当晚,阿达的痛呼声传到村边,惊起一阵犬吠,此起彼伏的犬吠声传到宋家时已经趋于安静。
宋墨儿在梦中睡得香甜。
翌日,天色蒙蒙亮,才睡了几个时辰的宋墨儿就从被窝里爬出来。
床榻上许氏的被子空着,还维持着她匆匆离开时的样子。
宋墨儿看了一会,昨夜的记忆才复苏。
哦,许氏已经被赶走了。
宋墨儿面无表情的换好衣服,悄声来到厨房。
厨房的动静引来侍卫,要上来帮忙时被宋墨儿阻拦。
侍卫们不好多留,只说有事叫他们即可便去外面等候。
当顾言起来时,宋墨儿已经做好早饭。
来到厢房,顾言见宋墨儿脚步轻便地端菜上桌,讶异道:“宋姑娘起这么早。
“嗯。”宋墨儿抿唇应声,嘴角出现浅浅的梨涡。
侍卫们已经围在厨房吃饭,饭桌上只有顾言和宋墨儿两个人。
顾言吃到第一口菜的时候,动作微顿,双眸之中升起笑意。
“昨夜宋姑娘睡得可好?”他放下筷子,关切地询问。
“挺好的。”宋墨儿双手在桌下局促的扯动袖子,轻声道:“冒充丞相的人是大罪,吃完饭我们就快点走吧,别让里长发现了。”
第46章 暴君5
顾言听闻有些想笑, 绷直嘴角故作严肃道:“你为何这样说。”
虽然宋墨儿没有回答,但她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落在我的头上。
许是昨天还看不透任何心思的姑娘在今天忽然变得好懂, 顾言感觉十分有趣。
他语气颇为危险地说:“那你还敢跟我们走?”
“言先生是好人,不会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的。”宋墨儿眨动的眸中闪过狡黠。
被发好人卡的顾言愣了愣,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宋姑娘不用担心,当年宋先生与还是平民的太史丞相相识于微末,结下救命之恩, 后来前朝灭亡, 宋先生隐居避世,丞相跟随先帝起复后一直想要找到宋先生。”
说到这里, 顾言轻叹一声。
“可惜逝者已矣,如果相爷见到宋姑娘, 一定会很高兴。”
宋墨儿有些茫然,她试探地问道:“那……你是丞相什么人?”
“我不过是相府之中一介不入流的谋士罢了, 最初怕吓到姑娘, 不便暴露相爷身份, 才厚颜称之为父亲,希望姑娘不要怪罪。”
“不怪罪的, 还要谢谢你呢。”宋墨儿连忙说道。
不远处守卫的侍卫统领何瑞康是唯一知道顾言身份的人,他微微低头, 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千里之外的京都之中,太史丞相不禁打了个喷嚏。
“相爷,有密信。”侍卫躬身送上前。
“我看看。”太史真说着接过竹筒,打开密信看完后, 脸色已经阴沉的不能再阴沉。
“居然是他, 狼子野心, 他怎敢……”太史真咬牙切齿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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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时间刚过,一辆马车由十余名侍卫护送离开高河村。
马车的帘子掀开,一名皮肤黝黑的少年好奇地向外看,正是易容过后换上男装的宋墨儿。
顾言骑马在前,何瑞康驾马靠近轻声询问:“言先生,听闻望凌镇有一名神医,相爷临行前嘱咐务必要前去拜会。”
“不用。”顾言拒绝道。
原主体内的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如果全部治愈,需要耗费系统大量的能量。
在0226询问过顾言后,只花费少许能量吊着,确保在任务对象死去前都不会有事。
代价就是顾言需要承受因中毒带来的烧灼感。
不过比起能力爆发时所带来的疼痛,对顾言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所以根本没有去找神医的必要。
何瑞康无奈退开后,顾言回过头,见宋墨儿虽然脸上极力装作镇定,但攥紧帘子泛白指尖不免暴露她雀跃的心情。
此时刚出高河村没多久,行在宽阔的官路上,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山脉,根本没什么别样的风景。
纵使如此,宋墨儿还是兴奋的如同刚出笼的鸟儿,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高河村。
易容后的宋墨儿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一些,像是乡间的野小子。
长期劳作的她举止并不女气,如果不熟悉的话,很难发现她女子的身份。
顾言如今才算看明白一些宋墨儿。
从小宋墨儿与村中姑娘受到的教育截然不同,她的父亲毕竟是村中唯一的夫子,虽然算不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也不能像其他姑娘一般肆意玩耍。
在礼仪规矩的压制下,幼时宋墨儿还能和父亲据理力争,长大后渐渐懂得父亲的不容易,也乖巧许多。
在宋夫子去世后,宋墨儿更是认真地完成父亲遗愿,信守婚约将许氏接到家中照顾。
不过宋墨儿心里应该是不愿意的,只是父亲在她心目中更重要,也就从来没有表现出来。
当顾言提议让宋墨儿更换男装方便在外行走时,果然见到宋墨儿高兴的从箱子地下找出一件男装。
在任务记忆里顾言没少看到宋墨儿偷偷找出来这身男装看,当时只以为是她思念未婚夫许毅,用来睹物思人。
如今看来,那应该是宋墨儿为自己准备的。
为此顾言着重查看一遍任务记忆,确定那是宋墨儿在年仅十四岁那年鬼祟地背着父亲从游商手上买来这件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