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皙栀说:“当真。”
他像是听到了,却也像是没听到。
“是吗。”乔纵说:“那回我身边好不好。”他不是在问她,只像是在同虚空说话。
沈皙栀将手机放在枕边,睁着眼睛盯着透进来一丝光的窗帘缝隙,耳边是男人低沉到近乎哭泣的嗓音。
乔纵说了许多话。
有时像在放狠话:“沈皙栀,你好狠的心,你说你好喜欢我,结果一转身就把我给甩了!”
有时像在求她:“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对你好,什么都不瞒你,你回我身边好不好?别甩了我了。”
“……”
最后沈皙栀迷糊着睡着了,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阳光温暖,街市上人流如海,她懵懂间,见到了乔纵。
于她而言,乔纵是少年时的心动。也是她难得的一腔孤勇。
她曾经为了乔纵那么勇敢。
可是,乔纵却叫她陪他去死。
她不懂那是爱,又或是近乎疯狂的执拗。如果爱一个人,不应该想叫她过得更好吗?怎么偏偏乔纵就能说出这样儿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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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快结束了,沈皙栀在家里呆了的时间久了,沈明轩也舍不得女儿去M国了。
每天老父亲似的念叨着,“栀栀呀,在外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切莫受了委屈。”
又或者是:“下半年念完了就回家,别在外头了。”
沈皙栀既觉得他唠叨,可又觉得心里温暖。在这世上这样牵挂她的,也只有父母亲人了。
为了表达对父母的关心,沈皙栀特意起了老早,亲自给爸妈做早餐。
结果粥煮糊了,牛奶也糊了,连鸡蛋都煮老了,家里的碗碟也打碎了不知道多少个。
一大早沈家就被她闹得鸡飞狗跳,沈明轩起来的时候看到家里的乱象,既感念女儿的心,又觉得头疼得很。
“你这个小丫头,连饭都做不好,叫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去外地?”老父亲语重心长。
沈皙栀只好挠着头笑,讨好说:“爸,您放心。”她挽住沈明轩的胳膊,撒娇,“反正我又不用自己做饭。”
“你呀你呀。”
说着说着,沈皙栀便想起了上一次。
她在M国生病了,乔纵送她去了医院,醒来时嘴倔,乔纵说他只是因为沈卿译才去看她的。
可事实如何他俩心知肚明。
然而如果乔纵真的心里还有她,又是从哪里来的林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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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回M国,沈皙栀不需要带什么东西去,毕竟那些东西在外面都能买到。
她在外头独自一人逛了一圈,也没想着该买些什么东西。
然而却在人潮涌动的街头,见到了乔纵和林瑰。
林瑰戴着口罩,可沈皙栀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身边的乔纵微微笑,穿着白T灰色长裤,休闲的很。
她脑海中只飘出了郎才女貌四个字。
两人走在一起,般配养眼。他们身后的大屏幕上,是林瑰代言的广告。
沈皙栀站在街头,恍恍惚惚间,心头好似被针扎了一样。
那晚乔纵给她打了电话。
他说他想她。
可现在他身边的人是林瑰。
她沈皙栀又在痴心妄想些什么呢?她想要的,说到底又是什么呢?
街头人流将她藏匿住,那两人并没有注意到她。沈皙栀盯着他们的身影,垂在身侧的手慢慢的收拢成拳。
是她不要的乔纵,可为什么现在见到乔纵和林瑰在一起,她的心会这么痛。
第68章 ……
林瑰却看见了沈皙栀。
或许是女人天生的直觉, 林瑰抬眸朝沈皙栀的方向看了过来。另一旁的乔纵目光也顺着看过去。
两双眼睛,四道视线,齐齐落在了沈皙栀身上。
在那个瞬间沈皙栀想躲, 与前男友和前男友的现女友狭路相逢,任谁都会觉得尴尬的。
可是林瑰先和她打了招呼, 少女遥遥的冲他招了招手,“沈小姐,好巧呀。”
说着,少女便踩着小凉鞋小碎步的穿过人流, 堵在了沈皙栀跟前。
两人一般高, 林瑰笑着说:“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沈小姐。”她瞥了眼沈皙栀的穿着打扮,“沈小姐是来逛街的吗?”
沈皙栀今天穿的很简单, 天蓝色小碎花的T恤,下半身是宽松的运动裤, 脚上是款式简约的帆布鞋,长发全部扎在脑后, 没化妆, 干练又精神。
与林瑰的精致打扮截然不同。
“嗯。”沈皙栀点了点头,她看一眼朝这边缓步走过来的乔纵, 心里想好了该怎么道别:“时间有点儿晚了, 我该回家了, 林小姐, 下次有时间再聊吧。”
她实在不想和乔纵碰上。
……或者说, 是不想碰到乔纵和林瑰在一起。
“别呀,”林瑰说:“沈小姐,乔先生也在呢,你俩可是旧相识, 要不咱们一块吃顿饭吧?”
她和他们有什么饭好吃的?沈皙栀抬眼,望着亮起的街灯,还有道路两旁的店子,最后收回视线:“不用了,是真的有点事情。”
正好乔纵走到身前。
乔纵比她高上许多,身姿颀长的男人停在她眼前,垂着眸瞧她,未言语。
沈皙栀小幅度的睁大了眼睛瞪他。
看什么看?没有碰到过前女友的吗?还是说你觉得你前女友比你现女友好看?!
她心理活动极为丰富,乔纵浑然不知,而是问她:“要我送你吗?”
“不用。”
沈皙栀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乔纵的眉梢扬了一下,被她斩钉截铁的回答堵住下面的话,便只好说:“很着急吗?”
沈皙栀:“嗯,很着急,先走了,不见。”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乔纵在她身后慢慢说:“真有事还是假有事?”
沈皙栀已经走出去好几步。
她步子又快又急,像在躲他。
“或者说你是在躲我?”乔纵问。
沈皙栀的脚步骤然停住。她……她怎么会躲他?这、这纯粹是污蔑!是往清清白白的人身上泼脏水!
她背对着他说:“我躲乔先生干什么。”
“既然不是躲我,那就一起吃个宵夜吧。”乔纵平平淡淡的说。
这饭吧,吃了是难受;不吃的话,却又好像是坐实了她在躲乔纵这个罪名。
她躲他干什么呢?
在乔纵眼中,理由大约就是她对他余情未了吧?
这更让人难受了。
沈皙栀横了横心:“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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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夜是在江边的一个烧烤摊子上吃的,简易的露天桌子,三个盘子上放着烤好的菜和肉,孜然和肉被烤焦的香味一丝丝的往鼻孔里钻,勾的人食指大动。
小桌子是四方的,沈皙栀和乔纵相对而坐,三人手边都有一个啤酒瓶子。
沈皙栀酒量不算好却也不算差,她想着既然这宵夜非吃不可,那她就不说话,只专心的吃,吃完就回家。
故而她全程低着头,埋头吃烧烤,嘴巴干了或是被辣着了,就喝一口啤酒。
林瑰倒是常给乔纵递烧烤,“第一次见到乔先生的时候,也是在江边。当时乔先生靠在栏杆上一个人喝闷酒,见到我时像是认错了人,同我说了一堆话。”
林瑰笑了笑,目光聚焦在乔纵身上,说的话却像是给沈皙栀听的。
沈皙栀吃烧烤的动作缓了下来,连呼吸声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再后来我就跟了乔先生了。”林瑰道,语气甜蜜又幸福:“先生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呢,一直都对我很好。”
沈皙栀手里的烧烤串“嗒”的一声从手里掉到地上,那是一串烤羊肉,她才只吃了一口。
真可惜。
才吃了一口呢。
这家烧烤摊上的烤羊肉串味道可好了。
沈皙栀在面前的盘子里重新拿了一串羊肉串,接着吃。
她吃的津津有味,乔纵却看的很不是滋味。可到底也不知道该怎么同沈皙栀开口,也只好闷头一口一口地喝酒。
连林瑰说这样的话,沈皙栀都不在意了吗?
他又想起了那个连他衬衣领口扣子开了一颗都要吃醋的小姑娘。可现在小姑娘完全不在意他了。
等过两年他死了,沈皙栀就会把他忘干净。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局吗?
“先生,您少喝点儿酒,酒伤身子。”林瑰笑着去拿乔纵手上的酒瓶子,劝阻道:“喝点果汁吧,又清爽又甜腻。”
乔纵不置可否,由她去。
林瑰温柔也体贴,和又娇气又脾气又大的沈皙栀全然不同。乔纵快死了,身体也大不如前,没什么精力去折腾了。
养个和沈皙栀有三分相似的女人在身边,也不过是想有个念想罢了。
故而往日他不会拒绝林瑰对他的好。
林瑰端着果汁瓶子,给他的杯子里面倒上果汁。
乔纵看着橙黄色果汁漫过杯底,果汁液面一点点的往上升。他有些出神,再抬眸时,猝然对上了沈皙栀的眼睛。
少女在瞪他,好像是在生气恼怒。
乔纵猛然清醒过来,方才刚漫上头的酒意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刚才在想什么呢?怎么能叫沈皙栀见到他和林瑰这样亲密?怎么能让林瑰给他倒果汁?
小姑娘看见了,该有多伤心。
乔纵想也没想便说:“不用了。”
可这时果汁已经倒好了,他这句话听来更像是在同林瑰说,告诉她果汁倒够了,不用再倒了。
林瑰微笑着,柔顺道:“知道了,先生。”
她喊先生两个字的时候,格外的温柔,像是能掐出水来。沈皙栀听的耳根子发软,心口却发涩。
她甚至很想开口问乔纵,你那天晚上说的话,到底算不算真的?
少女的眼睛里面凝了一层雾气,雾气又浅又淡,她吸了吸鼻子,忍住那股酸涩感,笑着说:“林小姐,你和乔先生的感情真好。”
林瑰闻言表情略微僵住。
林瑰和乔纵没有什么感情,他们都算不上吃暧昧对象,哪里能说感情好不好?
这要是别人说这句话,倒也没什么。
乔纵一向自诩清高,行事也有三分风流,听到这话也懒得反驳,只是似笑非笑的,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可如果说这话的是乔纵的前女友……
林瑰怕乔纵会反驳。
她忐忑的等着,几乎是掐着心跳的节奏在计时。
三秒钟后。
乔纵轻笑起来,他语气温和平静,却又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沈小姐,你误会了,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啊?”沈皙栀有些惊讶。
不是那种关系?那是哪种关系?他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望着少女呆傻的模样,乔纵觉得心情好极了。沈皙栀会因为林瑰而有感情起伏,这证明沈皙栀心里还有她,她既然心里还有他……
乔纵说:“恐怕沈小姐还不知道吧,在下单身。”
沈皙栀:?
他这上赶着推销自己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儿?
乔纵对着她挑了挑眉。
夜风吹了一个多小时,烧烤都凉了,沈皙栀也吃的半饱,除了她在认真吃烧烤,另外的两个人都各怀心事,面前盘子里的烧烤都没怎么动。
乔纵手支着额头,合着眼。
沈皙栀说:“林小姐,我吃好了,先回去了。”她看一眼乔纵,客气道,“乔先生就拜托你照顾了。”
林瑰此刻巴不得她走。
乔纵那句他还单身的话杀伤力简直无敌,将林瑰的少女心击的一地粉碎。
乔纵还单身,那她算什么?
她心知自己是沈皙栀的替身,可她这个替身在正主面前的存在感,是不是也太低了一点儿?
人家替身好歹也能把正主气的吃吃醋呀吵吵架呀什么的,可她倒好,乔纵主动和她撇清关系。
林瑰又气又羞耻,刚才在沈皙栀面前和乔纵故作亲密的举动,也似乎让她更丢脸了。
“好。”林瑰答应了,“沈小姐路上小心。”
沈皙栀点点头,站起来。
对面的乔纵大约是喝了酒,有些燥热。男人抬手,扯了扯领口。露出一排消瘦骨感的锁骨。
他皮肤很白,沈皙栀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视线飘了过去。
而后,她在昏沉光线中,注意到男人锁骨上刻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字。她视力极好,这般光景中,也能认出那是个什么字。
一木一卮。
正是沈皙栀的栀。
这个黑色的小字,这样明艳大胆的闯进了她的眼中。
乔纵正偏着头,侧脸俊逸,脸上有一丝很浅的红晕。而他锁骨上那个小小的黑色的字,像是诅咒,又像是什么烙印。
譬如很久之前,主人会给自己喜爱的东西上,刻下属于自己的记号。
乔纵刻上了她的名字。
沈皙栀难以克制的冒出很多念头来,震惊有之,动容有之,怜爱有之。好多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这么一个人啊。
怎么就在身上刻了她的名字呢。
夜风潮湿带着凉意,沈皙栀立在桌子边,直到脚跟发酸,她眨了眨眼睛,听到自己说。
“林小姐先回去吧,我让我哥来接乔纵就好。”
“什么?”
林瑰像是听见了什么荒诞的话。
沈皙栀:“我哥哥和乔纵是好朋友,我和乔纵是旧相识,怎么说也不应该把乔纵交给你。你和乔纵又算什么呢?”
“乔先生对我有知遇之恩。”林瑰柔柔弱弱的说:“我照顾乔先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