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赤脚踩在沥青路上，忘记疼，忘记累，只怕自己晚一步，就再也不能对乔纵说出自己心里的话。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终于趔趄着跑到了乔纵病房前。
还是忘了敲门，她直接推门而入。
病房里的男人正拿着一个本子，修长手指握着笔，在本子上面写东西。苍白的灯光下，他蓝白色条纹的病号服显得朦胧，像是加了一层滤镜，侧脸俊美，美好的不像真实。
沈皙栀微微喘着气，泪流满面的站在病房门口，有些不敢进去。
直到他抬眸。
鸦羽般漆黑的长睫轻颤，眼睫下，是一双深色的眸。他眼眸里无悲无喜，淡漠的仿佛无情的神仙。
沈皙栀猝然被这个眼神击倒。
她什么也不想管了。
她不管不顾，跑进病房里，也不顾自己满脸的泪，扑到床上，一把抱住了乔纵。
少女脸埋在他颈窝，呜呜咽咽的哭。
沈皙栀哽咽着：“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你吓死我了乔纵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呜呜呜呜！”
乔纵有些无措。
他就这么被少女揽着脖子，任由她眼泪滴下来，灼伤他的心。他怀里是很淡的玫瑰花香味，少女身子软乎乎的，头发有几根黏在他脸上，有些痒。
他心软的不像话，几乎要化成一汪水，连冷漠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开不了口问她那个男人是谁，也不想叫她松开自己。
这个怀抱。
他想念了太久太久。
沈皙栀鼻涕也蹭在他领口，少女软乎乎的问：“乔纵，你什么时候死呀？”
乔纵：？
“呜呜呜呜呜呜……”她哭唧唧的，像个小婴儿一样赖在他身上：“我好怕你死啊，呜呜呜，我都没告诉你，我好喜欢你的，你别死好不好？你活着，我们结婚，然后一起老去，等以后我们老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她没说下去，乔纵僵硬的抬起手，很缓慢的，揉了一下她的头。
沈皙栀哭的更厉害。
小哭包泪汪汪地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不死好不好？”
乔纵蹙了蹙眉，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带你去买漂亮衣服，好看的新首饰，我给你买全世界最好看的东西，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少女语气哽咽又带了三分痛苦的哀求：“你一直陪着我，求你了……”
“……”
乔纵沉默一会儿。
他余光瞥见沈皙栀的脚踝，她穿着浴袍，脚上的鞋子也掉了一只，病房里的瓷砖地面上你，有几个很浅的血印子。
大约是她脚掌破了皮，流出来的血。
少女一直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她不停下，边哭边说。
乔纵吐出一口气，压抑着心底汹涌的情绪，“沈皙栀，我还没死呢。”
第73章 ……
听见他硬邦邦的声音, 抱着他的少女身体蓦地僵硬。
沈皙栀的呜咽声顿住，少女柔软的发丝蹭过他的脸，她红着一双兔子眼, 望着他，神情委屈极了：“乔纵, 你混蛋。”
她这又像撒娇，又像生气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乔纵眉间轻蹙。
“你个王八蛋。”沈皙栀哽咽又平静地说。
乔纵被骂懵了，不明白少女究竟在想什么。
可看着她通红的一双眸，乔纵心头却软的不像话。本来无端被骂了, 他该恼, 可偏偏满腔的火，在她面前都发不出来。
他嗯了声, 问她，“然后呢？”
少女被他搂在怀里, 眼眸通红，鼻尖也是红的, 她眨巴眨巴眼睛, 轻轻问：“你是快要死了吗？”
乔纵点点头，神情淡然。
沈皙栀喉间溢出很小的呜咽声, 像某种小动物似的, 可怜巴巴。
“呜呜呜呜呜呜……”她呜呜的哭, 又变成了小哭包。少女紧紧拽着着乔纵的手, “你不死好不好？”
乔纵垂眸, 少女纤长的五指很用力，骨节都泛出青白色，拉着他，那么那么拼命地, 像拉着最后的希望。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轻轻嘲弄说：“似乎不能哦。”
沈皙栀巴巴望着他。
“我现在还没死。”乔纵挪开视线。
小少女嘟起嘴，不说话。
许久后，乔纵轻轻叹息，终是忍不住：“别哭了。”
少女嘴巴瘪了瘪，眼睛里包着两汪眼泪，要掉不掉的。
乔纵摸摸她头，“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语气中是连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宠溺与温柔。
他许久没有这样温柔同人说过话。
对待下属时，他不苟言笑，只偶尔会流露出三分温情，却也不会有如对待沈皙栀这般的耐心。
沈皙栀眨了眨眼，感受着头顶被人抚摸的触感。
很奇怪的，在乔纵的这句根本称不上安慰的话中，她的眼泪就真的止住了。
她莫名的很想笑，嘴角不自觉的往上翘，抿出一个有点呆呆的笑来。
模样有点儿傻，看着却格外的乖。
乔纵很想吻一吻那双会为他流泪的眼睛。
两人许久不见面，这样的举动未免太过轻浮。他克制地滚了滚喉结。
他看着少女傻乎乎的笑，视线从她脸上挪到她脚上。
乔纵说：“你脚上流血了。”
“啊？”
沈皙栀还没反应过来。
乔纵轻轻推开她，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开一点儿。
沈皙栀这才注意到，他左手上挂着吊针，病床边有实时显示心跳的仪器，室内摆放着许多她叫不上来名字的仪器。
而男人面色苍白，正身子往床沿倾斜，去按铃。
铃声响了一声。
乔纵坐直身子，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已经让一旁仪器显示屏上的数字反复横跳了。
沈皙栀的心不自觉地提了起来。
与此同时，她也注意到，乔纵膝上放着一个摊开来一半的日记本。
她刚想去看日记本上写了些什么内容。
一只苍白消瘦的手，轻轻将本子合了起来。
她抬眸。
乔纵微微喘着气，手却死死按在本子封面上，不肯让她窥见其中一点秘密。
“乔纵？”沈皙栀懵懂的望着他，眸中满是不解。
乔纵抿唇。
尴尬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不到两分钟，护士敲了敲敞开着的病房门。
敲门声击碎了尴尬。
撞见门内暧昧的这一幕，在乔家私人医院受过良好培训的护士小姐面色不变。
护士小姐直接无视了沈皙栀，问乔纵：“乔先生，您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脚受伤了，把医药箱拿过来。”乔纵下巴指了指沈皙栀的脚。
护士小姐得了命令，点点头准备去拿医药箱，还没转过身，病床上的乔纵说：“再送一条干毛巾、一双棉拖鞋、一杯热牛奶过来。”
护士小姐闻言微讶。
她不惊讶这位乔先生会想到叫她送医药箱过来，只是没料到还有后面的那么多东西。
东西虽然普通寻常，可这份细致心意却难得。
之前有位林小姐也时常来陪伴乔先生。
乔先生待林小姐极好，护士小姐以为林小姐是乔先生喜欢的人。可即便是对待林瑰，乔纵也不曾有对沈皙栀的半分上心。
护士小姐暗想，看来乔先生对这个陌生的美丽少女才是真的上心。
护士小姐走后，沈皙栀与乔纵便相顾而言。
沈皙栀觉得刚才的那一刻简直是她的社死现场。她竟然……做出了那么出格的事情。
被乔纵提醒后，脚上的痛感迟钝地爬上来。她脸红红，眼睛也红红，看着可怜又可爱。
乔纵微微笑。
沈皙栀忽的恼怒。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你刚才说你爱我。”乔纵凝视她，身子微微前倾，一双桃花眸里漾着春水般，他唇角也是笑。
“我没……”
话还没说完，乔纵抓住了她的手腕，五指摩挲着她的腕骨，而后用力收紧。他偏头，凑近沈皙栀，压低了嗓音，分明是很轻的语气，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里却都像是夹杂着火气一般：“那你过来干什么？”
如果不爱了，那你还回来干什么？你还来招惹我干什么？
沈皙栀听清他话里的怒意，不由得微怔。
乔纵他……是在恼怒吗？
男人脸色涨红，双目紧紧盯着沈皙栀。沈皙栀尴尬又窘迫，她垂眸，目光闪躲，不敢和他对视。
刚才的一腔孤勇，在冷静之后，都变成一年时光中的沉默。
她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主动跑回来找乔纵，也没有想过，原来乔纵的死，对她的刺激会这么剧烈。
她不想他死。
她不得不承认，她爱他。
“乔先生，东西都送过来了。”护士小姐拿着医药箱上来，打破了两人间的僵局。
乔纵松开手，掩唇低低咳嗽起来。
护士小姐把东西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后，走过来熟练地帮乔纵顺着后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止住咳嗽。
乔纵摆摆手，“你出去吧。”
护士小姐应了声是，安静出了病房，出门前还不忘把门关上。
沈皙栀磨磨蹭蹭的坐到床尾，乔纵靠在床头，手背擦了擦嘴角，他微仰首，轻笑着对她说：“坐过来点儿。”
他的语气熟稔，姿态闲适又淡然。
心情极好的模样。
若不是他面有病色，沈皙栀差点儿以为回到了很久之前。那时候刚见乔纵时。
沈皙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乔纵右手食指抵着唇边笑，“嗯？害怕我啊？”
谁怕他！
沈皙栀挪到他身边，十分大胆：“是你怕我吧？”
她说完这句话，目光忍不住盯着乔纵的唇。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模样着实妖孽。他唇色泛着白，整个人如婴孩一般脆弱，却又透出一股病态的美来。
莫名让人惊艳，却又心疼。
乔纵手指指指床头柜上放着的医药箱，轻声道：“帮我递过来。”
沈皙栀狐疑的拿给他。
他将医药箱放在床上，打开，拿出消毒水、纱布、镊子、药膏和棉签。而后抬眸，扫了眼一直盯着自己的少女：“你脚受伤了。”
沈皙栀动了动脚趾，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这是要给她处理伤口？
下一瞬乔纵倾身，手掌抓住她小腿，沈皙栀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她脚就搁在了乔纵腿上。
她直觉这个姿势不太好。
可乔纵已经握着她脚踝，低眸用镊子轻轻夹出她脚底伤口处的碎石子。
并不是很疼。
沈皙栀想起了两人第一次的时候。
那时候她以为会很疼，却没想到乔纵出乎意料的温柔。
而此刻他也是温柔的。
柔白色的灯光之下，男人侧脸苍白清隽，他微微抿着唇，神情认真，仿佛不是在清理伤口，而是在处理什么世纪难题，连眉心也轻轻蹙起。
他手指是暖的。
沈皙栀有片刻的恍惚。
她呆呆看着乔纵处理好伤口，上药，最后用纱布包好，打了一个不算难看的结。而后又将她的腿放下去。
男人的手指修长干净，将棉签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又合上了医药箱。
他轻声：“好了。”
沈皙栀拿着床头柜上的那双棉拖鞋，自己穿上。她坐在床边，和乔纵相顾无言。
乔纵也耐性很好的看着她。
沈皙栀不说话，他也没有要打破沉默的意图。
最后还是沈皙栀受不了这样的死寂，她清清嗓子，略微有几分不自然道：“我、我先回去啦？”
她一开口，语调就软绵绵的，听着好像在撒娇。
乔纵微笑：“栀栀。”
他嗓音轻柔喊她。
沈皙栀耳垂微烫，被他这样喊，心底莫名有些羞。脚踝上刚才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像是烧了起来。
乔纵靠在床头，蓝白色病号服将他肤色衬得苍白极了，灯光拢在他身上，像烟雾一样。仿佛随时都要离开凡尘。
沈皙栀偷偷看他一眼。
心跳如擂鼓。
乔纵说：“我们和好吧。”
最后终是他忍不住，向她低了头。
第74章 完结 生命中第一支玫瑰
沈皙栀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没想到乔纵这么快就会向她提出和好。
她当然知道乔纵这句和好, 并不是简单的和好，而是代表着复合。
然而时至今日，兜兜转转, 他们真的还能再和好吗？
她犹豫半晌，没吱声。
少女眼睫微垂着, 灯光下，安静的像两扇漆黑的蝶翼。她脸庞透出轻薄的粉色来，耳垂也红了一片。
乔纵没急着要她答应，“很晚了, 要不先去休息会儿吧？”
他知道沈皙栀来看他也是舟车劳顿, 爬山涉水。这点从少女略带倦色的面容便可以看出。
沈皙栀慢吞吞从床边站起来，有几绺长发凌乱贴在脸颊边, 她刚哭过，眼睛有些微红肿, 小兔子一样的可怜。
她盯着乔纵看了一小会儿，抿抿唇。
她没说好, 也没说不好。
乔纵狭长的眼眸眯了眯, 瞳仁深处沁出很浓重的墨色来。他忍住心底那点儿不知道从哪儿爬上来的焦躁，无意义的：“嗯？”
沈皙栀掀了掀眼帘, 手指动了动。
她就这么几个动作, 乔纵却不知道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的过了多少遍。死寂点燃了夜色, 莫名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焦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