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破碎的酒瓶碎片扎进了妈妈的胸口,全都是血,客厅的墙壁,地板,墙上的照片,溅射开来。他好像也被吓到了,夺门而出。我蹲在妈妈身边,颤抖着手叫救护车,但是……”周文佳深深呼了一口气,她的身体有些颤抖,用劲地蹬着自行车,声音中满是回忆的痛苦。
“后来他进了监狱,因为负债,所有亲戚都不理我们了,警察简单帮我处理了妈妈的后事。我记得那天下了雨,我没有带伞,回到家已经天黑了,刚走到家门口,就听到一声尖叫——那是我妈妈的尖叫。每一天天黑之后,我妈妈就会出现,重复着那一天的场景,我想要安抚但是完全没有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妈妈每一天都这么痛苦。开学后我就用身体原因向学校申请搬出来住了,我舍不得妈妈,但是我……”周文佳难以再说下去了,她带了点哽咽,清了清嗓子,说:“到了。”
自行车停在了一处老旧的居民楼前,周文佳轻车熟路地将自行车锁在门洞中的空隙,转过身有些局促地低着头,脸上还有眼泪的痕迹。
白镜净站在楼前,向上看去。乌云遮住了最后一丝月光,浓稠的空气纠缠在露出砖块的墙体上,比墙角的蜘蛛网还来的粘腻。
越过周文佳,白镜净径直向楼中去,声控灯艰难地开启,一层一层,终于,她停在了三楼。涂了蓝绿色油漆的防盗门阻拦了她的脚步,昏黄的光摇晃着照亮张贴的彩色小广告和垂下腰的春联,剥落的墙皮细密地洒下灰白的粉末。
周文佳惊诧于她的敏锐,眼中的哀伤却又浓了一分。她上前掏出钥匙,刚插入钥匙孔,就听到屋内传来细微的女声,好像是在和谁吵架。
白镜净也听到了,她耐心等着周文佳颤抖着手推开门,十分有礼貌。
可突然,身后的传来声音,回头看去,对门的人家一个老太太从门缝中露出浑浊的眼睛,白镜净看到她的手中紧紧地攥着一张黄纸符。她隐讳地看了一眼这里,当和白镜净对视之后,呼吸一窒,瞬间将门关上。
“妈,我回来啦。”
门缓缓打开,狭小的空间映入眼帘。一个束着低马尾的中年女人看起来十分瘦弱,她激动地争吵着,伸长手臂好像要把手指到对方脸上去,满是愤怒与激动。她看上去与周文佳有几分相似,只是眼角的皱纹显得很是疲态。
“滚!你滚出去!别来我们家!我没有钱!”女人强硬地说,尽管她的对面空无一人。
“不……你不能,你要是敢伤害佳佳!我和你同归于尽!”
“你个畜生!混蛋!你——”
周文佳显得有些慌乱,她将书包扔到盖着秀气的罩子的沙发上,伸手想要阻止女人。但这明显是徒劳的,她的手径直穿过女人的身体,而女人则完全无视,话语越发嘶厉痛苦。
“妈,不要,妈……”
周文佳挡在女人面前,她的眼神有些虚焦,无助地一次又一次想要阻挡女人的身体,喃喃自语,无视那浓厚的鬼气将自己包裹的刺骨寒冷。
“啊——”
终于,女人一声尖叫,胸口被什么看不到的东西刺了进去,绽放开一片血红,周文佳尖叫着想要捂住伤口,但是血液仍旧四处飞溅,喷射到还残留着星星点点已经暗红色斑点的墙壁、地板、餐桌还有摆放在鞋柜上的周文佳与女人亲密的合照上,化作黑色的烟雾蒸腾到空气中,给鼻尖带来一些似有似无的腥臭。
尤其是直面了血液的周文佳,整个人更是被黑雾笼罩。
女人的表情扭曲且狰狞,眼白与瞳仁逐渐融为一体,哀嚎声越来越小,最终毫无声息,眼中空洞洞的漆黑。
周文佳俯在地上哭泣,没过一会,当所有血液都雾化,女人的身体逐渐透明,一眨眼,又站在原地怒骂,像是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妈妈,呜呜呜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周文佳蜷缩在地板上,突然感到肩膀传来一阵暖意,脑中沁凉,清醒了过来。她愣怔着回头,见到白镜净站在自己的身后,收回刚才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我……我……”周文佳说不出话来,她崩溃地捂住头,眼底满是血色。她已经在疯狂的边缘了,日复一日丧母的折磨,每天重复的痛苦,每一次都会重新狠狠撕开她的伤疤,然后再捅一次。
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无法承受的。
白镜净眼神无动于衷,她挥手拍散影响了周文佳神智的鬼气,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尽管那个女人是鬼,但毕竟是周文佳的家属,白镜净不好直接出手。
况且她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周文佳会对“妈妈”那么执着,就算忍受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也要住在家里。但如果她真的舍不得自己母亲的魂散去,又为什么要请自己来超度?
周文佳缓了缓,意识到自己刚才又失去了理智,她跌坐在沙发上,双眼无神地看着自己的妈妈透明的幻影。
不,那不是妈妈。
“白同学,拜托了。”她求助地看向白镜净,嘴唇青紫,十分虚弱。
第21章 荒楼(三合一) 凡人肉躯,却鬼气朝天……
但是白镜净却没有动手, 她垂眸看着周文佳,难得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确定?”
周文佳显然也没有意料到她会这样问, 愣住了几秒,还是艰难地点头。
“为什么?”
“我……”周文佳泪眼朦胧, 但是眼神却格外清醒且坚定, “妈妈回来的时候, 我最开始是高兴的。但是我很快发现妈妈只是被困在了最痛苦的时刻。我不想看着她因为那个混蛋日复一日地受伤,永远经历着这样的折磨。”
白镜净轻轻点头,睫毛垂下遮住眼睛。她抬起手犹豫了一下, 随即浓郁的鬼气倾巢而出,将正在争执的女人整个包裹起来。
刹那间,屋内陷入一片安静。周文佳被鬼气浸染太久,已经相当于暂时开了阴阳眼。她眷恋且震惊地看着那一团黑雾,凭借直觉能够感知到,来自白镜净的力量比自己母亲的更为纯粹,也更加阴冷。但并不像电视里的那些正气,反倒有些同根同源的意味。
没过多久,更深一度的鬼气缓缓被收进白镜净的体内, 女人的动作早已停下,她呆愣着, 眼神空洞,但是周身的戾气已经不见, 身体更加透明。
女人并没有什么攻击意图, 白镜净的超度很顺利,用鬼力直接进行了清洗。女人仅凭一口怨气留存,直到死, 她也不想要伤害任何人。
“妈、妈妈……”周文佳喃喃,眼神哀伤。她已经预感到了什么,血缘深处感知到了空虚,好像风筝线被切断,整个人如同浮萍,彻底悬浮在了无依无靠的深海。
女人缓缓抬头,眼神转移到周文佳身上,一瞬间,有了片刻的神采,但随即是深沉的哀伤。她开口刚想说什么,透明的身体越来越虚,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踪影。
白镜净听着脑中的一点功德值已到账,看到周文佳的手垂下。她低着头,过了好久才重新抬起来,嘴角艰难地挂着一点微笑,说:“白同学,谢谢你,对了,你们这种都是需要报酬的吧!你……要多少钱?如果不嫌弃的话,今晚就住在我家吧,我收拾一下。”
白镜净四处看了一圈,尽管看起来有些费周折,但毕竟只是一个没有恶意的鬼,她不带情绪地问道:“你付得起吗?”
“我……”周文佳窘迫地红了脸。虽然她从政府部门那里领到了一些救济金,学校也给了一些帮助,但是显然不足以让她支付这样的开支。
“对不起,白同学,我会尽力……”
“钱就免了吧。”眼看周文佳眼圈又开始泛红,白镜净打断,慢悠悠地走到窗边打开紧闭的窗户,让夏夜闷热的空气充斥有些寒冷的屋子。
“我饿了,你帮我做饭,今天晚上我住在这里,明天早上你带我上学,再给我做一顿早饭,我们就一笔勾销了。”窗外的微风吹动白镜净脸侧的发丝,她还是看上去有些阴郁,好像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苍白而透明。
周文佳愣了好久,呆呆地看着白镜净,良久,她嘴角一撇,豆大的泪水哗啦啦地往下落。女孩放声哭泣,好像要把这段时间的所有折磨与痛苦全部宣泄出来,嘴里嘟嘟囔囔地嚎着:“白同学,你真是个好人,谢谢你呜呜呜呜……”
白镜净眉头微动,好人?是说她吗?
这样就算好人了吗?
长久的压抑让这个已经无人可以依靠的高中生将近崩溃,终于所有事都差不多处理完,她哭了好久,才抽抽哒哒地去厨房给白镜净简单下了一碗面条,还加了自己都不舍得吃的鸡蛋。
白镜净倒是毫不客气,晚上更是睡得周文佳的房间,反倒是正主去窝了沙发。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黑暗的屋子里却悄然出现了一道透明的影子。
“回去。”白镜净翻了个身,没有睁眼,说道。
“我……我想我妈妈了。”庞雯雯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黯淡月亮。
她从未说过自己的父母,就好像没有父母这件事和她跟上白镜净一样稀松平常。
白镜净没有说话。
“如果……我去地府,去投胎,还会遇见他们吗?”
“我不知道。”白镜净如实回答,她又没有去过地府,她怎么会知道。
“宿主,这个执念在逐渐地减弱,快达到真正成功超度的标准了。”系统突然在脑中响起,引起了白镜净的兴趣。真正成功超度?
好像感知到了白镜净的疑问,系统解释道:“将鬼气打散为表象超度,而因宿主化解执念,进入轮回则为真正超度,能够得到的功德值是翻倍的。”
还有这种好事?!
白镜净看了一眼已经回到手串中的庞雯雯,眼神有些纠结。
这差事在人类中应该叫……调解师?心理辅导员?
无论哪一个,显然都不是自己做得来的。
第二天一大早,被周文佳送回来的白镜净翻墙进入学校,刚进班,就见到宁暖一脸纠结地看着自己的座位。
面不改色,坦然地刚坐下,就见宁暖像是一条泥鳅呲溜就窜了过来,看起来有些不情愿的别扭,像是看到了彻夜不归的丈夫,开口就问:“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白镜净抬眼看了她一下,认真地说:“有事。”
“我……哼,你可不要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到时候别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宁暖有些恼怒,她在白镜净面前装都懒得装了,这个表妹根本不能用正常的路子去对付。彻夜未归都不说一声,今天早上她发现白镜净屋里没人的时候,还以为今天自己要在社会新闻上见到她。
不过并不是在受害者的名字上,而是犯罪嫌疑人。
尽管自己已经不太想和她有什么接触……但毕竟白母让自己照顾她,况且还救了自己……
宁暖幽怨地扫过白镜净,像是在看负心汉,冷哼一声就走了。
白镜净轻轻扯出胸口的玉佩,依旧沁凉。昨天又出现了,一股微弱的鬼气被吸了进去。就连袁岑那次也是。已经三次了,被吸走的鬼气也比之前多了一些,看来里面的东西还是有意识的……
或者说,是在复苏。
高三生活繁忙,就算是藤山高中也不例外。
秦盈盈最终还是被判处了十年的有期徒刑,一来她当时仍是一个未成年,二来秦氏集团自然给她请了最好的辩护律师。但是此事一出,连带秦氏以下的所有产业包括艺人及作品都受到了重创,股票一跌再跌,每个几年难以回复。
袁岑甚至还在电视上看到了自己母亲的采访,一个农村妇人泪如雨下,无不叫人心揪。
但也不知是因为之前的手串还是什么,袁岑依旧没有进入轮回。
无奈,袁岑也只能先在白镜净手串里住下了。不过她倒是和庞雯雯意外地一拍即合,庞雯雯对这个可怜的妹妹也多加照顾,没过几天袁岑的话也多了些,两鬼经常拿着白镜净的手机一起追剧。
只是两只鬼竟然是寝室中最热闹的生物了。
对于热闹的同学们,白镜净冷处理的态度有很明显的效果,那一张娃娃脸冷下来就足以让人退避三舍。每天不是看书就是读报,浑身散发着一种凡人退让的仙气——尽管可能是鬼气。
但就算如此,周文佳之后白镜净可算是打出了亲民的名气,许多同学来找白镜净帮忙,大部分白镜净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少年人的中二敏感,但仍旧有些值得一看,尽管……
“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昨晚上又去帮忙了?”宁暖照例找白镜净一起去吃早饭,两人虽然还是不对付(大部分是单方面),但毕竟也相处有段时间了,看到白镜净惨白的脸上熊猫般的眼圈还是忍不住问道。
“唔,隔壁班的。虽然有些气息但只是碰巧染上了一点,没有鬼。”白镜净啃着包子,双目清澈,完全看不出熬夜的样子。
宁暖和燕子喻对视一眼,忍不住说道:“你又不缺钱,叔叔阿姨不都给你有生活费,你把自己搞的这么累干什么?他们让你帮忙你就帮忙?”
白镜净咽下一口包子:“积德。”
宁暖哑口无言,燕子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半开玩笑地说:“哈哈哈你这么好,又爱帮助人,功德肯定很高的,你又没做过坏事积什么德?”
白镜净不做声,她想着自己遥不可及的负功德,默默喝了口粥。
“再怎么积德,也得先让自己过好吧?不然哪天猝死了,积德又有什么用。”宁暖翻了个白眼,撇着嘴角。
白镜净没有接她的话,只是伸手将宁暖剩下的没有碰过的小包子拿来啃完。
最近的饭量直线上升,今天早上起来白镜净照例量身高,比之前高了半厘米,还是得多吃饭。
这段时间得功于藤山高中广阔的占地面积以及丰富的健身器材,白镜净的身体素质以及磨合程度飞速上升,以前营养不良的身体得到锻炼,再加上食堂营养丰富,看起来脸上也有了些血色。虽然还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是长时间被外套包裹的胳膊腿都隐约有了些肌肉的线条,
回到班里又开始一天的学习,这对于白镜净来说并不是一件无聊的事情,每一点知识都足够新奇,有的时候跟不上,下课还会去隔壁班找周文佳看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