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将视线投到警长的身上,警长正乖巧地蹲在白镜净的脚边,歪着脑袋,眼睛在晚上好像会发亮一样。
感受到众人的视线,警长回头看了一眼白镜,见到她点了点头,才溜哒哒的起身往前走去。
像只小狗一样在岔路口嗅了嗅,活生生将警长用成了一只警犬。
十个人跟在一只几乎要融入黑暗的小猫身后,没有走多远,很快就走到了村子边缘。
这种乡下的村子地区,尽管现在都普及了火葬,但是在焚烧完之后还是会将骨灰领回家中,在村子中一个约定俗成的坟场进行埋葬。
这一片全都是一个一个的矮包,有的还立着石碑,清理的还算干净。有的就空荡荡的,上面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
已经是凌晨,此刻站在这种地方,心里难免发凉。
尤其是风一吹,旁边的树悉悉索索的,发出几声窃窃私语。
但是在这种地方的鬼很少,基本上都得到了好好的安葬,也大都是寿终正寝,没有什么怨气产生。
众人在坟包间跟着警长又走了一些,这才看到远处一个坟包上面静静的趴着一个人。
没有轿子,没有纸人,只有一块碑和一座坟,刘月头上还盖着红布,趴在上面,睡得正熟。
周遭正是月黑风高,一片死寂,只有鬼气萦绕,带着一股不可明说的诡异气氛。
彭小春上前将刘月头上的红布摘下,轻轻扔到了一边。
“刘月,刘月醒醒。”彭小春轻轻晃动刘月的肩膀,将她从土地上面扶了起来。
“唔……”一声梦呓,刘月这才缓缓转醒,睁开朦胧睡眼,猛然睁大了眼睛。
见到眼前这么多人,显然吓了一跳。她忍不住往后缩了两下,可感受到手下湿润的泥土气息,又猛然回头,才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
“啊!!”她像是被针扎了一般跳起,往后缩了两步,可看起来又不是十分敢靠近彭小春等人,慌张地在中间蹲了下去,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我怎么又在这里?你们要干什么?”就算如此,刘月的声音也是细细小小的,带着哭腔不敢高声说话。
“你别怕,你过来,没事的。”彭小春安慰她道。
一个普通人正在睡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坟场,身边还多了许多今天来自己家的特别奇怪的人,肯定心理会受到极大的刺激。
而且看样子刘月并非第一次醒来在这里了,心里应该一直都绷着。
“你应该是被人结了阴亲,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很快就能够解决。”尤星原上前轻轻地在她的肩膀拍了一下,灵力注入,带有一点安抚精神的作用,刘月也逐渐镇静了下来。
彭小春顺势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到一边。
这姑娘尽管身上带着鬼气,但是并没有被害的感觉。只是如果长期这样,刘月的身体很快也会垮掉。
“妖邪害人,看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尤星原从自己的包中掏出拂尘,在月光之下闪动着光华,看起来品质极好。
他轻喝一声,拂尘如同鞭子一样狠狠的抽在了墓碑之上。
坟中鬼气充盈,这鬼应该还在他的家中。
尤星原的攻击带着十足的力道,每一下都像是要劈在灵魂上一样砍在墓碑上。他的灵气很正,对于邪气鬼气有着一定的驱邪能力。
墓碑上的鬼气,被他抽的溢散出来,没两下就见一个黑影从坟中滚了出来。
“大师饶命,别打了,别打了。”这个鬼看起来年纪不大,穿着一身二十来年前的衣服,还显得有几分人样。
只是这清秀中带着几分邪气,来源正是他的眉目之间萦绕的黑气,隐隐带着几丝血色,看起来确实是害过人的样子。
“你害人全家,我为何不打?”尤星原正气凛然。
“我害人都是有原因的,他们一家人言而无信还想要让我魂飞魄散,这口气谁能忍得下来?”男鬼半蹲在地上,面露委屈,看起来不似作假。
“人鬼殊途,你害人就是你的不对。”
“我确实是害人了,但是他家当初说好的,将他的大女儿嫁给我来换取金钱,是发了誓的,天道也承认了。如今他们家房子也盖起来了,儿子也生了,现在却要出尔反尔,甚至请大师来做法事,想要让我魂飞魄散,这种事情天道也难以允许!”
此话一出,其他人的表情均没有太大变化。一来是他们看刘强的态度以及他们家的情况多少也猜到了这种事情,二来这样的事件他们以前也有见过。
只是一直缩在彭小春怀中的刘月,猛然抬起头,稍显稚嫩的瘦削小脸露出震惊与绝望。
但是随即她的眸子又黯淡了下来,默默垂下了头,好像回过神来并不惊讶,也不出言反驳。
“结阴亲本就是损阴德之事,天道怎么可能承认!况且当事人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明?”
“他们全家人都知道,当初就是他的爷爷奶奶在刘月生下来之后,主动找上了我的家人,他们知道我死的时候还是单身,主动提出要让当时刚出生的刘月做我的媳妇,条件就是要给他们钱。我家里人同意之后,他们家亲手用刘月的心头血与我下的约定,16岁以后要将刘月嫁予我,一手交人一手交钱,刘月的父母也都同意了!”
男鬼说的越多,他满心都是委屈与冤枉,只是刘月的眼泪流了下来,但是她连哭都是静静的,默默流泪濡湿了一片衣服。
原来有些人从出生起就是家里人当做赚钱的工具,原来就算辍学努力打工赚钱,平时做家务照顾家里人,但是从出生的时候所有的价值就已经被榨干了。
原来有些人从出生起就被人注定好了以后的一生。
“刘月十六岁之后,我家里人将钱给他们,我就打算去她家里提亲,入梦去提醒,结果他们直接否认了我们的婚事。我一怒之下就要上门去,就见他们请了其他的大师,要直接将我斩除。她家里人,尤其是她的爷爷奶奶从小就对刘月又打又骂,再加上这一茬,我一怒之下直接将那个老不死的杀了,但是……这不也算是因果相报吗?”
这男鬼看起来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既然知道刘月的家人对她不好,在以前却没有任何举措,反倒是在自己的私欲得到拒绝之后才怒而杀人,他在乎的并非是刘月,只是自己的那个买的新娘。
“你!不知悔改!”尤星原闻言面露怒色,灵力涌动间,看起来正派十足,飞身而上他的拂尘就如同铁索狠狠地朝男鬼飞去,显然是要直接处决了。
就在男鬼见状,知道聊不下去了,无奈也开始鬼气暴涨,本看起来还算瘦弱的身躯瞬间膨胀扭曲变得狰狞的时候。
那拂尘带起的风几乎已经让他的身体边缘灼烧的时候。
一只手灵巧地攥住拂尘,缠绕了几圈,与尤星原僵持住了。
“你!白镜净?你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你要救了这个杀人凶手?”尤星原面色阴沉,紧紧地盯着白镜净。
“他确实和刘月有婚约,如果他魂飞魄散,刘月也会有危险。”白镜净紧紧地攥着尤星原的拂尘。
“人和鬼不可能有婚约,天道都是不允许的,你难道真的相信了他的话?”尤星原将拂尘收回来,看白镜净的眼神俨然是看叛徒一般。
“天道允许了!”还没等白镜净回答,她身后的鬼抢答道。
就刚才那一下足够让他明白过来,他能够杀死老年人,但是对待这一群人他会死得更快。
只见他将自己的鬼力慢慢渡出一条黑线,径直朝刘月而去。
刘月尽管往后躲闪了一下,但是那道鬼力依旧成功地融合到了她的体内,从她那边逐渐褪色,仿佛沁出了血一般,缓缓变成了红色,重新牵到男鬼身边。
“啊!”刘月挥手想要把这一条线打掉,但是每一次手都会穿过去,那一条似有似无的红线就这样牵这两人。
“这……”众人惊讶。
其实红线这种说法在玄学圈里一直都是一个探讨的话题,甚至有些大拿就此事写过好几十篇论文来探讨红线究竟存不存在。
很多人觉得所谓的姻缘线,只是双方心意相通之后,起誓被天道承认,双方的灵力能够共通相融,就好像所谓的并不科学的滴血认亲一样。
尽管男鬼牵出了这条线并不能说明他们两个真的有姻缘,但是至少能够看出两人确实是有一定的共生关系。
但是一人一鬼,这怎么可能呢?
第80章 假冒 那是一颗依旧鲜红的心脏。
“这……怎会如此。你是一个鬼, 并且刘月本人并不知情此事,你还杀了两个人,天道怎么可能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存在?!”彭小春看起来也是震惊全家的样子, 完全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在他们玄学圈的眼中,天道绝对是倾向于正派的一方。尽管都说天道是绝对中立的存在, 但是对于作孽之人本身从因果关系上就有一定的缺损。
“两个人?我只杀了一个啊!”男鬼身形已经变成了正常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又冤枉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众人一齐惊呼, 显然都是不相信的。他们从内心中觉得鬼都是擅长撒谎,阴险狡诈的物种。
“我对天发誓,我只杀了刘悦的奶奶。那个老不死的, 从小就打骂刘悦,是后来出主意要让我魂飞魄散的人,因为她打算把刘悦嫁给其他更有钱一点的人类。但是我们因果来说无怨无仇,如果我贸然杀了她,只会让我自己被天道排斥。所以我每次去她家的时候,都会往她的身体里渡入一些鬼气,让她变得倒霉一些,终于日积月累让她死了。”
男鬼指着自己眉间的血气,怪不得看起来并没有多么的浓厚, 也算是钻了空子。
“那刘月的爷爷不是你杀的?”彭小春质问道。
“真没有,我的实力你们也都看到了, 还不足以支撑我杀掉两个人,要是我有那能耐我还会守着我这一个坟包?”
男鬼看起来感觉快被冤枉死了。
“是爸爸杀的。”
突然刘月的一句话, 让全场陷入了安静。
彭小春愣愣地看着她, 少女的脸上显露出一丝不符合年纪的坚毅与冷漠,是彻底绝望之后的一片死灰。
“我当时听到了开门声,亲眼看见爸爸从楼上下去到爷爷的房间, 我从楼梯夹缝看到他们两个争执了一番之后,爸爸将爷爷在水池里面溺死了。”
刘月的声音带着鼻音,她撕着手上的死皮,眼睛还红肿着,眼神无神。
“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并没有从你爸爸身上感受到杀人的气息。”彭小春喉咙干涩,她觉得今晚的一切都好像在做梦一样,所有事情的发展速度都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他后来请了一个老道士,我听说那个老道士帮他去除了身上的戾气……”
“什么老道士?你们村子里根本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大能,但是就算有,也不可能会有道士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尤星原是正统的道士,听到这种话,他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严肃地看着刘月。
“真的是道士!他穿着道袍还会算命。好像叫……玄卜?”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陷入了今晚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沉默,眼神下意识看向了彭小春。
彭小春往后撤了一步,面色很难看。
“你确定?”
“我只是在墙角听见他们两个人说话,但是名字我不会记错的。”
刘月不知道众人为什么会这样惊讶,声音又逐渐小了下去,垂着头很没有底气的样子。
“玄卜……玄卜他怎么会?他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怎么能做这种事?!”彭小春看起来十分难以置信,白镜净从没有见过她这样子,好像被背叛了一样。
“刘月今年16岁,玄卜是在十年前叛离特管局的,当时……他还在特管局中工作……”彭小春眼睛无神喃喃自语地说:“怎么会这样……”
一旁的摄影师大气都不敢出,分散在周围多角度的拍摄着所有人现场发生的一切,只感觉好像所有事情都脱离了控制。
彭小春有些无力的走向一边,坐在一棵枯树下,所有人都不敢上前打扰。
“玄卜是小春的师叔,她小的时候总和她一起玩,就算后来玄卜拜师入道了也经常给她买礼物,就算特管局将玄卜列为了A级通缉,她也依旧觉得有什么误会。”汪璇月小声给白镜净解释道。
“唉……没想到……算起来的话小春只比刘月大两岁,在自己心中一直都是慈祥的师叔同一时间竟然做这种事情……还是让她自己静一静吧。”她心情显然也不好了起来,垂着眼睛沮丧。
此时的一切已经不仅仅是这个阴婚,男鬼害人的事情,而牵扯进来了更多。
如果是玄卜的话,那么恐怕就连这个阴婚也一定有他参与进来了。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这一切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的有利可图,只像是……一场玩笑。
“那现在怎么办?”顾青挠挠头,他嘴角常挂着的笑也没有了,时间已经两点了,所有人都有些束手无措。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白镜净上前一步,她瘦小的身体看起来很有力量。
“该斩的姻缘斩断,该偿命的鬼超度,杀过人的人进监狱,作孽的人追查,一切就都解决了。”白镜净条理清晰,丝毫没有受到环境的影响。
“说来轻巧,不说其他的,光第一条,天道允许的姻缘这旁人怎么斩断?”尤星原挽着拂尘,叹了口气。
“呵,天道……”
白镜净脚尖轻点地上的枯枝,巧劲将它挑起到手中,身形回转,高高地举起,长发飞扬露出她精致无暇的脸,眼中淡漠无情。
她重重且飞速地挥下,那根树枝几乎带上了剑气,从那根红线中飞快而过。
“嗤,你以为这——”尤星原不知所谓地发出一声嗤笑,和他一向的人设有些许的不符,但是此刻没有人注意到。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那根红线在空中嘣地裂开,洒出的光像是火花一般,切口处平滑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