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事,苏玫瑰不是也没跟你解释过。”
这句话几乎是直击要害的,梁髓之恍惚颤了颤眼睫,蜷紧手心:“我、我们不需要解释,我、我喜欢她,她喜欢我,就够了……”
其实他很心虚。
又弱弱说了一句:“她标记我,不会欺负我的。”
可这不是事实,段峤的出现将标记给予的安全感都一一积塌。
梁髓之思绪揉成了一团乱麻。
西溪表情有些微妙,看着梁髓之,仿佛像看见年轻时候的自己。
静了一会,突然道:“比起含糊不清欺骗自己,说清楚不是会好很多?”
“一定要自我感动吗?”
……
梁髓之站在帝都军方指挥中心大门口,他领着手里的纸袋。
抬眸看了两眼门口的指示牌。
手心蜷了两下,凉凉的指尖。
值班室的少年朝他敬了个礼,接着走出道:“梁先生,你好。”
“刚刚苏中校说我先带您去飞行队找罗京上校,大概一个半小时后结束工作,她会去飞行馆找您。”
梁髓之点点头,手里的纸袋拉得跟紧:“谢谢你。”
乔小叶给相亲对象罗京的东西,其实是给了地址以及联系方式。但是他今天突然联系苏玫瑰到指挥中心找罗京,主要想跟她好好谈一下,他想问……段峤的事……
还有两年前他们订婚的事……
他、还是她,都不该自我感动。
带路的警卫员很负责,一直到飞行馆都还在联系罗京下航。
梁髓之坐在飞行馆高高的看台上,来往呼啸而过的飞行器以风一样的速度划破空气,直耸云端,机甲飞行器像一种使命战斗机,飞行军官都是星际每年挑出的寥寥无几的高阶alpha。
他突然想起两年前麦奇教练说过。
“她只要参赛就一定能进入星际战队,但是她放弃了。”
“因为救你……”
此刻这样飒飒的机甲飞行器落在梁髓之眼中无疑成为巨大的沉重力,尤其这样的沉重在看见罗京的瞬间又加重了。
罗京的脸,他记得。
在梁髓之失去那段记忆之前。
初中后街同样打工的孩子,是个隐藏自己身份的alpha。
他竭力收敛自己信息素,竭力装作一个平凡的beta,直到一次的人生反抗成为了他最大的转折点,罗京抓住机会成功进入了帝都一中。
而那一年,罗京的入学是全额缴费。
“好久不见。”十九近二十的青年,戴了个黑色的墨镜看上去挺拔许多,因为飞行员训练这两年身份给予的自信,罗京不再是畏畏缩缩的少年。
罗京摘下眼镜。
“没想到是你。”
梁髓之好似认真看了看罗京肩上沉沉的徽章,楞了楞。
将手里的纸袋递过去。
“我也没想到。”
随既抬眸,与之对视。
好一会道:“这是乔小叶给你的东西。”
罗京接过纸袋,只是看了两眼:“嗯,谢谢。”罗京脸色明显多了些血色,视线落在纸袋一角被乔小叶贴上生气的表情贴纸,有些好笑、无奈。
“乔小叶是……”他问。
“我室友。”梁髓之飞快答了这句话,似乎想说什么,飞快又压了下去。
受乔小叶的托付,握着手机缓缓收拢。
问道;“乔小叶问,你还跟他结婚,还喜欢他吗?”
罗京没想到多年前后街干锅店打工的柔柔弱弱的少年,会有一天站在他面前替别人询问这样大胆的问题。
罗京仔细看着梁髓之,缓缓说了一句。
“你变了很多。”
梁髓之白净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往常那样柔弱的一面只露给过亲近人,于别人而言。
他实在惯于保护自己。
“你也是。”
罗京将墨镜重新带上,他眼底在想什么总让人难以琢磨。
靠着栏杆视线落在飞行场地,突然道:“我有东西带给乔小叶,可是我第三场要飞走,麻烦你跟我下去拿一下。”
两人从看台到备飞场,地下十五层电梯。
一路过来,梁髓之一一看过作为一个机甲飞行军官应该走过的路。
到备飞场,罗京一跃上了自己的机甲。
提了个小口袋,一跃而下。
递到梁髓之面前:“上次乔小叶回来,原本想给他。”
罗京顿了顿。
低头笑得有些苦涩:“我哥哥生病了,需要一大笔钱,我申请了战飞……”
罗京的视线落在那个口袋。
“这次不知道会不会回来……”墨镜下是一个成年alpha青年无法掩盖的落寞。
“小叶是个好omega,我不会耽误……”罗京想了想,叹了口气。
“还是别给他了。”
罗京伸手想拿,却被梁髓之缩了回去。
罗京眼皮轻轻敛了敛,表情仿佛在说:为什么?
梁髓之握紧这口袋,退了两步:“如果他愿意呢?”
“什么?”罗京疑惑,觉得梁髓之有些激动。
梁髓之觉得心里堵得慌,耳边是阵阵机甲发动引擎的声音,他的大脑仿佛被撕裂好几半,握紧口袋,嗓音在喉间哑了哑:“为什么不把决定权给他,你怎么知道他就不愿意。”
这种打着对彼此好,而产生遗憾的情节总是令人不舒服的。
罗京还想说什么,耳边是突如其来的警报声。
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紧急集合,依次备飞!”
罗京看了一眼,只来得及留一句:“可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他这样。”alpha的声音总有隐忍的感情。
青年的厉色背影消失在机舱,还有一架架上升的消失的机甲尾。
无数年轻人跨上机甲飞行器,引擎连连后座力震动震得上升电梯直直震动,警报声无休止的回荡在窒息的空气,梁髓之有些站不稳。
他扶着电梯,攥紧手里的口袋。
电梯突然震了几下!
一下!
两下!!
亮起的13层骤停!!!
-----回落三层
强烈的下坠重力压迫着他的身体骨髓,高速的压迫最后停留在喘息的8层!
omega青年跌在电梯。
扶着胸口,试图长大呼吸突破那双无形的手。
跌落的口袋,滚出了一只银色的戒指。
漂亮的丹狐眼缓缓细敛。
他眸色渐渐模糊。
8层的停滞,齿轮的拉锯声。
无数下降的楼层中……
他看见了一片光影,记忆像老旧的长廊拉了光影……打在那个人身上。
少女满身血痕,缓缓回头。
颤巍的手心展出一只老旧的戒指。
她说:“小傻子……”
“长大了结婚吧。”
第91章 曾经 “杀了苏玫瑰的感觉怎么样?”……
他今年十九岁了, 开始注重omega的打扮,总是想试试不一样的风格。
但是苏玫瑰说他穿白衬衫最漂亮,他虽然心里小小高兴, 却不露出来,却日复一日穿着白色衬衫, 衬得小脸越发精致。
从学校毕业开始, 他就跟着她住在一起。
他总是会害怕的颤栗, 却不是因为害怕她,只是因为性格有些敏感,在孤儿院长大的童年让他对风吹草动都害怕。
她却总因为这个, 故意逗他。
“一看我就抖,怕我把你吃了?”
她一说这话的时候,他就容易脸红,再者被猜透了心思只能可怜巴巴的逃避。
“才、才没有……”
虽然,他已经十九岁了。
omega的性征让他开始被她吸引,是那种偷偷藏在心底的喜欢。
谁也不知道,他谁都不让知道,这是个……秘密……
十九岁这天,不像去年。
她没有无限限制的黑卡, 没有昂贵的赛车,也没有高耸宽大的别墅……
这一年, 她被母亲赶出家门。
他跟她就住在一间小小的出租房,这个房子租在他大学旁边, 她将手里的钥匙丢过来, 靠着小小的双人沙发,仰着头:“喜欢吗?”
看着小小客厅的满是夕阳的台子,折射在她伸手的暖色给予的温柔一点点让他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有家的感觉,他喜欢家的感觉……
“喜欢……”
他走到阳台拉开米色的窗帘,风拂过耳廓。
他小声:“这是家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在他心底无疑已经将这一切变成了肯定句。
那天夕阳正好,整个人都跌入了光。
他们好像伸手就能抓出彼此。
她靠在沙发,灰魄色的眸子阖了阖,风柔柔拂过她的脸颊,他偷偷看了看,视线柔和又安静。
她的目光微侧。
与他交织。
“我们结婚吧。”
十九岁说出的话肆意、炙热,几乎将他融化,偏偏是神明给予耀眼也掩盖不住的。
……
他二十岁生日那天,她去赌车了。
她早出晚归,每次都会塞他一大把钱,笑着说:“包养你啊,小傻子,哪都别想跑……”然后圈着他睡着,有的时候是凌晨、有的时候几乎是第二天早晨,又的时候不回来。
她不喜欢他去学校,可是没有阻止他交学费上学。
很矛盾。
从门口信箱抽出的第三封信左上角的梅家徽章露出,他将那封信默默放回了信箱。
这个月的第五封。
从找到她开始的第五封,也是继她撕掉后的最后一封。
她不说,他也没有问。
只是窗外的雨下得很大,热气腾腾的汤热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油浮在表面凝固成薄薄一层。
屋子小小的都是潮气。
他拿了一把伞,第一次踏足那个赛车场……
所有人都面露难色,那个她信任的alpha哥哥站在指挥台,一遍遍重复回响的对讲机……耳边的雨声冲刷了泥渍还有慌乱,他只觉得窒息,心口砰砰直跳。
所有人的慌乱声中,他打着伞颤颤巍巍顺乌黑的雨夜朝赛道走。
最后消失在黑夜。
大概摔了好几跤,膝盖让人一瘸一拐……他摸索着越来越高的赛道,丢了伞,在漆黑入寂的荒郊爬到了山顶。
山顶一辆赫然显眼的黄色赛车摔了粉碎,只剩半截悬在边崖。
他滞在原地,雨水模糊了视线。
却咬紧了唇,连哭也哭不出一声。
心好像空了,一只无形的手从剖开了骨肉,然后掏了出去。
雨没有停一点点砸在身上,他颤了颤朝车走去。
那天雨将他浑身淋湿,骨骼都在疼痛,她的声音划破了空气,将他的胸口僵滞。
他慢慢回头……
少女浑身的血,雨水湿润了额发。
桃花眼凌厉的柔和
朝他展开手心:“抢来的戒指……”
血渍粘在嘴角弯得艰难。
“小傻子。”
“长大了结婚吧。”
再没有那一瞬间让他刻在骨子里,再没有这样糟糕又刻苦的求婚,再也没有雨水潮湿能熄灭两人不曾隐藏的爱意。
-
半坐在电梯的梁髓之,捂着头。
痛苦低嚷:“啊——”
记忆被四分五裂,全部一一展过又停滞,塞入了小小的海马体,然后巨大的无助感侵袭了全身。
……
他靠在地下室,一滴水也没喝。
这是第三天了,门口看守他的人苦恼的厉害。
小声嘀咕:“在这样下去,会死吧……”
另外一人抽了根烟:“没有吩咐,别让他死。”
她死了三天,他被人从卧室带走的时候环着她的腰,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小一团,像无数个夜晚的拥抱,竭力去感受一个死人的体温。
他时常在想一个问题,人为什么会变,喜欢也会变吗?
他就没有变,他一如既往的喜欢她。
就连她死了,都喜欢。
原本给自己准备的毒药被取走,他麻木坐在地下室窗边,一点从窗外透进的光将温暖着他冰凉的骨髓,心空荡荡的怎么填也填不满。
后来,定时会来医生。
或是灌水灌饭,或是强行输入营养液。
他都不反抗,却没有求生的欲望。
直到第三年的春天,他嗅到了玫瑰味的花香,身体像回光返照。
开始主动吃饭,惊诧到守卫时长摸不着头脑。
医生来的时候,也指指他的脑袋。
示意有问题。
临近夏天,玫瑰花味越来越浓郁,越过低压的围墙浸染全身,那样微弱的味道一点点填满了缝隙,胸口大大的缝隙。
第三年的夏天。
那天是早晨,来了个男人。
他生了一双看上去温柔的杏眼,嘴唇却很薄,他笑了两声。
“想通了?”
omega男人没有信息素,空荡荡的。
他拿出一把刀丢到他面前:“我说了的移植腺体,考虑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