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烛那天根本没看台下,不过光凭脑补,大概能想象出来。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联想,管家推着餐车站在门口,唐棉下床开门。
“夫人,很抱歉打扰到你们,您和少爷晚上还未用餐,我擅自让厨房准备了一些夜宵。”
唐棉将餐车拉到房间内,向管家道谢后关上房门,开开心心地推着迟来的晚餐走到床边,然后一个一个掀开餐盖,对着床上的人报菜名。
“番茄炖牛腩,西蓝花腰果炒虾仁,干贝冬蓉汤,啊,还有辣子鸡。”
“……晚上吃辣菜?”
“我喜欢吃辣,”唐棉推走餐车,“你不吃这些都是我的了。”
贺烛嗤笑:“胖死你。”
唐棉身体一僵,伸出一只手在腰侧和腹部捏了捏,还好还好,小腹平平坦坦,暂时没发现夸张的赘肉。
贺烛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薄唇上扬,黑压压的眸子有了一点光彩。
唐棉似乎真打算吃独食,将所有餐盘一字排开摆到自己面前,夹着筷子按顺序临幸这些菜肴。
贺烛心情好转,饭菜的香味散在房间,食欲随之而来。
唐棉刚动了两道菜,身边就坐下了人。
她吃了两块辣子鸡,唇瓣泛起一抹红,幸福地说:“你们家的厨师真好,还记得我喜欢吃辣。”
贺烛不能理解她的激动,厨师按照雇主喜好做饭是理所应当的事,有什么稀奇的。
事实上,唐家的阿姨们做饭都是严格按照陆山兰的要求安排菜谱,口味十年如一日的清淡,唐棉自己的喜好根本不被重视。
许是气氛太祥和了,贺烛也有了一点倾诉欲,就像两个朋友在吃饭时随性地闲聊,他语气平淡地说:“你说我……贺盛江跟你爸很像。”
唐棉往嘴里送了一口虾仁,点点头。
“你爸也会调查你的同学朋友,阻挠你发展任何学业以外的兴趣,不允许子女脱离他的掌控,否则就不择手段,摧毁你所有的努力?”
贺烛见唐棉摇头,隐隐露出讥笑,然后便见她咽下嘴里的东西,缓缓吐出两个字:“不止。”
“他还会出钱让学校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交朋友需要经过我妈审核,品性和成绩任何一样不过关,我妈都不同意,还有规定我们每餐该吃什么,吃多少,考什么专业,上什么大学,哦,就算一切都如他们的愿,按部就班进了家里的公司,我爸还要对每天的工作进展提出批评,稍有出错就是一顿打骂……”
贺烛蹙眉:“打骂?”
唐棉想了想:“打主要是对唐白,我高考成绩没达到要求,大学选了自己想学的专业,过得比我哥轻松一点。”
贺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该说人外有人么。
唐棉惆怅地叹了口气,对比起来,贺董简直称得上慈父,起码那份文件里的红色字迹真的在努力了解自己的孩子。
第17章 感冒了
唐棉为了安慰室友,不惜自扬家丑,狠狠吐槽了唐家家长的教育方式。
她面无表情吐槽家人的样子实在有趣,贺烛不自觉弯了嘴角,阴霾稍稍退却,终于有了笑模样。
室友的好心情是同居生活和谐的重要因素,唐棉见他笑了,满意地吃掉最后一口辣子鸡,打了个饱嗝,到洗手间刷牙。
夜聊活动结束。
早上,唐棉睡醒,难得看到贺烛还躺在旁边,胳膊露在外面,面色有些发白,唐棉皱皱眉,爬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滚烫的热度让她的手退缩了一下。
果然发烧了。
推了推仍在沉睡的人,唐棉轻唤道:“醒醒。”
没反应。
她只好先下床,换了衣服下楼,寻找管家的身影。
贺小少爷发烧让整个宅子慌乱起来,管家迅速联系贺家的私人医生,语气十万火急,好像贺烛不是发烧,而是身负重伤,马上要进重症监护室了。
厨房则着急忙慌地按照医嘱准备少爷的药膳,唐棉自己拿了两个小笼包,啃完回房间,医生护士管家保姆一群人挤在床边。
贺烛被吵醒,烦躁地掀开眼皮,被身边围成圈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床的另一侧,睡在那里的人不见踪影。
揉了揉眉心,贺烛坐起来,闲眼在他们身上巡了一圈:“我这是快没命了?”
管家几乎是看着贺烛长大的,闻言激动地替他拍了拍嘴:“呸呸呸,少爷这可不能胡说!”
医生比他们好点,冷静地询问了贺烛目前的身体症状,淡定地说:“感冒发烧,吃点药就没事了。”
管家规劝:“少爷今天还是别出门了,好好休息,昨天淋雨……”
贺烛冲他们挥挥手:“行了,知道了。”
考虑到病人需要休息,一群人又呼啦啦一道推门离去,管家临走前说半小时后会将早点送到房间,贺烛点点头,抬眼间,一个悄悄随大部队走出房门的纤细身影落入他的余光范围。
“你过来。”
自以为走在最后的保姆阿姨闻声回头,恍然发觉后面还有一个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唐棉迈出门框前贴心地关上了门。
唐棉无奈停步,挎着单肩包,站在门口,离得远远的说:“好好休息,早点康复啊。”
贺烛气笑了:“清早招来一群人把我吵醒,我康复个屁。”
“我是怕你病到昏迷——”唐棉看了看手机,低头道,“不说了,我要迟到了,先走了。”
说完直接开门跑了出去。
片刻后,门再次打开,以为是送餐的人,贺烛慢悠悠坐起来,却见床边的镂空隔板外探出一个脑袋,唐棉去而复返。
四目相对,她眨了眨眼,轻启唇瓣,语气关切:“你身体不好,今天不要出门了,好好养病。”
贺烛支着胳膊撑在床上,闲闲地掀起眼皮:“管家还交代什么了?”
唐棉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窘迫,坦然地说:“让你乖乖吃药,按时吃饭。”
“几点了?”
“八点半。”
“你迟到了。”
“……”
“砰!”
关门声落下,贺烛压着上扬的嘴角,平躺下去。
半晌,孔非的电话打来。
“我们都到车道了,哥你人呢?”
想起昨晚约了人飙车发现,贺烛扶额,“马上就来”几个字在嘴里转了一圈,想到那人认真嘱咐的模样,低声回道:“去不了。”
“啊?为啥?”
“重病在床,不能出门。”
……
剧组今天拍外景,而女主角今天进组,拍总裁和小娇妻初遇的一场戏。
经典老套的女主不小心泼咖啡到总裁身上的戏码,制片人老奸巨猾,以免费宣传之名忽悠店家白借了他们一天场地,剧中龙套就由进入咖啡店凑热闹的客人真实出演。
唐棉负责跟客人们沟通,询问是否愿意出镜。
拍到第三场,有人碰了碰她的肩,以为是同事,回头却看到一张快要淡忘的明艳面孔。
傅清妍一身藕粉西装,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握着Prada迷你皮革手包,笑容明媚:“嗨。”
自从夜店见过一面,二人之间只有朋友圈点赞评论的交集。
唐棉惊讶地说:“傅小姐怎么在这里?”
傅清妍指指上方:“上班呀,我公司就在上面。”
她看唐棉拿着手持小风扇仍满头大汗的狼狈样子,不禁疑惑:“你这是在做什么?”
唐棉忙里偷闲,不忘盯着摄像的走位,大声提醒两句后,方才回答傅清妍的问题:“我们剧组在这里拍戏。”
傅清妍见她忙不过来,便不再打扰,正想离开,不远处偷听了对话的钱易明眼尖地挤过来,笑眯眯递上自己的名片。
“你好你好,我是剧组的制片,敝姓钱。”
制片人最近拉投资拉得有点魔怔,唐棉忙推着傅清妍往外走,钱易明不死心地跟过去。
傅清妍却很有兴趣,安抚地拍拍唐棉的手,笑着与制片人握手,交换了名片。
瑞风电子科技总经理,瑞风主打的运动线电子产品在国内知名度很高。
钱易明更加热情,一套说辞练得滚瓜烂熟:“是这样的,我们剧组正在筹备……”
唐棉抿紧嘴,颇有几分担心,傅清妍是贺烛合作伙伴的太太,与她关系并不亲密,万一惹她不快了,贺烛那边……
傅清妍微笑听完钱易明的介绍,礼貌地说:“钱制片,我能跟唐小姐单独谈谈吗?”
钱易明连声道:“没问题,你们聊。”
然后背对傅清妍,双手合十,朝唐棉拼命拱手。
制片人不容易。
她也不容易啊。
唐棉暗暗叹了口气,和傅清妍走到咖啡厅外的遮阳伞下,傅清妍自己就是老板,倒也不担心上班迟到,将包放到户外白色餐桌上,顺势坐了下来,闲适地让唐棉也坐下。
傅清妍支着下巴,暗红色的指甲点在嘴唇边:“你好像很紧张?”
唐棉摇头,直截了当地说:“我们剧组很穷。”
傅清妍弯了弯眼睛:“看得出来。”
“所以投资可能回不了本。”她语调平平,杏眼澄澈如水,一片赤诚。
在商场摸爬滚打久了,很难看到这样一双眼睛,傅清妍笑容更甚:“你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多拉投资对你也有帮助吧,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唐棉坦诚道:“坑人不能坑熟人,而且骗了你就等于骗了那位……呃刘少,贺烛会找我麻烦。”
傅清妍好奇:“你们是夫妻啊,他能找你什么麻烦?”
离婚。
她现在最怕这个。
唐棉嘴唇嚅动,将话题引回最初:“虽然我们的团队很专业,演员认真好学,但前期投资不够,没钱做好的布景,宣传预算几乎为零,大概率红不起来。”
“你其实很想我投资吧?”
“嗯。”
诚实得过分。
傅清妍失笑,轻轻转头,看着正在工作的剧组人员,井然有序,忙而不乱,导演因为效果不如意,正在大声呵斥演员,两个年轻人虚心低头,一句不敢反驳,资金不足,并没有影响这些人的敬业。
沉吟片刻,傅清妍道:“我们公司最近准备发布新款的蓝牙耳机,运营预算充足,也请了明星代言,正计划找一部有潜力的作品做植入,哦对,你们的剧叫什么名字?”
“……总裁的十日小娇妻。”
傅清妍一愣。
“不如,先改个名字吧。”
赞助植入不是小事,傅清妍没有立刻拍板决定,需要公司高层开会讨论,才能决定是否拨款,唐棉原话转达给制片人,钱易明顶着一脑门的汗,激动地握住唐棉的手。
“小唐,你真是我们的大救星!”
唐棉不打算接这顶帽子,平淡地提醒:“其实我跟傅小姐不熟,她很可能只是客套一下。”
“好歹有希望。”
制片人叹了口气:“老孙他们前前后后拍了不少剧,有两部我们都有信心能爆,结果因为各种原因,没能播出,大家都要养家糊口,再赚不上钱,团队只能解散各奔东西谋出路,这次算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说这话有五分真诚,五分卖惨。
不论其他,至少孙平安是个好老师,唐棉跟着他学了很多东西,受人恩惠,总该投以回报,于是答应,跟傅清妍那边争取一下。
钱易明又接了个电话,走之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干这一行,离不开人脉两个字,哪怕只是一个酒桌上喝过酒,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只要用得上,他就是你的人脉,想在行业里爬得高,脸皮根本不值一提。”
唐棉神情微怔,若有所思。
在外流了一天汗,唐棉回贺宅第一件事就是洗澡,进房间撂下包,去衣帽间拿了换洗衣物直奔浴室。
洗去一身黏腻,又在按摩浴缸里泡了澡,唐棉清清爽爽地从浴室出来,打开房间的冰箱,拿了瓶冰镇果汁,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哼着歌路过床边,余光一瞥,床上薄被隆起,一个黑色的毛茸茸的脑袋露在外面。
床头柜放着水杯和药盒。
突然心虚。
唐棉悄声将只剩半瓶的饮料放回冰箱,小心翼翼地靠近床上的人。
贺烛早就被她吵醒了,感觉到有人靠近,睫毛抖动,黑眸缓缓睁开。
唐棉正侧着身子,睁着一双莹润的眼睛,略带点担心地看着他,发梢还湿着,嘴唇刚碰过冰饮,呈现娇艳的红。
贺烛眼睫颤了颤,重新合上眼睛。
合眼的瞬间,额头蓦然多了一抹柔软的清凉的触感,接触过冰镇玻璃瓶的手留有瓶身的冰凉,轻轻覆在他的额间。
余烧未退,她的触碰驱散了一丝感冒带来的燥热。
“比早上好多了。”唐棉说。
第18章 真有人能做到吗
“咳咳。”
贺烛咳嗽一声,倦怠地抬起眼皮,那双世人口中的情眼这会儿终于消了薄凉,眸光含水,病弱又多情,卷翘眼睫悠悠晃晃地颤动,如孱弱蝶翼一般虚弱扑闪,有种说不出的脆弱与病气美。
唐棉无意识多看了两眼,回过神来,深吸了口气,以缓解莫名加速的心跳。
一呼一吸间,她突然想到什么,猛地退后几步,顺带捂住了嘴。
贺烛侧卧在枕头上,眯起眼睛:“你见到鬼了?”
唐棉慢慢移动到床尾:“我怕你的感冒传染给我。”
贺烛翻身背过去。
桌上的透明药盒里还有两粒药片,杯子里的水也是满的,唐棉问:“晚上吃过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