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翎苦笑,简直想锤爆他的头。他现在还那么喜欢以作弄她、玩弄她感情为乐子。
幸好他左耳边上有个拴马桩时刻提醒她,他不是他,只是他的一个影子,要不然,可能真会被他弄得伤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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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月娴如今每天都会被来自不同宫殿的小太监、小宫女前来“慰问”。
“慰问”的内容都是:“贵嫔娘娘,六皇子妃问您,今天的欠银,都备好了吗?”
这简直让赵月娴抓狂。
如今几乎整座万顺皇宫,每一座宫殿都传遍了她赵贵嫔欠钱不还的事了。
再这么下去,赵月娴还真担心“后位”这个快要到嘴的肥肉不翼而飞了。
就连周太后也宣她过去问过几次,却只能叹着气暗中帮她个一两万两,就已经极限了。
赵月娴也不敢把侯府的事告诉太后,因为赵长翎已经将事情闹大了,如今宫外人人都知道荣阳侯的德性有亏,亏对弱女,和卞家也闹僵了,若然传到太后耳中,太后难不免就会在深思熟虑之下,放弃他们侯府,另找大树。
所以,外头关于侯府的事情,她能花重金能压则压,至于宫里的...她实在是被折腾得快要发疯了。
而赵长翎则留在龙月宫的墙头边守株待兔,逮到一个墙外走的宫人,便笑嘻嘻地塞一锭银子进人家手里,让人如法炮制地到赵月娴那讨银子。
一次,她正要把银子塞进宫人手中,一把黄杨木材质的拐杖往她的手腕劈了过来,登时将她手里的银子甩了出去。
诧异地回头一看,就撞进闵天澈沉沉的眸子。
赵长翎撅了撅唇,她就知道,疯六一定是心疼他的月娴的,可她的存在,却注定是要给他的心上人找不快,尤其是得悉了她就是推她下河的凶手以后。
“哼!殿下能阻得了我一次,阻止不了第二次、第三次的,我会一直一直给她找不痛快,直到她的愿望落空!”
赵长翎揉着手腕道。
闵天澈则皱着眉,目光盯紧了刚才因急切而没控制好力度,敲得她手腕泛红的印子。
“赵长翎,醋是像你这么乱吃的吗?这次月娴一定要当皇后,不管你怎么做,都改变不了。”闵天澈盯着她手腕的红印,蹙眉道。
“好呀,咱们等着瞧呗。”长翎抿唇笑了笑,笑出了两个酒窝深深。
她刚要转身走快,却发现闵六的目光一直投视在她手腕,她哼了哼把手腕背开,就要走,却被瘸子一下子拉着手往他怀里撞了过去。
他坚实的身板撞得她眼冒金星,贴靠在他怀里。
她以为疯六是生气了要对她做什么,这会儿贴靠在他炽热的怀里才惊悟,疑惑自己现在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自信,敢在疯六这头疯狮子头上频频抓虱子了?
难道自己忘记那三个东昭人如何被他剁成泥的吗?忘了刘三如何被浇灌砂浆的吗?
就在长翎懊恼,怪自己被怨愤迷失理智之际,闵天澈只是小心翼翼地攥着她的手提起,皱着眉,谨小慎微地替她揉抚着伤痛处,直到她的痛楚缓解,淤血消失。
看着他眼神懵懂却又紧张兮兮的模样,赵长翎觉得自己越发地看不懂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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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要到万顺朝皇后册封登后大典的日子了。
如今宫里宫外都知道皇上要立后,却并不知道要立的是哪一位。
不过看临华宫最近张灯结彩,日日都像是喜庆的样子,加之楚贵妃本来得陛下专宠。
所以答案并不难猜,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万顺朝的皇后,在册封大典当天有个俗例,就是要皇后蒙着绣凤的盖头登上千指山山头祭祀,以祈祷让万顺国泰民安。
千指山位于城外不远处,是一座不到十丈高的小土岭。因先.祖被东昭先帝逼压,退关来至这里时,划城做万顺京都,先.祖皇后便是站在这小土岭上昭告万民,祭天地告鬼神的。
赵月娴一早就被皇上派来的几个心腹,安静地梳妆打扮,蒙上盖头,然后又安静地一抬轿子送到这里来。
百姓们起早赶黑,早早就在山下不远处各占了位置观摩册封登后大典。
皇家守卫一早就在山下不远处,设起了一道屏障,防止人踩进去。没一会儿,东昭帝的仪仗到了,他今天也是来观摩登后大典。
赵月娴手里握紧了闵天澈给她的兵符,这块兵符所统领的,全都是一些未经编制的部队,常年驻足在境外,皇上的意思是,要藉由她的登后大典,召唤这些私兵回来,进行编制,昭告天下。
做梦都没有想到,登上后位的时候,竟然还有兵权握手。
一会儿她在山上昭告,千万雄狮在山下为她摇旗呐喊的情景一定很壮观吧?
赵长翎那个乡下丫头,一会子等她揭下盖头,指不定要怎么嫉妒得发疯呢。自己的夫君痴慕的是别的女子,为了这个女子,甘愿把兵权奉上,还亲自把她推上尊贵无双的位置上。
赵月娴抿唇笑,觉得过去付出的一切,都值得了。
百姓们聚拢在此是来瞻仰皇族的,不承想除了万顺皇室,就连东昭国的皇帝都来了。
看着东昭大帝由万人组成的卫兵簇拥着,坐在尊贵无上的龙辇上,由人抬着。那身上佩戴的,指间的宝石,都是万顺根本不可能拥有的奢贵,是来自大国的优渥。
再看回万顺帝,则显得相对朴素了些,身后只簇拥了千把名精卫,皇子和大臣们分列在身侧。
对比显然而下,在场大部分都是东昭的兵。
可是,当山顶一身红装的新皇后手握兵符高高举起,山下顿时鼓声如雷,兵甲掷地的铿锵声伴着马蹄踢踏从远而至。
千军万马卷着黄沙从关外奔腾而来,声势浩大,震耳欲聋。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注意着空旷的山谷外,逐渐显山露水的那袭黄雾。
第41章 ···
那袭黄雾内的, 是将近十万的兵马,这些年全以游散伪装的形势分布在边境各处,今天才终于籍着登后大典, 特意整装一新,不远千里之外赶至千指山。
这只是闵天澈手握的一部分私募兵。除此以外,还有将近二三十万的兵权, 如今紧握在他的亲娘,楚贵妃手里,等待时机改头换面。
这些年,藁城琳琅大街铺面买卖的异国奇珍异宝不过是生意的一部分, 其实支撑这支庞大的私募军真正的生计,源于琳琅大街的内部,靠倒卖各国铁铜武器,改造换新分别销往中原以外的各大国为生。
十万大军到位, 大部分往外绵延开去, 靠近山头的只有万把个前锋主将。
为首的那个主将倒八字眉、阔下络, 长须浓髯,屈首于山顶高高举起的兵符前, 看起来像是只认兵符不认人的样子,这应该是用培养冷漠无情的死士, 所惯用的手段,没有感情, 只认死物。
“那个兵符...”东昭皇目光如虎地瞄准了山上女子高高举起的符, 眯眼道。
人群中,赵长翎和其他万顺官员的家眷都混在人群中,她看向闵天澈的方向,见他一面的沉色, 眼神似有腥血渗出的样子,又看了看不远处声势浩大的举动,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怎么觉得,这个疯子有种...像要和仇敌同归于尽的疯狂感觉?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等千指山高台之上的奏乐响起,没等台上的新后卷开昭读的文书,高台上就发出一声女子尖鸣,随后那抹红影消失,山下众人皆面面相觑,吵杂声渐大,内心惶惶,未知竟发生何事。
“新皇后是怎么了?要不要派人上去看看?”坐在被抬起的龙辇上,东昭帝一派悠然的模样靠在靠背,语气淡定又从容。
万顺帝面色一变,先率人往前安抚民心,并且好言驱散。
因为千指山是被万顺先.祖誉为圣洁的女子山,到了登后大典那天,只能是新后并几个随身的宫人能登顶,其他人一旦上了山,便会触怒山神。
殊不料,这便也成了歹人有机可乘的机会。
万顺帝暗中掐掌隐忍,而不敢发,只得低眸点了点头:“叔叔说的是,侄儿这就派几个女官上山去看看。”
“朕也困了,先行退了,你们找上新皇后大典就继续吧,朕不奉陪了。”东昭帝慵懒地托了托腮,命辇下的人开始抬他回。
闵天澈望着就守在不远处的被召回的千万大军,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个阔下络的主将,那主将从山上兵符同人一起消失时起,目光就垂下,极像是被入了鞘的凶器。
东昭帝退下后并没回城,而是绕到了山后的那段路,同一早埋伏在山路的几队人马交接。
“人呢?”他问。
为首的将领屈膝道:“回陛下,已听陛下说的,药晕了好生藏起了。”
“行吧。”东昭帝唇角的弧线明显高高扬了起来。
这么一来,只要他找人在民间再煽动几下,就说是万顺皇帝德不配位,私下里阴私之事做不少,以致惹恼山神吞并了新皇后,就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
今儿个可都是大家睁大眼看着的,他也同大伙在山下一起呢。
至于他的阿瑜,等绑回东昭后,他会慢慢让她回忆起以前一起的时光的。
十九年了,整整十九年的时间,这次他不会轻易放弃他的阿瑜了。
东昭帝越过了山谷,在半道换上戎装,然后命令一手下:“拿着新后手里的兵符去召集那十万大军回东昭,然后,找人去跟万顺的皇帝说一声,就说朕要启程回朝了。”
这次罔顾朝中重臣的阻挠,执意来万顺还真是收获不少。至少,闵六手里的私兵问题解决了,还顺手牵羊把他心心念念的阿瑜拐回东昭。
等兵马下了落碧山,准备与用兵符召唤来的兵马汇合之际,东昭帝却恍然发现,那十万兵马的枪头,都是对准着他的方向的。
他大笑了一声,从马头上下来。
果然,队伍中,一个拄着木拐走起路已经比先前利索不少的闵天澈,从大军簇拥中间的马车上下来。
“朕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澈儿,这次你倒是让朕大开眼界啊。”东昭帝对他笑道。
“我这儿有十万大军,陛下只有两万。”闵天澈拄着拐,眸里冷戚戚地道。
东昭帝失笑:“你说这话,是想让朕知难而退吗?”
“不。”闵天澈淡淡地摇了摇头,眸里透不进光,就像那日光着身子被推入有万千饿鼠的鼠窟一样。
“我想...让你死。”
他麻木着脸,一字一字咬着唇舌说这话时,无端让东昭帝尾脊骨凉飕飕,可很快他就大笑着打散了这份可笑又没由来的惧意。
“你真的认为,凭你,凭你这十万大军,能掰倒我?”他玩味着,直接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拇指头价值万金的玉扳指。
闵天澈突然盯紧了他的拇指头,恨意抑压得狠了,连唇瓣都发颤道:“我要...一刀刺穿你的身体,分截砍落,尤其是这只大拇指,指头上的玉扳指值不少钱,我的皇子妃定会喜欢。”
“哈哈哈...”东昭帝仰头大笑了起来。
这次他真的是小看这小子了,本以为那支十万的私兵在这嗜血的家伙手里养不忠的,能认兵符已经万幸了。殊不料,认得竟是这家伙本人。
看着身周的将领陆续被那家伙的大军斩杀,他带在身边的二万亲兵骤减至一万、再骤减至几千...
如今,只有对峙双方,站在人群里的东昭帝,以及拄拐的六皇子没有挑起武器加入厮杀,旁边各有士卒用盾牌围成一个圈,待在里头,连箭镞都刺不进。
“这些斩起人来不要命的杀人机器,你是怎么培养成只忠于你的?”东昭帝并不为自己明显处于劣势的处境感到担忧,还对着对面那个被盾牌包裹的闵六喊话道。
闵天澈嗤了嗤,“怎么培养?把本宫的画像高高地挂起,谁只要没保护好这副画像,让其缺了角糊了墨什么的,都得被挑破皮肉泡进盐水里。”
东昭帝失笑地点了点头,怪不得,那些死士只要露出盔甲的位置,全都疤痕狰狞得吓人。
不过,这种方法也不是对所有死士都适用,所以他豢养的四十来万私兵中,只有交给赵月娴的这十万兵,才是认画像中人的。
“澈儿啊,你现在,手段越发了得,行举越发残暴了呢。”东昭帝笑着继续惹恼他道。
“那也是拜陛下所赐,向您学习的。”闵天澈由始至终,恨不得杀人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不远处,一排排盾牌之后的东昭帝。
“左先锋听令!集中气力专擒皇!”他十分急迫地就下令。
“这么迫不及待要抓朕回去啊?”东昭帝笑道,“以前你来东昭的时候,朕都尽让些街坊肉市的屠夫去疼爱你,从未被朕疼过你觉得遗憾是不是?”
“闭嘴!!”闵天澈情绪激烈了起来,低吼了一声,摔了木拐跌坐在地上,双手十指不停地去挠双腿的位置,直把腿上的衣物抠破,把腿上的皮肉挠得血淋淋。
“被男人疼的滋味,不错吧?哦,对了,还有朕那位堂弟,一定把你弄得欲.仙.欲.死的,他可是北昭京城柳梧坊里有名的恩客,许多细皮嫩肉的男伶在他手底里,无一不被弄得神智迷失,甚至断手断腿,他的那些欢.爱的手段啊,千奇百怪,刺激热辣,就连朕这个皇兄都快听不下去了。”
东昭皇继续讪笑道。
他口中的这个堂弟,便是北昭国赫赫有名的楼王殿下,专好龙.阳,对宠爱的小男宠总喜欢采用暴力的欢.好方式,被他幸过的人无一不弄至神智有问题,又或是肢体分离,最后凄惨死去。
闵天澈已经是在这些人当中,运气相当好的一个了。
当初北昭的人给了他的母妃一封信,信上便是朝楚贵妃透露,闵天澈也是楼王殿下的男宠之一,楚贵妃接受不了给当时拘禁在府的他去书了一封问清实情。
可就触动了疯子最后一根绷紧的神智,使他濒临再度崩溃的局面,若不是赵长翎那个温暖干净及时的拥抱,他可能又要回复几年前他那个疯病最坏的时刻了。
“还是说,其实你也很想念,被人轮番施.暴,继而光着身子入鼠窟,遭老鼠觊觎的感觉?想不想随朕回去,再体验一下?”东昭帝继续刺激他。
那时,他被一群膻臭无比的男人轮番折腾后,就光着皮肉被扔进了鼠窟,为了不被老鼠啃咬,他在暗无天日的鼠窟里,不得不拼尽了气力和那些腌臜的东西拼命。
那个时候,他十岁,已经饿了几天被关在鼠窟挣扎,和每一个扑上来的老鼠拼命时,他十岁的孪生弟弟闵天络,远在万顺国,被他的父皇母妃好好保护了起来,每天高床暖枕,有奴仆伺食,有婢仆伺药,虽然病弱,却备受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