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瑜皱了皱眉,有些苦恼的样子。
美人提点他道:“你的优势是这副容貌。”
白瑾瑜眉头又蹙了蹙,显然是不明白。
“你要学习某人,善于伪装,哦,对了,你以后抽时间过来,我教教你。”
·
自打上回要送走白瑾瑜结果送不走那一次,白小公子今日显然已经收敛了许多,许久不曾来找过长翎了。他不来,金小公子也不敢来了。
赵长翎感觉松了口气,日子过得惬意起来。
缕衣却隐隐感觉到失落。
她叹息一声,无精打采地收拾着姑娘案上的账本,道:“之前白公子时常来造访姑娘,总是殷勤得很,帮忙把重物搬上搬下,毫无怨言,更重要的是...白公子年纪小小的,可是他...他身材很棒啊!”
说到这里,缕衣羞涩地摸了摸烧红的脸,低声尖叫了一声。
长翎掉了手里的笔,鸡皮疙瘩生起,皱着眉看了缕衣一眼。
缕衣见自家姑娘对她投来不屑的眼神,不满起来:“什么嘛,奴婢就不信姑娘能不动心,上回啊...就是上回,白公子帮姑娘取书架上层最高的那本账本的时候,他不是整个身体差点圈住姑娘了吗?可把奴婢看得脸红心跳的...啧啧,姑娘,这么俊美的公子,您真的不要?”
长翎白了她一眼。
白瑾瑜那家伙,就活像个求偶期肆意展开自己的孔雀屏一样,老是弄些小孩子把戏,还以为自己很有魅力。
缕衣是个没有见识的丫头,那种身子骨都没发育的少年也能叫身材棒,她是没见过闵天澈的。
那个疯子虽然经常坐在轮椅上,但身材却奇迹地锻炼得很好,筋肌鼓起完全就是练武之人的身材,身形线条流畅,穿衣显瘦,脱衣也...有肉。
是肌肉的肉。
这跟疯子每日坐着轮椅坚持苦练不无关系。
所以说啊,少年和成年男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就在赵长翎东想西想之时,那个缕衣口里心心念念的白公子突然出现了。
可这回,他褪掉了白衣,却换上了宽大交领的靛青儒服,从水廊一路走来的时候如幻似影般翩翩公子像极了他,一时间把长翎给看呆了。
他走到她跟前,儒雅一笑,款款有礼,一言一笑间,直让长翎感觉见到了他。
而且白小公子如此年纪,更加接近长翎与他相遇时的年纪,竟比闵六还略胜一筹了。
不过他终归不是。
长翎皱了皱眉道:“你...是怎么了?”
其实白瑾瑜也很谨慎,他知道如若装得过了,以这宋姑娘的敏锐,必然要察觉出什么,说不定又要把他撵出府,所以他这次只是挑了套衣裳穿,一言一行并未刻意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裳,笑道:“不好看吗?”
“我其实不大爱穿白衣,之前是因为要迎合姑娘,才特意天天穿的白衣。既然姑娘不喜欢我迎合,我自然是做自己了。”
“做自己...吗?”赵长翎疑惑道。
她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心里被这么一扰,又有些混乱,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了。
白瑾瑜点点头,笑容很足:“嗯,我不但爱穿靛青色的衣裳,还爱青灰色、天青色还有竹叶青的。”
赵长翎盯了他一眼,不客气地道:“好吧,你别让我瞧出什么,不然的话,我可没那么好说话的。”
她决定也不为难一个年纪比她小的弟弟,但是不能过分纵容就是了。
她总感觉这是有什么人故意把白瑾瑜放出来勾`引她的,而且目的性很强,她不确定是不是要求与宋家商业合作的范家需要他这么做,反正她盯紧他点不会错。
快将日落的时候,长翎终于收到苏清寒给她的信笺。
那时屋里很暗,她坐在条案边点燃烛火打开一看,她的多次逼问之下,苏清寒终于肯正面回答她关于给太子殿下找替身来伺候的事了。
可等她一目十行看完这封信,脸色陡然变了。
苏清寒在信中说,找来的那十个美婢...全被太子殿下打发到柴火间烧炭,日日烧得脸上冒烟似的黑,已经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
看来闵六这家伙是指望她这个替代品有朝一日要回去,坚决不肯用新的替代品是吧?
他一日不肯跟那些替代品相处,一日就不能对她放下执念,他若是不试着跟新的人多接触试试,又怎么知道旁人不会比她更好呢?
她合起信笺,闭着眼睛回想起自己刚替嫁到皇子府时的情景。
那时候闵六也是不肯接受她的,还很绝情地将她和她的东西一并丢到门外。
后来...后来好像是听说赵月娴已经被皇上宠幸了,不得不放弃的时候,才只好收下她这个代替品的。
那么,她也考虑可以...
她转动脑筋想了想,想着想着,案角的油烛倒了也不知道。
因为天色将暗,她气息没那么好,眼睛有些困倦加上一直在绞尽脑汁想事情,想着想着竟然想得小睡了过去。
条案被火苗一下子吞噬。
在外头抱着一堆整理完的账目,准备要进来找长翎放好的白瑾瑜嗅到了里头散发出的焦味,同时看见纸糊的窗上有火苗的影子,扔了怀里的账目闯了进去。
他被烟烤得满头灰,抱着长翎夺窗而出,身后已然大火一片。
长翎这时候被他抱在怀里,模模糊糊晃动间看见一个靛青的影子抱着他,面容轮廓都有些模糊,隐隐约约间,她又想起来她和天络哥哥在陇南山时的往事。
那时候,也是将近傍晚,天色比现在还要昏暗,长翎准备又要进入昏睡状态了。
本来在那个时辰之前,在天边还有落日,她就必须回天络哥哥帮她搭建的小木屋睡。
那个木屋四周围有又高又结实的栅栏,一到了晚上天络哥哥还会在外面守着她,在旁边点上火把守着,不让豺狼猛虎靠近,所以她总是很安心。虽然她并不知道体力向来很弱的天络哥哥究竟是怎么独力帮她建造的如此结实的屋子。
可是那天,她把天络哥哥气跑了,天络哥哥一生气,就扔下她跑进了林子里。
天将黑了,她如若还不赶紧回到木屋锁紧门窗,在半路睡着躺倒的话,后果不堪设想。陇南山那头附近,夜里是会有许多野兽出没,她一个大活人往那里躺倒了,岂不是要成为野兽口中的晚膳了?
可是,她惹怒了天络哥哥,她顾不了这么多,那次是她头一回把天络哥哥气得那么重。
她追着他,跑进了林子。
可谁知道,那个季节就是干燥,林里容易失火,她见人影在那一头消失,然后没多久就看见火光,吓得以为天络哥哥被火吞噬,她便拼命朝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可是跑着跑着,她身上没有力气了,天色也完全暗了下来。
意识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大片的火光在围着她转。昏倒之时,她也是像现在这样,看见一个身穿靛青衣袍的人抱着她,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她的名字,抱着她离开火场。
直到第二天醒来,她才知道她的天络哥哥抱着她抱了整整一夜,他后悔得不得了,眼睛都肿红了。
“天络...哥哥?”长翎意识迷糊间,伸手摸上了少年的脸颊,触到了凉凉的湿意。
少年哭了,少年抱着她悔得肠子都青了,悔得哭了起来。
“姑娘!姑娘您醒醒!宋姑娘!您睁睁眼睛哪!”
少年身后的水中楼阁二层,湮没在一片火光中。
翌日,长翎在自己的屋里醒来,那个抱着她的靛青服少年和她的天络哥哥都不见了。
长翎叹息一息,终究幻梦一场。
白瑾瑜又通由地道,前往康寿宫见了美人。
第90章 一更
少年揉了揉眼角边的酸涩, 半隐忍的语气道:“是主子的安排,在宋姑娘的灯烛上做了手脚对吗?”
贵妃榻上的美人懒懒地靠坐着,咳了几声没抑制住, 又连连咳了一会才止歇。
声音略有些嘶哑道:“怎么?人不是被你救回了吗?你该感谢我才对,那丫头对你稍微上心了吧?这样...你的父兄也能得救了。”
美人这话就像在提醒白瑾瑜,他父兄的性命还得看他的做法。
他紧紧地掐握了一下拳头后又松开了。
他吸了吸鼻子, 平复一下语气道:“是。”
他想起昨天闯进屋内救长翎时,火光已经将一整张条案燃着了,少女的头垂在椅子边,半盍着眼, 像是被燃烛散发出的气味迷昏了一般。
他跑过来大声唤醒她,拉起她双臂就要抱她走,却不料,这时怀里贴身藏着的玉佩被燃烧的条案翘起的一角给羁绊住了。
这时候要折返去拿的话, 火势越来越猛烈, 定然有危险。
可是那玉佩虽然质地不怎么样, 却是他幼时亡母唯一给他留的,这些年他一直放在身边, 对他的意义非凡。
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舍弃那玉佩。
毕竟他还要顾着他那活着的父兄。
当时长翎倚着他, 对他笑了起来,“白家弟弟啊, 事情这么个闹法, 还真是不好看哪。平日看你很是紧张那玉佩,是你很重要的东西吧?”
被她这么一明点,他顿时心虚起来。
他相信这场“失火”是宫里的那位故意推波助澜的,他不能选择, 只能被动地接受一切的安排。
他哑在那里,什么都说不出。
长翎笑了笑,甩开他,摇摇晃晃地跑回条案边,在帮他把玉佩取回的时候甚至被火弄伤了手。
她小心翼翼地用烫伤的手擦了擦被熏黑的玉佩表面,眉眼淡淡弯了起来。
他冒着浓烟跑回去找她,找到她时,她一脸熏黑,咳得眼泪都流出来,却依旧扬起手边的玉佩对他笑,笑得酒窝甜甜的,好看极了。
“白瑾瑜,喏,你的玉佩。咳咳..咳咳...以后不要...不要再为了愚蠢的事再把它弄丢了...”
说完,她眼睛一闭,整个人软倒下来,白瑾瑜慌忙抱起她往外跑,只是这时候火势更猛了,书架子不断地倾倒下来。
他手心握紧她帮他死命护回来的玉佩,抱起她,用身体替她遮挡着,从火势凶猛中高呼着冲了出去。
然后她在昏迷前,果真把他视为了另外一个人,还不禁把他唤成另外的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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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瑾瑜再次回到宋府的时候,赵长翎已经醒来了,宋老爷宋夫人正陪在她床头,长翎笑着挨着宋夫人,陪他们说话。她那只被烫伤的手已经用细纱布一圈圈缠起来了。
白瑾瑜只在门边看了一眼就退出来了。
他准备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然后同宋老爷宋夫人说明一下理由离开了。
他不是要打算弃自己的父兄不顾,而是他觉得自己的父兄应该靠自己的能力去救。
为了救父兄而欺骗无辜姑娘的感情,这算什么呀?
只是,他还没步出门口,就被赵长翎喊住了。
“白瑾瑜,事迹暴露,话也不给姐姐交代一句,就想这么离开呀?”
她笑嘻嘻地蹲在假山上,居高地看着他。
少年沉默,脸色有些难看,移开目光不看她。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你要走也没有关系,只是,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
赵长翎说着,就费力地从竹梯子上爬下来,白瑾瑜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子,忙跑过来帮她扶稳梯子。
“宋姑娘怎么老爱爬到这么高的地方?也不怕摔着?”他皱眉。
“哼!小家伙,姐姐就喜欢怎么了?姐姐...”
她开口闭口“姐姐”“姐姐”的,似乎是在不满意他总喊缕衣为“姐姐”,喊她时却成了“姑娘”。
白小公子叹了口气:“我不喊你姐姐是有原因的。”
“姐姐知道啊!你不喊我姐姐,因为不想我把你看作小弟弟嘛,你想俘虏姐姐的芳心是吧?小弟弟。”长翎弯着眸一连串地轰炸,把白小弟弟给轰得无话可说,脸都红了起来。
“对...对不起。”他低下头道。
赵长翎晃了晃手边缠的白纱,“你是指这个?还是说别的?”
“你能不能...别什么都识穿?”白瑾瑜眉眼略有不满,褪去了儒雅的假面目,稍稍露出属于自己的真性情。
“宋...姐姐。”最后他终于肯低头,喊了她一声姐姐。
“哎!”长翎甜笑着回应他。
“这一声姐姐可不是白叫的,我应了,就证明,以后你是我罩的。你肯帮姐姐的忙,姐姐往后也配合你演戏怎么样?”
白瑾瑜愣了一愣,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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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宋府的人见姑娘出入都必定带着白小公子,二人粘在一起的时间似乎长了很多。
府里的人都道是因为那场火中,白小公子救了姑娘,所以姑娘终于要芳心暗许了。
被冷落在一旁的金小公子很是失落。
人家都已经两情相悦了,他还能做什么?要怪只能怪他走水当晚没有陪在姑娘身边,以致救她的人不是他。
长翎叫管家备了马车,要同白瑾瑜出门,去枣京最富盛名的那家玉翠楼吃烤鹅。
金小公子呆呆地抱着一堆账本立在湖畔,等二人经过的时候缩了脑袋,萎靡不振地退了回去。
缕衣看见了,失笑道:“金公子,咱们今天不对账了,去玉翠楼吃翡翠烤鹅,你要不要一块去呀?”
金元依旧低着头,眼皮都不敢抬起看缕衣前方的二人,木讷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不...我不去了...没那么方便。”
长翎转头过来,松开了挽着白瑾瑜的手,笑着对这儿道:“小金元宝要不要吃烤鹅?玉翠楼的翡翠烤鹅烤得外皮剔透,里头塞满了各式酱料和配菜,还有果仁,用刀子连皮带肉削成薄薄的一片,面皮裹着沾上特制的酱料,可好吃啦。”
“我...我不去,你们吃吧。”说着他低着头一路后退,差点儿要后退摔进湖里。
长翎赶紧叫住他,笑道:“那,姐姐带回来给你吃?”
金元依旧垂着眼皮不看她,支吾地胡乱点着头。
赵长翎带着白瑾瑜出门了。
一出了宋府的门,长翎挽着白瑾瑜的姿态便越发亲昵了起来,还不时地凑在他耳边小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