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陈秀才那老娘却也舍不得儿子这么大的年纪了,还孤寡一个人,就从人牙子手里花大价钱买了个丫鬟回来服侍,这服侍里,当然是包括了男女那种事了。”三嫂好心提醒,“要是三姑娘真嫁过去了,那小丫鬟怕也不是什么善茬儿。”
刘襄撇了撇嘴。
宋青婵的唇也抿成了薄薄的一条直线,向三嫂道了谢,与刘襄一同离开,回去的路上,她才问了刘襄想要如何。
刘襄犹豫了下,忽的扬唇明媚笑起来,一双漂亮的杏眼,成了一道弯弯的月牙,“谢谢姐姐为我这件事情费心啦,反正我是不愿意嫁给那个姓陈的了,我回去再和我爹说说,他要是不答应,我就收拾包袱去南江府了。”
她嘿嘿笑了两声,“反正晚音县主和她的小姐妹们都喜欢我得紧,我到了南江府,她们必然会庇佑我的。”
这是刘襄最坏的打算了。
宋青婵微微叹了口气,似乎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别的法子能行得通了。
回到岐安府时,迷蒙的夜色已经缓缓坠下。
今日天气甚是晴好,入夜之后,天际的繁星密密麻麻点缀着,将夜幕织成了一张闪闪发光的星网。
春日已至,一轮半弦月,也遥遥挂在天际,散发着清冷的月辉。
宋青婵思索着刘襄的事情,一路回到周家,家门的巷子里,灯火通明,灯火与月色融合,给春日的夜里多添了几分清冷意味。
她一时想得入神,没料想到自己竟然从家门口走了过去,还是等她回家的周朔喊了一声:“青婵,你再走下去,可就错过了。”
宋青婵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看自己走过去的地方,又对着周朔笑了笑,“我方才想事情去了,都没注意就走过了。”
灯火铺在家门口的长阶上,配上月色,恍如白昼。
就算如此,周朔也担心她失神而摔了,伸出手朝着她而去,宋青婵垂眼娇艳一笑,将手交到他温暖的手心里。
她冰凉的手指,让周朔眼眸一沉,“手指怎么这样凉?”
“许是今夜有些凉。”她轻声回答,被他牵扶着步步上了长阶,门房周勇守着大门,探出一个脑袋来看动静。
瞧见是自家公子与少夫人,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没事,我身体热,我帮你把手焐热。”周朔握紧了手心里软软的小手,又嫩又滑,唯独是握笔的指腹上,才略有一层浅浅的茧子。
他咧开嘴,露出虎牙,朝着她笑。
模样憨厚真诚得很。
宋青婵原本阴霾重重的心思,在他明烈的笑里,拨云见日,心情总算是好了许多。她顺着周朔的话说:“到了冬日里,跟你在一起,被窝里都是暖的。”
她冬天的时候,最是喜欢和周朔腻在一起了,因为他身上总是热烘烘的,好似有无穷无尽的热量。
周朔骄傲地扬起下巴来。
他虽然木讷冷硬,却也不难知道,自己媳妇儿这是为了刘襄的事情而烦恼。
他不愿见到宋青婵苦恼的样子,灵机一动,拉着她就往与院子相反的方向走,“青婵,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要去哪儿?”宋青婵不解,“年年岁岁可睡下了?”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你放心,年年岁岁都已经被奶娘哄睡着了,不会醒的。”跟着周朔,一路小跑。
春夜里的风一点都不急。
但被他带着跑起来,风呼啦啦出来,扬起她的裙摆与衣袖,在月色之下像是肆意飞扬的青竹。
到了地方,宋青婵才知道他带着她到了何处。
原来是周家的酒窖,里面珍藏着许多周老爷藏下的美酒,每年过年的时候,从里面带着些出来送客,最是体面周到。
到了酒窖上头,便能嗅到淳厚的酒香,飘荡在空气里,都染上了醉人的感觉。
“酒窖?”宋青婵不解周朔的意思。
她向来是极少沾酒,酒量自然也是不好。
“你等我一下。”说完,周朔松开了她的手,高大的身体蹲在她的跟前,“青婵,上来。”
宋青婵依旧是不知道周朔要作甚,只听听他的话,伏在他宽阔可靠的后背上,他出声提醒:“抱紧我,小心。”
她一双玉臂,紧紧搂在周朔的脖子上。
衣袖滑开些许,露出皓白的手腕,紧紧贴着他。
就在这时,周朔忽的站起身来,借着力轻身一跃,就攀上了房檐,不过是转瞬的功夫,周朔已经背着她整个人上了屋檐之上。
往下一看,是高高的距离,这摔下去,定然是没命活了。
周朔背着她,稳稳落在屋顶上。
因为高,连风也比下面要大上一些,趁月而来的风里,似乎还裹挟着柳花湖畔里荷叶的清新的味道。
由远及近。
“好了,到了。”周朔的声音传来,她伏着的后背,好似也轻微震动着。
她咽下刚刚的惶恐,从他的背上下来,放眼看去,才知晓酒窖的屋顶上究竟生成什么模样。中间平,两边宽,站在上面四平八稳,都不用担心会掉下去。
周朔嘿嘿一笑,随手擦了一个地方出来让宋青婵先坐下,而他却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她心头一惊,手不禁捂住了嘴巴。
担忧的声音,还是情不自禁从指缝里露了出来:“阿朔,你小心!”
她从屋顶上探出脑袋往下看,柳眉拧在一起,因为他的举动而花容失色,眼中波光晃荡。周朔安安稳稳站在屋檐下面,露出笑容,刚毅的脸庞在月色下显得很是柔和,“青婵,别怕,你等我回来。”
他没事,宋青婵才长松了一口气。
周朔俯身进了酒窖里面,没过一会儿就抱着两小瓶酒跃了上来。
落在宋青婵身边。
“给。”周朔带着她坐下,将手中的酒也递了过去,小小的精致的酒瓶里,并没有多少,周朔说:“这是咱爹珍藏的梅子酒,喝着是甜的不醉人,跟果汁差不多,你尝尝。”
宋青婵打开,梅子香泄了出来。
果子的香甜,让向来不沾酒的宋青婵,也垂涎不已。
她学着周朔的样子,抿了一口梅子酒,馨甜极了,酒味极淡。
“青婵,你看星星。”周朔坐在她身边,半撑着身子仰头看去。
宋青婵也抬起头,目光微怔,星河倾斜,仿佛近在咫尺,璀璨的星光将他们笼罩在其中。那道银河,从天际落下,若伸手可触。
这样美的精致,畅然之气油然而生。
这种场景,要是只在屋檐下,是决计看不见的。
“好美。”她不禁喃喃。
周朔咕隆灌了自己一口果酒,也看得出神,不过不是在看景致,而是在看宋青婵。
她的眼中,倒映着千万星河。
月光在她脸上,更是白皙皎洁,莹白通透。
他心中一动,凑过去在她的唇边蜻蜓点水一下,又哈哈笑了两声,“这样的人间这样好,有美景也有你在,我大抵永远不会苦恼了。”
宋青婵恍然通透。
问题总会解决,可美景与身边人错过了,那就真的不会再回到这一刻了。
她勾唇由心一笑,笑意从眼中溢出,她朝着周朔扬了扬手中的酒盏,仰头喝下了一大口,喝的急了,梅子酒才有些呛人。
但她完全不在意,看着银河与身边人,吹着带着梅子香的春风,她觉得,世间最美之事,大抵不过如此。
明日,她们还是会迎接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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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告吹
在陈秀才一事上,刘襄与刘德福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果不其然,刘德福早就知道陈老娘的品性,可依旧是让刘襄嫁过去,原因就是刘德福觉得陈秀才人品不错,虽然在前几年的科举里几次落榜,可也好歹是个秀才,刘襄嫁过去跟了他不会吃苦。
要是运气好点儿,说不定过两年就能科考登榜及第,这就更好了。
刘襄气恼得直咬牙,“你喜欢你倒是自己嫁去啊!且不说他那个老娘我能不能搞定,还有他那小丫鬟,我才不要把心分给别人的男人!”
刘德福寻了藤条来,让人把刘襄给押到了宗祠跪下,自家闺女那一脸的倔强,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一藤条打在了刘襄背上,“小丫鬟就小丫鬟,能泛起什么波浪?哪个有本事的男人不是左拥右抱?怎么搁你你就受不了了?”
“我就是受不了。”刘襄疼得咬紧牙关,她一向怕疼,可此刻却忍着没有哭出来,倔强地挺直了后背,以此来和自己迂腐不堪的老父亲对抗。
于她而言,一份婚姻竟是连彼此的忠诚都不能做到,那还有何意义?
刘德福气得两眼发昏,祠堂门上掩映,门外树影幢幢,压得祠堂里日光暗淡。刘襄面对着祖宗灵牌,跪得笔直端正,即便疼得瑟瑟发抖,却也不折背脊半分。
他恍惚愣了下,这些年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竟已经长得这样大了。
他印象里的刘襄,好似还停留在许多年前,可爱而又不谙世事,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哭着和他说:“阿爹,李如云又欺负我,呜呜呜。”
刘德福心里一阵抽搐疼痛,“我看这两年就是太放任你和宋青婵在一起做什么书院了!就算你们现在小有成就,可女子就是女子,哪里有女子像是你们这样的!我看就是把你给放野了!”
当初刘襄与宋青婵李如云那两个姑娘开办晋江书院时,刘德福就很是不满,甚至想过要将刘襄禁足家中。
只是那时候,他忙于次子的婚事,这才疏忽了刘襄。
却没想到,两年光景,竟让刘襄长成了这样叛逆的性子。
此时,刘襄头也不回,红着眼睛仰着头,“女子又如何?你们总在说女子应当如何顺从,应当相夫教子安稳一生,可回头却又百般嫌恶。凭什么女子就要依附于谁,凭什么我们就不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去嫁自己喜欢的人?”
她声声控诉,在祠堂里应声响起。
刘德福被她这样的叛逆搞得一愣,也不经意识了,手里的藤条啪的一声就打在了刘襄身上,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刘德福好似从刘襄的话里听出了什么端倪来,手紧了紧,“你有喜欢的男子?”
刘襄怔住,猛的咬住唇不作声。
除了宋青婵与李如云外,她没有把自己与秦郅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她知道高门大户,不是她能攀得上的。可秦郅那样好的家世,刘德福难免会生出几分心思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刘襄谁也没说。
况且,她也担忧焦虑,秦郅不会再回来了。
可即便是没有秦郅,她也绝不会嫁到陈家这样的门户。
刘襄不肯说,刘德福也只能作罢,罚刘襄跪在祠堂里,让她自个儿好生想清楚。
刘德福从祠堂走出去,回过头一看,门缝里的堂中光影暗淡,刘襄跪得端正倔强,用一个背影无声反驳着他所说所做的一切。
他不禁愣住,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
晋江书院。
刘襄已经整整三日没有出现过了,宋青婵去刘家问过,刘德福直说刘襄病了在休养,也不让宋青婵去见。
就算和刘襄不太对付的李如云,都不禁为之担忧。
宋青婵清扫完藏书阁后,被她指出去打听消息的翠珠姗姗来迟,还带了刘襄贴身的丫鬟樱桃过来,樱桃一瞧见宋青婵与李如云,眼睛就红了起来,“宋先生,李五姑娘,老爷已经关了三姑娘许多日的紧闭了,怕是想要拖到婚期那日,就让三姑娘嫁出去。”
“这可如何是好?”李如云转头看向宋青婵,“我虽然只是听闻你们所说,但也知晓,刘襄与陈秀才并非良配,这如何能嫁的?”
“莫急。”宋青婵看向翠珠,“让你去打听的事情,可有了眉目?”
“少夫人吩咐的事情,自是有了眉目,这些时日奴婢四处打听了关于陈家的事情,那陈秀才虽然品性端正,可却是个懦弱的,所有的事情都只听他老娘的吩咐。”翠珠脸上也露出不屑的表情来,那样的家,要是刘襄去了,怕是会被磋磨得很惨,“少夫人让我多注意的阿冉,奴婢还真的发现了个了不得的事情来。”
宋青婵斜眼过去,“嗯?”
翠珠口中的阿冉,便是陈家老娘买给陈秀才的小丫鬟了。
翠珠道:“奴婢最近发现阿冉常常出现在杏林堂中看诊,便去问了林大夫,这才得知,原来是阿冉竟然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李如云微惊:“有孕了?!”
宋青婵站在书架前,娇艳的脸颊并无几分惊讶,风轻云淡像是扫过的一缕春风。
温柔缱绻,皆在她眉眼间生动。
她站在那儿,好似携了整个岐安府的春意一般。
“家中还未有正妻,就让没名没分的丫鬟怀孕了,这传出去,会惹人耻笑。加上现在正在与刘家议亲,要是传到刘家耳朵里,这门亲事多半都不成了。”李如云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陈家估摸着会将这个孩子打掉。”
要真的留下阿冉这个孩子,被刘家知道了后,只要刘德福尚且还有一丝理智,都不会让刘襄受这种委屈。
静静听着的宋青婵垂下眼睫,思量了番,“我却觉得,陈家会留下这个孩子。”
“这是为何?难道陈家就不怕这门婚事不成吗?”
“他们当然不怕。”宋青婵嘴角掠过一抹嘲讽笑意来,转瞬即逝,她拍了下身上莫须有的尘埃,轻声说了下去,“陈家老娘那性子强势,觉得陈秀才是人中龙凤,整个岐安府没有一个能配得上他的人在,故而这么多年都没能娶上妻。”
陈秀才也已经二十有五,婚事未定,陈老娘左挑右选,终于是将刘襄定了下来。宋青婵抬起眼,眼下清明透彻一片,一眼瞥见底,仿佛能堪透种种,她侧目问李如云:“陈老娘这样挑剔的目光,你觉得她会对三姑娘满意心有尊敬?”
李如云沉默片刻后答:“……应当不会。”
陈秀才有功名在身,读书之家,最是看不起末流商贾,如今能与刘家定亲,怕也是因为刘德福许了不少的好处,又肯扶持陈秀才,这才勉强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