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着下巴,眨眨眼看着秦嬷嬷给几个丫头立规矩。
但神思早就飞得老远了。
“谢府不是寻常门第,以后做事小心些,明白吗?”
“是。”
“嬷嬷。”
一直安静的宋引玉突然开腔,喊到。
秦嬷嬷板着的脸一松,神色和蔼看向宋引玉:
“夫人怎么了?”
“谢,谢临安去哪儿了?”
宋引玉问到。
秦嬷嬷:“听下人说,是去思行斋了。”
思行斋就是谢临安的书房。
宋引玉抿了抿唇,半响她眼含期待,声音雀跃地说:
“嬷嬷,我听说谢临安博览群书才华横溢,他书房里一定有很多书,我想去借两本来看看。”
秦嬷嬷闻言沉默了一瞬后,笑着说:
“夫人想去,便去吧。”
而后又说:
“阿月阿星,去准备汤婆子,给夫人换身厚实点的衣服。”
看着刚没歇两口气又忙忙碌碌起来的丫头们,宋引玉有些心虚,她乖巧地任凭几人折腾。
她藏着小心思,微微有些兴奋。
就是出门时,迎面而来彻骨的寒气都没让她的那股兴奋消下去。
外面的雪还未完全消融,一出去印入眼帘的是一片素白的世界。
银装素裹,积雪微压冰棱还挂在树梢房檐,满目看去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宋引玉其实是南方人,她家乡很少下雪,纵使下下来,都是一颗一颗的,地上很少能堆成雪。
南方人的通病一见到雪就兴奋,宋引玉当然也不例外。
她以前小的时候冬天要是飘了两颗雪,她晚上做梦都是在堆雪人,打雪仗。
可惜这个愿望到她大学都没实现。
她大学倒是在北方上的,可谁叫她还没盼到冬天人就到这来了。
怀着这份遗憾,宋引玉虽然还是怕冷,但依然兴致勃勃。
在穿过两个垂花门和几条回廊以后,思行斋终于到了。
这里是谢临安的书房也是他处理公务的地方。
她们还没走近,远远就看见门口守了四个小厮。
两个站在离台阶五步远的地方,另外两个守在门口。
或许是对于他们的来访有些惊异,虽然还未走近,可宋引玉感觉到了有四束目光向她这投来了一眼。
但也仅仅是一眼,就没了。
待她们走到小厮面前站定后,阿月上前一步道:
“麻烦小哥通传一声,夫人想向大人借两本书看看。”
两小厮没有多言,听了这话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躬身行礼:
“请夫人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通传。”
说完人就往书房走去。
宋引玉站在原地,有些忐忑,忽然又觉得自己行事是不是有些冒进了。
这样跑来,是不是有些不妥当,谢临安多半是会拒绝吧。
她掩在衣袖下的手指不安地摆弄着。
门口的小厮很快就进去传话,他在屋内停留了约有一会儿,人便又出来了。
这一次是守在门口的小厮亲自跑下来对宋引玉说:
“夫人请,大人让您进去。”
说罢他要扫了一眼,阿月等人说,
“还请各位到小偏房稍后。”
宋引玉闻言对阿月点了点头,然后就一个人跟着小厮往书房里走。
“夫人请。”
“谢谢小哥。”
“夫人唤小人子鱼就好。”
宋引玉点点头,随后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情踏入了书房中。
她甫一进去,子鱼就关上了门。
宋引玉抬眼便看见了谢临安端坐在书桌后,正襟危坐,垂眼认真地看着桌上的东西,手里提了一支笔。
看模样,他应是正在处理政务。
皇帝给这个左膀右臂的首辅三天假,可就这样他也没有放下手里的公务,今早一起床就一头扎进了书房里。
这会儿宋引玉来了,他抬眼看来,原本肃然的面孔猝然露出一抹笑来,神态温和道:
“书架在那边,你看看喜欢什么书,自己拿。”
宋引玉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果然之间那书架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线装书。
书架上连个旁的摆件都没有,全是书。
宋引玉暗自惊叹,难怪他那么厉害。
不过来借书只是一个借口,她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这个。
宋引玉悄悄扫了一眼书房,心里叹了口气。
原书中曾说,谢临安对待自己极为严苛,为了使自己在处理公务,读书时,耳清目明不犯迷糊。
所以即使到了寒冬,也不会穿太厚的衣服,书房里更是连个炭盆都不会摆。
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这屋里冷得和外面几乎没什么分别。
宋引玉有些心疼了,谢临安才多大年纪,怎么对自己这么狠。
当初他染上肺痨,虽有抑郁成疾的成因,但也少不了这在这冻死了人的书房处理事务染上风寒的推波助澜。
“怎么了?可是我有何不妥?”
见宋引玉迟迟不动,却又神色有些奇怪地盯着他,谢临安搁下笔迟疑地问到。
“没,没什么?”
宋引玉答道。
她不忍再多看谢临安一眼,怕一个没忍住把自己身上的披风扒下来,披在他身上。
谢临安这模样可不就是在剜她的这片“慈母心肠”。
宋引玉闷闷地埋头走到书架前,看着上面上面的书,又有些无从下手。
谢临安看着宋引玉背影,微微一怔,然后起身,走到宋引玉身边,低声询问:
“想看什么样的书?”
他虽是文人,但精通君子六艺,身姿高大挺拔,身材修长,立在宋引玉身后,竟将她整个人都罩在了身下。
第4章 宋引玉抬头向头顶……
宋引玉抬头向头顶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人完美的下颌线,目光一转,随即两人四目相对,她望进了那双宛如星空般,瑰丽柔和的眸子。
她呼吸滞了滞,很快又垂下了头。
谢临安似是也有些意外,但还未看清宋引玉的神色,便只来得及看见她脖子后向衣领处延伸的,白皙细嫩的肌肤。
谢临安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然后抬手从书架里抽出一本蓝皮书,递给宋引玉道:
“这本游记,乃是文朴先生游记天下所记,颇为有趣,要看看吗?”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算近,但也绝不算远。
至少身后的人一说话,宋引玉能感受到身体传递而出的温热气息。
这个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
就这么一会儿,宋引玉都感觉到了危险,差点妈粉变质。
不敢再和人挨这么近,她慌忙接过谢临安手里的书,道了声谢,便躬身小心地从他身边溜走了。
宋引玉抱着书,站在一边,双颊微红呼吸略有些重,而藏在胸膛下的心脏更是砰砰跳个不停。
她竭力保持镇定。
一缕冷风吹来,扑在她的脸颊上,给她降了温,也让她冷静了下来。
没忘记自己是因何而来的宋引玉,快速扫了一眼书房内,最后目光在一扇半掩的窗下的椅子小几上定住。
她抬脚,假装自然地走过去站定坐下。
将书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她复又看向谢临安,面上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
她理了理鬓边被风吹散下来的一缕头发,舔了舔唇,眸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谢临安,带了几分期待道:
“我可以在这里看书吗?”
说了又忙加了一句,
“我安安静静地,不会打扰你的。”
她说的认真,但眼里带了几分紧张,生怕谢临安拒绝。
似是没料到她会想留下,谢临安有些意外。
但见着,整个人都缩在披风的毛领里,还是被窗外吹来的风冻得直打哆嗦的小姑娘,他略微有些迟疑。
但白生生的小姑娘,稚嫩的眉眼间因为怕被拒绝,而显得有些怯生生的。
谢临安眉心微蹙,提步就往她这边走来。
宋引玉心一沉,眼见谢临安越走越近,急忙从椅子上起身。
他不高兴了,他生气了?!
宋引玉心下更慌乱了,她咬了咬唇,晶亮的眼睛灰暗了以来,垂着脑袋像是外面被雪压弯的树枝,了无生气。
“我,我,你不喜欢,我就不看了。”
说着她便想走。
虽然她不想冻坏谢临安,本来想借机改善他书房的环境,让他能在暖和一点的地方办公。
也借此改变他的这个不好的习惯。
可是她也不想谢临安生气。
本来像她这种随便闯入别人的地盘,还想东想西自以为是地要侵入别人生活环境的做法就很不礼貌。
也难怪谢临安不高兴了。
看来得重新找个方法来了。
宋引玉越想,心里越丧气,正要挪动脚就走,哪知,谢临安只是走到她身旁,将半掩的窗户关上。
而后又道:
“我让人把这套座椅重新挪个位置,这里风大,坐久了挨冻,恐要染上风寒。”
欸?
宋引玉倏地抬头,发现谢临安的神色不似她想象中是生气的,反而眼里带了几分关切。
她有些懵。
谢临安好像真的,不是在生气!
他也确实没有要把她赶出去的意思!
“子鱼,非乐。”
谢临安扬声往外喊道。
很快守在门外的小厮就恭敬地推门进来了。
接下来的事情,顺利地让宋引玉全程懵然。
等她回过神来时,她人已经坐在了重新移过的椅子上。
不仅如此,所有的门窗都被紧紧关上,书房内还摆上了两个炭盆。
整个屋子一扫之前的冰冷,变得暖洋洋的。
宋引玉握着书,旁边的小几上放一杯热茶,而她正懵懂地看着谢临安。
谢临安也有些踌躇。
他没和这样小姑娘相处过,有些拿不准这样的安排到底好不好。
忽而他想起了同僚家里的小女儿喜欢一边看书一边配着热茶吃糕点,他扫了一眼桌案,上面除了一碟子松子,并未有其他吃食。
无奈,他端起案桌上的那碟子松子,走过来轻轻放在旁边的小几上,轻声嘱咐:
“等会儿,还要用午膳,也别吃太多。”
“哦。”
宋引玉木木的点了下头。
谢临安见状看把小姑娘安置妥当了,神情柔和地说:
“你先看吧。”
说罢他又做回了案桌后,提起笔接着处理公务。
宋引玉一时间脑子是真的有些木。
她看了看手里的书,又看了看炭盆,桌上的松子,茶,又想起刚刚谢临安的眼神。
恍然间,她怎么觉得,谢临安有种在养女儿的错觉。
另外不是说,谢府规矩极重吗?
谢府的姑娘公子,读书必得腰板挺直,心无旁骛。
能有杯茶都算不错了。
怎么到她这儿,就这么随意?这么妥帖了?
还有谢临安虽然为人温和,但骨子里最为清冷,就是原书女主都没得到过这么体贴的对待。
她看得难道说本假书?还是说,她只是穿进了那本虐文的同人小说里了?
宋引玉拧着眉一脸纠结。
“怎的了?”
宋引玉抬眼就看看谢临安提笔,笔上的墨迹厚重,看着像是正要落笔,而笔的主人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宋引玉摇摇头,忙道:
“没什么,没什么。”
说罢,她便抬起书挡住了自己的脸。
本来一通胡思乱想,心里不静,她强迫自己的眼睛放在了书上的字上。
哪知这一强迫还真的看进去了。
这个时代的书的内容基本上都是用文言文写的,宋引玉自来语文就不大好,大学学的又是理科。
所以一般的书,她看着还真吃力,可这本却不。
写这书的那位先生,虽然用的也是文言文,可遣词造句用的都是最简单的。
即使语文不好,读不惯文言文的,都能看懂他在写什么。
更妙的是,这本游记写的不仅有山川河流各种奇景,还有各地风俗。
他每走过一个地方,遇见了什么事,他都会记下。
通过这样一个个小故事,就把当地的风俗写了个明明白白。
比一般干写,更加有趣引人入胜。
宋引玉当读故事书一样,一看慢慢就看进去了。
这一看进去,她就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了,还当是躺在宿舍看小说的自己。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小孩子才多大,就没了娘,这些人,这叫草菅人命,太残忍了。”
宋引玉在读到第三个故事时就读不下去啊。
她咬牙切齿地盯着书里的内容,气得直喘气,心里的火,烧得慌。
她端起一旁不冷不热的茶一口就灌进去了。
“怎么了?”
谢临安正巧处理完公务,正好想看宋引玉如何了,就见她皱着小细眉,苦大仇深地瞪着书,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
她声音不大,他们隔着距离,谢临安并不门户听清是什么。
可他这么一问,可把宋引玉吓了一跳,她身子一僵,慢慢抬头对上了谢临安的眼睛。
谢临安起身走过来,轻声问道:
“发生了何事,怎的这般愤懑?”
话音一落他便在另一张空着的椅子上坐下。
宋引玉没坑声,也不好意思坑声。
任谁看本书,看得真情实感还被别人瞧见了,都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见他不答,谢临安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