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引玉听得这些动静,都觉得浆糊一般脑子, 一个激灵地清醒过来。
阿月阿星服侍着她更衣,三两句解释道:
“寅时了, 皇上下旨今早开拔回京,现在外面在收拾行李。”
宋引玉才醒反应有些慢, 许久她才意识到这话的意思是说, 今年春猎提早结束,皇帝要回京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早结束,左不过是因为文宛莹吧。
宋引玉记得, 她涉案里除了普通的闺阁女子,还有朝廷命官。
且文宛莹曾三番两次害文季淮,那惠妃绝不会放过她。
所以于公于私,皇帝都定是会从重处置文宛莹。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谁还有心思待在齐明山上。
自然是要早日回京处理此案。
一边想着这些事,宋引玉忍不住打了个秀气的哈切,眼角泛着泪花说到:
“你们怎么不叫我。”
看她这么困,阿月笑了一下道:
“是大人不让叫的。”
宋引玉用手背抹掉因为哈切流出的眼泪,说:
“不叫我,等会儿出发,我怎么办?”
阿月和阿星闻言对视了一眼,悄悄红了脸不吱声了。
她们埋头侍候宋引玉更衣梳妆。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宋引玉偏着头看她们,眼神里尽是疑惑。
“大人说,等出发了,他,他会,抱,抱您上马车。所以让您继续睡了,万,万不要扰了您。”
阿月不好意思说,阿星闷着脑袋,磕磕巴巴地说完了。
虽然这么久了,可两个丫头毕竟是未嫁女,对于夫人和大人之间的亲密,还是稍稍有些无所适从。
宋引玉听后,脸上倒是没多少不好意思,只是抿着唇笑了,眼睛弯弯的看着十分喜人。
一番折腾后,等她们收拾妥当离开帐篷时,外面也已经差不多了。
官员内眷不少都上了马车。
天还没亮,打着的火把汇成了长龙,一眼看不到头。
宋引玉瞥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被关在囚笼里的文宛莹。
她头发凌乱,垂头抱膝坐着,一动不动。
文宛莹的脸被头发遮住了,看不清神色,同时也遮住了脸颊上的伤口。
许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却是瞥了一眼就匆匆上了马车不敢多看。
文宛莹虽是落得了如此下场,可文家还没有倒。
即使不得圣宠了,同样让人得罪不起。
这也变相算全了文宛莹一个体面,没有人落井下石看她笑话。
不得不说,定国公府果然不愧是非一般的高门显贵。
因为定国公与旁的勋爵不一样,手里还握着兵权呢。
那是实打实的,谁又敢轻易开罪?
宋引玉同样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与旁人不一样,她不想多看的原因,是因为心里沉重,难受。
文宛莹一个疯子在家族的庇护下,害了那多人,无论她将有什么下场,都让人无法释怀。
特别是上辈子她还好端端地活了那么久,要不是最后想不开跑去宫中和惠妃斗,恐怕还会一生无虞吧。
一想到这点,宋引玉心里就憋闷得不行。
她吐出一口浊气,扶着阿月的手,上了马车。
入了车后,宋引玉才发现里面同来的时候布置的一样。
铺了厚厚的垫子,还有一张小榻方便她歇息睡觉。
宋引玉坐在榻上,看着阿星点燃了烛火,阿月燃了小炉煮茶。
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袅袅青烟,她眼神微微有些发愣。
恰在这时,谢临安躬身入了车内。
阿月阿星见状连忙行礼,而后退了出去,
宋引玉眼睛一亮:
“你不骑马吗?”
见宋引玉穿戴整齐地坐在马车内,谢临安有些意外,他摸摸她的头道:
“怎么不多睡会儿?”
说起这个宋引玉情绪有些低落,她摇摇头:
“我睡不着。”
是真的睡不着,心里总觉得存着事,憋得慌,就是睡着了也不踏实,一下就被惊醒了。
这还是宋引玉第一次有这种体验,挺不舒服的。
谢临安微微皱眉,正要说什么,宋引玉却先一步抢过了话头:
“你用过早膳了吗?”
谢临安道:“还未。”
宋引玉笑着从矮桌子下拖出食盒,把里面的粥拿出来,放在桌上,推给谢临安道:
“喝些粥吧,热的。”
这是上马车前,宋引玉让阿月装上的,就是怕万一谢临安没用膳,好给他送过去。
没想到他居然回来了。
谢临安看着粥失笑,然后端起碗脊背挺直,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宋引玉则在一旁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
只是看着看着,她便发起了呆。
马车慢慢向山下走去,宋引玉的思绪也越飞越远。
她一会儿想到囚笼里的文宛莹,和她那些疯狂的举动。
一会儿想起惠妃指着满盒子的罪状,冰冷着脸目光锐利地斥责文宛莹的罪行。
还有皇后和定国公昨日给他们下套。
要不是惠妃和皇帝来了,一下子把文宛莹给捶死了,不然她和谢临安怕是没那么容易脱身。
一通胡思乱想之际,昨日皇后恶心人的话,不期然闯入她的脑中。
宋引玉看着谢临安昳丽的眉眼一怔,随即放下了托着脸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谢临安抬眸看她,目露疑惑:
“怎么了?”
宋引玉嘴唇翕动了一下,犹豫许久她忐忑地向谢临安发问:
“夫君,你,你喜欢孩子吗?”
似是没料到宋引玉会问出这个问题,他着实愣了一下。
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一定是昨日皇后对她说了什么,小姑娘才会有如此一问。
宋引玉身子骨弱,几次三番踏过鬼门关走过来,太医更是断定她活不过二十。
因而京中早有流言,她不能生子。
事实上,庄大夫曾确实跟他说过,宋引玉子嗣艰难,恐无法怀上生育。
所以谢临安一直都很明白,他与宋引玉之间,或是这辈子都无法有子嗣。
谢临安对此其实并不介意,也一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然而没想到,这件事却引起了小姑娘的不安。
沉吟片刻,谢临安反问到:
“窈奴,喜欢孩子吗?”
宋引玉愣了一下,随后她扣扣手指,面露苦恼道: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总觉得自己都好像还没长大一样,要怎么当一个母亲。
谢临安笑了一下,他摸摸她的头,眉眼倏地柔和了下来:
“我喜欢窈奴,爱屋及乌便会喜欢窈奴的孩子。”
宋引玉听得抬头看他眨了眨眼睛,所以谢临安其实是喜欢孩子的。
她抿了抿唇又问:
“要是,要是我不能生孩子,你会不会失望?会不会不高兴?”
几乎没有犹豫,谢临安斩钉截铁地说:
“不会。”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孩子吗?”
宋引玉追问到
谢临安慢声道来:
“因为,我于孩子的喜欢,只因你而爱屋及乌,我有无子嗣也并非那么重要。”
宋引玉对这话似懂非懂的:
“可是,你是谢家的掌家人,要是你没有子嗣,会不会被族人施压,你,你会不会纳妾?”
宋引玉喃喃自语般说到,最后垂下来眼眸。
她会问最后一句话,是因为清楚的知道,谢临安代表的不是他一个人,是整个谢氏一族。
她相信谢临安,可是她又矛盾地知道一个人是抵抗不了整个家族的。
何况谢临安还是一个恪守规矩的肃正之人。
宋引玉陷入了纠结,一边纠结于现实,一边纠结于书中他的结局。
现实是,谢临安是家主,需要承担起责任,这责任包括养出谢家的下一任家主。
而原书中他没有娶妻,英年早逝,一样没有孩子。
经历了这么多事,宋引玉已经不敢用书中的情节来照进现实。
她就像一个手捧稀世珍宝的人一样患得患失。
谢临安抬手抚上她的脸,动作里充满了安抚的滋味,脸上全是温柔。
顿了顿,他斟酌了一下措辞,随后耐心地解释道:
“谢氏一族延续至今,族中不乏优秀子弟。我如今虽是家主,但并不意味着,我若没有子嗣,谢家便会断了传承。
所以窈奴,我不会因此荒唐的理由而纳妾,往后除了你也不会有旁人。”
他的声音是柔和的,但眼神却十分认真坚定,
“窈奴,于我而言,有无子嗣,远不如你重要,你之欢喜,你之健康,方是我所在乎的。”
说罢,他又朗声笑出了声道,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①。若我命中注定没有子嗣,只要窈奴不嫌弃我就好。”
谢临安的语气并未太大的起伏,声音温和带着股安定人心的意味。
宋引玉因皇后的话挑起的不安,因他的话慢慢烟消云散。
她并不是一个执着孩子的人,只是她的不安源于谢临安。
谢临安与她不同,他从小接受的是三纲五常的教导。
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世间女子更有不少因为无子被休弃。
所以她不可抑制地担心,会和谢临安因为此事会生了嫌隙。
可现在她的情绪平稳了下来。
突然宋引玉抓住谢临安的手,眼睛晶亮地说:
“我们回去就圆房吧。”
说到底她能不能生孩子也有实验之后才知道,她和谢临安至今都只是盖着被子纯睡觉,怎么可能生得下孩子。
她现在身体越来越好,只要没有天生的生理缺陷,他们,他们就勤快点,难道还能生不出个孩子来,宋引玉不信
这话跳跃地有些快,让谢临安猝不及防之下红了耳尖。
他难的说话带了磕巴沉稳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慌张:
“窈,窈奴说好,便好。”
原本说到这么大胆的话时,宋引玉心里不是不羞涩的。
可是一看谢临安的反应,她的羞涩顿时就没了。
她看着谢临安一个劲儿地偷笑,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一样。
谢临安无奈失笑。
回京之时,天色还没黑,谢临安连门都没进立马赶去了宫中。
这一进宫,谢临安到第二天才回到家中。
而一夜过去,皇帝展现了雷霆手段,他连下四道圣旨。
一,将文宛莹被立即收押入大理寺,此案由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共同审理。
二,治定国公失察教女无方之罪,褫夺其定国公封号,降为侯,另赐齐训二字。
三,皇后禁足凤仪宫,收回凤印,无召不得出宫。
四,惠妃大义灭亲为无辜女子,受害之人请命,揭发文宛莹罪行,特封贵妃代掌凤印,管理后宫。
四道圣旨连下,惊得京中众人心惊肉跳。
同时文家姑娘,一时间境况却天差地别。
有人沦为阶下囚,有人失了无上权力,有人却是趁机上位。
这表面看着不过是文宛莹一事牵连文家,但有脑子的都清楚。
这一次是惠妃和皇后的博弈,皇帝和定国公府博弈。
惠妃和皇后失和,乃是人尽皆知的事。
而皇后和惠妃都是定国公的女儿,二人不管是谁赢了,定国公都是赢家,他的外孙会是将来皇帝,更不消说他还手握兵权。
定国公权势过盛,朝政失衡,虽有谢临安牵制他,但抵不过他春风得意。
所以皇帝必然会对付他。
这一次就是个很好的机会,不过皇帝依然是想借机拿回兵权的,但定国公壮士断腕,舍弃女儿自保。
用一个爵位保住了兵权。
定国公变齐训侯,大晋从今往后再无定国公只有齐训侯
齐训侯念着别扭,可警告意味十足。
齐训二字,意在齐家训子,这两样定国公都没有做到,皇帝就直接把两个字顶在他头上让他长记性。
文家因文宛莹之故栽了一个大跟头,唯有惠妃从中得利。
京中私下议论的,说什么的都有。
最多的就是惠妃心狠,白眼狼踩着母家往上爬。
宋引玉听说了许多流言,但思索整件事的结果,她在院子里皱眉想了半天。
只因此时发生的一切事情已经和原书剧情天差地别了。
定国公被贬了,皇后被夺了权利,文宛莹也要死了。
惠妃提前走上了贵妃之位,是不是意味着,未来已经彻底被改变了?
她暗自想着。
她正想得入神时,阿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夫人,这是您要的酒。”
第56章 看着阿月将她要……
看着阿月将她要的东西拿来了, 宋引玉的一下子抛开了那些烦人之事。思绪落在了今天晚上的计划上,她的脸突然红了。
阿月将酒壶轻轻放在宋引玉面前的桌上,觑着她的神色, 欲言又止。
宋引玉没察觉,她看着外面的天色, 计划着谢临安快要回来的时间, 抿了抿唇, 嘴角溢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来。
随后她扣了扣手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提着酒壶往杯子里倒了杯酒。
端起酒杯闻了闻, 淡淡的酒香夹着股甜味飘进鼻腔里,闻着倒是不醉人。
宋引玉有些意外,她忙喝了一口,味道甜甜的很是好喝,跟喝果汁一样。
她咽下口中的酒,回味了一下:
“这是什么酒?怎么是甜的?”
宋引玉上辈子为数不多喝过的酒,只有啤酒和红酒。
啤酒是蹭着她爸喝的酒学会的,红酒则是蹭她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