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英也欣慰的笑着说,“那倒是,现在谁不羡慕你?闻骞长得俊,又有文化,性子又好,还有做木工的手艺,反正我是很满意的。”
说完她仔细端详着女儿的穿着,皱着眉道,“你身上的这身还是去年做的,虽然干净但出门穿就寒碜了,你结婚的时候亲戚送了几块布,趁着还有几天时间赶紧送去做两身,给闻骞也做件厚外套。”
“不用,结婚前做的衣服还能穿呢,再说了,我们什么条件人家都清楚,不用打肿脸充胖子。”
她想的是,在村里找人做的衣服样式老气,不如去首都买成衣带回来,家里的布留给张大英用,反正那些颜色谁穿都合适。
顾闻骞过了饭点大家,秋小婵把温好的饭菜端给他。
“事情都办好了?”
顾闻骞喝了口汤点头,从口袋里拿出车票递给妻子。
“好了,买的下午一点的车票,我算了时间,到车站差不多是晚上十点十一点,时间不算晚。”
早上的车票他们来不及从家里出发,再晚的时间面临的问题就是,火车可能凌晨到达目的地,人容易疲惫不说,家里人肯定也睡不着一直等他们,这些他全都考虑到了。
“我跟妈商量,想找人买些野味带回去,你觉得怎么样?”
顾闻骞明白妻子的意思,其实准备什么带回去并不重要,舅舅一家虽然受到了一些波折,但生活质量并不差,但他作为丈夫,应该站在妻子的立场为她考虑。
“好,听你的,咱们下午一起去看看。”
傍晚下工后,两人抄小路去了村尾的一户人家,姓郑,只有母子两,儿子打猎的手艺是从小跟当猎户的父亲学的。
郑婶子佝偻着背,脸色蜡黄,看到他们来紧紧看着他们问,“来我们家有事啊?”
儿子听到母亲说话,从屋里出来,他中等个子,人很瘦,眼睛尤其有神。
秋小婵往前一步笑着解释,“大娘,我是一大队秋长根的女儿,我想找您打听个事,您知道谁家有野味没有?”
之所以秋小婵来开这个口,因为顾闻骞一开口就不像本地人,看这对母子的神情,是很警惕外人的。
果然,听到秋小婵的话,郑婶子的皱起了眉头,这时候她儿子走了过来。
他说,“我见过你们,怎么,是你们想要?”
秋小婵忙点头,“是,我们要去外地探亲,想买些野味带过去。”
她指着顾闻骞背上的竹篓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到处宣扬的,放在篓子里别人看不着。”
对方点头打开了篱笆让他们进屋,“进来说吧,你们站在外面挺招眼。”
小伙将他们领进屋,郑婶子要给他们倒水喝,秋小婵拦住了。
“婶子,我们买了东西就走,用不着麻烦。”
郑婶子并不强求,她跟着一起坐下,仔细打量着小夫妻两问,“你是长根家的?”
秋小婵点头。
郑婶子又指着顾闻骞问,“那他是?”
秋小婵笑着回,“他是我丈夫。”
说完,转头给了顾闻骞一个微笑,顾闻骞也笑着点头。
郑婶子的神情不自觉缓和下来,说了句挺好就不说话了。
大约五六分钟后,小伙提着一串野味过来,目测有鸡有鸭,还有兔子、鸽子之类,都是处理好风干的。
他将东西放在桌上,扬着下颌道,“都在这了,你们看要多少。”
夫妻俩一起走了过去,秋小婵看肉的品质都不错,处理的也很干净,所有的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个,她问丈夫,“你看呢,要不咱们多选几样吧。”
已经风干的肉不会坏,不管炖也好煲汤也好,味道非常鲜美,连秋小婵自己都馋的想吃了。
最后他们挑了四只野鸡,三只野鸭,还有两只鸽子。
“好了,你算下这里一共多少钱。”
小伙子很爽快,“鸡鸭五块钱一只,鸽子就当送的,算你三十五。”
这个价位还算合理,毕竟猪肉也要七毛二一斤,这几只目测净重都能达到三斤左右,何况对方还添了两只鸽子。
秋小婵很爽快的付了钱,“感谢,以后有需要我们还来找你。”
顾闻骞将妻子选好的几样装进竹篓里,用茅草盖上,跟小伙子点头招呼一声后离开。
十一月十二,两人带上提前准备好的行李和干粮出发了,搭了队上的牛车去镇上,再从镇上坐公交去县城,到达火车站十一点五十七分,如果火车不晚点的话还有一小时发车。
县城火车站只是一个很小的站点,候车室里早就没了可以休息的座位,顾闻骞将行李箱放在地上让秋小婵坐着休息。
“我不累,到火车上坐的时间长呢,先活动活动。”
卧铺票肯定是买不到的,顾闻骞如今只是个下放到上尧村的“黑五类”,连坐票也是好不容易淘换来的。
只有他自己的话怎么回去都无所谓,甚至买过站票回家,但现在结了婚,不想让妻子那么辛苦。
即将远行的秋小婵心情不错,她是个厌烦一成不变的人,总待在一个地方也是很闷的。
她笑着问顾闻骞,“你饿吗?饿了咱们就先吃饭。”
顾闻骞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的空地上有几个树墩能坐,建议道,“要不我们去那等吧,今天没风,晒晒太阳也不错。”
秋小婵欣然同意,“好啊,那就去吧。”
说完她想提个行李过去,顾闻骞没让她动手,两手提着就过去了。
秋小婵抿着唇角笑的高兴,虽然她不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娇女,但有个男人愿意这么宠着自己感觉确实不赖。
第十九章
三十多个小时的路程, 秋小婵从最初的兴致勃勃到后来的困顿萎靡,但不管怎么样她好歹休息了十多个小时,顾闻骞却是忙于照顾她、看行李, 一直没有合过眼。
秋小婵心疼他让他眯会儿,他只摇着头笑了笑,“马上就到了, 车上这么多人,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暗黄的灯光中, 秋小婵静静倚在他的肩头, 心里无比平静,顾闻骞握着她的手, 唇角自然上扬,偶尔垂眸看她一眼,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馨香。
天色越来越暗, 直到一片漆黑,夜里十点多钟,火车缓缓在终点站停下, 整个车厢瞬间热闹起来, 顾闻骞从头顶的架子上取下行李,护着妻子让其他乘客先行一步,等喧嚣归于平静后,这才带着秋小婵下车。
首都火车站看上去比县城火车站气派的多,车厢外人头攒动, 顾闻骞对车站已经非常熟悉, 直接领着秋小婵往出口处走,边走边说,“我每次回来舅舅都在出口等我, 想来今天也是,你跟着我别走丢。”
秋小婵乖巧的“嗯”了声,跟他两手提着行李不同,她全身上下就只有一个随身的挎包,包里装着零钱和票证,原本带的吃的一路上已经吃光了。
走了大约七八分钟,秋小婵终于看到了前方标有“出口”字样的指示牌,顾闻骞则突然停下脚步笑了,放下行李朝着对面挥了挥手。
“是舅舅和表哥,我们赶紧过去。”
他笑容舒展,显然与家人久别重逢是真的高兴,秋小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到了同样在挥手的一对父子,只是隔的太远看不真切。
“舅舅,泽庭,这是我妻子秋小婵。小婵,这是舅舅,这是表哥。”
秋小婵笑着跟问好,舅舅和表哥也很温和的关心了几句他们在路上的情况。
简略含蓄后,舅舅拍着顾闻骞的背道,“好了,我们回吧,你母亲自从收到信就一直盼着,这几天吃不好也睡不好,今天晚上恐怕能睡个好觉了。”
说完,几人一起往停车场去,表哥为了接他们,特意找朋友借了一辆车。
舅舅家位于二环内的崇文区,毗邻天坛公园,一座具有老首都风貌的四合院。青瓦灰墙,朱红小门,据说是祖上传下的,民国时祖辈弃文从商又翻新过,因此整个院子既有古典美,又有近代特色。
推开门,厚重的铜门没有发出任何吱呀声,但屋内的人还是感知到了,纷纷从屋里出来,秋小婵就在这样一个深夜里见到了素未谋面的婆婆何素玲,穿着素色的外套,披着条黑色的羊绒披肩,头发整齐挽在脑后,浑身上下透着种说不出的雅致韵味。
秋小婵在观察婆婆的时候,何素玲也在关心这个儿媳,虽然相信儿子的眼光不会差,但没有亲眼见过到底是不放心的。
此时只见一个鹅蛋脸的姑娘迎面走来,梳着根麻花辫,耳旁有几根散落的发丝,弯眉秀鼻,明眸皓睐,穿着藏蓝外套,朴素而整洁,何素玲一见就喜欢上了。
舅妈姚芝兰带着表嫂孙佳蓉先一步迎了上来,热情的拉住了秋小婵的手欣喜道,“小婵,好孩子,真俊呐,跟我想象中的一个样儿。”
表嫂附和道,“可不是嘛,隐隐看上去还挺有姑姑的神韵,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舅妈就对顾闻骞说,“果然是结了婚的,整个人看上去都不一样了。”
前两次回来虽然也笑,但眼里是没有光的,沉默的时候显得郁郁寡欢,现在连眉心都舒展开了,可见婚后的生活过的不错。
这时候何素玲也从台阶上缓缓走来,近看她脸上已然有了岁月的痕迹,发间藏着银丝,笑容温婉亲切。
“小婵,见到你太高兴了,你跟闻骞的婚礼我没能去一直非常遗憾。”
小婵赶忙摇头,“妈,没关系的,大家的祝福我全都接收到了。”
舅妈笑着对何素玲说,“你看,这声‘妈’叫的多自然,你们婆媳两站在一起像姐妹花一样。”
十一月深夜屋外寒风阵阵,表嫂知道姑妈何素玲体弱,怕她受凉了,于是建议,“妈,姑,咱们进去说吧,闻骞跟小婵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肯定累坏了。”
“是,赶紧进屋,我还给你们准备了好些吃的,虽然时间不早,还是得摆一桌给你们接风洗尘。”
客厅很大,进屋后顾闻骞跟何泽庭先将行李放下,舅妈跟表嫂去厨房准备吃的,何素玲留在客厅陪小夫妻两说话。
何素玲给他们倒茶,又拿橘子给小婵吃,“路上很累吧?坐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可不容易。”
“还好,坐着也不难受,听闻骞说以前他买不到坐票都是一路站回来,那才辛苦呢。”
何素玲心疼的看了儿子一眼,“是啊,他从小就是能吃苦的性子,吃了苦还不怕我们担心从来不说。”
这些事顾闻骞从来没跟家人说过,听到母亲和妻子的谈话,掩饰般的喝了口水,舅舅跟表哥也加入了话题。
客厅里谈笑风生,餐厅里舅妈跟表嫂也很快准备好了晚餐请他们移步餐厅。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们就随意做了些,要是不合口味可一定要说出来。”
秋小婵看着满满一桌吃的全都是硬菜,就知道别人是花了心思的,哪里还会挑剔啊。
顾闻骞这会才发现小侄子小侄女不在,问道,“对了,珠珠和庆民呢?睡了吗?”
表嫂笑着点头,“是啊,你们回来前好不容易把他们哄睡了,睡之前还叮嘱我,你们到了一定要叫醒他们。”
顾闻骞笑了,“好久不见他们,还挺想的,不知道这一年他们是不是又长高了。”
“我们在家天天见没什么感觉,等明天见了你比较一下。”
那边在说话,这边何素玲跟舅妈一起不停的给他们夹菜,秋小婵的碗里已经堆满了。
表嫂很会调节气氛,很快又把话题转到了小婵身上,夸赞道,“小婵,你才二十一吧,真年轻,累了一路气色看上去还是这么好。”
“可能是我们那临山靠水空气好,老人们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我们啊这几年一直为闻骞担心呢,年纪不小了一直不考虑个人问题,没想到给了咱们一个大惊喜,你不知道吧,他在信里夸了你半页纸,明天我把信拿给你看。”
顾闻骞听到这话赶忙转头过去,想开口拦但看表嫂揶揄的表情,知道肯定是拦不住的。
舅妈笑着说,“自己媳妇你羞什么,敢夸还不敢认啊,你妈就是看了你的新连胃口都变好了,说闻骞终于知道疼人了,还当你一辈子没有喜欢的人呢。”
秋小婵弯起了唇角,知道大家说这些是想让她明白大家是接纳她喜欢她的,尽管彼此都是第一次见面,但在这短短的一个小时里,她已经感受到了足够多的温暖,原来他是在这样一个有爱的家里长大,难怪他的心那样柔软,即便用坚硬的外壳包裹着,也掩藏不住内心的光芒。
他会毫不犹豫跳下河救落水的自己,害怕自己伤心而收下棘手的食物,会在自己面对危险时毫不犹豫赶走李三,也会在自己名声扫地时答应娶自己。
饭后,婆婆和舅妈拒绝她要帮忙收拾餐桌的想法,让表嫂带他们回屋休息,秋小婵跟顾闻骞并肩跟在她身后,穿过长廊来到了一间卧室外。
“这间是专门给闻骞留的,他从小只要留宿就住这里,屋里已经重新整理过,今天太晚了你们先睡,有什么缺的明天跟我说。”
说完,她又给了秋小婵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好好休息,明天不用早起,路上那么辛苦大家都是理解的。”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顾闻骞拉着秋小婵的手带她进了房间。
屋子很大,也很整洁,一整套的考究家具,透着这个家厚重的底蕴。
何家虽然被打成资本家,除了名誉和生意受损外,生活环境并没有遭到严厉的打击,反而是顾闻骞的父亲,因为国外背景被有心人重重打击。
顾闻骞将行李箱随手放在地上,解开了脖颈处的纽扣,秋小婵曾经调侃过他这一点,明明那么热为什么不解开扣子,他的回答是只有在非常私密的空间他才能解开,否则会没有安全感,而她,早在婚后就被他纳入了绝对私密的空间内。
“门后有个卫生间,你先去洗洗吧。”
秋小婵点头,从行李箱里拿了换洗的衣服,他是知道她的,每天必须洗澡才行,不管天气冷还是热,连张大英都说她添了个穷讲究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