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连容一想也是。
反正这次来黑市也不是以买东西为目标的,就是让大嫂过来转转看看新鲜,他啥也不干盯着大嫂就是了。
拐了两条巷子,终于在一个拐角处进了黑市。
一条长长的窄巷,有些阴暗,巷子四通八达,两边沥沥拉拉是摆着摊儿做生意的小贩。
顾连容小声道:“这两年宽松了不少,以前就连这种小巷子里的黑市都被打得一干二净。”
“大嫂,你分一缕心神在我这,到时候一有不对劲,听见我喊‘跑’,你会回身过来找我,咱们往回跑,撒丫子跑,有多快跑多快,知道吗?”
姜糖拢了拢毛巾,点点头,“我知道。到时候你自己跑就行,不用管我。”
顾连容:“……我怕被娘和大哥赶出家门。”
姜糖:“……”这,不至于吧,到底是亲生的,“那行吧。”
见她答应,顾连容松了口气。
“大嫂你先走,我就在后头跟着。”顾连容指了指里头的巷子。
姜糖驮着腰背,拐进去的时候,还学着顾连容在墙上擦了把黄土抹在脸上。
顾连容:“……”
姜糖进了巷子,并没有急着去跟小摊贩攀谈,而是先观察这里的人都是怎么买卖的,以及这些摊贩手里都有什么货,再侧着耳朵听了听这里的物价,把情况大致摸了摸才过去交谈。
姜糖对着墙壁站着,对隔着自己半米远的小贩,小声道:“雪花膏。”
小贩耳朵灵,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买东西的,但有生意上门不做算什么样子,他也小声回答:“海市牌五毛钱一罐,不要票。”
“雅霜七毛钱一罐,不要票。”
“一样来一罐。”姜糖试图降价,“买这么多便宜两毛钱,行不行?”
小贩都已经开始拿货了,听见这话:“……”
好家伙,你一下把雅霜砍成了海市牌价格。
“不成。”他把手又收回来。
“那便宜一毛钱。”姜糖还价。
小贩犹豫了。
现在是夏天。
雪花膏跟蛤蜊油的生意不好做,他在这蹲了几天这还是第一单生意。
想着来个开门红,小贩点头,又把手伸进筐里。
然而姜糖在这时又出声,“能送个筐吗?”她来得急,啥也没带,而且她们的行李里面也没筐。
她瞅着这小贩手边的筐不错。
竹条细密,能挡住里面的东西,做手脚也方便。
差不多这条街上质量最好的筐了。
小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能占便宜的人。
不过为了这第一单的生意,他把筐抽出一个来,再把两盒雪花膏放进去,扭头对姜糖道:“给钱!”
姜糖从手里捏着的零碎钢镚和钱票里面抽出一块一递过去,拿到自己的东西,还夸了句,“小伙子真实诚。”
小摊贩:“……”在黑市里面做生意,并不想听见这种‘夸奖’的话。
有了筐子,还缺个盖头,姜糖又转悠寻摸到一个卖布的小摊贩跟前。
她还是站了半米远,脸对着墙壁,对小摊贩道:“粗布,细棉布。”
“粗布,六毛钱一尺。”
“棉布,九毛钱一尺。”
姜糖想也不想回道:“太贵了。”
“粗布三毛钱一尺,我要两尺,灰色的。”
小摊贩:“……”对半砍?
就算三毛钱一尺他有赚头,但这价格也太贱了,这里可是黑市。
小摊贩:“五毛。”
姜糖:“三毛。”
小摊贩:“四毛。”
姜糖:“成交!”
小摊贩:不是你这就同意了?
姜糖给钱的时候,对上小摊贩疑惑的眼神,眨了眨眼睛,心说那不然呢?
她把一尺布放进筐里,一尺盖在筐上头,又四处寻摸去了。
还买了一双绿色的胶鞋。
花了六块钱。
是给顾连珹买的。
当做他这次没能进黑市的纪念品。
到中间的时候,出现了买卖大件的摊子。
姜糖转了转眼珠,从空间,装作从兜里掏出一只手表。
“收手表吗?”这次她没有隔着半米还要对着墙壁,而是背对着顾连容的视线,同那摊贩交谈。
摊贩一下子来了精神,比了比手掌,“一百三。”
姜糖把手表收起来,面无表情就要离开。
那摊贩连忙加价,“一百四!”
姜糖脚步不停。
摊贩继续加,“一百六,不能再高了,再高我就没赚头了。”
去百货大楼用工业票买手表也就是一百三一百四,在黑市里面这种贵重物件不能像小东西一样翻了两三倍,所以只能卖到一百八九。
再往上加,他就是做赔本的买卖。
“成交。”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姜糖把得来的钱放进空间,同时照先前的交谈方式又去光顾了几个摊子。
她跟顾连容隔得远,而且顾连容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她,姜糖就趁他不注意去下一个摊子。
顾连容也就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在上一个摊子买东西。
逛得差不多,姜糖开始往回走。
顾连容耳朵动了动,听见了几声动静,连忙追上姜糖的脚步,小声道:“有人来了,跑!”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眼前一阵风,再睁眼,姜糖的身影早就不见了。
顾连容:“?!”我的娘诶!
他也赶紧跑。
巷子里的小摊贩见他们这样,也纷纷收拾东西开始四处乱窜。
姜糖在路上,快速把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再把买来的东西复制两遍,又把手上的钱扔进空间,等出了巷子,一个原本空旷的竹筐已经装满了好东西。
顾连珹一直盯着巷子门口,见姜糖出来,连忙过去接东西。
他看了看姜糖身后,“老三呢?”
姜糖指了指身后,“好像有人来了,他在后面。”
顾连珹把姜糖背着的竹筐卸下来,一入手就感觉到与众不同的重量,他挺好奇里面都有啥的,“咱们先回招待所,老三一会儿就能跟上来。”
姜糖估摸了一下她出巷子的时候顾连容的位置跟速度,说道:“那得一会儿功夫呢。还是先回招待所吧。”
顾连珹一手拎着竹筐,一手拄着拐杖,两人就先回去了。
等顾连容撒丫子跑出来的时候,早就没了他们的人影。
他扶着墙大喘气,还怀疑是不是姜糖不认路跑错了,等在周围转了转没瞧见顾连珹的影子,这才后知后觉。
这俩人可能是把他抛下,自己先回去了?
顾连容:“……”他看了看自己被称为六队飞毛腿的大长腿,不禁陷入自我怀疑中。
大嫂跑得咋这么快?不见了人影就离谱。
等晃悠回到招待所,顾连容敲了敲门,等门一开,他大摇大摆进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大嫂,你咋跑那么快?”顾连容灌了一肚子水,擦了擦嘴,看向姜糖,“而且,你怎么还没出汗?”
顾连珹:“?”他扭头问姜糖,“你是跑出来的吗?”
姜糖挺了挺眉毛,“那不然呢?”不跑等着被抓吗?
顾连珹:“……”要他还是个连长,他都想把姜糖拽进军队里面训练。
瞅瞅这力量跟这速度,兵王绝对有她的一席之地。
“不说这个了。”姜糖搓了搓手,“你们不想看看我都买了什么吗?”
“买了什么?”顾连容的视线移到地上放着的竹筐里,想起什么突然道:“大嫂,你眼光可真好。那条巷子里竹筐质量最好的一家,就是这家了。”
他还以为那小贩是卖竹筐的。
“多少钱买的啊?怎么也得用上个一两年才不中用。”
“啊?”姜糖两眼迷茫,“这个是搭的。”
“不过你要非说是买的,那有点儿贵,一毛钱。”姜糖娓娓道来自己跟小贩讲价的过程,“一共八盒雪花膏,四盒雅霜四盒海市牌。”
“应该能用到年后。”姜糖掀开筐上盖着的麻布,从最底下翻出八盒雪花膏放到桌上,“一共两块钱。”
顾连珹&顾连容:“……”
请用雪花膏砸醒我们吧!
顾连容吞了吞口水,艰难开口道:“所以,那小摊贩脸色那么难看,那么不情愿,就是大嫂你把价格讲到了一盒两毛五。”
这比百货大楼还要便宜几毛?!
“这有啥,那小贩几筐这种雪花膏,显然是内部价格从厂子里买的,成本就低,我肯定要往下压一压,不当冤大头。”姜糖理直气壮。
她就是当了个冤大头,实际上一块二才买了两盒。
顾连容:“……”可能,省城的黑市跟县城的黑市,套路不一样吧。他还是太年轻了,只以为省城跟县城一样,东西都难得。
“这个,三双胶鞋。”姜糖拿起其中一双,递给顾连珹,“给你买的。”
顾连珹:“?!”
他幻听了吗?
他低头看了看姜糖纤白手掌拿着的胶鞋,又抬头看了看姜糖弯着的眉眼,嗓子发紧,“……给……给我的?”
姜糖把胶鞋塞到他手里,“嗯,给你买的。我知道你也想去黑市里面转一转的,但是你的情况你也知道。”
“拿着这个,就当自己去过了。”
顾连珹:[?_??]
怎么听着,好像跟他想的不大一样。
顾连容:“……”他错了,大嫂哪里是开窍了,哪里是懂装不懂,她分明就是真的不懂!
顾连容:我累了,我只想回家找娘。
瞧瞧他这大嫂说的话。
不就跟家长出门不带孩子,回来的时候给块糖哄哄一样吗?
这波大嫂在后院的井底里。
顾连珹收到了姜糖给他买的第一份礼物,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开心。
虽然,他确实很开心。
他抿了抿嘴唇,小心把胶鞋收到自己的单肩包里。
姜糖接着拿东西,“三块粗布,我打算回去给娘做个手套,这样上工的时候戴着就不会伤了手。”
顾连容嘻嘻笑了两声,“这个好。”
姜糖又拿出三块手表,在顾连珹和顾连容两人震惊的眼神中,手掌挡在脸颊一侧,小声的、神秘的出声道:“三块,一百六。”
顾连珹头晕了晕。
顾连容腿抖了抖。
“还搭了两个小钟表。”姜糖从里面掏出两个样式很普通,但在这个年代依旧很稀奇的黄色小鸭子闹钟。
“这个放进我们房间里,这个放在娘跟小敏的房间里。”她问顾连珹,“你说怎么样?”
顾连珹还晕着呢,愣愣点头,“我都听你的。”
顾连容急了,“大嫂,我的呢?我跟小五的呢?”
姜糖把手表推到他跟前,“你不是要去运输公司当司机嘛,出车的时候用。”
顾连容:“?!”他连忙摆手,“这我不能要,我不能要,我不能要!”他一连说了三遍,态度坚决。
“为什么不要,这是用你大哥的津贴买的?”姜糖道:“我把你大哥的津贴花完了,一共一百九十八块六毛七分钱。”
“一分不剩。”
“你们不会觉得我花得太多了吧?”姜糖早有对策,“这两块手表,我们回到曲江县,可以在黑市里面买了。”
“曲江县可不是人人都像我这么会讲价的。”
顾连容快速在心里算了一笔账。
三块表一百六,两块手表在曲江县黑市出了,少说一块得拿一百五,两块就是……三百块!!!
一百六变三百,还赚了一块手表?!
他大嫂。
恐怖如斯!
“还有这三个台灯,兴许是省城这边时新的东西,太阳能充电,也可以插电使用。”姜糖把三个折叠台灯放出来。
末世以后许多基础设施都被破坏,实际的生活水平还不如这个年代,姜糖的小队搜集物资的时候都刻意收集这种太阳能充电的产品。
“这个多少钱?”顾连容上手摸了摸,小心问道。
“这个比较贵,花了三十块钱。”姜糖在心里计算着此时应该剩下的钱,以便后面的东西能够‘合理’分配。
接下来,她又从筐里拿出了例如:卤鸡腿三个,卤猪蹄一只,咸鸭蛋十个,一大罐麻辣鸡肉酱。
以及盛装这些东西的塑料大盆。
空间里还有牛肉酱,但姜糖知道这个年代的耕牛都比较珍贵,杀牛是犯法的,所以换成了鸡肉酱。
和咸鸭蛋一起,就留在火车上吃。
这么多东西,花完了顾连珹交给姜糖的钱。
本以为这么实惠的东西会让两人忘记她把钱花光这个事实,但顾连珹脸色阴沉沉的。
他生气了。
姜糖缩了缩脖子。
她有点儿怕。
但是她能确定顾连珹瘸着一只腿打不过自己。
而且他也跑不过自己。
顾连容感受到这种压抑的气氛,偷偷抱着属于自己屋的台灯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