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阂?”许烟月想笑,他明明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如何能这么轻描淡写。
只是看起来唐文望知道的比自己想的还多。
唐文望心里叹息。
他早就知道田妈是炸死被人救下,查出来这么一个地方也没打草惊蛇,郑明博他查不出身份,这个夫人曾经买下的奴隶他倒是有印象的,守了这么久,还真守到了许烟月的出现。
现在田妈与夫人和皇上都有联系,他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预计,却还是对报给邵淮心有顾忌。
唐文望当年进京赶考得罪权贵,仕途本是已无机会了,但就因为在诗会上得了许烟月的赏识,她主动与邵大人推荐了,自己才能一路得到提拔。
于他而言,这两人对他都有知遇之恩,他更是见证了两人走到今天,是以迟迟没有将这些事报给邵淮。如果戳破了这些,事情会往哪一步发展,便是他都难以掌控。到时候夫人与大人怕是表面的平和也维持不住了,依照邵淮如今的感情,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他不想最终看到邵淮伤了许烟月,如今只能先规劝她。
“当年的事情,大人万般后悔,也一直在弥补。逝去的人已经无法挽回,夫人更应该珍惜当下。”
他这是想当和事佬?许烟月别过头,虽心有怒意,却也知道不能表现得毫无回旋余地。
“唐大人说得倒是轻巧。”
唐文望知道许烟月一时半会是放不下的,也没逼得太紧。
“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大人,但是还请夫人再考虑考虑。”
他弯腰行礼后告退。
唐文望一走,谢以就走了过来:“夫人。”
许烟月对上了他隐隐带着担心的目光后安抚地笑了笑:“你无需担心,唐文望那边我会解决,你与明叔说,最近避一避,尤其是不要与秀婉联系。”
谢以半晌才点头,他没说的是他担心的不是事情如何收场,只是怕许烟月想出的是个什么法,这个女人仿佛就是奔着玉石俱焚去的。
他在这个人身上看不到生的意志,所以不怀疑许烟月做得出来。
直到许烟月已经离开,他还站在原地。
郑明博送走了田妈后走了过来,听了他的话也是暗暗皱眉:“邵夫人既然说了她解决,我们避避就是。”说完顺着谢以目光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若有所思,他拍了拍谢以的肩膀。
“小谢,邵夫人那样的人,即便是已经不爱了。但这样的伤筋动骨后,是很难再开启另一段感情的。”
谢以收回目光:“您误会了,我只是欠了她两个人情。”
郑明博摇了摇头,只是欠了人情吗?他自然是看得清楚。罢了,也是各人的造化。
许烟月坐在马车里凝神想了一路,马车到了府门口她也没立即下来。
“夫人。”怀玉叫她。
“怀玉,给你们主子捎个回信吧。”
怀玉微微一愣,赵熠虽然经常会给许烟月传信,却是难得见她回信。但当即也点头了:“是。”
几日后,邵淮回到房里时,便看着许烟月正在梳妆。
铜镜前的女人难得梳了个繁琐的流云髻,头上的每一个发饰看得出来都是精心挑选的,那只镶了祖母绿宝石的金钗邵淮也认得,是许烟月最喜欢的。
施了粉黛女人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又恢复到了平日里唇红齿白,顾盼生辉的模样。
许烟月正在小心地描眉,从铜镜里看到进来的邵淮时,动作停了一下。
“大人今日回来得倒是早。”
邵淮上前,他看得出来许烟月心情不错,这使得他自己嘴角也微微上扬。
“今日朝中没什么事情。”他的手轻轻抚着许烟月身后的秀发,乌黑的秀发被打理得一根可以看见的干枯都没有。“这是准备去哪吗?”
“嗯。”许烟月又继续开始描眉了,“我与杨夫人约好了去赏花。”
她从小产后脸上便鲜有笑容,这么有精神的时候更是少见,邵淮自是不会坏了她的兴致。
“我让下人给你备马车。”
“我都已经吩咐过了,”许烟月拉住了他,“大人若是无事,不如来帮我挑一件衣服好了,我挑了半天都拿不定主意。”
邵淮失笑,这般纠结要穿什么好的许烟月,倒是让他想起他们新婚那会儿了。
他反握住了拉住自己的手,当真耐心给她挑了。在他眼里,月儿穿什么都是好看的,只是这么说的话,怕是要被她觉着敷衍了。
邵淮最后挑出了一件粉色的襦裙,看得许烟月直皱眉:“这么粉嫩是不是不合适?”
“不是要去赏花吗?”邵淮比划了一下,“衬你今日的心情。”
许烟月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接了过去:“那就信你眼光一次好了。”
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温情的时刻,邵淮心都软了下来。
等许烟月出门了一会儿,他才出门应同僚的约。
众人看到他还有些意外,但也纷纷行礼将他迎上了上座。
唐文望因为有事处理不在,杨开运就成了这里主场的了。
他给邵淮倒满了面前的酒:“我还以为你又要在家里陪美娇娘呢。今日怎么舍得出来了?”
这两人虽然说起来也是上下级的关系,但因自幼一起长大,说话也就随意了些。
邵淮这几日几乎每天下了朝就要回去陪夫人,这会儿见他居然出来了,
便揶揄了几句。
邵淮将他倒的酒端起来抿了一口,不答反问:“你呢?怎么没在府里?”
杨开运笑:“我回府里做什么?她前日说要去庙里住两日,这几日都不会回了。”
他说的自然就是郑秀婉了,邵淮听到这里,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沉默了一会儿才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说不定会提前回来呢?”
“我派人跟着呢,”杨开运又给自己斟酒,“刚还跟我传书又要多住几日,不然我哪有兴致陪你这个冷骨头喝酒。”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分了心神,想着是不是要自己亲自去接,也就错过了邵淮眼里的阴霾。
邵淮的手轻轻摩擦了一会儿杯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后起身:“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这才多久?就按捺不住了?”杨开运本还想打趣,却无意中窥探到桌上那空了的杯子。
他的笑容敛了敛,他们的邵大人,杯中什么时候见过底,他又看了过去,邵淮步履如常,却能看出几分急切。
杨开运眼里闪过深思。
“大人。”钱平看他出来还有些意外,大人不是才进去吗?
“去查查看夫人去哪里了。”
邵淮沉着脸吩咐。
“啊?”钱平愣了一下,夫人不是去赏花了吗?但见邵淮面色难看,也明白事情这是没那么简单了,低头应下,“是。”
邵淮的脑海里突然想起出门前许烟月那细心的打扮,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涌出了不安。
他觉着是自己多虑了,可手却已经狠狠地攥成了拳,月儿到底是去了哪里?为什么要骗他?
第29章 抓奸 唯有这个,不能退让
钱平回来给邵淮报信的时候, 邵淮正坐在屋里,眉间难掩焦躁。
“查出来了吗?”他一见钱平回来就主动问了,这对于邵淮来说, 实在是难得。
钱平略一思索便跪了下来:“大人,夫人骗过了随从隐藏了行迹,属下让城里的眼线找出来了, 是在城中的一处小宅院里。”
“她去见谁了?”
钱平头低得更厉害了:“属下……不知。”
邵淮沉默了一会儿:“带我过去。”
这是一处坐落在胡同里的宅院,青板石路通向巷子深处, 一簇簇梨花从墙头探出, 花瓣被风吹得扬起, 又落在地上。
邵淮踩着一地的碎花来了门前, 门被轻掩着, 他进去时没发出声音,身形掩映在桃树后, 院里的那两人也毫无察觉。
女人穿着早上他亲自挑选的裙子,与男人靠得极近。男人低头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宠溺, 也不知是说了什么,惹得她轻笑, 那画面, 当真是一对璧人了。
邵淮回想着,他有多久没有见到许烟月这样的笑容了?有多久没有见到她这样满眼爱意的目光了?
他本已经一次又一次说服自己, 接受了许烟月如今爱已平淡的事实,接受了她不时的冷漠与敷衍。他想着就算是这样寻常相敬如宾的夫妻关系也罢, 至少这个人还是自己的。
可她怎么能……怎么能用这样曾经只属于自己的目光去看别人。邵淮静立那里,手背在身后紧紧攥在一起,仿佛这样就能平息心口像是被一根根银针扎着的刺痛,和这如坠冰窟的冰冷。
即使如此也挡不住那一点点升腾的嫉妒, 就像是一条毒蛇盘旋在心头啃噬。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般,希望自己瞎了什么也看不到才好。
邵淮以为自己应该马上冲过去,拉开那两个人,然后把那个碰了自己女人的人千刀万剐。可偏偏脚下却一步也迈不开。
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懦弱的一刻,此刻,比起愤怒,他此刻更多的竟是惶恐。
若是他现在出现,许烟月选择的是别人,他要怎么办?
花瓣纷飞,那两人背对着他,姿势极为亲密,他看着男人俯身,就算看不到脸,也能想象出此刻那人的吻应该是落在了女人的唇上。
一直到那两人进了房间,他才转过了身。
钱平站在不远处头都不敢抬。
“谁发现这里的?”
“是两个线人。”
邵淮的声音里没有多余的感情:“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处理了吧。”
“是。”
钱平应了以后没忍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邵淮明明气得眼睛都红了,却隐忍着不敢上前质问。
他心有不平,也不敢多言,转身就离开了。
等钱平退下了,邵淮才稍稍松开了些手。
“赵熠。”他默念着这个名字,要怎么处置他才好呢?连死,都太便宜他了。
屋里的赵熠仿佛心有感应一般摸了摸想打喷嚏的鼻子,然后看向了一进屋就像丢垃圾一样离自己远远的许烟月。
“夫人,”他笑,“我现在可真怕回了宫里等着我的就是一杯毒酒了。”
“那事情可就简单了,公子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寻个机会了解了他,也算是解脱了。”
许烟月也笑。
她不是没想过这么做,一刀杀了邵淮为宣儿报仇。可是现在,真正的凶手还没找到,赵熠更是不赞成这个时候要了邵淮的命。
邵淮的存在,是威胁,但也是保障。至少他能在这个时候稳住朝中那各怀鬼胎的各路人。
“所以,”赵熠好整以暇坐下,即使是莫名其妙地被许烟月拉着演了一出戏,又暴露了自己,他也未有半分怒意,“夫人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主动暴露?”
“唐文望已经知道了你我的关系,”许烟月这才跟他解释,“他虽然暂时没报给邵淮,但也只是迟早的事情。与其等他来说,倒不如我们自己暴露了。”
赵熠笑,她倒是摘得干净。现在想来在邵淮心里,自己就是为了争权迷惑良家妇女的浪荡公子,许烟月则是被蒙蔽了眼睛陷入骗局里的女人了。
不过他其实也有些意外,邵淮刚刚居然忍住了没有直接出现。
想想好处倒也不是没有,邵淮之后肯定也能想到唐文望是早就知道了的,想让唐文望失了邵淮的信任确实不太可能,但是但凡能挑拨到他们的关系也是好的。
“你虽是这么说,”赵熠折扇轻点桌面,“可是刚刚看着他上前质问都不敢,夫人还是很痛快得吧?”
这倒是也戳中了许烟月的心思,她不说话了。
赵熠笑意更深,这次带了些纵容。
“夫人想要利用我,尽情利用就是了。我们不就是这种关系吗?”
“你呢?这次想要说的是什么?”许烟月问他。这次本就是赵熠先约的人,只是被她临时改了地点。
“夫人知道邵荣平吧?”
“大哥?”
许烟月当然知道,邵淮的大哥,邵氏家族如今的族长。
“邵家在鹿城根基深厚又颇有民望,有邵荣平在,邵淮便是在朝中失势,只要出了京城,只怕又要逍遥自在。所以……我想让邵荣平进京。”
赵熠耐心解释。
许烟月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要一网打尽。她想也不想地便拒绝了:“邵氏不在我们的约定里,恕我不能答应。况且只要邵淮不能活着走出京城,大哥便保不住他。”
赵熠对于她的拒绝也不意外,仿佛本来就只是确定她的态度:“既然如此,夫人便当我没有说过。”
他们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喧嚣声。
“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
嘈杂的喧哗和脚步声显示着外面的纷乱。赵熠笑:“邵大人这是坐不住了吗?”
许烟月觉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抬手准备打开门,却突然被赵熠拉住。
“夫人,我们之间,是不是也该有什么信物?”
“信物?”
她正疑惑,赵熠伸手取下她头上的一根金钗:“这便当做你我合作的象征吧。”
一根钗子而已,她也不在意。哪知赵熠又不知从哪拿出一只戴在了她的头上。
“这是我的。”
许烟月摸了摸终究是没有拒绝:“公子既然这么在意那就这样吧。”
她走出了房门,着火的是离得不远处的一户人家,从院子里便能看到那边升起的浓烟。
许烟月站立一会儿身后脚步声响起,是赵熠也跟了出来,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便微怔在那里。
赵熠的衣带已经解开,外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原本整齐的头发被重新束了一遍,只是束得有些凌乱。整得一副风流浪子刚从床上爬起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