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双眼睛的聚焦点早已从他身上移开了，好像再也不会放回来了。
几欲开口想说些什么，但面对顾绾冷淡的样子，楚昀压根不知从何说起，似是在心里涌上的酸意，让他此时此刻竟感受到了顾绾当年面对自己时的心情。
马车停下，顾绾拿着手中的药材，这才短暂地看了楚昀一眼：“今日多谢楚将军，我先进去了。”
快速跳下马车，顾绾也顾不上和楚昀再多说什么，里面的老太太还等着这药救命。
到底是又欠了他一份人情，只是眼下混乱不堪的思绪让她无暇再去细想此事。
“爹，药拿来了！”冲进屋里，顾绾连忙将取回的药递给了顾令勇。
顾令勇一愣，看了眼顾绾只是微微打湿的衣襟，下意识道：“这么快？外头可是下很大雨？”
“嗯，雨挺大的，顺路搭了马车，老太太怎么样了？”
“药来得及时，你且先将药材碾碎，待服下这药，应该就无大碍了。”
迅速投入到眼前的事中，顾绾撸起袖子开始碾药。
屋内一阵忙碌，好在取药的路途并未耽搁太久，在顾令勇的救治下，老太太很快恢复了意识。
再将碾碎的药就着水喂入老太太的口中，一直面色凝重的顾令勇总算是松了口气。
在小李头又是跪又是拜的叩谢中，顾令勇好不容易才将人劝回了屋不必再送。
雨不知何时停了，只是依旧湿滑的地面，大大小小的水坑里倒映着阴沉的天空。
还未踏出门，顾绾抬眼便看见那辆眼熟的马车还停在门外。
他还没走。
下意识看了眼顾令勇，顾绾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只见顾令勇沉下脸顿住了脚：“绾儿，刚才可是坐了楚将军的马车才得以这么快将药带回吗？”
顾绾怔然，视线瞥向马车，便看见楚昀从马车上下来，已然站在了府门前，心下一慌，但到底事实如此，她也只是点了点头。
顾令勇长叹一口气，眼神里复杂的情绪让人读不透，他只是心疼他的女儿，半晌他才沉声开口道：“那便同人好好道谢，该解决的事情，也一并解决了吧。”
闻言，顾绾不解地看向顾令勇。
顾令勇却没再多说，衣袖一挥迈开步子走出门，略过楚昀时，只是顿了一下，并未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去。
门外，伫立在不远处的高大身影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顾绾，仿佛在等她一步步走向他。
顾绾却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心里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半晌还未理出思绪来，只见那抹身影迈着生涩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了她面前。
第40章 请客吃饭 一个耳光换来一个吻……
顾绾没想到楚昀一直在外面等到现在, 已是过了晌午，他们忙得还未来得及吃饭，那楚昀可吃过了。
“楚将军, 今日多谢了。”顾绾踌躇半晌, 终是开了口，没敢直视楚昀的眼睛, 视线飘忽道，“多亏你, 老太太已经没事了。”
闻言，楚昀甚是有些被刺痛, 顿了几秒才艰难道：“绾绾，你我之间一定要这般生疏吗？”
顾绾一愣，不由得抬起头看向楚昀。
生疏？
他们三年未见难道不该生疏吗, 他们已经和离难道不该生疏吗。
楚昀并不爱她，难道不该生疏吗？
她不懂楚昀现在意欲为何, 这般亲昵地喊着她的名字, 这般深沉地看着她的眼眸，还有这一脸受伤的模样，就好像她对他生疏的态度深深刺痛了他。
可是他哪里是会在乎这些的人？
“不管怎样，还是多谢了, 可用过午膳了？”顾绾避而不答, 到底是欠了人情，总归不能就这么走了，只是她实在觉得和楚昀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 父亲所说的解决，她真不知道还能怎么解决了。
再去追问楚昀？
过往那些记忆无一不在告诉顾绾，追问也不会有结果, 倒不如不问了。
霎时，楚昀似乎眼里一下有了光亮，难掩欣喜地看着顾绾，很快便轻声道：“还没。”
“若是楚将军不嫌弃……”
“不嫌弃。”楚昀很快打断顾绾的话，只是他又道，“既然是答谢我，可否应我的要求，别再这般唤我了。”
以往她柔软的一声将军，总让他觉得，他好像又站起来回到了他熟悉的战场，而她便是那个眼里充满崇拜一脸爱慕看着他的女子。
每日听得最多的，便是将军二字，与旁人不同，每当她唤上一声将军，他便觉得心悸一分。
只是习惯了这样的称呼，当再见她，她疏离开外连着姓唤他，好像要和他撇开十万八千里的关系一般，只觉得让楚昀心里难受。
顾绾皱眉，这人真会得寸进尺，本来钱包就空，又怕去了不入流的小店让楚昀觉得她怠慢了他，这倒好，一点也不跟她客气，还顺带着提要求。
抿着嘴没说话，顾绾先一步迈开腿朝着街道上去，只觉得还要再跟楚昀坐在一起吃饭简直是尴尬至极。
只是她压根不知道，她作为一个现代人，别人替她办了事理应请人吃顿饭作为回礼。
可身为古代人的楚昀哪知道这层意思，见顾绾走了连忙跟了上去，心里藏不住欣喜，连带着嘴角也上扬了，顾绾这是在担心他还未吃饭，对吧。
走到马车前，顾绾探头看见了后面那辆马车，车里还有两人，踌躇一阵，还是不好意思略过人家，只能出声问道：“袁护卫和霍护卫可要一同吃饭，今日多谢你们帮忙，老太太已经得救了。”
“夫人！我们也能一起去吗，吃什么呀，我都饿了老半天了，我……”
“多谢顾姑娘，我们就不便打扰了。”
随后跟来的楚昀脸色一沉，给了霍已一个眼神。
霍已很快收到命令，转头看向袁蒙：“走了，呆子。”
“不是！霍已你骂我干什么！诶别拽我啊，夫人不是说一同吃饭，咱们还没用午膳呢，不是，我……”袁蒙咋咋呼呼的声音逐渐远去，竟是直接被霍已提着衣领从马车上拽下了下来，一路拖着往远处走。
顾绾看傻眼了，这是什么意思。
疑惑地看了眼楚昀，也没多问，少两个人也节省不了几个钱，她也不至于这么抠门，不过人已经走远了，那便算了。
只是那便是她和楚昀二人同坐一桌了，想到这个，顾绾只觉得脑瓜抽疼。
腹部传来饥饿感，顾绾收回思绪道：“就在前面不远处，楚……你可要坐马车，还是？”
“走过去吧。”闻言，楚昀不悦地蹙起眉头，尽管他恢复得不好，走路姿势也还有些奇怪，但也不至于这么几步路都走不了。
顾绾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伤人，但她本也没有恶意，只是下意识看了眼楚昀的腿，很快便收回了视线：“那走吧。”
走到酒楼前，楚昀才怔愣发现，顾绾竟是要带他来酒楼吃饭。
他们从未一同在外吃过饭，倒是也没敢想顾绾会愿意带他回家吃，但这是否感觉有些太隆重了。
心跳没由来的加速了，是不是顾绾原谅他了。
“客官几位！”店小二乐呵呵地上前询问。
“两位。”
“好嘞，两位客官楼上露台的空位正好可以瞧见整条街，楼上雅间也舒适，您看您……”
顾绾闻言扫视了一圈一楼，发现角落一个小桌正空着，指了指道：“就那桌吧。”
店小二笑脸一下收住了许多，二楼的位置可以额外收取一些费用，一楼大厅则没有。
顾绾倒不知道这层意思，只是看了眼那上二楼的楼梯，楚昀的腿怕是有些吃不消，还是别为难他了。
“楚……楚昀咱们坐那可好？”
一声“咱们”像是将楚昀唤回了三年前。
心里翻涌一阵却因为酒楼的大厅的嘈杂拉回了现实，楚昀很少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吃饭，以前在边城不曾，后来残了腿，就更不曾了。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只是视线落在楼梯上。
雅间，他也上不去。
不知道顾绾是出于什么心理选择了一楼，他也只能庆幸，没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出糗。
“嗯。”心情有些低落，楚昀低低地应了一声，眼眸垂下没让自己的情绪被人看见。
顾绾却是一下就感受到楚昀不似刚才那般轻松了，好像身体都紧绷了起来。
像是想到什么，顾绾很快收回视线，叫住了店小二：“一楼雅间可还空闲？”
“一楼？一楼的雅间可都是大桌，你们就两个人，这肯定不行啊。”
顾绾咬了咬唇，的确觉得那一张小桌子有些寒碜，到底也是要面子，答谢人家搞得这么不上道，况且楚昀也不像是会坐在这样的小桌上吃饭的人。
上前两步，顾绾凑近店小二放低了声音道：“我多加些钱，我们要坐雅间。”
“这……行吧，话可说在前头，这可不便宜啊。”
有些肉疼，顾绾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雅间内，隔音并不算太好，但此时已不是正午，外面的人并没有很多，况且有点声响也好过两人相对无言。
店小二站在一旁点菜，顾绾下意识说出了几个菜名，说完才发觉，自己似乎像是习惯性地，替楚昀点了他爱吃的菜。
以往在将军府时，那段时间楚昀整天整日忙碌，时常顾不上吃饭，楚昀每日出门前后和回来后，几乎都是顾绾在帮忙着打点膳食。
一来二去，顾绾也学着观察楚昀的口味，他爱吃的，早已记在了心里。
只是现在，她这样的行为太过于奇怪了，他们早已不是当时的关系了，连忙不自然轻咳了一声道：“你想吃什么，也点几个菜吧，不必跟我客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顾绾财大气粗，两人吃刚才那几个菜完全够了，只是她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将这个小插曲圆回去。
楚昀一愣，脑海里回想了一番顾绾刚才所说的菜名，竟都是他爱吃的。
心下有些温热，她邀自己一同吃饭，照顾他的情绪带他来雅间，还点了他爱吃的菜。
下意识的，楚昀也想替顾绾点几个她爱吃的。
张了张嘴，却顿住了。
他竟是从未知道过顾绾爱吃什么。
他们曾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并不少，似乎那段时间每日就只剩下吃饭的时间两人能相处在一起。
只是那时候他都在想什么。
他从未注意过顾绾吃了什么，吃了多少，爱不爱吃。
楚昀这才猛然想起，那时他觉得很惬意，在外惊心动魄的紧绷感回到顾绾身边才得以安放，因为家里是一心等待他的女人和一桌子他爱吃的菜。
“就这些就好。”楚昀难得收起他的锋芒，只是有些无措地低声开口。
顾绾并未注意到，只是眼下松了口气。
可直到店小二走出雅间，雅间内空气一下安静了下来。
她最不想的就是眼前这样和楚昀相坐无言。
心下的思绪被楚昀阻断，他不想再去想这些令他慌乱的事情，以前是他不好，他会学，眼下顾绾已经态度柔和，他更应该抓紧机会，踌躇一番，终是率先打破了沉默：“绾绾，我们何时回岁都，待天气渐凉路上就不太好受了，我想咱们要不……”
“我何时说要同你回岁都了？”顾绾登时打断楚昀的话，这话越说越不对劲，顾绾都快摸不着头脑了，仿佛她前两日那般坚决的拒绝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一丝尴尬划过楚昀的脸色，很快便不见了踪影，他沉下脸来看着顾绾，眼底凌厉的神情逐渐浮了上来：“你同我吃饭，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顾绾瞪大眼，她哪里是这个意思了！
眼下她算是明白楚昀定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今日多亏了你，用马车送我回医馆取药，来回的时间省去了许多，救了老太太一命，麻烦了你，我自然是请你吃饭，只是我们之间，我已说得十分清楚了，可还要我再重复一次吗？”
“清楚什么！”楚昀突然拔高了音量，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发怒了，他放在桌上未受伤的那只是不自觉蜷紧，看着顾绾眼里复杂又刺痛，“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妻，我从未同意过要和离，三年了，我以为你葬身火海中，再见你活着，我都不敢想我一直奢望的事竟是真的。”
顾绾张了张嘴，楚昀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她盯着楚昀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想从里面看到这番话的真伪，可眼里满是炙热的情愫，字里行间都是楚昀三年以来的执念。
她的死，会让他有这般在乎？
奢望，楚昀竟会用这种词来形容他们的重逢。
她以前曾以为楚昀心里多少是有她的位置的，那碗意料之外的甜汤，那盏花灯会上的桃花灯，还有那两个吻。
可当现实摆在她面前时，她看到的是楚昀的冷漠无情，楚昀的避而不答，还有那场险些让她失去亲人的大火。
她从不想成为楚昀的累赘，更不想拖他的后腿，但那时她却什么也不知道，一颗心扑在想要替他治腿上，殊不知这会给她和家人带来危险，也会给楚昀带来阻碍。
年少时的事过去已久，很多也不再能理得清对错，但顾绾只知道，楚昀的心是冷的，他并不曾对她动过心。
无法强求的爱，便不必再去纠缠，这便是顾绾执意离开的原因。
“楚昀，我不明白，你为何执意于此，我曾多次问过你，到底心里可曾有我，你不是已经给过我答案了，现如今，我也有了新的生活，就当是放我一马，我也未曾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念在我们的旧情，能否就别……”
话音未落，仅隔了两个位子的楚昀突然站起身，像是被顾绾的话刺激到一般，脚下的步伐从未有过的快，竟是三两步便走到顾绾面前。
顾绾还未明白楚昀的意图，坐在椅子上刚抬头看去，一片阴影带着温热的气息压了下来。
唇上一热，温软湿润的触感，未尽的话语下一秒却是被淹没在狂风暴雨般的吻里。
楚昀弯着腰，手紧紧扣住顾绾的后脑勺，微冷的舌长驱直入，甚是因为这执念已久的气息和触碰红了眼，不想给她喘息的机会，更不想再听这张嘴说出让他心痛的话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