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宋清舟听见身后有人叫她,扭了个头说了句‘马上’,转过头笑嘻嘻地说:“还有几天才能忙完,先这样,我去忙了。”
手机画面重新黑屏。
刚才她好像在室外。
束北年扭转身,面色凝重,走到包间门口,欧泉让了一下。
“给我定运城的机票,最快的航班。”
“现在吗?”
“现在。”
欧泉有点语塞,不过不得不提醒一下。
“束总,您忘了,订好了,方教授一回来研发部要开总结大会,还要下面的研发任务的分配。”
这些会议在华盛就没有更改的先例。
“延后。”
*
宋清舟从矿洞出来,抽了个孔接了下束北年的视频,还没说完,老程唤她上车去市里医院,了解一下伤员情况。
第67章 下午江北到运城只有一趟……
下午江北到运城只有一趟下午三点的航班。
华盛一对的工作, 束北年跟方教授吃完饭没有午休,待在办公室把紧要的工作赶了赶,把几件来不及处理的事安排好人继续跟进, 及时跟他汇报。
这期间,他跟宋清舟发信息, 她回的少,但总算没有断了联系。
按说这样保持联系, 他没必要非去一趟运城。
但就是控制不住,在电视上看到那一则新闻,他整人便静不下来, 从小到大, 他最不是那种自己吓自己的人。
这种感觉是头一次。
他一定要去, 即便宋清舟那边一切顺利, 也不想冒险在江北等消息。
这一次, 他没让欧泉跟着,他接下来处理的事情很多。
欧泉坐在驾驶位开着车有点心不在焉,不时透过后视镜瞟一眼身后的男人。
后座端坐的男人, 神色微沉, 浑身散着拒之千里之外的冷肃气息,他自看了那条新闻后一直是这样,墨眉黑瞳, 紧蹙,像有永远化不开的燥虑。
沉默时, 似乎整个车厢的空气都跟着他惶惶不安起来。
他目光放在窗外。
江北的天空被一大片乌云罩住,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欧泉不禁也皱了眉。
他中午跟着他出来,只知道他跟宋小姐通了视频,但具体宋小姐说了什么他没听清。
“束总,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束北年一动不动,定住的眼神也未有丝毫变化。
“你留下,把我交代的事做好。”
欧泉只能点头。
束总一向说一不二,很少改变自己最初的决定。
束北年到了机场,盯着大屏幕上的航班信息,发现下午唯一一趟去运城的航班取消了。
欧泉站在他背后,闭了闭眼,不敢看身前男人的表情。
他站着一动不动,整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像凝住一般。
他想起什么,急忙查了查高铁和火车票,都取消了。
“束总……”
“运城暴雨,高铁和火车应该都停运了。”
“是,是的。”
*
在矿洞受伤的矿工已经转移到市区医院,宋清舟在赶往市区的路上下起了暴雨。
这里的盘山路十分难走,弯弯曲曲,狭窄惊现,到处有临路的小山丘。
下着大雨,白天还好,眼看天色渐黑,车灯的狭长的光束尽头像黑洞,带着吞噬一切的危险气息,雨点在穿过光束事愈加清晰。
司机明显放慢了速度。
刚上路时她和小蒋老程还会聊会天,这下疲倦的几人做了两个小时的车却不敢睡。
车厢内的气氛有种隐匿的紧张感。
“我们找个平坦的地方停下。”
车里光线暗,他们看不清司机的表情,这声音像是故作轻松。
这种暴雨天气走山路,最容易遇到山体滑波或碎石砸路,继续走下去,不确定的危险太多。
司机常在这一代走,他提出这个建议是形势所迫。
更是在说,他们已经陷入了十分危险的境地。
老程应和了一声,声音倒是平常,不像身临险境的样子。
司机仔细看着路标和指示牌,小心翼翼行驶了半小时,在一段两面不环山的路面停了下来。
几人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
走到现在,宋清舟有点饿了。
她背包里放着平时吃的小零食,她掏出来顺便分了些给其他三人。
老程坐在副驾,转头看了眼宋清舟。
这种情况下,换做别的女孩估计都快吓哭了。
他作为老记者,这种惊险的经历自然不少,但再次遇上也会捏把汗,小蒋平时很爱开玩笑,今天话也不多了。
大家都在撑着,何况一个姑娘。
不过这个宋清舟确实给了他很多意外。
原本面试时,只觉得这小姑娘长得漂亮,毕业院校也是日本有名的D大,这种漂亮女孩一般不大能吃苦,像这种出差的工作,女孩子也会很抵触。
恰恰令他没想到,宋清舟可以说是新闻部最漂亮的门面,也是最不矫情的女孩。做事很大胆,明知这次出来有危险性,也没二话。
明明长了一副需要保护的样子,遇到自己不相干撒个娇或者找个托词推了,也不会有人逼她去。
偏偏她做起事前不怕狼,后不怕虎,很拼。
这次收到去运城的任务,他下意识就想到宋清舟,她一般不会推辞,其实这样想想很不公平,不能因为一个人好说话,就可着她一个人用。
宋清舟吃完东西,老程让她睡一会,雨势没有减小的迹象,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可能很长时间会待在这,还不如休息一会儿。
宋清舟依言睡了,这一睡便到了凌晨。
没有多久就要天亮,雨也比之前小了。
车子继续行驶。
然而……
“运城矿山今日凌晨发生一起山体滑坡将一辆行驶的车辆半掩住,当地消防紧急出动,将车内受伤人员全部救出并送往医院,具体死伤不明。”
这条新闻夹在众多全国新闻中很快播报完毕。
宋清舟醒来时,只觉耳边嘈杂凌乱,很多医护人员在忙。
昏迷的前一秒,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乘坐的车子突然遭到钝重的袭击,很多石头从山体的斜坡下滚落撞在车上,被雨淋透的淤泥缓缓向下。落在地面吞噬了半个车子。
之后车子剧烈摇晃起来,顶上猛然又被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她脑袋磕在了车窗,失去了意识。
他们凌晨出发,司机开了没多久,天就亮了。
为什么她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她抬了抬手,手腕处有点疼,应该是被划伤了。
但也没有疼到不能动的地步。
她忍着疼抬起来,展开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右眼。
指尖下是柔软的纱布。
她好想暂时看不见了。
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事,她缓缓坐起身,只能靠耳边听着周围的动静。
想找到手机打电话,发现这一件小事自己都没法做到,像跟这世界完全切割了。
第68章 这种无力感并不是第一次……
这种无力感并不是第一次。
在宋媛去世后, 她急着回国的想法被一盆冷水浇灭,她麻木地处理好她的后事,却没有马上回国。
宋清舟依旧待在那间屋子里, 客厅的落地窗下面宋媛养得绿植长得依旧很好,旁边的茶几上还放着她经常翻得书。
窗外的风一吹, 沙沙作响。
即便办完丧事,她依旧不觉得这人已经离开了。
屋子里仿佛还散落着她的气息, 但又冷清的可怕。
宋清舟知道,宋媛与初恋林先生分开后,她情绪有了很大波动, 常常失眠, 那段时间也是依莎绫乃自杀后, 她终于在母亲面前也带上面具, 装作在学校很开心的样子。
宋媛不想让自己影响到她, 似乎也带了面具。
宋清舟咬着牙熬着,总觉得一切都会过去。
这样到了大学二年级,和苏彤成了朋友, 她状态慢慢调整过来, 不断向她提回国的事。
明明当时她很开心。
服用抗抑郁的药只是让她更嗜睡,她一有时间就陪着她,出去散步, 看电影,她的精神状态明明有了很大改善。
或许那已经是她能撑到的极限了。
她一直很痛苦。
宋清舟终于跌坐在地上, 看着满屋子母亲留下的痕迹放声哭起来。
她撑的很辛苦,有时候也很自责。
宋清舟不想离开这间屋子,总觉得人死了,不单单就这样消失了, 或许她以另一种形式还在。
过了段时间,她找了份工作,收养了附近常喂的一只流浪猫。
有一晚刮台风,宋清舟发现猫不见了。
这只猫以前就在周围晃悠,她在家找了一圈没找见,想着应该又去了房后那条巷子里。
她拿了把伞,出了门。
雨下的还不大,风刮的很狂,只见路面上唯一一个行人被风追着向前,撑着的伞扭曲着,最后从行人手里脱落刮跑了。
她把伞压低,转弯往后面的巷子跑。
地面的积水已经漫过脚踝,她根本跑不快,风雨肆虐,身体摇晃着向前,像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她扶住墙面,手中的伞蹭一下被风刮飞了。
冰凉的雨砸下来,她打了个寒颤。
好在看到那只橘猫正淌着水朝这边走,它四肢被水淹没,风势太大它亦步亦趋走的很艰难。
她想在过去一点,淌水扶着墙面走了几步。
这时,刮过来的风比方才又大了几倍。
在身后街道上焦急的鸣笛声中,分辨出一道咔嚓声。
随即身后的树被强风挂断,不到三米的树从树干的半截断裂砸了下来。
……
所以那段时间,她不光精神世界一片黑暗,眼前也是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经过治疗她只坏了一只眼睛。
手颤巍巍地抚着右眼,回想昨晚在车里的情景。
灾难发生在几秒之间,她只觉一阵剧痛便失去了意识。
不会,连这只眼睛也坏了吧。
她动了动腿,没什么痛感,微微松了口气。
放下双腿,坐在床沿,双脚在地上摸索了下,没触到鞋子,她便把脚伸远了些,双手撑在床上,有一只胳膊一阵痛感,屁股一滑,人从床上滑下来,双脚落在冰凉的地面。
这么一滑,上身不稳,往后倾斜,她本能地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去扶床,掌心一热,落入一个人的手中,手掌宽大温热,用力地扶住他,“谢谢。”
她温声道谢。
随后抽回手。
然而……
没有任何回音。
面前的人喘着粗气,像是刚刚跑进来的。
看不见时,感官的会变得敏感。
她能清晰地感觉,这人身量很高,应该是个医生。
“请问,你是医生吗?跟我一起送过来的同事怎么样了?”
等到的还是沉默。
束北年瞳孔微缩,眼睛蒙上一层水雾。
宋清舟面色有些苍白,唇色浅淡,右眼被白纱布包扎着,左眼明明看着他,细看却稍微有点空洞。
显然看不见他。
他双唇颤了颤,不知怎么回答她的话。
这段沉默中,宋清舟渐渐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淡淡的檀香夹杂了一些他身上独特的味道。
随着这人气促沉重的喘息,这种熟悉的味道仿佛无处不在。
那么……
眼前的人居然是他。
她微微侧头,缓缓垂下去。
他肯定发现了。
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心脏不由收紧,所有感官都集中在身前的男人身上。
倏然,听见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
束北年蹲下身。
她脚踝一热,好像是他的手。
将她的脚缓缓抬起,另一只手用掌心擦了下她的脚底。
宋清舟的脚似被他掌心的温度灼了一下,微微一颤,然后被他轻轻放进鞋子里。
另一只脚也如此这般被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鞋子里。
束北年站起身,伸手扶着她,“先坐下,别乱动,我找找你同事。”
宋清舟乖乖地噢了声,重新坐回病床上。
双脚在地上站了一会儿有点凉,被他掌心轻轻擦了一下,脚底被他掌心的温热灼得有点热。
内心深处的无力感也随着他的到来渐渐消散。
有点难以想象,束北年来的有点太及时。
就像提前知道会发生事故一样。
过了一会儿,手被他握住。
“回来了?”
“嗯,你两个同事都没事,只是身上有轻微的擦伤。他们给你买了份早餐。”
老程和小蒋先前来看过她,那时她没醒。
束北年边说边把床上的小桌拉出来,把早餐放上去。
“你吃了吗?”
“在飞机上吃过了。”
宋清舟看不到他的表情,声音如以往一样淡淡的。
但她知道,这只是表象。
“醒了?眼睛怎么样?还疼吗?”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查房的医生。
她不由紧张,“不疼了,医生,我的眼睛……”
束北年还在身边,后面的话她问不出口。
“磕的挺严重,昨天你陷入昏迷,我大概检查了下眼球,没有明显受伤痕迹,一会儿把纱布拆了,再做一个检查。”
现在还是一个未知数。
她下意识地双手握成拳。
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覆在她手上,缓缓裹住,“别怕,先吃东西,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