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仅仅是守卫,还是族群的雄性首领,女王的配偶,即将降生的幼崽的亲生父亲。
为了保护妻子,它的一只后爪在应对几天前的袭击时被花豹咬断,还未痊愈便又要带伤出战,几乎是螳臂当车。
但是它毫无退路。它的背后就是妻子和即将诞生的孩子,它的身躯是妻儿唯一的防线,它必须孤军奋战,至死方休。
真正打起来就没说的那么浪漫了,嘴对嘴的撕咬、拼杀,沙土混着扯下的毛发四下飞扬。
这是赌上生命的决斗。
乔安娜隔着几十米趴在树上看着,自然下垂的尾巴尖端晃了晃,把下巴搁到前爪上,闭上眼睛,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心里却没面上那么云淡风轻。
别忘了,就算再有情有义,野犬也是竞争对手,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妈咪?”
正自我催眠着,熟悉的呼唤让乔安娜的小心肝颤了颤,蓦地冒出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她猛地睁开眼睛,低头一看,那在灌木丛里探头探脑的,不是辛巴还有谁?
“辛巴——!”乔安娜吼到一半,想起不远处还有两股势力在干架,硬生生把声音压下来,“谁让你跟过来的?又不听话是不是?!”
辛巴缩了缩脑袋,声音低了八度,委屈巴巴地辩解:“我饿了,闻到这边有吃的……”
辛巴的狮子胃口一天比一天大,一天到晚,除开睡觉和吃饭的时候,他基本都在喊饿。
乔安娜深感头疼,不过当下也不是讨论下一顿吃什么的好时机。她跳下树,用身体把辛巴往回推:“没有吃的,回去睡觉去,睡着了就不饿了。”
空气中的血腥味和说不上来的奇特香甜十分明显,说没有吃的,辛巴当然不信。
他硕大的块头在乔安娜的推搡下岿然不动,还有空越过乔安娜的脊背,探头朝外看。
“……鬣狗?”
“嘘!”乔安娜放弃了无用的阻止,没好气地用尾巴抽了辛巴一下,转过身来,“是鬣狗,还有野犬。”
辛巴目不转睛地看着战局,眼里有童年经历留下的些微敬畏,更多的则是激动和兴奋:“我们准备抓鬣狗吃吗?”
乔安娜乍被噎了一下,不可思议地扭头看语出惊豹的儿子:“当然不!……你怎么会想着要吃鬣狗?”
她仔细回忆了这些年的家教,她从没告诉过幼崽们,鬣狗是适合抓来吃的猎物……吧?
想着想着,她心虚了。
她确实没抓过鬣狗给孩子们吃,但是,她曾经当着辛巴和艾玛的面,骗泰迪鬣狗肉好吃。
再往前追溯,早在两只幼崽还在吃奶的时候,她就亲身示范过吃鬣狗。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这就是了。
“鬣狗肉不好吃,真的,走吧,回去睡觉。”乔安娜试图挽回当初的失误。
辛巴还是没动,摆明了不信乔安娜的说辞。
遭过几次镇压,他的反叛精神弱了不少,但依然留了几分,时不时便蠢蠢欲动地探头探脑一番。
他已不像年幼时那样总把母亲说的话奉若真理了,他总忍不住想:为什么呢?是真的吗?妈咪……妈咪就不会犯错吗?
半年多前,乔安娜连哄带骗教泰迪吃鬣狗时,辛巴也想尝尝味道,结果被严令禁止。那时的不解保留至今,联系上现在闻到的香味,辛巴立刻就得出了结论——鬣狗其实很好吃!
至于为什么妈咪不抓鬣狗来吃,也很好理解——鬣狗太危险了,就跟河马一样,不是能随便抓的猎物。
(自以为)懂事的乖儿子立马表态:“我可以帮忙,妈咪!”
乔安娜直想翻白眼,帮什么忙,不给她添乱就行了。
“别胡闹了。”她半是规劝半是命令地拍了拍辛巴的脑袋,以身作则地掉了个头,作势要走,“不抓鬣狗,快走。”
这一转身,她正看见相携走来的一高一矮两道影子。
是艾玛和丹。
月光不是很亮,丹看不清楚路,走得深一脚浅一脚,要不是有艾玛在旁边充当拐棍,估计早摔了几个大跟头。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乔安娜都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无奈了:“你们俩怎么也不好好睡觉到处瞎跑?”
艾玛领着丹到了她跟前,看了辛巴一眼,丹则积极解释:“哥哥不见了,姐姐说要找哥哥。”
行吧,那乔安娜还能说什么呢,她只能认命地放弃围观鬣狗和野犬打架,领着一刻也不让她省心的孩子们回去睡觉。
反正,实力悬殊,谁输谁赢早就有定论了。
临离开前,乔安娜忍不住最后回头看了看。
她以为会看见鬣狗将野犬开膛破肚的场面,但野犬的战斗力比她想的要强上不少。洞外的野犬少了一只耳朵,全身上下多处挂彩,却仍有余力一蹦一跳地躲着一只鬣狗的攻击,一边低下脑袋,用尖牙利嘴去撕扯另一只鬣狗的下腹。
第三只鬣狗在洞穴外徘徊,不时将脑袋伸进洞里,又摇头晃脑地退出来,想必是受到了不小的反击。
见此情境,乔安娜反而叹了口气。
一年多下来旁观加亲身经历斗殴的经验让她明白,打得更凶的,反倒是弱势的一方。
因为只有真的陷入绝境,才会豁出一切,以命相搏。
那两只野犬,离死不远了。
可这又关她什么事呢?别忘了,她最初过来时,也抱着跟鬣狗们差不多的想法。
乔安娜背起丹,催促着辛巴和艾玛离开。
这本来只是她的生活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会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成为带着些微遗憾色彩的回忆。
——如果他们一家没有迎面撞上第四只鬣狗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在人生的道路上迷失了(别信)
工作真的好忙啊,基本上是早七点到晚七点,累到闲下来就想睡觉【咸鱼摊】不能再堕落下去了,还请各位多督促我努力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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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八十四只毛绒绒
双方一打照面, 乔安娜傻了,那只鬣狗也傻了。
他们之间相距不过三十米,对于意外的狭路相逢而言, 这样的距离实在是近得离谱了。
且不说旱季草木枯败,平原上一片平坦开阔, 放眼望去几乎一览无余,就算是在雨季, 多了四处疯长的长草和繁茂的灌木干扰, 这样的情况也基本不会发生。
相比视力, 动物们往往更依赖嗅觉,携带着气味因子的空气无处不在,是比图像更及时靠谱的情报来源。
不仅是防患于未然的食草动物, 掠食者之间也会互相留意气息, 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和危险——毕竟,掠食者的身份是相对的,实力差距过大时,原本的掠食者也可能沦为更强者的猎物。
乔安娜曾经觉得其他掠食者到处都是, 正面遭遇不可避免,但捡到了丹、不得已谨小慎微起来后,她才发现, 完全避开是有可能的。
好几次她们一家差点碰上鬣狗,都是名副其实的‘差点’:她在被鬣狗看见之前先发现了它们, 那时候距离还有两三百米,足够她悄悄带着孩子们改道绕开。
因此突然之间在这么近的位置——说得夸张一点,这跟脸对脸撞到一块区别也不大了——看到一只鬣狗,乔安娜有些怀疑豹生。
她怔了有两三秒,本能因为危险炸毛的同时, 思维重新开始运作。
她首先反思了一下自己之前没有发现异常的原因。很简单,她偷摸过来准备找野犬麻烦的时候,选择在目标的下风向潜伏,而这只鬣狗是从她来的方向过来的。也就是说,鬣狗处于她的下风向。
风向是影响嗅觉的很大一个因素,风会把气味吹往下风处,除非风向变化,否则上风处很难闻到下风处的气味。就算把她的嗅觉灵敏度调高两倍,要发现下风来的鬣狗也绝非易事。
想到这,乔安娜觉得不太妙了。
她发现不了鬣狗,鬣狗不该发现不了她,所以……这只鬣狗是故意的!
闻到气味,隐藏自身,趁对方没发现悄悄靠近,这种行为乔安娜一点都不陌生——她准备狩猎时,也是这么静悄悄从下风向靠近猎物的。
她眼神一凛,下意识退了一步,用眼角余光去瞄早先藏身的那棵树。
还在估算跑到树边需要多少时间,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又记起个重要的细节,目光往树下挪了挪。
树边枯萎的灌木丛挡住了她的视线,看不到三只鬣狗和野犬的战局如何,只能隐约听见断断续续的尖叫和“咯咯”诡笑。
她回过头,正好看见面前的鬣狗也望着那个方向,不时舔舔唇吻,焦灼之心溢于言表,明显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乔安娜的尾巴僵硬下垂,耳朵后折,脊背也绷紧了。
不论怎么想,这种情境都只指向唯一的可能性:这只鬣狗跟那边三只是一伙的,它们打算前后夹击,里应外合,打她个措手不及!
要是乔安娜面前的这只鬣狗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大概会举起爪子高喊一声冤枉。
它确实认识跟野犬干架的那三只鬣狗,也是它们的成员之一,但它会近距离跟乔安娜一家碰面,其中并没有什么阴谋论。
它只是单纯的……不小心= =
它们是流浪至此的外来鬣狗群,旱季生存不易,它们已经连着半个月没抓到像样的猎物,直观的饥饿感折磨着每一个成员。
它们分头行动,外出寻找食物,三只结伴同行的鬣狗首先发现了猎物,唯一落单的成员收到信号,急忙往回赶。半路闻到血腥味,即将得到一顿美餐的喜悦冲昏了它的头脑,以至于它没注意到风中掺杂着的其他气味,最终跟灌木丛中钻出来的花豹撞了个满怀。
这种意外完全在这只鬣狗的意料之外,花豹一族向来神出鬼没,它长到这么大,见到花豹真容的次数屈指可数。罕有的几次中,它看到的都是从树上垂下来的一条尾巴。
众所周知,如果一只花豹不想被发现,那么即使是他的同类也找不到他。
然后?这只母花豹就这么大大咧咧走在平原上?身为花豹的尊严呢??
当然,撞都撞上了,再去纠结那些有的没的也没有意义,如何面对才是急需考虑的下一步。
鬣狗快速预估了一下敌我实力,母花豹的个头与成年鬣狗差不多,一对一它不虚。
不过脚下是别的鬣狗的领地,如非必要,它不想闹出太大动静。
更何况——
它向旁瞥了瞥,母花豹身边杵着一只虎背熊腰的半大雄狮,另一边站了只腿长腰细但个头不算小的猎豹。三只不同种类的大猫同仇敌忾,各自对它怒目相向,龇牙咧嘴,磨爪霍霍。
有限的狗生阅历不足够支撑它理解这种跨越种族的情谊和关系,但以一敌多打不过它还是明白的。
它决定主动退让。
哪想到后退的脚步刚迈出去,花豹就反应激烈地咧开了嘴,一只前爪抬起,重重敲在地上,喉咙里挤出短促的气音:“哈!”
双方对峙,神经都绷到了极限,冲突本就一触即发。对手表现出攻击意图,鬣狗也不甘沦于被动,立刻龇了龇牙,以示警告:我已经让步了,不要欺狗太甚!
乔安娜的挑衅是长年累月为了保护辛巴和艾玛养成的条件反射,但这次与以往不同,她的爪子挥到一半,就感觉背上有重物带着惯性往前一坠。
她想起来了,自己背上可还挂着个小朋友呢!
她一秒变怂,拖着多出来的重量狼狈地退后,丹随着她的动作在她背上颠簸,晃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掉下来。她心惊肉跳,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别松手!千万别松手!”
丹没有回应,不过与生俱来的求生欲显然比任何后天教导都更有效,他手脚并用,牢牢扒着乔安娜的背,十指陷在乔安娜侧腹的皮毛里,用力之大,勒得乔安娜的肋骨都有些发疼。
不愧是曾经从小狮子脖子上扯下一块肉的勇士。
乔安娜一颗心暂时落回了肚子里,思绪飞转,搜肠刮肚思考对策。
那边的三只鬣狗随时可能过来,到时四面夹击,脱身只会更难,她必须尽快在这只落单的鬣狗这打开缺口。
然而她总不能背着丹干架,她恐吓着鬣狗,且战且退,终于找到空隙,把丹放了下来。
她让辛巴和艾玛留下看护,独自转身对上鬣狗,抖了抖毛。没了后顾之忧,她的底气又回来了,抬起头挺直胸,恢复了一贯的意气风发。
鬣狗本来的反击就是以自卫为目的的消极抵抗,见她这样,更畏缩了几分。
它不安地左右踱步,一双眼睛始终盯着乔安娜,留意着她的动向。
不知为何,母花豹的形象,突然与它记忆里一个朦胧的印象重合了起来。
这花纹,这眼神,这气场,还有一点都不花豹的行事风格……这该不会就是那个传说中一巴掌就能拍死四五只鬣狗的母花豹吧?!
不想还好,一想就越看越像,鬣狗看着正一步一步逼近的花豹,一阵胆战,仿佛能预见到自己被血盆大口一口咬掉半个身子的场面。
它发出一串惊恐至极的高声尖笑,仓皇而逃。
乔安娜追在它后面,眼看着它兜了个圈子,跑向不远处的三只同伴。
此时野犬的负隅顽抗已走到了尾声。留在洞外守卫的野犬浑身是血,脱力地半趴半躺在地上,一只鬣狗正踩着它,低头去撕扯它的腹部;另外两只鬣狗似乎意识到了洞穴内部易守难攻的优势,不再低头往里钻,而是站在洞口,用两只前爪刨着土,打算硬生生把野犬女王从地底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