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藏得很好。
即使开着车窗，车厢里的温度仍然是居高不下，杨姝很喜欢这样近距离看他，仿佛在看一尊佛像，看他什么时候能克制不住自己，开始为世间□□所困扰。
此时的杨姝并不知道，在“佛像”本人心中，她的确像是一个魅惑心神的妖精。
“陈队长，你平时都不笑的吗？”
好像自从见面到现在，他确实没笑过，即使有也不是对她。
她有种预感，这样压抑自己情绪的人，内心的情感应如滔天巨浪，澎湃激昂。
夏天燥热的晚风吹着，路边正好是一家甜品店，空气中都是甜甜的奶香味。
正值下班高峰期，有些堵车。
这每一辆车里的人都在往家的方向走，他们都有需要他们的人，他们都有要各自奔赴的目标。
杨姝看着他的侧脸，不禁开始想，这男人要奔赴的地方在哪里呢？
红灯熄灭，短暂的黄灯之后，绿灯亮起。
陈劲没回答杨姝的那个问题，踩下了油门，车缓缓前进。
车开进公安局大门，到宿舍楼前时，陈劲就注意到楼下围着一群人。
他靠边停下，然后下了车，杨姝也下了车，但是没过去，而是站在车边。
不知道是谁说了声“陈队长来了”，众人自动让开一条路。
杨姝这才看清，那群人围着的是一个玫瑰堆成的心形，目测应该有至少一千朵。
心形还没完成，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儿站在中间，指挥着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怎么摆玫瑰。
“哎呀，你别弄坏了！这可是早上刚从国外快递来的！”
“还有你，一定要小心轻放！”
陈劲一到，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一下就停了，只剩下风声。
红色连衣裙的女人也注意到了异常，朝陈劲看过来，刚才还蛮横的表情一下子收敛了起来，脸红了个彻底。
李雯刚吃完饭回来，走到杨姝身边，有些没好气地说：“怎么又是她？”
杨姝随口问：“她怎么了？”
“杨姝姐你不知道，她叫王媛，省里下派到我们队一年，目前还是实习警察，据说哥哥是省公安厅的什么人，她看上陈队了，已经表白了五次了。怎么还不放弃啊。”
五次，杨姝觉得这个叫王媛的姑娘还挺有毅力的。
李雯抱胸站在杨姝旁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陈劲没看王媛，对那几个工作人员说：“别摆了。”
男人的音量不高，却极有震慑力，几个工作人员顿时停了手上的活儿，又看向了买这些花的人，王媛。
王媛有些气馁，但仍是低声回：“陈哥哥，这是我专门给你买的。”
李雯做出一副呕吐的表情：“还陈哥哥，我看她是真把自己当林妹妹了。”
杨姝被李雯的话逗笑了。
陈劲没跟她废话，直接下了最后通牒：“这里距离警察办公的地方仅仅有一步之遥，如果发生紧急出警，你这样严重阻碍办案的行为非常恶劣。”
“给你们十分钟，都给我撤了。”
陈劲说完扭头就走了。
看热闹的人一阵议论声，王媛觉得脸上没面子，以前虽然陈劲也是拒绝，但不像今天这么多人围观。
“我会转正的，我哥说——”
王媛话还没说完，陈劲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扭头，眼神狠厉，王媛顿时没了底气。
“你想说什么？”
王媛觉得似乎事情有转机，于是开口：“我要进省公安厅了，我也会成为人民警察的。”
陈劲闻言静默了片刻，他本不想多说什么，但是王媛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干扰到了正常出警。
“我最后说一遍，十分钟收拾干净，还有——
人民警察是干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
陈劲说完没再等王媛回话，直接就往车的方向走来。
众人眼睛随着陈劲而去，不时感叹着。
“哇！好帅啊！”
“陈队拒绝人都这么正气凌然！”
杨姝还在看着森宝公司的邀请，研究发布会的细节，陈劲走过来的时候，很自然地说：“带路。”
杨姝这才看到他已经开了后备箱抱了三个小包裹在手上，她没跟他客气，收了手机往宿舍楼里走去。
众人的眼神跟着陈劲和杨姝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又看向了一旁站在玫瑰花中间的王媛。
“陈队这是不是拒绝了王媛，然后追求杨记者去了？”
“看样子是的啊。”
“一个是冷言相向，一个是热心搬东西，差别也太大了吧！”
一个工作人员小心地问王媛：“王小姐，还摆吗？”
王媛朝杨姝消失的地方白了一眼，愤恨地拉下盘起的头发：“还摆什么摆？！”
陈劲搬箱子的时候，尽量让自己不看那箱子外周乾的脸。
杨姝调侃他：“陈队长你不喜欢周乾？”
男人放下箱子，挑眉看她。
“就感觉你好像不愿意跟箱子有肢体接触似的，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周乾。”
“……”
陈劲没回，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无聊。
“陈队长，你明天下午有时间吗？”
陈劲抬头看她：“什么事？”
杨姝住的房间本就不大，此时陈劲站在门口，空间一下就显得逼仄很多。
“约会。”
她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说得轻松自然。
陈劲眼眸瞬间黑了，没接水，也没回话。
他显然是当真了。
杨姝觉得他真不禁逗，于是实话实说：“逗你的，看你紧张的。”
“我接到了森宝集团新产品发布会的邀请，时间是明天下午，在景南市，你要一起去吗？”
陈劲思考着，杨姝又说：“不是陈队长说我去哪里都要汇报给你的么？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啧。
陈劲说那句话本意只是为了杨姝的安全，但现在他真的开始思考，这是他给自己挖的一个大坑。
杨姝身子斜靠在桌沿，喝了口水，唇角勾起，又添了句：“不是陈队长说嘛，人民警察是干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
陈劲：“……”
翌日，杨姝整理东西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记者证。
这是贺钟明给她寄相机的时候寄过来的。
上面的证件照还是大学毕业时照的，和现在相比，她的五官没有多大的变化。
杨姝看着照片里那个对未来充满希望和斗志的人，心里泛起了一丝涟漪，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贺钟明昨天又发来短信问她要不要参加江城的新闻奖评选，报名马上要截止了。
杨姝翻出了那条短信，大拇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下，最终还是收了手机。
从林云市到景南市开车要两个小时左右，陈劲把自己对森宝公司的猜想告诉了方局，方局批准了他的请假，并且严肃地嘱咐陈劲要保护杨姝的安全。
两个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一路没有多少交流。
杨姝在路上还睡了一觉，醒来时，开车的男人依旧是一样的姿势。
她觉得陈劲像是有无穷无尽的精力似的。
这次的记者会是在景南市的一家高级宾馆举行。
杨姝和陈劲一起走进宾馆大厅的时候，大厅里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大家都不自主地看向这两个并排走的人。
男女个子都很高，而且颜值也能打，简直就是养眼组合。
还有人拿出手机头牌，窃窃私语以为是明星做真人秀。
杨姝看到了前台小姐的目光一直盯着身旁的男人，于是侧头用只有陈劲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想不到你还挺招蜂引蝶。”
她的话听上去是夸奖，却又带着些嘲讽。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扭过头看他，所以陈劲侧脸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了女人的侧脸。
她还戴着那个黑色玫瑰耳挂，这次离得近，陈劲看到上面似乎还镶着黑钻，反射着大厅水晶吊灯的光，发出璀璨的光泽。
陈劲看到她的耳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但是他也不好盯着看，于是收了眼神。
可能是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陈劲今天的心情不错，他饶有兴致地回了句：“你要是硬说自己是蜂是蝶，我也无话可说。”
“……”
杨姝没想到这男人居然真敢回复，她瞪大眼睛看过来，想着陈劲那话。
什么叫她是蜂是蝶？
那意思就是她也算是陈劲招来的呗。
虽然最最开始，杨姝确实是见色起意，但是她也不是个没原则的人，她的要求很高。
要不以前顾梓欣带她去的夜店里看各种男模，她早就招一个回家了。
杨姝思绪乱飞的时候，二人已经走到了前台。
前台小姐眼睛直勾勾看着陈劲，就跟长他身上了一样。
杨姝觉得空气里都飘满了粉红色泡泡。
陈劲倒是撇得干净，站在杨姝后面，一点儿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请问有预定吗？”
“我叫杨姝，记者，来参加森宝公司活动的。”
前台小姐低头查看了名单，片刻后抬头，带着职业微笑：“您好杨记者，这是您的通行证，请问需要住宿吗？”
这个问题她还没有跟陈劲商量过，她看向了身旁的男人。
前台小姐接着解释：“森宝公司为每一个与会的人提供了免费一晚住宿，您可以先预定好房间，如果临时决定不住可以取消的。”
“行，那我订一间。”杨姝回。
“给我单独订一间。”陈劲突然说话。
这话一出，明摆着是相当于和杨姝划清界限的，杨姝莫名有些烦闷，没说话。
“对不起先生，我们今晚没有空房间了，您可以晚些时候再联系我们，也许到时候会有与会的人退房。”
最后陈劲还是没有订到另外一间，二人拿了通行证就朝会场方向走去。
陈劲属于杨姝的陪同人员，他也有个临时的通行证，但此刻在杨姝手里。
快到会场门口时，陈劲看到门口有人在查看通行证，于是就问：“我的通行证呢？”
杨姝目视前方，语气冷冷的：“没见。”
“……”
第13章 拉链卡住
“杨姝，别闹脾气。”
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带了些陈劲自己都没察觉的哄意。
杨姝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最后还是在入场前把陈劲的通行证给了他，然后径直走进了会场，头也没回。
检查通行证的人是个中年人，西装革履，十分精神。他看到了他们二人的前后动作，心下有了判断，对陈劲说：“女人就得哄，你说是不是？”
陈劲一惊，看向了杨姝的方向，她正好停了下来，四处看着，不知是不是有意看向陈劲的方向，但一看到陈劲在看她，又迅速移开了目光。
那一刻，陈劲突然笑了。
中年人见陈劲笑了，觉得自己说到点子上了，又开口：“对吧？两口子有什么矛盾，床头吵架床尾和好。”
“……”
后面还有人等着入场，陈劲没跟中年人解释，拿回自己的通行证就离开了。
这次的发布会是以展台形式进行的，主要以中成药为主，旨在发扬传统中医文化。
杨姝拿起一瓶药，上面写着药名【催乳剂】，主要成分是穿山甲鳞片。
可是早就有科学证据表明，穿山甲鳞片和人类头发、指甲成分差不多，根本没有催乳的效果。
杨姝转了转瓶身，又看到了药品的品牌形象。
一个长头发的妈妈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婴儿正在喂奶。
多么温馨有生机的图片。
可是却基于一个荒谬的论断。
呵，真是讽刺。
宣传照片上有穿山甲的照片，伸长了舌头正在森林里捕食蚂蚁，乌黑的小眼睛圆圆的，很可爱。
低下是一行字：只用符合国家规定的饲养野生动物。
杨姝想起了那天和刘哥交易时看到的那只穿山甲，还是活的，全身的鳞片都是划痕，她突然扭头问陈劲：“那天缴获的穿山甲放生了？”
她记得在资料馆里看到过，森林警察查获的野生动物，有个专门的救助站，养好伤病之后就会再次放回森林里。
陈劲也正看着那张穿山甲的图片，良久，他淡淡地说：“没，都死了。”
“什么？”杨姝很惊讶，“刘哥说只是打了镇定剂啊？”
“确实是打了镇定剂，但是他们还给穿山甲喂了水泥。”
“水泥？”
“对。”
“为了增重多卖钱？”
“对。还有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穿山甲，鳞片还没角化，母亲死了，它也没撑过两天。”
那一刻杨姝内心被突然地触动了，怎么都不是个滋味。
水泥，这根本没办法消化的东西，是致命的！
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能做出这种事的。
杨姝平复了一下心绪：“我记得森宝是做木材生意的，怎么突然进军制药业了？”
陈劲看着那些宣传照片，号称是符合国家规定的人工饲养野生动物，始终皱着眉，没说话。
还能是什么，只能是利益。
这点杨姝和陈劲都清楚。
杨姝：“我记得我查资料，现在人工饲养穿山甲有很严重的技术困难。”
陈劲点头，确实是的，他们这些年突击检查过很多穿山甲人工饲养厂，里面都是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