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姝端起来看了看，是一瓶牛奶，玻璃瓶，外面还是温热的。
她扭头看了看陈劲，男人还是平时的样子，冷淡严肃，没有多余的表情。
“你专门给我买的？”她问得轻松随意，但陈劲知道她什么心思。
“不是，”陈劲降下车窗，准备发动引擎，随口说，“买烟送的。”
“……”
杨姝放在手心里握了握，温热的触感传遍全身，她觉得头都不沉了。
“买烟送的啊，那卖东西的不亏死了。”
杨姝也似无意地回。
呵。
他没谱她就跟着没谱。
“安全带。”陈劲扭头提醒。
“嗷。”
陈劲脸色一沉，想起了早晨杨姝的回的短信，里面也是一个“嗷”字，还附带着一个笑脸。
好的就好的，陈劲不懂为什么要用个“嗷”字。
莫名其妙。
“昨天我是不是喝多了？”
“嗯。”
“你送我回的房间？”
“嗯。”
“我有没有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
车上了高速，杨姝闭眼休息，对于陈劲的沉默，她早就适应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经过昨晚之后，她总觉得二人的相处像是抹了润滑油似的，比之前顺畅了许多，也多了默契。
到局里的时候，杨姝刚下车就看到了从行政楼出来的李雯。
“队长，杨姝姐，你们回来了！”李雯小跑着冲到杨姝面前。
杨姝还没开口，就听李雯又说：“啊！这不是前一段时间著名的网红牛奶嘛！”
“你说这个？”杨姝抬手问李雯。
李雯点头跟捣蒜似的：“嗯，这是个云南本地的牌子，很难买的！我上周末跑遍了整个林云市，都没买到。你怎么买到的啊？”
杨姝从不关注什么网红食品，她看着李雯激动的神情，指了指刚下车的陈劲：“他买的。”
“哇啊啊——”李雯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转头看向陈劲，然后又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啊哦哦，队长你给杨姝姐买的啊？”
这在李雯看来，买最难购买的网红牛奶，简直是标准的宠妻行为！
陈劲当然听到了李雯的话，他当然不知道什么网红不网红，他只说自己要买牛奶，牌子是店家推荐的。
只是这些话，他也懒得跟李雯解释。
他把杨姝的包拿下车，走到李雯面前，严肃地说：“再不走，总结会要迟到了。”
“哦。”李雯低头灰溜溜地跟着陈劲走了。
但是她这个八卦的心实在是无处安放，会后火速在队群里分享了这件事，于是陈劲在大家眼中的形象一下就变成了——外表冰冷，实则宠溺。
大家对他的称呼也从“陈魔鬼”转变成了“陈宠妻”。
杨姝也被李雯邀请到了这个群里，所以大家的讨论，她都能看到。
当看到“陈宠妻”三个字时，杨姝没忍住笑出了声。
再想想早晨陈劲说的“买烟送的”，杨姝就觉得这男人太能装了。
她拿出手机对着那个牛奶瓶子拍了张照，盯着屏幕看了挺久，才满意地收起来。
杨姝的宿醉在第二天的时候才完全消退。
又过了几日，她和陈劲竟然在局里都一直没有遇见。
杨姝觉得这世界，有时候真小，有时候又似乎格外大。
这天，贺钟明发来了一些新闻奖的格式要求，都是些不用动脑子的机械任务，杨姝一上午都在忙这个。
吃过午饭，她收到了林云市人民医院的信息，提醒她去拿上次的体检报告。
杨姝看着那条短信，愣了片刻才想起来，是上次刘哥被捕那天，她被转移到了林云市人民医院，然后按照局里规定做的一份检查报告。
她收起手机，突然有些感慨。
现在回想起来她遇见陈劲的第一天，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之久似的。
云南的阳光很强烈，也许是因为海拔高的原因，杨姝总觉得这里的云层都稀薄一点，太阳照在身上，热得干脆又直接。
依稀记得，她第一次遇见陈劲时，天气也是这样的晴朗，她坐在宝马车驾驶位，看着远处站得笔直的男人。
以前杨姝从不相信命运这种说辞，但现在她开始有些觉得，也许生命中的一些事情就是冥冥中注定了的。
张浩恰好要去医院看望局里一个住院的老警察，所以正好带杨姝一起。
杨姝到医院就和张浩分开了，二人说好半小时后在停车场见。
给杨姝报告的是医院的耳鼻喉科主任，姓杜，是个很精神的中年人，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
“杨姝吧？坐。”
杨姝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耳朵怎么样了？”
“还行。”
“助听器还戴着？”
“嗯。”
“我看你的检查报告了，是有恢复的希望的，不要灰心！”
这种安慰，杨姝已经听过无数遍了，每次去见孙医生都是这套说辞。
杨姝最开始还会表达出自己已经接受事实的态度，但每次都会换来对方更猛烈的教育。
仿佛她接受现状就是不想变好，就是堕落了似的。
所以后来，她索性就不回复了，而是笑着点头同意，虽然笑意不达眼底，但是这样的回应至少不会给她带来新一轮的说辞。
杜医生似乎也是看出了杨姝的心思，没有再进一步说什么。
他从年轻时就在人民医院，经手的病人数不胜数，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心理障碍。
杜医生知道，像杨姝这样的病人，其实是心病。
心病不好，身体的病也不会好。
“你今天看上去气色不错，我再帮你检查一下吧。”
杨姝没有拒绝。
检查完后，杜医生非常震惊：“听力指标明显比上次好很多啊！是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啊！”
杨姝知道杜医生是开玩笑，她也调侃：“酒算吗？”
杜医生被她逗得哈哈笑起来，又说：“你这个心态也比上次好多了，不错！”
告别了杜医生，杨姝一个人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反复回想刚才的对话。
这几天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似乎恢复了一些，每次疼痛的时间比之前短了许多。
而且她前几天喝醉酒居然也没有影响。
她拿出手机告诉顾梓欣这个消息。
杨姝：【莫不是这云南的水土能治病？我觉得云南十八怪得再加一怪了，就是能治病。】
顾梓欣回得很快：【我觉得跟云南关系不大。】
杨姝：【？】
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闪了又灭，最后终于过来一条信息。
顾梓欣：【你这病明显是因为那男人好转的！】
杨姝到停车场的时候，张浩还没回来。
她一个人站在车边，琢磨着顾梓欣那句话。
这个理由杨姝倒是没想到。
于是拿出手机找出陈劲的号码。
界面还是上次二人的对话。
-【醒了到停车场来。】
-【嗷^_^】
上次回复“嗷”时，杨姝刚睡醒没多久。
现在再看怎么觉得自己是在卖萌呢，也不知道这臭男人看不看得懂。
雪白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了一会儿，不到一分钟，杨姝又发了一条新的。
-【陈队长，你到底是毒药还是灵丹妙药？】
陈劲这几天周旋在办案和体训之间，每天忙得不分黑夜白天。
他收到杨姝的短信时，正准备去方局办公室。
他盯着看了几秒，什么毒药灵丹妙药，他丝毫不知道杨姝表达的重点在什么地方，索性就没回，敲门进去找方局了。
“省里有个提拔的机会，让我推荐人，我打算推荐你。”方局开门见山。
“我拒绝。”
陈劲这个反应在方局的意料之中，他把手里的钢笔放下，然后靠在椅背上。
“我知道你想抓龚三，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龚三也许早就不在了，你不能把自己束缚在过去。”
这些话陈劲听过很多遍了，他自己也做过很多梦，梦里魏队长也回来劝他，别执着了。
可是就算所有人都劝陈劲这么做，陈劲也知道他的内心不允许自己就这样放弃。
“我知道你的心结，老魏当初替你挡了一枪，你过意不去，但你是老魏从新人带起来的，我相信老魏要是在天有灵一定不想看你这样。”
办公室里有秒针的滴答声，陈劲依旧双唇紧闭，抬头看向了窗外。
这个地方他已经呆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他从未想过离开。
方局见他没有反应，索性换了个话题：“那天有人给我发来一张照片。”
陈劲没做声。
方局把手机屏幕转向陈劲，陈劲低头就看到里面是自己横抱着杨姝的照片。
“谁发给您的？”陈劲突然眸色黑了。
方局看他终于有了冷漠之外的情绪，满意一笑：“呦，看来还是挡不住好看的姑娘啊，反应不小啊。”
“你先别管谁发给我的照片，先说这是不是你和杨记者？”
陈劲没有犹豫：“是，但事实不是您看到的那样。”
“哦？那是什么样？”
“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
“我虽然上了年纪，但是我眼睛不瞎，人家杨记者可是对你很有好感。”
方局是过来人，从一开始杨姝坚持要留下来做报道，他就看出来是对陈劲有意思了。
“我和她只是普通同事关系，您别误会。”
“我说你小子别紧张，我给你看这个照片可不是为了批评你的，”方局起身拿起茶杯走到饮水机前接热水，“我觉得杨记者人不错，我不信网上那些个流言蜚语，我倒觉得杨记者是个优秀有原则的年轻人。”
陈劲没回，等着方局的话。
“而且，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你抱哪个异性，你敢说你对人家一点儿不喜欢？”
“去年你拒绝提拔，就说再等等，这盗猎走私的罪犯是抓不完的，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干下去？”
见陈劲软硬不吃，方局也有些急了：“你小子最好想清楚，杨记者也是暂时采访，要么你就给我接受提拔，思考思考自己的感情问题，要么你就老老实实的，别祸害人家好姑娘！”
陈劲依旧是没有反应。
片刻安静后，方局无奈地挥挥手：“好了，别在我这儿杵着了，这提拔申请我先帮你留着，你回去自己好好想想去。”
陈劲走出行政楼的时候，正好接到了周乾的电话。
“陈队长，”周乾煞有介事地称呼陈劲，“地址我发到你手机上了，等您大驾了！”
“好。”陈劲说完，就挂了电话。
周乾来林云市参加一个明星义演，刚刚结束，抽空就给陈劲打了电话，没想到这次约的这么顺利。
帝豪酒吧贵宾房里，周乾和陈劲坐在沙发上，走廊里的音乐声被门隔绝在外。
周乾看到自己的助手一个劲儿地盯着陈劲看，吊儿郎当地说：“他长得好看？”
助手是个刚过二十岁的小姑娘，被周乾这么一问，脸一下红了个彻底，低头不敢看人，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小姑娘看一眼周乾，不敢回话，眼睛往陈劲的方向瞟了一下。
“嘿，”周乾倒是皱起了眉，“我就奇了怪了，你这苦大仇深的脸，怎么就比我吸引小姑娘呢？”
“都帅的，都帅的，”助手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嘴都不利索了，“是不一样…不一样的类型。”
周乾满意一笑，让助手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他和陈劲两个人。
“你那娃娃亲照片你看了吗？”
周乾十分怀疑陈劲看都没看直接删了。
陈劲喝了口冰水，没回答。
周乾对他的态度一点儿不意外：“那天我见到她也是偶然，结果回去翻照片看了之后，我就跟我妈说我要追这姑娘，然后我妈盯着看了半天，你猜她说什么？”
“说这是你娃娃亲，我竞争不过你。”周乾说完，仰头灌了杯酒。
“你敢信？都长这么大了，我妈居然还这么想，真他妈无语了。小时候就算了，长这么大了，父母居然还觉得你比我好。”
陈劲扯着嘴笑了笑：“我确实比你好。”
“我说你这个人，能不能好好说话，就你这臭脾气，哪个姑娘受得了。”周乾捋了捋刘海，“跟你说，你得像我一样，温柔一点，多情一点，懂不懂？”
陈劲看了看周乾那个发型，嗤笑了一声：“你这是滥情。”
“你这思想比你这寸头还古板，算了，咱俩对于感情的态度不在一个维度，来，换个话题，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从进门周乾就看出来陈劲不正常。
陈劲只是吸烟，并不看他。
“要我说你这就是在小地方憋的，你到底要在这儿待多久？”赶在陈劲回避之前，周乾赶忙又说，“可别敷衍我。”
“不知道。”
陈劲说的是实话，他也不知道他要待多久。
周乾喝了口酒，辛辣酒精刺激喉咙，他有些晕了。
所有人都以为陈劲留在这里坚持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五年前魏队长替他挡了一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