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门,有辆车在屋外停下。
过了一会儿,杨姝就听到了另外一个脚步声走进来,很轻,是个女人。
而在那一刻,杨姝也闻出了来人。
周围两个人恭敬地称呼她:“华姐。”
冯华点点头,走近杨姝:“还没醒吗?”
其他两个人回:“没呢。”
“没事儿,不着急,早晚会醒的。”
她说完手就伸到了杨姝口袋里。
杨姝觉察到了她的目的,肘部撑地,瞬间起身用头撞过去。
冯华没料到杨姝已经醒了,整个人被杨姝撞倒,向后倒去。
“我艹!”周围一个人赶紧上前扶住了冯华,然后冲着杨姝肚子就是一脚,“这女人耍我们!”
“停!”
“华姐,她敢阴你,让我再踹一脚!”
“我说了停!”
那人冲着旁边吐了口口水,愤恨地退到了后面。
杨姝坐起来,因为手脚都被绑着,她只能靠坐在墙上。
她的手背在身后,无法转动,手腕处的绳子很紧。
“你们先出去吧。”冯华说。
那两个人互相看了眼,出了门。
冯华上前撕了杨姝嘴上的胶带,扯下了不少汗毛,杨姝只觉得嘴周围皮肤都发疼。
“是你。”杨姝反倒平心静气。
“你跟他很像,连脾气都像。”冯华也很平静,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语气里带着种怀念。
杨姝突然想起了在阿柱院子里,冯华看着父亲照片的眼神。
难道她认识父亲?
她和父亲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绑她?
杨姝的脑子里瞬间冒出了无数问题,但她不知道该从哪一个问起。
“你到底是谁?”
冯华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点了支烟,细细的女士烟,带着点薄荷味道,杨姝闻出了品牌,是她曾经常抽的烟。
“给我一支。”杨姝靠在墙上,淡淡开口。
她的手脚都被绑着,眼睛也蒙着,但说话的样子一点都没有畏惧和窘迫,反倒给冯华一种压迫感。
冯华夹着烟的手一顿,并没有给杨姝烟。
“你跟你父亲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死到临头也不低头。”冯华对着杨姝吹了口烟。
死到临头,杨姝听到这四个字,心被重重一击。
她强忍着颤抖,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屋外有微弱的月光照进来,冯华突然起身,走近杨姝,抬手。
杨姝躲了一下,但冯华的另一只手固定住了她,最后黑玫瑰耳挂被摘下来。
“果然。”冯华看着杨姝的耳朵,嗤笑,“我就说嘛,这么好看的五官,为什么一直戴个耳挂,看来是遮丑啊。”
冯华摸了摸那道疤,但被杨姝躲开了:“是不怎么好看,怪不得遮起来。”
“还给我。”
冯华伸手抬起杨姝的下巴:“我要是不给呢?”
杨姝扭头,眼神似乎能透过那层黑布看到冯华,她的声音低得发冷:“你会后悔的。”
“哼,”冯华轻蔑地笑了,“你知道吗?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你会后悔的’。你们还真是像极了。”
杨姝不喜欢这个女人谈论父亲的方式,她小时候想过很多父亲需要离开的原因,但外遇绝对不是其中一个。
可是这个女人对父亲的感情似乎很复杂,留恋、憎恨、不甘,杨姝能感觉到她是把自己当成了所有这些的发泄工具。
突然门被人打开,冯华瞬间起身:“我让你们进来了吗?”
那人低头:“华姐,刚收到上面电话,说要活的,我怕…怕你一时没忍住。”
冯华扔了烟,用脚踩灭:“你是在命令我?”
“不是不是,华姐别误会,您是组织里的老人,我们能跟着您是我们的福气,只是这上面也有要求,要是怪罪下来,我们这命保不住……”
冯华看了看那两人,她知道这是龚三派来监视她的,美其名曰帮手,其实是两个眼线。
“行了,出去弄吃的去,后半夜出发。”
后来有人给杨姝端来了水和吃的,但都被她撞走了。
那人觉得杨姝不识好歹,但也不敢伤她分毫,最后只能骂了句操:“臭□□,饿着吧!”
杨姝一直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最开始有食物的味道,后来说话声也没了,听上去像是休息了。
后来另一个手下又来给她水喝,但是动也不敢动她,最后还是走了。
入夜之后的森林里风很大,这个木屋四周有缝隙,放大了风的呼啸声,像是动物的咆哮,又像是哀嚎。
刚开始杨姝还清醒着,但随着时间推移,又因为没有进食,她开始有些昏昏欲睡,几次都是靠指甲掐肉让自己保持清醒的。
终于在半梦半醒间,她似乎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肩膀,然后一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
杨姝突然惊醒,满脑子都是冯华那句“死到临头”。
难道这女人要趁着同伴睡着的时候对她下手吗?
思及此,杨姝开始挣扎,但无奈四肢被绑,什么都做不了。
杨姝以前也经历过将死的阶段,她从未有过对这个世界的怀念。
而这一次,她的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隐秘的山谷里,男人低头亲吻她的样子。
紧接着,一阵酸涩的感觉出现在喉咙里,杨姝张开嘴,咬住一点那人手的皮肤,用尽浑身力气咬了下去,铁锈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嘶。”她听到了身后人的声音。
男人?
不是那个叫华姐的女的吗?
就在杨姝还疑惑的时候,她耳边传来男人用气音说的话:“你还真下得去嘴。”
第25章 隐秘情绪
“你还真下得去嘴。”
听到陈劲的声音,杨姝瞬间反应过来,她松开牙齿,扭头。
陈劲已经帮她摘了眼罩,杨姝定定看着他。
屋内几乎没有光亮,她只能感受到男人喷涌而出的热气,带着浓烈的烟味和体味,是独属于陈劲的味道。
杨姝上次闻到还是在那个山谷里。
二人对视一秒,似乎是看出了杨姝的疑问,陈劲抬起另一只手,在嘴边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
身后是男人滚烫的胸膛,森林的后半夜气温不高,但他身上依旧出了一身的汗。
他的眼睛比这浓黑的夜还要深沉,但杨姝却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晶莹。
她怔愣了不到半秒。
一定是她看错了。
才分开不过几个小时,却感觉有几天那么漫长。
杨姝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她的,而且那个叫华姐的人和那两个手下呢?难道都被陈劲制服了?
杨姝有很多疑问,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当务之急是怎么逃脱。
陈劲帮杨姝松了手上的绳索。
杨姝坐在地上,转动着手腕,因为一直被束缚着,刚活动的时候,还有些僵硬。
陈劲走到她脚边去划她脚腕上的绳子。
即使在这么静谧的夜里,她的皮肤依旧白得发光,那团挂着泥土的绳子紧紧捆住脚腕。
他伸手握住了杨姝的脚踝,那一瞬间他感觉到杨姝下意识地往回收了收,随后又放松了下来。
陈劲猜测自己是弄疼她了,于是手下的力稍稍松了一些,然后用随身带的刀干净利索地划开了绳子。
他把绳子扔到一边,还没移开眼神就看到了她脚踝处触目惊心的红痕,有的还渗着血。
陈劲的呼吸在那一瞬间紧了,他默默吐出一口气,一点声音没有发出来。
短短的这几秒,杨姝已经起了身,来到他身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男人的肌肉绷得太紧了,杨姝感觉自己的指尖像碰到坚硬的墙壁似的。
陈劲此时正是警觉状态,一把握住杨姝的手。
她的手很冰,陈劲不由得握紧了些。
杨姝没有动,任由他握着。
因为她确实太冷了,很久没有进食,再加上山里的夜格外凉,杨姝觉得陈劲此时像个火炉似的,她本能地想靠近他取暖。
男人的手掌心摸起来微微发硬,应该是训练和办案留下的茧子,黑暗中杨姝看不见他的手,但她能想象出它的样子。
修剪得整齐的指甲,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蜜色的皮肤。
杨姝在黑暗中感受着他的手和他的温暖。
陈劲在握到她的手时,那滑嫩的触感让他也有一瞬间的怔愣,但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拉她站了起来。
为了更好地行动,陈劲并没有放开她的手。
他走到门边,隔着门缝看了眼,外面的车还没有回来,陈劲小心推开门。
木屋的门年久失修,陈劲推开的瞬间发出吱呀的声音,二人都是一顿。
出了门,杨姝才看到旁边地上躺着一个人,应该是华姐的其中一个手下。
那人似乎晕倒了,胸腔还有起伏,应该是陈劲趁他不备袭击了他。
出了木屋,杨姝才发现月光很亮。木屋前的空地上没有车,看来华姐和另外一个人开车出去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杨姝小声地问。
陈劲扭头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感受到男人疑惑的眼神,杨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耳挂被华姐摘走了。
一阵风从树林里吹过来,杨姝下意识缩了缩肩膀,眉眼冷了下来:“走吧。”
还没走出两步,她就感觉自己身上多了件衣服,是陈劲的衬衫。
男人的体温瞬间传遍她的后背,包裹了她。
杨姝看了看陈劲,后者只剩一件黑色背心贴在身上。
“我不冷。”杨姝刚要脱,就被陈劲大手一按。
“哪那么多事儿,让你穿就穿着。”男人语气淡淡的,说完就朝一个方向走去,“跟紧了。”
杨姝看着他的背影,也没再矫情地拒绝,抬手裹紧了他的衬衫,小跑过去。
耳边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杨姝跟着陈劲在林子的走着。
对杨姝来说,眼前硕大的森林像迷宫一般,进去了就是无尽地打转,而陈劲却很清楚路在哪里,每次转弯都没有犹豫。
他们走的是最原始的森林,地上除了树叶就是泥土,偶尔有倒下的树干,需要小心跨过。
可能是因为脚踝有擦伤,杨姝的小腿越来越使不上力。
感受到了她速度减慢,陈劲四周看了看,心里衡量了一下,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再走。”
杨姝嗯了一声,找了个稍微平整一点的地方站定。
“你记得路?”她问。
“想记的时候会记得。”
记忆回笼。
去和刘哥交易那天,杨姝问他是不是记得每个见过的人,这男人也是这么回答的。
“你的脑子不是正常人的脑子吧。”
陈劲站定,侧头垂眸看了看她,女人皮肤白皙,穿着他的衬衫,仰头看着他。
那一刻陈劲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似的。
“别误会,我是在夸你。”她心情似乎好多了。
陈劲倒是没纠结这件事,而是问:“他们有没有对你……”
他组织着语言,仍旧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他担心杨姝受伤。
杨姝还是第一次见陈劲这么含蓄的样子,她就近靠在一棵树干上,下巴扬起:“如果我说有的话,你会替我报仇吗?”
她仰头看着陈劲,就连这种时候,她都是张扬勾人的。
如果是平时,陈劲肯定调侃她几句,但此刻陈劲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他又想起了刚才在木屋里刚见到杨姝的样子,她蜷缩在地上,像个自我保护的婴儿,可是却没有温暖的怀抱给她力量。
陈劲不知道杨姝在这几个小时里是怎么度过的,有没有过害怕恐惧的时刻。
男人没说话,杨姝又说:“你千万别说会,我受之有愧。”
她的话一字一句鼓进陈劲的耳朵,半调侃半正经。
这似乎是杨姝的特点,不管多狼狈的时候,她都要找回自己的傲气。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开始了。
他问她要记者证,杨姝却反问他一句。
“警察同志,你出来工作不也没穿警服?”
那时陈劲根本想不到,他们会发生这么多的牵扯。
也许冥冥之中,一切都已经写就了。
可是越接触陈劲越觉得杨姝就像那个山谷一样,充满故事,他不知道山谷深处究竟是一汪清水,还是沼泽泥淖。
她有她的过去,她的痛苦,她的顾虑。
她的调侃,她的要强,她的睚眦必报,是性格使然,还是自保,陈劲无从得知。
只是女人缩在墙角的那个画面太过强烈,陈劲无法从自己的脑海抹去。
陈劲向她走近了几步,手抬到半空,顿了一下似是犹豫,然后又继续移过去。
杨姝没有躲开,定定看着他。
男人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整理好,然后在经过她耳朵的时候,轻轻拢了拢,并没有碰到她,所以杨姝并没感觉到什么。
陈劲的身体挡住了头顶的月光和周围的风,直觉告诉杨姝这男人又要说出些家长作风的鸡汤了。
她勾唇一笑:“陈队长,你可别再跟我说什么,苦难是人生的财富啊,这种话来安慰我。”
陈劲也被她逗笑了,只不过男人的笑很低很沉:“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什么?”
“折腾人,要求又多。”
“……”
这是昨天陈劲问她为什么不喜欢小孩子时,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