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自由之后，行动方便了很多,陈劲把后车窗的玻璃全部踹掉，护送杨姝先出去,然后自己也爬了出来。
陈劲下车后迅速走到副驾驶的位置，杨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站在原地等着。
片刻,她就看着男人拿着枪走了过来。
虽然车里的人都已经意识昏迷，但枪不能留在车上。
还真是做事周全,杨姝想。
没有警察来,所以刚才陈劲在车里说的五分钟只是威胁而已,为的是扰乱对方的心绪。
杨姝看了看陈劲,后者正眉头紧锁,拨弄着冯华的手机。
这男人危机时有胆识，还真是让人心安啊。
周围都是灌木丛，一点信号都没有，陈劲无法联系张浩他们。
他环顾四周,选了一个方向：“这边。”
杨姝说：“你肩膀流血了。”
陈劲侧头看了看，眉头一皱。
一个长约十几厘米的口子顺着男人的右肩向胳膊延伸，近看还能看到翻出的血肉。
光是看着，杨姝的心就已经揪起来了。
她脱下陈劲的衬衫，递给他。
“这伤口不算什么，我不冷，你穿着。”
“让你穿你就穿，别再刮到伤口感染了，”杨姝语气重了，“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
“……”
陈劲最后还是接过衬衫，随意一套。
这点伤他根本不在乎，但杨姝坚持，他也就没再反驳。
走一段路，陈劲就拿出手机看看，过了几百米依然没有信号。
天边开始出现微弱的光，要破晓了。
不一会儿，他们遇到了一条小溪，水流不大，但是清澈见底。
陈劲低头捧着喝了几口，山泉清冽甘甜。
杨姝太累了，她现在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像是要散架一样，就连头也开始昏沉。
耳鸣也变得严重了。
她想着过去一天经历的事情，一种不真实感传来。
过去一年的生活基本上都是日复一日的采访和写稿，很久都没有这种刺激和惊心动魄了。
上次感受到，还是在利国，那场距离死神最近的绑架。
“泉水很甜。”
“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连说了两句都没有得到回应，陈劲觉察到了不对，立马转身。
这才看到杨姝靠坐在一棵树边，头向后昂着，眼睛闭着，干裂的嘴唇有些发白。
陈劲几步赶过去，低头唤了唤她：“杨姝？坚持住，别睡着。”
“渴。”她语气微弱，陈劲凑近才听到。
“好，你等着。”陈劲起身，周围没有容器。
最后他到溪边，洗净了双手，捧起泉水，小心地走到杨姝身边，然后喂到她嘴边：“来，张嘴。”
杨姝乖乖听话，微张开嘴唇，陈劲慢慢抬手，但是还是漏了一大半。
喂完一捧，陈劲就再去捧一捧过来喂。
大概三四次之后，二人配合就熟练了许多。
杨姝声音虚弱：“你说冯华和我父亲什么关系？”
陈劲手一顿，摇头：“不知道。”
杨姝扯了扯嘴角：“曾经有个人对我说过，我父亲是个英雄。”
只是她现在有些怀疑这句话的真假，陈劲看出来了。
他沉声：“别乱想。”
杨姝低头看着男人的手，手心还有她在木屋里的咬伤，突然她就想起了车滚下山坡时自己撞到的身体。
“你为什么要护着我？职业习惯？”
陈劲正专心喂着她喝水，抬眼看了她一眼。
“可能吧，当时没想那么多。”男人淡淡地说，他是真的不知道。
很久之后，陈劲才知道，这是多么糟糕的一个答案。
可是人总是这样，要经历很多事情才能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谢谢。”
她还是说了谢谢，不管陈劲的目的是什么，救了她是事实。
“嗯。”男人应下，分辨不出情绪。
“陈队长。”
陈劲喂完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嗯？”
“我想吃糖。”
她坐在地上，没了平时的张扬，说话声音也低了很多。
陈劲看着她，还真有种自己在带一个小孩子的错觉。
他勾了下唇，从裤子口袋里拿出那个芒果味的糖，放到她嘴边。
杨姝含住，糖球在嘴里滚了滚。
她双唇湿润，舌尖突然伸到嘴角，把挂在那里的一滴水勾进了嘴里。
陈劲眸色一黑，终于没再忍耐，对着杨姝就亲了下去。
男人勾住她的舌尖，碰到了那颗糖球。
甜甜的芒果味道在他嘴里荡漾开来，陈劲更觉得血液齐冲上头顶。
他呼吸加重，也加深了这个吻。
此时远处传来警铃声，应该是张浩带人来了。
陈劲停下动作，缓慢放开杨姝。
“晕。”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陈劲吸走了。
“怪我？”陈劲一手护着她的后脑，蹲在她身前，眼睛上挑，眼皮翻出深深的褶皱。
“怪。”
“不满意？”
杨姝说话有些虚，但依然不服输：“你吻技真不怎么样。”
“……”
眼看有人从远处走来，陈劲没再跟杨姝纠结这个问题，弯腰问：“能站吗？”
杨姝力气早就被抽干净了，她含着糖球摇头。
陈劲无奈，只能将她横抱起来。
天边露出了第一缕晨光，照在男人刚毅的侧脸上，杨姝是真的撑不住了，意识慢慢飘远了，说话也开始含糊。
“我说谎了。”
“什么慌？”
“我确实更喜欢草莓味的。”
-
“杨记者晕倒了？”张浩问。
“车呢？”
陈劲来不及解释，现在要赶紧把杨姝送到医院去。
张浩指了指一个方向，是一条小路的尽头。
“队长你肩膀受伤了？我来抱吧。”
张浩说着就要接杨姝，却没想到陈劲身子一躲，声音低低的：“我来就行。”
“……”张浩两只手停在空中，有些尴尬。
张浩：怎么感觉队长的意思是，别碰我的人呢。难道是错觉？
陈劲把杨姝放到车后座，给她戴上了安全带，下车冲张浩说：“还不过来开车。”
他肩膀受伤了，而且意识也不清醒，容易有危险。
张浩赶紧跑过来：“哦哦哦，这就来。”
陈劲也坐进了后座位，让杨姝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然后闭上眼休息。
折腾一夜，他太累了。
“人过去了？”他闭着眼问。
张浩通过车中央的后视镜看了眼陈劲，汇报：“过去了，昨晚你走了我就找人去了，我是一路跟着你留下的定位器找来的。”
陈劲嗯了一声。
昨天他到木屋的时候把自己的手机藏在了木屋旁，后来在意识到摩托车被人动过手脚之后，他又趁人不注意，把随身带的小型定位器扔在了草丛里，张浩才找了过来。
“那些人是谁啊？为什么要抓杨记者？”
陈劲摇摇头：“是龚三的人。”
“龚三？”张浩突然浑身肌肉紧绷。
陈劲睁眼：“好好开车，这次应该只是这群人擅自行动，不像是有预谋的。”
如果是预谋很久的，怎么可能让陈劲就这么轻易逃脱了。
但是经过这次事情之后，下次龚三再来，可能就不是那么好防备了。
陈劲看了看杨姝，想起了冯华的话。
“我和她还有段渊源”。
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跟杨姝的父亲有关系？
突然一阵急刹车，陈劲和杨姝的身子都朝前冲过去，张浩赶紧道歉：“对不起啊队长，我看错路标了，没事儿吧？”
陈劲坐正，又把杨姝扶好：“没事儿。”
余光瞥见地上的一张照片，是从杨姝口袋里掉出来的。
陈劲在山谷里捡到过，是她父亲的照片，当时他没看到照片正面，但他认得这就是那张。
男人弯腰捡起来，正要放回她的口袋，却在看到照片上的人时顿住。
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陈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体像被人定住似的僵硬。
多年前的记忆翻滚而来。
他只看了一眼，就把照片放回了杨姝口袋里。
女人靠在她的肩膀，闭着眼，很安详。
可是陈劲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了。
他扭头看向窗外，只觉得喉咙发紧。
一切都是命运吧，让他遇到她。
还有他们生命里那些千丝万缕的联系，都让陈劲产生一种失控感。
他们到了最近的一个卫生院，医生检查了杨姝，发现她后脑有撞击的痕迹，建议最好连夜送到市里去。
陈劲需要留下来和当地森林公安接头，商量冯华一行人的处置，所以跟着杨姝回市里的任务就落到了张浩身上。
陈劲走之前，张浩立正站好：“请队长放心！我一定把杨记者安全护送到市里！”
陈劲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眉头紧锁，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张浩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队长的心情怎么说变就变啊。
冯华一行人全部被捕，所有人都是重伤。
因为伤得不轻，医生建议审讯工作最好也延期进行。
陈劲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只在回来的路上眯了一会儿，虽然没休息过来，但是杨姝父亲的照片一直在他脑海里，他的心怎么都无法平静。
陈劲在座椅上坐了很久才打开了电脑，登入内部系统，找到了一份机密文件。
陈劲把鼠标移到上面，双击点开。
卧底警察信息：
钟忱锋，x年x月x日暴露，遭到殴打，抢救无效死亡。
直接原因：因为保护一个突然出现的少年。
……
陈劲快速滑到了最下方，一张大大的照片显示出来。
这么多年了，陈劲只在梦里见这张脸，愧疚，懊恼，责任，复杂的情绪总是会让他从噩梦里惊醒。
午后阳光照进来，晒得皮肤发烫。
陈劲又看了眼屏幕上男人的脸，五官和杨姝口袋里的照片一模一样。
第28章 呼吸重了
十六年前,杨姝还和父母住在浦城，只不过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也忙于工作,杨姝对于那里的印象只有年迈的外婆。
那时父母还没有离婚，杨姝仍旧姓钟。
小杨姝被一声震动惊醒,她睁开眼，头顶冒出了层层密汗，身上也像摸了层油似的粘人。
客厅的吵闹声还在继续，她下床走近门边。
“你还是不肯说吗？”
是母亲的声音。
杨诗云声音越来越高,“你衣服上女人的口红印怎么解释,你还是不承认是吧？”
终于，钟忱锋开口：“你小点儿声,孩子还睡着。”
“你还知道孩子，你都有别的女人了,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女儿？！”杨诗云突然苦笑起来，“钟忱锋,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你这么个人！你说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钟忱锋依旧是沉默。
“依旧是没有解释吗？你说你跑生意我就让你去,结果呢？钱没赚到就算了，你倒是学会搞女人了！”
片刻无声之后,杨诗云终于下了最后通牒：“我累了,离婚吧,孩子跟我。”
离婚两个字,对于只有十岁的杨姝来说太过正式和陌生。
那就像是一个魔咒一样,一直盘旋在她幼小的心灵上。
小杨姝站在原地，突然门被打开，她抬头，看到了父亲。
钟忱锋看到她时,眼里惊讶，然后又带上了笑，蹲在她身边：“爸爸带你出去玩好吗？”
小杨姝点头。
钟忱锋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这次还是去商场吗？”
她又点点头。
那时的杨姝还不知道，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父亲。
-
“醒了醒了，医生快来！”
杨姝觉得眼皮有千斤重，她试了几次还是没有睁开，索性就又闭上了。
不一会儿脚步声走近了。
“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
她听不到人说话，抬手摸了摸耳朵，助听器被人摘了。
医生示意旁边的护士，护士会意，弯腰给杨姝戴上了助听器。
声音又回来了。
医生为杨姝做了全身检查。
手腕脚腕处有瘀血，后脑勺也有轻微浮肿，但好在没有引起颅内损伤。
医生开了些消炎药，嘱咐她静养，就出去了。
陈劲没在，杨姝问护士：“谁送我来的？”
护士回忆了一下，然后描述了对方长相，杨姝听出来了那是张浩。
“没别人了？”
护士顿了顿，摇头：“没了。”
杨姝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你要是感觉好些了，我就先去帮忙了，今天一下送来四个急诊，还围着一群警察，看上去像是什么罪犯似的。”
杨姝知道护士说的是冯华他们。
“他们在哪儿？”
“三个男的还在手术，听说生还希望不大，还有一女的活下来了，好像送到病房里观察了。”护士边说边走，“那我先出去了，你有事情就按床头的铃就可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