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儿看着方几上那几片大大小小的布片,看了许久也没猜出那上面绣的是什么花纹,非要她挑一个好的出来, 实属感到为难。眼珠子一转,准备甩锅推责:“这……是不是以男子的角度来选更好?姑娘不妨去问问少爷?”
虞卿卿觉着羽儿说得很有道理,拿起两片碎布便屁颠屁颠地往虞卲的院子跑去。
“哥哥,你帮我看看……”
风风火火地闯进虞卲的院子,院中的小厮说少爷正在习字,虞卿卿想也没想便推门进去。谁知,虞卲坐在桌案前,右手虽在执笔,可左手上却是捧着个手帕,在那发着呆。
听见虞卿卿的声音,虞卲顿时回过神,下意识的将那手帕藏在身后。
待虞卿卿走近,虞卲点了点她的额头:“也不知道敲门,帮你看什么?”
虞卿卿自是注意到了虞卲藏在身后的东西,她探头去看,虞卲却是不动声色地侧过身,故意躲着她。恍然想起前些日子,虞卲脸上那浅浅的红色胭脂,虞卿卿的眼眸接连闪烁了一下,嘴角漾起有些不怀好意的笑。
“哥哥藏什么了?给我看看!”
说罢,她正欲去抢,谁知虞卲反应比她更快,迅速躲了过去。
虞卲:“多大人了,还调皮呢。”
哥哥有心要藏起来不给她看,虞卿卿自然是抢不过他。没好气地瞪了哥哥一眼:“小气巴拉,不看就不看。”
方才进门时,虞卿卿其实是看见了的,只是不确定虞卲手中捧着的是不是姑娘家的手帕。瞧着他这般紧张兮兮的样子,想必自己是猜中了。
一想到自家哥哥竟突然开窍了,虞卿卿抿着唇眼底的笑意有些藏不住了。
她是不是要有嫂子了?
“七夕那日哥哥有空吗?晚上陪我去逛灯会好不好?”虞卿卿故意问道。
虞卲挠了挠后脑勺,回道:“七夕夜长安城宵禁延迟,我……我怕是要……要带人去城内巡防。”
他这话说得磕磕绊绊,落到虞卿卿耳中她是一个字都不信,又故意反问:“哥哥不是用负责宫内吗?什么时候宫外也归哥哥管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叫能者多劳。”虞卲冷静的解释,冷不丁地瞥了妹妹一眼,又急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话是这么说着,可面上的笑意却是越来越甚。
虞卲撒谎了。
七夕夜宵禁的确延迟,可在长安城内巡防一事,该是傅景骁带宣威营的兵来负责的,哪用得着虞卲。
虽知晓真相,虞卿卿却也不将其戳破。她想,哥哥该是约了谁家姑娘,不想让她知道吧。
*
日子如流水淌过,不知不觉到了七月初七。
天色已至黄昏,有晚风习习吹过,气温比白日要低了几许。
长安城内大街小巷灯火通明,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有不少姑娘三五成群结伴游街,一路上嬉笑声不断。
虞卿卿带着羽儿出门,赏着长街上的灯光熠熠,从街头一路逛到街尾。
路过一绣品摊,虞卿卿瞧着那小摊上绣的荷包、香囊,在心里一比,只觉着小摊上的绣品要比自己绣的要好上十倍。
随手拿起一荷包,上头的飞鸟图案绣得栩栩如生。虞卿卿正准备拿给一旁的羽儿看,冷不丁地一抬眼,手中的荷包“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不远处的小巷子里,一身材高大的男人眉眼含笑,正欲抚去一女子肩头的落花。
那女子背对着巷口,虞卿卿只觉她身姿窈窕却看不见面容。可那男子一袭白衣,生得剑眉星目,不是她哥哥虞卲还能是谁!
看着那一双男女,虞卿卿不由地揉了揉眼。等确定那人就是虞卲后,忍不住向要抬步上前,去看看与哥哥同游的那女子到底是谁。
忽而,一道清朗的少年音从身后传来:“真巧呢,在这里又遇上姐姐了。”
少年的声线听起来有些耳熟,虞卿卿侧身向后望去,只见一紫衣少年从不远处缓步走来,拾起地上掉落的荷包,递还给虞卿卿:“姐姐是想买这个?”
沉吟片刻,虞卿卿忽想起来,这少年正是那日在城郊赛场救了她的那人,只是当时她心中甚是恐慌,尚不知少年姓甚名谁,也未来得及向他好好道谢。
“是你呀。”虞卿卿笑着回道。
“姐姐这么久不语,我还以为姐姐把我忘了呢。”
虞卿卿:“怎么会,你救过我,我当然记得。”
谁知少年却摇了摇头,眸中似是有些深不可测:“姐姐果然将我忘了,不过没事,我记得姐姐就行。”
闻言,虞卿卿有些茫然,不知他话中究竟是何意。
少年付了些银钱给摊主,将那枚绣着飞鸟的荷包买下后,又递给了虞卿卿:“姐姐是喜欢这个荷包吗?那我买下来送给姐姐。”
虞卿卿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那怎么行,明明是你救了我,怎么还能让你送我东西呢。”
少年笑了笑:“无事,姐姐很早以前便送过我东西了。”
“啊?”
虞卿卿更加的茫然了,听他话中的意思,似乎两人在很久之前便认识,可为什么她没有半点印象。
是在她没穿越来之前发生的事吗?小说里不曾提过这一遭呀。
少年似乎早就料到虞卿卿此刻的茫然与不解,他不急亦不恼,脸上依旧笑意浅浅:“姐姐今日可是没人作陪,我陪姐姐游游街如何?”
“这……”
“姑娘。”
羽儿向来对虞卿卿身边出现的男子都充满了敌意,不等她回答,便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角。
少年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到羽儿身上时又些许变得冷淡,可当他再次看向虞卿卿时,那抹冷淡便消失殆尽。
虞卿卿没有察觉他这点异样,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这样‘姐姐、姐姐’叫着我怪不好意思的,而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少年唇角微微勾起:“我单名一个辞字,姐姐唤我阿辞便好。”顿了顿,忽而又意味深长地道,“姐姐若觉着不好意思,那我能叫你‘卿卿’吗?”
“不行!”
不等虞卿卿回答,男人的声音陡然响起。虞卿卿心中猛地一紧,朝阿辞身后望去,正对上傅景骁那张冷隽的脸。
阿辞闻声返头,便见傅景骁一身墨色劲装,单手握着腰间佩剑的剑柄,手腕上系着一条有些看起来有些突兀的水蓝色发带。
傅景骁身后还跟着两名身着甲胄的将士,应当是在城内巡防恰巧路过。
深邃的目光似是寒雨般,落到阿辞的身上。
阿辞的脸上的笑意骤减,返身想傅景骁行礼:“正值佳节还需在城中巡防,这是辛苦祁王殿下了。”
傅景骁稍打量了他两眼,挥退了两名将士后,从他身旁掠过,挡在了他与虞卿卿之间,淡漠一笑:“本王既是掌着兵权,自然不像世子这般清闲。”
世子?哪家的世子?
听着傅景骁叫阿辞世子,虞卿卿心生疑惑。
阿辞既能受邀前往城郊,那必然也是长安城内显贵世家子弟。可为何从前大小宫宴上,她从未见过阿辞呢?
傅景骁用余光看了虞卿卿一眼,忽道:“夜色已深,二姑娘该早些回去了。”
长街灯火通明,一轮上弦月高挂夜空。
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分,不远处还能传来姑娘们声声笑语,夜色哪里深沉了。
虞卿卿瘪瘪嘴,轻声道:“好。”
不给阿辞说话的机会,傅景骁又道:“今夜街上人来人往,难免会碰上几个宵小之徒。本王送二姑娘回去吧。”说到宵小二字时,他故意在阿辞身上扫视了两眼。
“祁王殿下既还在当值,该是我送姐姐回去吧。”阿辞却不以为意,越过傅景骁看向他身后的虞卿卿。
“阿?这……”虞卿卿有些为难地看了傅景骁一眼。
指腹在剑柄上轻轻摩挲,傅景骁沉声道:“不必劳烦世子了,本王正好顺路!”
他语调淡淡,确实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傅景骁都这般说了,虞卿卿顺势冲阿辞歉意一笑,随后,跟着傅景骁离开。
复行数十步,傅景骁顿步返头,见阿辞还立于那绣品摊前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眸光不由地又沉下去了几分。
若他没记错,那日在城郊跟在虞卿卿身后护送她回来的也是这般一抹紫色衣袍。
是他吗?
“王爷方才叫阿辞世子,他是谁家世子?”虞卿卿问。
傅景骁回神,敛着眸子看向她:“认都不认识,就收了人家的东西,还说了这么久的话?”
虞卿卿抿了抿唇,答道:“他救过我。”顿了顿又补充道,“就上次在城郊的时候,是他把傅宸砸晕的。”
果然。
傅景骁微微蹙眉。
夜翎说傅宸的酒水里被人下了毒时,他便在想,谁人有这般深仇大恨,要致傅宸于死地?
再一联想,这少年为了救个姑娘,竟能狠心砸晕自己同父兄长。是真见义勇为为了虞卿卿,还是有别的目的?
“问你呢。”见傅景骁久久不语,虞卿卿扯了扯他的袖口。
傅景骁翻手将她的手握住,虞卿卿的手很小巧,而且柔软。
像一块美玉。
摩挲着那纤纤玉指,不急不缓道:“安王府世子,新册封的那个。”
第八十四章 七夕(二)
安王府?
“等等, 你让我先缓缓……”虞卿卿一手扶额,只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彻底的懵了。
阿辞怎么会是安王府新册封的世子呢!
安王虽好色, 王府后院姬妾众多,奈何安王妃掌管后院的手段高明, 这些年安王府也就傅宸这么一个儿子。
傅宸一死, 安王便断了后, 世袭爵位自也无人继承。
前些日子,虞卿卿是有听到风声,说安王府新册封了一位世子。本以为在皇室子弟里过继一青年才俊, 哪曾想这位世子竟然是阿辞。
“是过继还是……”
“是王叔的亲生儿子,早年背着安王妃养在外边。”傅景骁答。
“亲生?!”虞卿卿更觉着震惊了。
“行了,总管他干甚。”傅景骁语气不算柔和,称得上有些不耐烦。
虞卿卿抬眸看向傅景骁,见他双眼里漫上丝丝骇然的意味。抬手故意去戳了下他的脸,笑道:“怎么闻着味酸,你是不是吃醋了?打翻的醋坛子都不像你这样。”
薄唇轻抿,傅景骁不说话。
虞卿卿继续道:“吃小孩子的醋,也不知羞。”
“他哪里是小孩子。”傅景骁不悦。
傅宸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他的城府和手段可不似他相貌那般白净。
装得天真无邪,谁知道背地里起的什么心思。
虞卿卿在心底偷笑, 傅景骁这人最会吃醋了,连元宝的醋都要吃, 更何况傅辞。
“他叫我一声‘姐姐’, 我自然只把他当小孩子。”说罢,虞卿卿又勾了勾手,示意傅景骁贴耳过来, 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又不喜欢小孩子,我只喜欢你。”
虞卿卿向来嘴硬心软,难得这么哄人。
傅景骁心动了,想吻她。
可这是外面,长街上人来人往的,只好忍着。
不过,听她这么说,傅景骁心里比先前好受了不少,唇角有一抹笑意溢出。
“别提他了,以后离他远点便是。”傅景骁不想再说与傅辞有关的话题,握紧了虞卿卿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细白的指尖。
嗯?手感不对。
傅景骁稍有一愣,朝她手上看去,这才发现她指端缠着薄薄一圈纱布。
“手怎么了?”他问。
“哦,不小心被针扎了几下……”虞卿卿不以为意,恍然想起她绣的那枚荷包,道,“对了,我有东西要送你。”
伸手在袖中翻找无果,虞卿卿柳眉微蹙。
“怎么了?”
“我明明记得我带在身上的,许是掉在哪处了……”虞卿卿顿步返身想要去寻,夜色正浓,长街上人潮汹涌,摩肩接踵,一枚荷包掉入其中便宛若沧海一粟,哪里寻得到。
那是她好不容易才绣好的荷包,莫名遗失了心底还是隐隐有些失望。
“我本来给你绣了个荷包的……”她低声道。
瞧着虞卿卿绕着白纱的十指,傅景骁明白了过来。是为了给他绣荷包,才把手扎成这样的。
心里虽觉着高兴,更多的却是心疼。
娇养的姑娘,向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虞卿卿自小不会下厨亦不会女红,为了他却这两件事都去尝试了一遍。
傅景骁再次握住虞卿卿的手,捧至唇边,薄唇贴了上去。
吻不了她的唇,只好去吻她的指尖。
“以后别绣了,我不缺这些……”
干燥清冽的唇带着阵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
耳边嗡的一响,想起此时还是在外面,不由地面露羞赧,轻轻咬了下唇。
藏着衣袖里偷偷牵手还行,可被傅景骁当街亲吻她的指尖,虞卿卿却还是觉着害羞,下意识地将双手向后躲。
“别……”
不料,傅景骁的大掌却将那双柔荑握得更紧,故意在她掌心扣了扣:“躲什么。”
“不是说天色已晚要送我回去嘛,还不快走。”手心痒痒的,双颊更红了。
傅景骁薄唇一勾:“方才还觉得天色晚,现在不觉着了。”
“噗呲——”跟在两人身后的羽儿没忍住笑出来声。
傅景骁斜眼看了过去,只觉得她颇为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