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把沈蕴之让给她的仙草转脸就用来替陆鸣治病,未免也太败好感了。
而且这还是发生在她终于想明白自己对沈蕴之有点“非分之想”的时候……
就没有什么稍微“委婉”一点的办法,能把她摘出去一点吗?
某位心焦的“准工具人”在这忧郁得千头万绪,然而落在旁人眼里是什么样子就是另一回事了。
少女半蹲在地上,面对重伤昏迷的师弟一脸凝重端肃,垂着眼睛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只是长久地没有做声,虽然面色不显,但知她如沈蕴之,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愁思。
沈蕴之就站在一旁静静望着她,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他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有这样阴暗隐晦的情绪的。
陆鸣待他其实很不错,即便不说待他不错,其人也是家世优渥,风光霁月的君子,如今对方伤重垂危,身为同门理应担忧都来不及,他实在不应该……
可他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此时此刻,他甚至有些盼望躺在那里的是自己了。
沈蕴之逼迫自己转开眸光,不去看洞中那一幕隐约脉脉相衬的画面,却一不小心对上正被绑缚住的未名小公子的眸光,对方想是观察了他们一会儿,此刻撞上他的视线却也不惧,甚至还流露出那么点洞若观火的了然来。
他身形一僵,暗恼自己有外人在时如此不谨慎,只得更加冷了脸色把青色光丝勒得紧了些。
小公子很快有些吃痛的皱了皱眉,朝他怒目而视。
沈蕴之没再理会。
然而那小公子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珠子滴溜一转,扬声向着中间的莫迟迟道:“仙子,这位仙门兄弟的伤势我眼熟,这才想着带他来找汝兰仙草的。汝兰仙草可是大补药啊,而且开花半个时辰以内药效最盛,恰是这位兄弟的救命良方。”
莫迟迟闻言又是十分震惊地抬头看向小公子。
真是想要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没想到“弟媳”如此给力,直接把理由帮她说得清清楚楚。
然而场中另一人闻言却是更僵硬了。
沈蕴之刻意没有去看莫迟迟的表情,却也能推断她一定是喜悦的。
易地而处,若他在她伤重不醒时听闻有什么可以救她,必然也是满心有着落般,会毫不犹豫寻来给她用上才好。
更何况陆鸣也是他的同门师兄,是个值得相交的君子。哪怕此刻是他沈蕴之有仙草,也应该会给他疗伤用才是,对方的伤势危急,远比他更需要汝兰仙草。
所以,也没什么的。
他一面慎重操控着手中的锁困阵法,一面垂眼避到洞口外。
天已经快黑透了,连绵的懋别山脉笼在初升的银月光中,那大片大片的洁白花朵依旧不知辛劳地开了又败,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徒劳的无用功。
“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夜里风大的很,小心着凉。”
沈蕴之听到这声音微微一惊,侧头看去,见她正从洞口走到他处,带着满脸疑惑。
他很快收拾面上的表情,低声答:“没什么,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
“里面很闷吗?”莫迟迟像是转回头去看看洞穴内,极小声地嘟囔了些他听不太懂的话:“这么大的洞口,也没点火啊……不会有一氧化碳吧……”
沈蕴之克制地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但仍忍不住探问道:“师姐下一步准备如何?”
“这正是我要与你说的。”少女看起来多了几分不自然,她又开始习惯性地摸鼻子,沈蕴之的心不免再次沉了沉,已是带着十分的预见地听她道:“我想把仙草拿来给陆鸣疗伤。”
他没再说话,重新转过脸垂眸并不看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你……”对方看起来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沈蕴之径自打断了:“师姐不必顾念我,若此刻仙草在我手中,我也会拿来医治陆师兄的。”
他听见自己继续声色如常道:“没什么的。”
其实自从他明白自己有什么样的妄念之后,就应该知道自己时常会落入这般自苦的境地。
并不应该责怪旁人,该责怪的是他自己。
“怎么会没什么……”莫迟迟听起来却很是古怪地低落,她继续道:“本是你好心让给我的仙草,我却……”
但再多的话好像又说不口了,若她显得如此在意这仙草的用途,倒真的是有违原主莫迟的人设。莫迟迟心里一阵纠结,最终只得下定决心来轻声道:“我定还你个更好的,你可千万不要生气。”
沈蕴之闻言一震,只觉得心中又是柔软又是酸涩,那股因她句承诺而变得有些汹涌的情绪直冲上眼眶,眼周变得微微灼热,不必猜也能想象到已经发红了。
仿佛只是因为她这一句话,反复被他用“这没什么”摁下去的一点点委屈,又不甘心地争先恐后打浪般冒出来。
可他怎么会生她的气呢?
他只是生自己的气罢了。
“嗯。”
努力压抑喉音里的那点异样,沈蕴之在昏暗的夜色里藏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有些干涩地回应了她一个单字。
莫迟迟闻言却是暗自鼓起劲来,誓要发现一个比汝兰仙草好上千倍百倍的天材地宝来,最好还要是和沈蕴之对症的,能真正帮到他的才好。她这头化悲愤为力量决定了下一步行动,立刻便收拾心情着手处理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待会仙草开花了你来帮帮我可以吗?仙草短时间内需要炼化。”
“好。”
沈蕴之又保持着那种乖巧听话的样子跟在她身后往洞里走,没几步莫迟迟突然听到他说了一句话似的。
有些模糊的声音顺着夜风送进她耳朵。
他说:“我没有生气。”
莫迟迟指尖微动,无声抿起上扬的唇角,轻轻嗯了一声。
***
等沈蕴之回到洞内,发现那小公子已经被单独放开了。还未待他拿眼神去询问莫迟迟,小公子倒是先朝他飞来一记眼刀,抱臂冲着莫迟迟问道:“莫迟姐姐,这位又该如何称呼?”
沈蕴之头皮一紧,没曾想自己出去这么一会儿而已,又跑出来一个弟弟。
莫迟迟面上并无异色,甚至笑着给他们相互做了介绍:“这是沈蕴之,是我的二师弟。”言罢又看向沈蕴之指着另一方道:“这是幽公子,应当是魔族中人。”
“咦!”那小公子本还是一脸悠然,听见莫迟迟的后半句却又瞬间变了脸色:“你怎么会……”
这个女主角好单纯啊。
确实。就连一向喜欢反对她的系统都难得地与她统一意见。
她刚刚不过言语间试探了几轮,便已经大致摸清了这位“小公子”是什么来头。
方才这还被绑着的小姑娘十分认真地开口和她讨价还价,说自己知道如何快速炼制汝兰仙草,莫迟迟对她好感不错,自然也乐意在等花开的时间里和她兜兜圈子,最好再搞明白她到底为何出现在此。
虽说她坚称是要为重病的家父寻药,可哪有人寻着寻着又把这仙草拱手送给旁人的道理?而且这孩子说谎估计完全就是找的现实参照物,什么家住南山避世而居,全家上下三百余口人,父亲是一方名士,又供养了好些贤能门客,兼有武艺高强的护卫等等。
联想起《素剑问心》中关于魔女呦呦出身自魔族避世贵族的描述,已经基本上锁定了她的身份。
当然,若不是莫迟迟手握剧本,应该也不会勘破得如此快。
听莫迟迟点名身份,小公子后退数步,那几个原本被绑住的护卫更是奋力挣扎,憋得面色通红。
可惜只可惜他们一行人遇上的是莫迟迟和沈蕴之。
第41章 欠条
沈蕴之倒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可以感知魔气,但这一行人身上却干净得很,确实只像是修炼过一点功夫的普通人。
“气煞我也!若不是娘亲非要我用这过滤魔气的法子,以我原本的功力你们可捆不住我!”
哦。
原来是用了隐秘的法子遮盖魔气,只是想来这法子有可能让原本的魔功下降。
沈蕴之凉凉地看了对方一眼,那小公子已是退到护卫们被困住的墙角,手上有些小动作似的。
莫迟迟拦住已经手放到剑柄上的沈蕴之,朗声道:“我本无意冒犯,只是幽公子在我屡次询问后依旧不愿坦诚相告,便想快些捅破窗户纸,也好再合作。”
“合作?”
小公子讥诮道:“你们仙门中人不是一向觉得所有魔族皆是十恶不赦之辈,见之必灭?”
“此言差矣。”莫迟迟并未被对方的态度激怒,只是平和道:“公子如此想法,难道不也是对仙门的成见?认为仙门中人皆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迂腐之人。”
那小公子像是被她堵得有些哑口无言,却依旧挣扎道:“你们最会说漂亮话……当年……”
“不必谈当年,就谈如今,想来公子也知道,若是以你们现在的功力,就刚刚那段时间,我杀你们十次都不嫌多。我早知你是魔族,可如今你好好站在此地,不正好说明了些什么吗?”
小公子像是凝神想了片刻,终是冷静下来,慢慢道:“你说合作?你想合作什么?”
莫迟迟这时候却也不急着问她了,且先给她一些时间冷静冷静,于是只领着沈蕴之背上陆鸣往洞口深处的仙草处走,一面轻松道:“幽公子不妨好好想想,你们一行来此的目的,若是有我们帮忙,想必会事半功倍。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言罢便留那小公子一人站在洞口。
“师姐,他会不会……”
“不必担心,她不会跑的。”
莫迟迟细细想过,原著剧情里只是写着陆鸣和呦呦相遇在懋别仙境,却并未提及呦呦究竟是为何而来。
一个魔族中人,若不是为了什么只有懋别仙境才有的东西,为何要如此涉险跑到已经被仙门世家封锁的禁地来?可方才一看,他们也并不太像是为了懋别仙境最出名的汝兰仙草。
又已知,呦呦的女主身份以及其背后势力一定会最终成为男主陆鸣一侧的助力,那么就不会是那些最后想要发动第二次仙魔大战搅得天下大乱的魔族之一。
以她的推测,如今的魔族或许的确如松高阳所言,不再是过去仙门印象中内乱不断的焦土,但也并没有实现最高程度的统一。
至少可以先假设从呦呦这里分辨出两派人来,一边是小动作不断还给仙门不断添乱的好战派,一边或许就是呦呦所在的想要阻止新一轮仙魔大战的主和派。
毕竟从呦呦其人和她的描述中都可看出来,天性单纯说明生活平顺,衣着华贵说明银子也多,小日子过得这么舒服,为什么要打仗?
若是呦呦能想明白,告诉她究竟是为什么而来,那么莫迟迟也会离魔族究竟在捣什么鬼的真相更近一点。毕竟身为魔族中人,消息一定是要比他们这边灵通得多得多。
沈蕴之听到她肯定的回答后也没再多问,将陆鸣放到了近前的空地上。
莫迟迟稍稍瞟了一眼,见他全没有之前待她时那么贴心地掏出外衫给陆鸣垫着枕着,产生一丝不合时宜的隐隐高兴。
不妥不妥。
且不论陆鸣好歹是她浇水这么久的小树苗,而且沈蕴之也能可能只是体恤她是女生,又与她待得更久一些,才会更多照顾。
原来都这么麻烦的么?
什么?系统再次被莫迟迟没头没尾的问句弄得一头雾水。
好像想法一下子变得多了起来,总是过度解读对方的动作,然后想出一百个理由给自己泼冷水。
系统:……说实话,有些怀念之前的直男宿主。
莫迟迟也并不真的需要系统的回答,只是稍稍感慨几秒后便再次投入状态。
汝兰仙草已经快要开花了。
洞穴内的冰面隐隐冒出裂纹来,那一株本来挺立在冰面中央的淡黄色植株竟然随着时间慢慢弯腰,分出许多垂落的细长叶片来,莫迟迟安静观察着那些叶片顶部的柔软花苞轻轻绽放,在叶子尖尖展露出一点摇曳的姿容来,很快随着愈见低垂的走势轻轻触到冰面。
以仙草本株为中心,冰面下一团金色的亮光很快弥漫开,贴着整个冰面在水下铺开一张发光的脉络来,细看像是植株的水下根系。
现在可以了,要在冰面还没有被根系打碎的时候摘下仙草,不然花开后的灵力滋养会再次被根系吸收,如此循环往复。
原来汝兰仙草还是个自循环系统。
莫迟迟朝沈蕴之点点头,足尖轻点冰面之上,几个跃步便到达了中心岛上,她抽出一把小匕首,十分利落地割断了仙草的花茎,而后水下的根系仿佛有意识般躁动起来,冰面龟裂的声响格外清脆。
莫迟迟心头突然有点抖,冰裂的这么快?
她为什么要和沈蕴之这样分工?明明她很怕水啊?她才应该站在外面掠阵才对吧。
所以她刚刚为什么如此冲动地就上了?怕有什么突发状况沈蕴之会应付不来吗?
“师姐,走这里。”
莫迟迟揣着一把仙草回头,却见沈蕴之已经用灵力藤自破碎的冰面中为她拼凑起一条浮桥来。他像是怕她不放心,拧紧眉头有些焦急地补充道:“我会很稳的。”
然而莫迟迟并未等他再开口就已经先踏上浮桥。
冰面已经基本碎干净了,顺着她踩下浮桥的力道,两侧的碎冰被水波排开,莫迟迟眼里看见幽幽水波,立马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只顾着飞快向前。
来时不过几步路,回去却像什么长征。
正当她估摸着已经快回道岸边时,察觉到脚下有不同寻常地一股劲风,她刚想睁眼回避,却因为那股下意识的恐惧僵直施展不开,生生被水下乱舞的光藤扣住脚腕向下拖去。
危急关头只觉腕上一紧,岸上人想把她直接拉上去。
莫迟迟的半截小腿已经淹到水里了,她一接触到那冰冰凉凉的东西,顿时自脚下蔓起一层鸡皮疙瘩,有些克制不住地发起抖来,甚至产生了不能呼吸的错觉,仿佛已经整个人被浸在水下脑袋被按住不能起身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