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终于可得解脱。”
那原本被锁在原地的风神躯体突然泛起一层微光,而后微光逐渐凝实脱出,竟然有一个新的风神从其中生出来,从跪姿站起在了莫迟迟面前,只不过现在的它看起来是半透明的灵体状态。
灵体自它空无一物的胸间拈出一朵光晕柔和的芙蓉兰来递到莫迟迟面前。
“风神大人,究竟是谁……”
然而还没等莫迟迟的话说完,灵体已经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他的话语声依旧如同流水溅玉,又清又缓:“我这朵曾经的本命花已经无用,便作为你二人解救我的谢礼罢。”
莫迟迟还要再开口,却听灵体又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身份受限,于此间事并无权多言。”他说着又将那多漂亮的九瓣芙蓉兰朝莫迟迟轻轻递了递:“我只嘱咐你一次,这花有我赋予的再生之能,一瓣可抵灵药万千,你需慎用。你这位朋友的问题,可以用它抑制,但能不能根治还未定。”
本还在思考的莫迟迟闻言猛然抬头,风神此言,倒像是知道沈蕴之的怪毛病似的。
然而风神灵体的面上依旧还是温文的笑意,淡漠得体。
她心里有些打鼓,追问道:“真的什么毛病都能治吗?”
风神却只是回她二字:“看你。”
莫迟迟接过花朵,又听对方道:“不过你现在已经可以先给他用上一片了。还有你想找的东西,辟寒金锁阵已破,阵眼就在那个洞穴里。”
灵体说着指向不远处崖壁,莫迟迟已经心领神会,快速给沈蕴之喂下一片花瓣,而后背起他就要出发,只是出发之前又向着灵体行了一礼。
“多谢风神大人。”
灵体摇摇头,他面上的笑意极淡,开口多了些生动起伏:“罢了,再帮你一程。”
莫迟迟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得身子一轻,已是被半团莫名的光晕轻轻托起,那光团托着她和沈蕴之直直飘向方才灵体指过的洞穴,像是有什么轻柔的风吹着这光团似的。
她顺着这股轻柔的风回望,却见风神的灵体已经逐渐飞升,越来越透明,那灵体背后仿佛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圈,似有形,又似无形,随着灵体彻底消散,这光圈化为了洞穴上空一道轻虹。
再回头,她已经背着沈蕴之站在了新的洞口。
***
莫迟迟重新生了个火堆。
她仔细盘算,还是觉得得先等沈蕴之消化了那一片花瓣的效用,才好继续往前走。否则以他的伤势,要被她背着一路回到飞舟,再从飞舟劳顿回到学宫,实在又是好大一番折腾,或许会贻误病情也不一定。
更何况他们已经找到了重要的东西。她把目光转向不远处,石台之上放置着一块普普通通的黑石头,莫迟迟再三向系统确认,才敢肯定这就是止争石。
这次陆鸣不在,她终于可以很大方地把自己的狐裘拿出来给沈蕴之铺上,让他躺的舒服些。不知是不是花瓣在起作用,对方的面色看起来平和了许多,回复到她熟悉的冷白色来,只是他一贯不变地闭眼时眉心微蹙,总像是在忧虑什么事情。
莫迟迟摸出好几瓶不同工序的药粉一字排开,开始给沈蕴之上药,因为创口面积过大,她不得不下狠手处理掉一些已经死透了的皮肉,不过奇妙的是,她大开大合操作一番,那些创口的愈合居然好像还变快了。
我的药粉有这么厉害?莫迟迟不免反思了一下,难道她平常也应该像这次一样用量多些,才能出奇效?
是花瓣的作用啦!系统无语,为什么它的宿主总是这么自信。
莫迟迟耸耸肩,慨叹了一番风神送的果然是好东西。
不过帮沈蕴之上药的过程,她又看见了对方身上旧伤添新伤的纷乱痕迹,手上收拾药瓶子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心里难免又有些不得自控的微妙情绪。
好像自打他入内门以后,不是在养伤就是又添新伤,是她这个师姐太不称职了。
自以为有剧本,却每每带着他身临险境,似乎总是害他替她挡刀。
莫迟迟托着脸看他,见他睡得不安稳一般,忍不住上前轻轻触他的眉心,想用指腹化去那点折痕,等他眉目平展了,她才收回手。
又默了半晌,她只是对着他低声道:“对不起啊。”
昏睡着的人依旧闭着眼,未曾回答她的话语。
擦了一把脸,她转过身拨弄了一下那堆火,又从怀中掏出了风神给的芙蓉兰来。
你知道这玩意该怎么用吗?
风神说会对沈蕴之的怪病有所帮助,却也没说清到底是怎么个用法,她现在才想起来这不给说明书的宝贝实在是不怎么敢使啊。
有“再生之能”的话,难道是可以帮反派重塑灵脉治疗灵脉不全吗?
合着你也不知道。
我又不是百科全书。
日常斗嘴没得出结果,莫迟迟还是暂时闲置了这个问题,这时她才想起,似乎应该和陆鸣通个信才好,只是不知飞舟那边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也是她掏出符牌后,才发现陆鸣已经给他发过好几封传音光简。
不能怪她联络不及时吧,生死攸关的时候,难道她还能举手跟嗽金鸟说暂停一下我听个语音吗?
不过看起来飞舟那边并没有什么大事,陆鸣已经带着幽公子和小云汇合了,长老们也并没有过多怀疑,似乎世家的人很快就要赶到,学宫则稍慢一些。
陆鸣还询问是否需要接应。
莫迟迟的眸光向沈蕴之那边飘了一飘,最终还是回信说不必了,他们略略修养一番之后会跟上大部队。
若是此时陆鸣和幽公子离队,想必有些不妥。反正他们这边暂时没有危险,还是等到他们会去之后再向无崖子禀报,一起讨论这洞穴里的事情比较好。
她收好符牌,不经意再次看见石台上的止争石,决定先把这宝贝取回来收好。
这回她走到那石台边上,很是谨慎地观察了一番,确定没什么奇奇怪怪的陷阱之后,才伸手去拿止争石。这古怪石头看起来实在普通,入手沉甸甸的,摸起来十分粗糙,没有一点人工痕迹,除了表色呈现有些特别的纯黑之外,并不特别。
莫迟迟左右观察没看出个所以然,然而正要将它装进空间里好好封存,就听见了一道熟悉的欠打声音。
“嗨小丫头,又见面啦?”
***
沈蕴之觉得浑身发热。
眼睛有些刺痛,不知是不是被那些狂舞的金屑光芒给刺伤了。
说到金屑……嗽金鸟已经被解决了吗?
那些金水落在身上,的确是有些痛,连他这种很能忍的人都觉得有些难捱。
幸好她有保护罩。
不过……他的脸好像也被灼伤了,最后挥剑攻击时,他只能全神贯注在攻势上,已经不能顾忌那一点“漏洞百出”的罩布,大抵身上会留下许多可怖的创伤。
身上便也罢了,本来他的旧疤就不少,可若是伤了脸。
他有些后怕起来,虽说男子在意自己的容貌好像有些矫情古怪,但他记得她还是很喜欢他的长相的。
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想,周身的触感逐渐真实起来,沈蕴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还在洞穴里,但已经不是方才那个很大的宫殿似的洞穴,更像是他们一开始藏身的那种小型洞穴。而且他似乎躺在什么很柔软毛茸茸的铺盖上,浑身上下多处都被包扎得极为厚实,还盖着另外一件狐裘。
狐裘?
他凝眉仔细看,认出这是莫迟迟的衣服来。
还没开口,他的眸光已经顺着身边的火堆滑向不远处的身影。对方躲在角落一些的地方背对着他,正抬手把黑长的头发松松挽到脑袋上,已经被折腾的有些破破烂烂的白衣半褪不褪地挂在肩头,露出白玉一样的半边背脊来。
沈蕴之触电一般收回眸光飞快闭上眼睛。
那角落里衣裳摩擦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来,是她在换衣服。
停停停,他紧紧皱眉,默念心法,然而耳朵里却克制不住地钻进那边的动静,让他在脑海里不断重现方才见到的一幕。
直到额间落下一点柔软的触感,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想要抿唇,却又想起这样或许会暴露自己已经醒了的事情,于是只是更加小心翼翼地轻轻吐出刚刚屏住的那口气,依旧维持着熟睡的样子。
“怎么脸又红起来了……?”
对方似乎在默默自言自语:“这会也应该快醒了才对啊,倒像是又加重了。”
随着她的话语,本来停在他额间的柔软又转移到了他的眉心,她用指腹轻轻一压一揉,化开他无意识紧皱的眉头。
沈蕴之听见她轻声道:“也没事,好好休息一下吧,有我陪着你。”
躺在地上的人花了很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睁开眼睛看看她的冲动。
第48章 神秘人
“你真没事了?”
莫迟迟有些狐疑地看着一边收拾地上铺盖的沈蕴之。
这人自打醒了开始,面上的红晕就没消下去过,而且时不时拿一双波光粼粼的漂亮眼睛看着她。
简直就像被后山猫咪阿花附体了一样。
但他明明个子这样高,是个挺拔俊秀的少年郎。
可爱是很可爱啦,秀色可餐也确实是秀色可餐,倒不是她非要装清高,说这有什么不妥,但就是……有点不习惯。
怎么养个伤给养成猫咪了呢?
“没事了。”
沈蕴之摇摇头,把那些东西收好,又检查了一下火堆,这才有些局促地冲莫迟迟轻轻道:“走吧。”
不过话说回来,风神大人的花瓣,真的效果很好。
莫迟迟走进几步检查他身上的伤口,拆掉纱布后,本来十分可怖的创口已经变成了很浅淡的疤痕,这速度不可谓不神奇了。而且根据她的推测,这药用上后不仅这次不会留疤的,甚至沈蕴之以前的旧伤,都有变浅痊愈的迹象。
所以拿去做美容膏应该超值钱的吧。
“你脸上的不拆吗?”
沈蕴之身上的伤口她之前都上药裹了纱布,但不知为何,刚刚身上的都拆了,他就是不肯拆左脸的那一小块。
对方闻言却只是垂着眼睛摇摇头,低声道:“我想等好全了再拆。”
“也行。”莫迟迟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执着,但这也没什么大碍。于是只是领着他往洞穴深处走。
“你们俩真没一腿?”
莫迟迟瘪嘴,把手里的止争石使劲儿捏了捏。
“别这样好么,你知道你捏这石头不会让我有什么实质性的感觉的。”
没错,那个嘴欠的黑袍青年,现在就在这个止争石里头。
奇怪的是,她多次尝试,发现这石头说的话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简直和她脑子里的系统有的一拼。
“就是这个阵法了。”石头里的声音又开始叽里咕噜地自言自语。
为了不显得像个自言自语的神经,莫迟迟并不会出口应答这石头的话,只是暗自顺着他的指示找到了据说是唯一出路的传送阵。
没错,她后来在系统的模型里翻来翻去,发现虽然这个大洞穴里藏着许多小石窟,却没有一个石窟外头是有出路的。
换言之,走是走不出去的。
而藏在石头里的神秘人告诉它,风神说的出路就是眼前的阵法。
宿主,你真要跟着这怪石头走?
哦,系统也可以听见石头的声音,这下好了,简直是三人会议。
莫迟迟并不完全相信这个之前贸然开口想要她诛杀沈蕴之的神秘人,但正如对方所言,若是不听他的,他们好像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她无奈问系统道:难道你还有什么好办法?
他们现在负伤的负伤,灵力耗尽的灵力耗尽,若再浪费时间在洞穴里乱转,不知道又会遇上什么意外。
至少从方才的经历看,这石头没有至他们于死地的心思。
而且这石头再三向他们保证这阵法能够出去,态度十分诚恳。
莫迟迟侧头去看沈蕴之,对方像是一直在出神,察觉到她停下步子才抬眸看她。
“其实这后头有什么,我也不敢完全确定。”
沈蕴之却只是在听完她的话后轻轻“嗯”了一声。
他总是如此,对她的决定全无异议,好像不管她怎么做他都会肯定。
“你……”莫迟迟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取出一粒丸药来,摸摸鼻子朝他递过去,低声道:“虽说这不光是我一个人找到的,而且只是一部分,但权且先当做还点点债吧。”
“这是……?”沈蕴之接过丸药放在手心,丸药小小一粒,是珠圆玉润的奶白色,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具体是什么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莫迟迟眨眨眼,心想的确暂时还不能告诉他关于他身上血统的秘密,于是开口掩饰道:“总而言之是好东西,但是得按照我给你的日期吃才好。”
沈蕴之全然信任她似的点点头,抬手吞下了丸药,也不问这究竟是什么。
莫迟迟有时候会为他这实心眼担心,怎么看起来这么容易上当受骗啊?
“下次若是旁人给你东西叫你吃,你可不能这么不长心眼地直接应了。”
莫迟迟一面叮嘱他,一面抬手开始掏出灵石摆阵。
却听到身旁穿来极轻的笑,她转眼,沈蕴之已经重新抿唇站好了,神情乖巧得很,只是眉角眼梢还残留着一点融雪般的清浅笑意。
“你又笑什么?”
沈蕴之却只是摇头,半个字都不说了。
“好吧。”莫迟迟已经习惯了不再逼问心口不一的沈猫猫说出自己的心理活动,于是只皱着眉转回头做事,不过她很快又想起另一件事来:“还有方才,我差点忘记和你算账,若是你下次还是那样贬低自己,我定不饶你。你总这样说自己,那我喂给你的药啊,送给你的东西啊,岂不都是白瞎了,难道我会浪费力气对一个我不在意的人好吗?”
她说完这话却半晌没听见回应,再次转头看去,却见沈蕴之垂着眼,面色更红了,大约是察觉到她在看他,又轻又快地望了她一眼,而后才低低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