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迟迟点头,见陆鸣进了归墟馆,一路上还有不少内门弟子和他打招呼,他也不紧张地全都笑脸应下了。
谭小云还和莫迟迟站在门外等着比武场向观战弟子开放,小个子姑娘四处看了看,见相隔不远处的玲珑馆门口也有不少人流,像是“突然”想了起来:“对哦,小沈师弟就在玲珑馆,也不知道他对上林泽芳会怎么样。”
想必还是胜算很大的,毕竟是天赋型选手。
“师姐,其实我还是有点担心小沈师弟的,他似乎是第一次碰上内门首徒级别的对手呢,而且这林泽芳……和他一样招数千变万化,尤擅奇门遁甲。”
迟迟抬眼去看谭小云,却见这小姑娘面上一派紧张兮兮的样子,只眼角留风偷偷窥着她的神色变化,便知这位小师妹的弦外之音。
其实她也有些想去看看沈蕴之要怎么打,但陆鸣这边的主线也很重要,若是不盯着……
“师姐放心吧,我会好好照看陆鸣师兄的。”
莫迟迟抿抿唇,再次嘱咐:“那你一定要好好看陆鸣的比试,我回来会考校你的。”
“好的好的,师姐快去吧!”
她与谭小云分别,却并没有选择顺着人流进入玲珑馆内,而是自捏了个小法诀隐去身形,飞上了玲珑馆的屋脊。
场中已经站好一人了。
看着此时站在场中的沈蕴之,很快便能联想起上一场他和松高阳的比试。只因他还是那身藏青衣袍,白色的高领内衫,皮质护腕,腰间一柄桃木剑。
不过因为莫迟迟隐去身形的缘故,他没给莫迟迟上次那样让她心悸的眼神。
林泽芳在他之后缓缓走上比武台,一袭白衣,绣金色暗纹。
这也算是洗金派的标志,众所周知,洗金派大概是九墟所有入驻门派里最富有的,听说洗金派的开山鼻祖就是某位黑白通吃的巨富,而门派宝地是,一座金矿。
不过也正是这种基调,奠定了洗金派有些逍遥的修炼之法——随心而行。
洗金派门下的弟子来路极广,但共同点就是,都很有钱,天材地宝浇灌长大几乎不算事,而这位林泽芳,似乎就是东海某国的皇子。
只见林泽芳似是笑着同沈蕴之说了几句,而沈蕴之还是神色疏淡,惜字如金。
不过林泽芳遇到冷待也没见什么恼怒,依旧背着手极有风度地微笑着站定到自己的位置上。
莫迟迟注意到他腰间那条银色腰带,这就是林泽芳的常用武器,龙蛇软剑。
不知道这次沈蕴之有什么应对之法。
照旧是保护阵落下赛铃响起,令莫迟迟没想到的是,这回的先手竟然是沈蕴之。
而且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起手便拔剑,直接使用自己的木系灵力。
沈蕴之的桃木剑随着他的动作像林泽芳的面门直去,似乎就连林泽芳本人也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等他抽出软剑对敌,情势急转直下。
莫迟迟皱起眉头。
以她的观察,沈蕴之好像真的就是在靠自己的武技和灵力对战,暂时未出现任何巧招或布阵的迹象。
可若是这般对打,以他的内功怎么可能赢过天天拿“丰仙露”当水喝的林泽芳。
事情确实按照莫迟迟的预想发展着,一开始沈蕴之还能靠先手的气势打林泽芳一个措手不及,但很快就开始有些狼狈地躲避对方的软剑。沈蕴之散发青光的木藤几乎都在林泽芳银芒翻飞的剑影里不停断裂消散。
难道反派是想输么?
第10章 生气
莫迟迟没有发觉自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尤其是在沈蕴之身上开始挂彩之后。赛制规定,只要不危及生命,且比试双方无人认输,比试继续。莫迟迟觉得沈蕴之目前的状态……
而且这个林泽芳,莫迟迟咬紧了后槽牙。
看起来是个正派人,但好像是发现沈蕴之绝不会轻易认输之后,就剑剑都往些阴损处招呼,沈蕴之现在看起来似乎受伤不严重,但莫迟迟辨得分明,他吃了大亏,藏青衣衫的小半都被血染上了。
哪怕她立在屋脊上,也能听见院中演武场旁观战的人群逐渐嘈杂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我早同你说过,此之谓江郎才尽是也。”
“看来行诡道必不长久啊……”
不必凝神细听就知道多是对沈蕴之的质疑。
她目光一转,又去看练武场正上方的计时显示,只剩下不到最后三分钟。
然而正当她黑心眼的思索着要不要暗中耍点花招好力挽狂澜的时候,场下又是一阵惊呼。
林泽芳居然在赛程末尾直挺挺地倒在练武台上。
直到赛铃响起来也没站起身。
莫迟迟没空细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反而变换身形很快飞下屋脊,朝着下场的沈蕴之疾步而去。
沈蕴之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晕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
眼见林泽芳如他所料地倒在地上,他才终于生出几分如释重负来。至少他肯定是可以进明日的决赛大比了。
结束赛铃在耳畔响得有些模糊,瘫在对面的林泽芳身边似乎很快围了一群人,“泽芳师兄泽芳师兄”地喊,大呼小叫,吵吵嚷嚷。
他独自转身往场下走,抹了一把视线朦胧的双眼,却觉得手上湿漉漉的,摊开掌心便见粘稠的血迹。
原来他身上流了这么多血吗?想必方才一抹,把脸上也弄脏了。
还好她不来看他的比试,这副模样肯定狼狈得紧。
腿有些麻,他抽剑点地,劳烦老伙计桃木剑充当拐杖。
台下的观战人群主动为他让出一条道来,耳边还有不远不近的窃窃私语,沈蕴之能大概想象到都是些什么话。
不过下一秒就有人架起了他左边的胳膊。
有一股很熟悉的极其浅淡的茶香。
他在她身上闻到过。
沈蕴之心念电转地垂眼,却见架住自己的是一只壮汉的胳膊。
耳边还有颇为粗粝的声音道:“让一让,让一让。”
不知究竟是不是失望在作怪,或者他已经习惯失望了,沈蕴之没再多想,反倒是因为被人架住后身子一轻,支着他要回屋先的毅力奇怪地崩塌,他很快失去了意识。
***
宿主,没有想到,你花样真多。
人在江湖走,多几个装扮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自从上次厨房偷夜宵自爆危机之后,莫迟迟就精心钻研,准备了几个捏好的易容术,关键时刻直接唤出来套在身上,方便得很。
她一边背着沈蕴之,一边给陆鸣和谭小云传信。陆鸣赢得不算容易,但也没有很难,毕竟他的底子摆在那里,无崖子门下没有无能之辈。系统很快便在脑海里向她汇报,陆鸣赢得比试后的能量入账。
莫迟迟心满意足,又嘱咐了一番谭小云要把陆鸣领回去好好总结一下经验,她才说沈蕴之这边一切正常,只是有些负伤。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她弱化了很多沈蕴之的负伤状态。
若此刻有过路弟子看见,便可见一位黑衣壮汉正背着昏迷不醒的美少年走在夹道上,往山下的宿区走,而要是再仔细些,还能看到少年容色惨淡,藏青衣衫上许多血渍。
天色渐晚,越往山下越安静,不远处山林间还可见飘带丝丝的霞光流云。
莫迟迟在青瓦白墙间一路寻摸着人少的小道,终于回了草舍。
门派大比外头热闹,相对的,宿区里便人少许多,安静非常。
她推门入内,安顿沈蕴之的房间很是干净,甚至干净得和她一开始专门收拾好等着沈蕴之时一模一样。
果然沈蕴之的“洁癖”已经病入膏肓了。
莫迟迟想把沈蕴之放到一侧床榻,可惜经验不足,将人从背上松劲放下来的时候少了点护持,沈蕴之上半身直接倒到塌上,还能听见“咚”一声响。
她被这动静惊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在转脸的时候看见被一番动作蹭乱的软枕和铺盖,她送给沈蕴之的那套宽松荷丝织锦中衣,被缎带系着,好好放在枕头下边。
他没穿吗?
“……多谢。”
不知道是不是被撞的,沈蕴之竟然悠悠醒转过来。
莫迟迟很快收回视线,转身看向对方,发现沈蕴之已经有些迟缓地坐起身来。
虽然面色还是不大好,但看起来已是恢复些许,不像刚刚下练武场时那么形容狼狈。只是仍旧眸色朦胧,像是没太清醒的样子。
她一时忘了自己身上还装着易容术。
沈蕴之像是花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哪,他又慢慢对焦到莫迟迟如今的黑衣壮汉马甲上,神色难得带了几分怔然。
“是……师姐让你带我回来的吗?”
莫迟迟古怪地从他的问句里听出几分期盼来。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装着易容术该如何回答,他却先沉寂了神色,重新低下头去。
“罢了,是我多问了,想来只是阁下好心相助。敢问是哪门弟子,可是之前在何处共事过?若有任何想要的谢礼,只要沈某可以办到,都愿答允。”
莫迟迟有些惊讶,一是因为沈蕴之打断了她原本想说的话,二是因为她察觉到,面对旁人时的沈蕴之,似乎和在她面前有些不同。
虽然他面对她时大多数时候也是寡言沉静的,但并不会像现在这般……十足冷静从容,十足公事公办,十足没有人情味,倒有些像是……对了,让她想起那日偷偷尾随时看见的,那个用阵法让高个国字脸手舞足蹈的沈蕴之。
她说不清自己是不是起了几分探究的心思,便只虚虚抱手道:“沈兄弟不必客气,我也是自门派大比起便关注你许久了。但今日一战,似乎并不是沈兄的真实水平啊?”
莫迟迟紧盯着沈蕴之,发现他闻言后神色肉眼可见的更加冰冷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睛扫她一瞬后又撇开。
沈蕴之只是站下床后走到储物柜前背对着她翻拣起药瓶来,答她的话语很是冷硬:“若这位兄弟认真观战了,便知我确实先天灵力不充沛,所以只能寻些巧劲对付敌手,今日确是我的真实水平。”
“我怎么不信。”
莫迟迟撤掉易容术,回复了本来的样貌和嗓音。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对方便飞快回头,本来垂着的眼睛微微睁大,神色间满是震惊。
好了,这是熟悉的沈蕴之。
她转个身,把桌角放着的小册子抽出来翻开,约摸是主人嫌页间空隙不够,所有笔记又自己拿纸新写了夹在其中,密密麻麻都是她之前教过的东西。
“你明明都记下了那个新阵法,怎么不见你今日用?就那样生生硬对上林泽芳。”她说到这突然也生出几分火气来,出口的话便有些刻薄:“还是你想输?”
沈蕴之就站在柜门前再次垂下眼,又露出那种仿佛做错了什么事情般的神情,过了半晌他才答莫迟迟的话:“我没说错,我确实灵力不够用,这阵法太难了。”
他在撒谎。
以莫迟迟对他的了解,沈蕴之绝不可能因为太难了这种理由放弃练习,而且她撰写时特意估量了沈蕴之的情况专门改良了一番,绝不会出现灵力不够用的情况。
他并不是没有弄懂,那为何今日不用?而且还硬要对她说自己不会?
莫迟迟百思不得其解,进而愈加恼火起来。
她还以为他们是相互信任的,她这么费心费力地想要帮他顺利升入内门减少路上的麻烦,毫不藏私地把自己的最新研究成果分享给他,甚至都短暂地抛开了对于他是未来反派的偏见,他却这样和她撒谎。
想到这她也眯起了眼睛,冷下神色道:“那便罢了,你好好休息,明日还有决赛大比。”
说完也没看沈蕴之是什么反应,转身推开房门离去。
然而等她出了草舍走回山道上,一时间又忘记自己还有哪里能去。
陆鸣那边肯定是不用再去多看了,他已经胜出,又有小云在,应是不必担心;师父那边也不必叨扰,想来无崖子一定又找浣花剑派的长老出去潇洒了。
这个沈蕴之,亏她还让他住到草舍来。
这下可好,人还没成反派呢,就已经先把她挤出来了。
宿主,你这是生哪门子气啊。
莫迟迟踢了一脚路边的草根,恨恨道:我哪知道?
她就是心里莫名生出一股邪火来,大概是见不得别人这般作践自己的身体,又气对方不说真话。
明明有更好的方法来对付对方,为何又要让自己受伤?
宿主,这可是未来反派啊,原著里他本来就是恶贯满盈,如今撒个谎算什么大事。
闻言莫迟迟却是顿住脚步。
话虽如此,可是……
她回味着这几日的相处,似乎她真的已经将眼前的沈蕴之和之前记忆里印象中那个会报复学宫杀人如麻的反派分开来。
是她被他的表象迷惑了吗?是她没有看清他的天性?
可她认识的沈蕴之和原著里心性狭隘脾气诡谲的小师弟诚然就是两个人啊。
而且撒谎只是为了让自己多受伤?怎么想都没道理吧。
不行。
莫迟迟飞速转身,重新往草舍走。
正应该趁着他现在没有黑化的那么厉害,抓紧套近乎把人掰回来才对,她怎么忘记了自己的目的,还先气上了?
她倒要看看,这小子究竟耍什么小心眼。
第11章 上药
暮色沉沉,刚刚在沈蕴之屋里磨蹭那么一会儿,太阳已经快要沉入群山深处了,有若干屋舍亮起几星暖黄色的光。
不过草舍内沈蕴之的屋子还是暗着的。
莫迟迟皱眉,他身上还有不少伤,黑灯瞎火的怎么上药?
轻轻落到屋顶上,她熟门熟路地掀开一片角瓦,以防止光线变化太明显,再等凑近一瞧……
沈蕴之居然还站在原地,和方才她离开时一模一样的身姿,好像动都没动过。
她的心口又跳了一下。
一时不知道该气他撒谎,还是气他不知抓紧时间上药。
宿主,我怎么觉得反派看起来很伤心啊。
莫迟迟没接系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