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玖却说,“明日再陪你喝,我要去处理一点私事。”
司徒影握着书册的手都在抖,他大鹏展翅拦在他面前,“殿下,这都是我们的心血……”
司徒影眼含热泪,声调颤抖,仿佛手上捧着的真是他的一颗心。
一旁的姜羽一阵恶寒,默不作声离他远了点。
长睫掩映之后的眸色变深了些。
卫玖接过那卷书册,“说吧。”
司徒影松了一口气,连忙凑上去。
卫玖漫不经心捏着书卷,却分出一缕神魂直接寻着秦倾的位置过去。
当他看不出有鬼么?
然后,卫玖便看到他牵肠挂肚的那人,两颊染了红,葱白的指尖端着一只天青色的小杯子,正与那姓程的碰杯。
“叮——”
瓷白的杯子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声响。
与此同时,卫玖手中那页书册化成了齑粉。
司徒影声调一变,“殿,殿下?”
卫玖淡淡拂去手上粉末,“没什么,看到一只惹人厌的小虫子罢了。”
第38章 童年 需要咸鱼亲亲
小棚子乃临时搭建, 不知是什么材料,薄薄一层,烛火照耀下, 能看得到里面人的一举一动。
秦倾的侧脸被映在上面, 下巴小巧, 睫毛纤长。
卫玖的神魂便如同从前一般, 从上面淡淡俯瞰着他们。
桌上小菜已经被用得七七八八。
杯子里装的是果酿,其实并不烈, 只是少女的脸颊还是染上了一点嫣红之色。
她再度给众人斟酒。
程镜稍稍一拦,“这酒虽不烈, 但秦仙子还是少饮些罢。”
几人就着修真界未来的计划聊了一宿, 此时已经生出些朋友的意味。
听他这么一说, 秦倾弯着眼睛笑道, “我喝得已经算很少了,总不能让你们吃亏。”
乌邺今晚难得畅快喝上一通,他拍着桌子起哄,“喝喝喝!”
却换来秦倾狠狠一眼。
兴许是借着酒劲, 乌邺终于委屈巴巴问了出来, “你怎么老瞪我!”
虽说都同桌吃饭了, 但秦倾心底对他依然有些芥蒂。
不过既然知道以后也算是一起干事的伙伴了, 秦倾还是想把话说开些,“我看你不顺眼。”
乌邺怎会料到她那么直白,一口酒呛在喉咙里, 咳得满脸通红。
“不是你怎么看我不顺眼了?”
秦倾将手中酒杯重重磕在桌上,“哪都不顺眼。”
她看着满脸通红的乌邺,“傲慢无礼,自私狂妄, 最重要的是……欺凌弱小!”
乌邺被她说得一愣一愣。
邹吟脸上却是有些不好看,从没人敢这么说自家少主。
然而乌邺并没有生气的意思,“我自大我承认,我哪里自私了?我又什么时候欺凌弱小了?”
秦倾无意纠正他的性格,但是一想到第一次见面被他家暴的那个女子……
秦倾耳尖有些发红,偏偏黑着脸说,“我第一次见你,便看见你……你打人!”
乌邺更是一脸莫名其妙。
邹吟却想到了什么,他咳嗽了一声,“仙子误会了。”
他看了一眼乌邺的腿,“少主当年摔断了腿,这些年必须定期找人进行按摩,疏通经脉,否则这条腿是彻底保不住了。”
“仙子上次看到那女子……本是找来的按摩师,中途却动了些不该动的心思,所以才会被少主出手教训。”
秦倾的眼睛微微瞪大,她……弄错了?
乌邺都已经忘了这么一茬,被他提起才慢慢想起来,他皱了皱眉,“你就为了这么一件事一直看不惯我?”
秦倾愣了愣,冷脸道,“那我道歉,是我误会了。”
“……可是,你也不应该对一个女孩那么粗暴。你若不愿意,直说便是,怎么能出手打人?”
乌邺也很是气愤,“我不推她等着她把我上了?”
“阿邺。”
“少主。”
两道阻止的声音同时出现。
乌邺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用词颇为不雅,他闷闷说,“可能那天是我下手重了点。”
秦倾:“男女一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哪一方若是不愿,都有权说明。”
她思考了半晌,“但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打人的男人不是男人。”
乌邺沉默了半晌,竟然说,“你说的有道理,我跟她道歉行了吧。”
程镜和邹吟都同时看了乌邺一眼。
乌邺自从摔断腿之后,性子便一直阴晴不定,别人说他几句便要生气。
没想到今天还能听到他亲自承认自己的错误。
程镜脸上的笑容深了点,“阿邺,还不敬秦仙子一杯。”
乌邺这回是真的服气了。
他举着杯,“我一直觉得你奇奇怪怪,不同于常人,但是现在看来,你很多想法都是对的。”
乌邺眼眸亮了些,“或许按照你的想法干下去,真的能够建成一个全新的修真界。”
秦倾抿抿嘴,慢吞吞说,“那你先从不打人开始。”
乌邺:“……”
这事儿还能不能不过去了。
乌邺气哼哼看她一眼,举杯一饮而尽,然后昂着下巴说,“你喝一口就行了。”
秦倾睨他一眼,“男女平等。”
随即也举杯一饮而尽。
一旁的程镜看着秦倾微微笑了笑。
恰如温柔的春风。
在秦倾放下酒杯的那一刻,程镜及时递过去一条雪白的帕子。
秦倾接过来,沾了沾嘴边的酒渍,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灯影摇晃,将二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
恰似一对璧人。
帐篷外的卫玖静静将这一幕看尽眼底。
胸膛深处微微抽痛了一下。
秦倾或许是有些仰慕程天霁的,卫玖从很早以前便知道。
可若是……他也仰慕秦倾呢。
这样……端方正直、光风霁月的人。
男女一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
少女认真的模样如在眼前。
胸口处细密的痛意层层叠叠泛开,让卫玖几乎不能呼吸。
卫玖的手指已经停在那页书册上,很久没有挪开了。
“殿下?”司徒影小心翼翼开口。
卫玖眼睫微动,掩下眼底苦涩,声音如常道,“继续。”
在令山的疯狂暗示下,宴席早了半个时辰结束。
当令山出现在城门处时,司徒影顶着满背的冷汗松了口气,“殿下,今日有些晚了,您要不……先回去歇着?”
姜羽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那顿酒也先欠着罢。
他漫不经心将书册还给他,声音有些哑,“那便改日再看。”
秦倾有些醉了。
送走程镜一行人之后,她摇摇摆摆往自己的住处走。
天际血月绯红,月色将脚下大地也铺上一层淡淡的红色薄纱。
她深一脚浅一脚踩在上面,时不时被轻轻绊一下。
直到踩到地面突出的一颗石子。
秦倾呀了一声,身形一歪。
她的胳膊被人握住,随即后背撞上什么东西,坚硬中带着一点柔软的温热。
秦倾迷迷糊糊回过头去。
月色清浅,却将那人的眼瞳染得有些红,眸底像是飘着一场红色的雪。
秦倾眨了眨眼睛,生气地别开脸。
卫玖却不肯放开她,而是牵着她的胳膊往自己的方向轻轻一带。
秦倾脚下踉跄,匆忙间用手撑了一下他的胸膛,才没有彻底栽到他怀中。
醉意都散了几分,秦倾有些小脾气,咬着唇道,“你干嘛!”
卫玖的目光落到她被贝齿紧咬的红唇上。
月色危险,染得她的唇色嫣红欲滴。
想到那条覆在她唇上的雪白帕子,卫玖的目光微微一刺。
“你醉了。”
秦倾用力挣扎了一下,慢吞吞说,“醉了也不要你管。”
手臂上的力度猛然加大,秦倾被他掐得有些疼,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
卫玖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鸦羽般的长睫轻颤。
胸膛深处被一把烈火点燃,烧得他肺腑都在痛。
他抓着她的手倾下身,朝着那点馥郁香甜的酒意靠近,最终停在她面前。
两人隔得太近,呼吸都交缠。
秦倾蓦地有些慌,她再度挣扎了一下,心脏狂跳,手心都渗出细微汗意。
卫玖开口,声音有些哑,“开心吗。”
软软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每过一处都激得汗毛直立。
秦倾慌乱地别开脸,语气生硬道,“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却有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话几乎是擦着她的耳尖传过来,酥酥麻麻如同平地惊雷,秦倾半边脸颊瞬间红透。
有温热擦过她的脖颈,随即她的肩膀一沉,被人重重靠上。
“好一个不用我管。”热气尽数碰洒在她锁骨之间,激起无数颤栗。
秦倾血液逆流,浑身僵硬之际,锁骨上突然被人重重咬了一下。
“啊!”
卫玖没想到她的皮肤娇嫩到这般地步,齿间只稍稍研磨了一下,便破了。
馥郁香甜的气息在舌尖炸开,勾起心底深处疯狂的渴望,他只是稍稍放开,便又覆上去。
半边肩膀都开始微微泛麻,陌生的感觉在体内炸开,秦倾慌不择路,往他腰间软肉掐去!
手腕被人捏住。
卫玖放开她,眸底飞雪大乱。
卫玖唇上染了一点殷红,分明是疏离神圣的一张脸,却因这点殷红平添几分妖冶。
兴许是疼的,也可能是羞的,少女的眼眶都泛着淡淡的红。
卫玖眼睫微颤,伸出指尖轻轻抚上她的眼,“秦倾,对不起。”
“我不该瞒你。”
他的唇上还沾着她的血。
秦倾的目光从那点殷红上扫过,心口又堵又涩。
月光倒映在他眼中,周围一切都是黯淡无光,偏偏秦倾看到,那里面,有一个小小的自己。
秦倾红着眼一把推开他,什么话都没说,扭头便跑。
这一次卫玖没有再追上去。
白裙在少女身后翻飞,很快,便融入了夜色中。
卫玖垂下眸,缓缓沿着她消失的方向踱步而去。
秦倾砰一声关上门。
她靠着门,缓缓滑下,捂着起伏的胸口发愣。
酒早就醒了,此刻身体的感知越发清晰,肩膀处酥麻之感大过疼痛,秦倾拿了面镜子一照——
伤口很小,血早就不出了。
倒像是一个草莓印。
她的脸颊瞬间烧成一片红。
秦倾将镜子猛然扣下,心乱如麻。
卫玖走得极慢,待到秦倾院中时,她的屋里已经黑了。
她的门口放着一条长凳,风沙不大的时候,秦倾最喜欢坐在这里看着院中作物吃些瓜果,跟人聊聊天。
卫玖便慢慢走过去,坐在了那条长凳上。
舌尖馥郁腥甜的味道依然萦绕不散。
指尖轻轻抚上唇边那点干涸的血迹,随即卫玖伸出舌尖,轻轻一舔。
他闭上眼,任由那诱人疯狂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最后淡到不见。
他的心,乱了。
卫玖不知是何时睡去的。
他做了一个梦。
他已经很久不做梦了,因为梦总是不好的,这次也一样。
他梦见偌大的仙鸢宫里,那个只有人类孩童三四岁般大的男孩从窗口中看出去。
殿内幽暗,屋外光线从逼仄的窗格映照进来,有细小的灰尘在其间飞舞。
只可惜男孩太小,被母后抱在怀中,哪怕伸长了脖颈也看不到窗外风景。
他细弱的手指勾住女人的手,童声温软,“母后,听宫人说外边的木槿花开了,我什么时候能出去看一看。”
天后生着一张温柔恬淡的脸,眉如远黛,双眸剪水,像一场小雨过后开满了荷花的湖面。
偏偏天帝的心底只有那艳丽无双的故人,却是再也分不出位置给她了。
天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阿九乖,等宸妃娘娘诞下小皇子,我们便能出去了。”
男孩哦了一声,又乖巧地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本枯燥无味的兵书。
天后想起那张与留颜仙子一模一样的脸,微微叹了口气。
斯人已逝,陛下却生了执念。
只愿那个被赐名“流妍”的宸妃……这一胎平安吧。
然而世事偏不如人愿。
宸妃小产的消息传来那一天,天后的剪刀划破了手,殷红染湿了那件为未出世的小皇子准备的衣服。
仙兵将仙鸢殿团团包围。
天帝暴怒,将试图解释的天后重重推倒在地,“你这个蛇蝎妇人!”
天后头上的凤簪先行跌落,她重重跌到地上,尖锐的凤簪扎破了手掌。
天后便跪在地上,用那双染了血的手去拽天帝的衣摆,声泪俱下,“陛下,我没有……”
天帝脸上只剩嫌恶,“你害死阿颜,现在又要来加害流妍母子,其心当诛!”
“来人,将天后打入冷宫!”
“陛下!”
跪在他脚边的天后几乎整个人都贴在地上,手中紧紧攥着他的衣摆,祈求般说,“陛下,您信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