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能劝得住他?”宋申吉冷笑道:“他以为自己翅膀硬了,这家里的人的死活他都不必管,我养这么反叛没人性的东西做什么?早知如此,一生下来就该掐死!”
宋皎深深呼吸,尽量让自己不去细想这一字一句背后的刀锋似的寒意,好像不想,就不会伤的更厉害。
她只对魏氏道:“娘,你不必为我求情……”
魏氏却扭头厉声叫道:“住口!你还不跟你父亲请罪!”
宋皎屏息,戛然无声。
却就在这时候,厅外有人叫道:“大哥!大娘……”
一道瘦弱的少年身影趔趄着急冲了进来,正是原先给关在柴房的宋明。
原来方才在回府之后,宋皎来这边应对,却打发小缺先去吧宋明放出来,免得让他多吃苦头。
宋明焦急地扑了进来,一眼看到宋皎雪白的脸上有颜色很深的手掌印,嘴角还沁着血,少年的眼睛突然瞪得很黑很大,他又慌又担心的叫:“大哥你怎么了?”
宋申吉见本该给关着的宋明跑了来,便又冷对宋皎道:“好啊,你果然目中无人到这种地步,我叫人关了的,你却不说一声就放出来,你竟是这府里的主子了不成?好的很,今晚上我索性大义灭亲!给我拿棍棒来!”
跟着宋申吉的那些奴仆虽然未必跟宋皎一心,但一看主人动了真怒,也生怕惹出人命,所以一时竟没有人敢冒头答应。
谁知宋明年纪虽不大,却很清楚事理,他明白宋皎是因为自己才受的这份委屈,他本来就挡在宋皎跟前,此刻将头一扬,望着宋申吉道:“父亲,这个跟大哥无关,是我自己偷偷跑出来的,你想打就就打我吧!”
宋申吉正摆脱了魏氏,闻言上前揪住宋明的衣领:“那我就先打死你这逆子!”
他张手劈头盖脸打了宋明一巴掌,眼见宋明身形摇晃,把旁边的花架子带倒在地,宋申吉不依不饶地上前,狠狠抬脚要踹下去。
与此同时,只听宋皎高声道:“好,你只管打,最好打死他!”
刚才宋皎本来是去扶魏氏的,这时侯便放开魏氏,重新站直了身子。
宋申吉的动作反而停了,他回头看向宋皎,不知她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句。
“自古以来,杀人者死,”宋皎冷冷地看着宋申吉,道:“今日你打死了他,不管如何我都会叫你偿命,父亲不是要面子要名声吗,到时候自然天下皆知。”
“你、你……”宋申吉将要给她气疯了,手指连连哆嗦,却说不出话来。
为了宋洤,他软硬皆施,本以为总会有一点奏效,谁知台阶也给了,威风也摆了,法儿用尽了,宋皎居然不为所动,真真的踩着他的鼻子到了脑袋上,叫他忍无可忍。
如今这话一出,更是丝毫也没把他当作父亲,而是当仇敌一样看待了。
这简直是旷古绝今,世间罕见的家门不幸,奇耻大辱。
宋申吉气怒攻心,眼前发黑,竟要晕过去,魏氏跟一侧的朱婉婉急忙上前来扶住。
这会儿小缺趁机赶过去把宋明扶了起来。
宋明从小是给宋洤打习惯了的,本来很清楚什么时候该远远地躲开危险,又怎么才能不去激怒施暴之人,但是刚才他却丝毫也没怕,只盼宋申吉把火都发在自己身上,而别去动宋皎一根手指头。
给小缺扶着,他仍是赶快走到了宋皎身旁,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宋皎。
宋皎很想拍拍他的肩安抚,但她浑身已经没什么力气,就只眨了眨眼示意。
这家里是呆不住了,虽然想为了母亲留下来,但看这个情形,还有什么可眷恋的。
她还想跟魏氏说几句话,奈何魏氏因看宋申吉被气得脸如白纸气若游丝,生怕老爷一命呜呼,她慌里慌张地催人去请大夫,反而把宋皎给忽略了。
宋皎默然看了片刻,轻声道:“咱们走吧。”
她转身往外走,刚才扭到的腿突然钻心地疼了一下,她仿佛听见魏氏在后叫道:“皎儿!”
宋皎不是铁石心肠的,但她清楚魏氏接下来要说的话,无非是让她赔礼,服软,求宋申吉原谅等等。
但她已经不想再委曲求全了。
宋皎头也不回地迈步往外走,还是宋明记着旧情,向着魏氏行了礼:“大娘我先去了,改日……”
他看着宋申吉的情形,又扫见旁边的朱婉婉,没有说完就忙转身追着宋皎去了,
身后是朱婉婉的声音,匪夷所思的:“他、他就这么走了?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世间怎会有如此冷血之人!不管自己的弟弟也就罢了,现在连父亲也不管了?!”
魏氏本来正望着宋皎的背影消失门口,心里百感交集,也是很不好受。
听朱姨娘如此说,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勇气,魏氏怒喝道:“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老爷都这样了,你还在这里火上浇油?”
以朱婉婉的口齿本是能立刻回嘴的,但因为魏氏从不曾对她红脸发怒过,这会儿突然发作,竟把朱姨娘惊得怔住了,老半天没反应过来。
那边宋皎带了宋明跟小缺离开了府中,几个念着她好的奴仆悄悄地跟在身后,有些替她担心:“大爷……”
宋皎回头看看,摆摆手道:“你们进去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终都叹了口气退了回去。
这会儿夜色已深,街上黑洞洞静悄悄的。
宋皎本来挪步要走,定神想了想,便叫小缺去雇车。
小缺去后,宋明悄悄地道:“大哥,你……你受伤了吗?”刚才他看出宋皎走路的样子有些古怪,甚是担心,又敲自己的头:“都、都怪我!”
宋皎看着面前的少年,总算能抬手拍拍他的胳膊:“不碍事,别担心,更不要说傻话,我是老大,本来就该照拂你,是我……迟了。”
黑暗中,宋明眨巴着含泪的眼睛看着她,终于道:“大哥!”
他张开双臂,悲欣交集地紧紧抱住了宋皎。
宋皎望着宋明靠在胸前的模样,她心里酸软的,伸手想要摸摸他的头。
就在掌心要抚落的时候,只听到一声轻微的咳嗽,从身侧的暗影中传来。
不知何时,在两人身侧的路上,无声无息出现了一个人,中等身材,文质彬彬,脸上却透出精明之色,却正是御史台里宋皎的上司兼死党徐广陵。
徐广陵上前两步,迎着两姐弟惊讶的眼神,他和气地笑着:“是我来的不巧,打搅你们兄弟情深了。”
宋明是认得他的,赶紧行礼:“徐大人。”
徐广陵打量着他:“半年不见,三爷长高了。”
他其实来了有一阵了,也听见了他们两人的话,以及宋皎脸上的青紫,但他又知道这会儿说这些,只会让宋皎难堪,所以故意假装没留意,而只是跟宋明闲话。
宋皎却发现徐广陵这次是自己来的,并没带了周赤豹,她便知道徐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徐大人,怎么这会儿跑来了?”宋皎问道。
徐广陵略迟疑,笑道:“这不是……有要紧的事吗,就是得借一步说话。”
宋皎心头一动,眼见小缺回来,便吩咐小缺先带宋明回小院去安歇,宋明不放心她:“大哥……我陪你吧。”
宋皎温声道:“我跟徐大人有公事相商,不用人陪。”
徐广陵早贴心地微笑说:“三爷放心吧,难道还信不过我?”
目送宋明跟着小缺上车离去,宋皎便问:“到底是怎么了?”
徐广陵拉着她的手臂,带着她往后,走了大概七八步,宋皎才发现靠墙边有一个人侧身站着,他身上是玄色的披风,跟夜色浑然一体,故而不易察觉。
宋皎一看那道身形,蓦地止步,而那人也慢慢地回过头来,幽淡的夜影之中,是豫王赵南塘温如美玉的脸。
宋皎有些窒息,她很不愿在这种不堪的情形下跟豫王照面。
几乎是发自本能,她止步回身。
脚还没挪动,身后响起豫王殿下的声音:“夜光。”
最简单的她的字,却像是传说中的定身法咒,宋皎止步不动,隐隐地听见赵南瑭仿佛叹了声,他道:“你过来本王这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谨防诱拐,谨防诈骗,远离坏人,莫要轻信
豫王:太子殿下对自己的评语很精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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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今夜月暗花明,好风如水。
赵南瑭隐瞒行踪,微服而行,并没有动用仪仗跟车驾,原先也是骑马过来的。
他在前,宋皎隔着一步距离在后,在宋皎看不到的夜影里,是豫王的一些王府侍卫跟内侍们悄然无声地跟随护卫。
徐广陵也神奇地没了踪影,先前宋皎还特意找了找,并未找到人。
她只能跟着豫王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却并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出了宋府的这条街,赵南瑭慢慢止步,他回头看了眼。
原来不知何时宋皎已经落后了四五步之远,夜色里她低着头缓慢而行,好像已心不在焉。
豫王没有开口,只默默地看着她,直到她的头几乎要撞到自己胸口了,才情不自禁地轻笑出声。
宋皎也终于看到眼前出现的月白袍的一角,她急忙止步,却又不慎将本就伤着的脚踝又扭了一下。
咬牙忍着疼,抬头却正对上赵南瑭含笑的双眼,月华似的闪烁。
“在想什么?”豫王问道,“这么入神。”
宋皎在想的是,这情形真的尴尬,要不是程残阳揭破了自己的身份,这会儿她在豫王面前依旧自自在在的,或说或笑,并无特别的禁忌。
但是经过程府的事,她觉着自己像是一件儿有些棘手的货物,正在给程老师推销出去,但是作为下家的豫王殿下,显然对于这件货物并没有必要不可的兴趣。
只是碍于介绍之人的颜面,或者别的考量……不至于一口拒绝罢了。
当时颜文语告诉宋皎之后,她便知道从此她在豫王面前的处境就窘迫了,她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心腹,不再是王爷可用的臣子,而是一个、要被人塞到他枕边的,女人。
她心里实在别扭的厉害。
“没……”宋皎不敢再看豫王的眼睛,只暗中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手,感觉到一点疼她说:“王爷要带、下官去哪里?”
赵南瑭回身看着前方灯火阑珊的地方:“去同月楼,如何?”
同月楼是宋皎常去之处,酒楼不大,却干净雅致,当然,最主要的是物品便宜。
侍御史的薪俸并不很高,加上她将月钱的大部分都交给了母亲,所以手头经常拮据。
但官场上毕竟还有些必要的应酬,物美价廉的同月楼就成了她最常光顾之处。
宋皎出众的相貌,特殊的身份,以及她的寒酸的出手,都给同月楼的掌柜跟小厮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这些人却无一例外喜欢她的为人,大家彼此熟络,近年来宋皎在楼里甚至已经有了可以挂账的殊荣。
之前宋皎也请过徐广陵跟周赤豹,大概也曾在豫王面前提过此处,豫王能知道,不足为奇。
只不过跟着豫王进门之后,迎着掌柜惊喜交加的眼神,宋皎才想起来,原来自己这三个月的欠账还没算清呢!
之前因为要给陈姨娘跟宋明在城外置办住处,以及接济他们日常用度,她已经从徐广陵跟周赤豹那里借了些钱,所以同月楼这里的花销未免就没办法及时还了。
宋皎的脸皮顿时热了起来,愧对掌柜闪闪发亮的眼神。
但是张掌柜却并不是记挂宋皎那一笔笔欠账,吸引他注意的首先是走在前的豫王,然后便是宋皎脸上还青肿的有点吓人的伤。
而且很快的,张掌柜来不及惊叹豫王的相貌气质,便先瞪着宋皎叫道:“宋大人,您可有日子没来了!您的脸是……怎么了?”这纯粹是因为跟宋皎熟悉,所以才充满了担心地问了这句。
宋皎突然想起自己挨了宋申吉的打,但刚才跟豫王相见相处,让她暂时忘记了这件事,何况她也没想到脸上会留下伤。
她抬手拢着脸,一怔之下笑笑:“没什么,刚才没看道,不小心撞了一下。”
掌柜早看清那仿佛是个手掌印,他心中一惊,不晓得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对御史台的大人动手,何况在他眼里宋皎是最好脾气的,怎么会招惹到耳光?
直到目光扫到宋皎旁边的赵南瑭,掌柜忙噤声。
虽然从未见过豫王,但掌柜的一把年纪,又且开店,堪称阅人无数,又怎会看不出豫王身上那股不同流俗的气质。
且他一眼就瞧出来,宋皎面对赵南瑭,是自带一股恭顺跟敬畏之意的。
原先在夜影中,赵南瑭没发现宋皎脸上带伤,此刻给掌柜提醒,豫王回头,见她雪白的脸上有些青紫斑痕,半边嘴唇甚至微微肿着,嘴角有些残血没清,简直可怜。
豫王惊怔:“你……”
宋皎忙道:“不妨事,没有大碍。”
张掌柜见机行事,陪笑道:“宋大人,还去您常去的房间么?呃……小人这里有白药,给您拿些来如何?”
宋皎笑道:“还去那里,药倒是不用了,这点儿小伤用白药,岂不是暴殄天物。”
白药价贵,自己的欠账还没清呢,又用人家的药?脸皮怎能厚到这地步。
宋皎不想兴师动众而只要息事宁人,却没留意旁边的豫王的脸色似乎不妙。
他们常会的房间在二楼靠窗处,因为此刻天色已晚,楼内没有几个人在,倒是格外的幽静。
小二利落地送了几样酒菜跟点心果子,因豫王在旁,竟也不敢如往常一样跟宋皎说几句玩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