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三两次过后宋洤发现宋皎并不是那种有求必应之人,而是有求必推,甚至有求必躲开或者踢掉,有了经验后,宋洤的另一幅亲热面孔就也不常出现了。
这大概是宋洤自出娘胎,第一次像是看救星般看着自己的“大哥”。
就算是知道宋洤一向的脾性为人,可看见他红着眼睛殷切望着自己的样子,仍是把宋皎的心触动了一下。
宋皎迟疑着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屏风。
屏风后若隐若现的,是太子殿下的身影。
宋皎不禁想:他想干什么?
难道太子是想……杀鸡给猴看吗?
赵仪瑄没发声,有个人替他开了口:“宋侍御,见了自己的亲弟弟没有话说吗?”
宋皎抬头,看到一个身材偏瘦微微眯着眼睛的少年走了进来。
看见他,宋皎的心突然紧了一下。
这少年看似不过是十七八岁,身量不算高,但高鼻深目,相貌俊美中隐约透出点异域风情,但他身上穿着的却是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的官服。
原来此人宋皎是认得的,他是属于东宫之下的大理寺少卿陶避寒,陶少卿年纪虽小,却是刑狱司方面人人皆知的狠角色,尤其大理寺的人犯们,几乎是谈陶色变。
陶避寒笑嘻嘻的走近,他的相貌很讨喜,简直像是个秀美天真的少年,但只要见识过他那些刑讯手段的人、才知道这张脸是比十八层地狱鬼更可怕的。
连宋洤都忙往旁边退开了几步,而且主动自觉地向着陶避寒躬身行礼:“参见少卿大人。”他的声调极其的谄媚。
陶避寒昂然向前,看也没看一眼。
宋皎眉头微蹙,垂眸拱手行礼:“陶大人,好巧。”
“不是巧,”陶避寒生平最不满的大概就是他自己的身高了,宋皎的身量本算是中等偏下,但他跟宋皎站在一块,居然堪堪只能“平视”,暗暗踮了踮脚,陶少卿道:“不是巧,此案非同小可,我是奉殿下之命来彻查的。”
宋皎屏息:“不知陶大人查出什么了吗?”
“当然,难道你还不知道?”陶避寒一脸诧异,转头瞥向宋洤:“你没跟宋侍御说吗?”
宋洤畏畏缩缩的在旁边,给陶避寒一瞄,浑身乱颤,他胆怯地看了眼宋皎,终于道:“大哥!我、我已经都招认了,那个矿藏的事情确实是大哥叫我去做的,大哥……你别怪我!”
这几句话里,大概只有最后那四个字是真的。
宋皎的心缩紧,她想回头看一眼赵仪瑄,但却知道隔着屏风,她什么都看不到。
也许赵仪瑄带她来不是“杀鸡儆猴”,而是“请君入瓮”?
他到底不能轻放了她?或者还惦记那一掌之仇?
陶避寒跟着往屏风那边看了眼,他尽量让自己的身板挺直,下巴抬的高些:“宋侍御,令弟已然招认,你呢?”
宋皎咬着唇。
“大哥,”宋洤哭唧唧的:“大哥救我!你、你还是认了吧……”
宋皎目不斜视,淡淡道:“如果陶少卿只因这个就认定我参与其中,那我只能怀疑少卿你的能力,并质疑太子殿下的用人了。”
“你说什么?你敢诋毁太子!”陶少卿脸上的笑容陡然收起,他背着手往前一步,阴狠地盯着宋皎,像是受了奇耻大辱:“好啊,只管嘴硬,你若是能在我手下熬过一刻钟而不招认,我便自认无能放了你,如何?”
宋皎立刻回答:“不用劳烦,我现在就可以招,如果非要屈打才能成招,不如彼此省事。”
“我不嫌劳烦,”陶避寒的眼睛略睁开了几分,把宋皎从头看到脚,天真的脸上却透出几分嗜血之色:“尤其是对付宋侍御,让我三天三夜不睡也甘愿,我一定会亲自好好伺候,让你心满意足。”
宋皎很知道陶少卿的厉害,别说一刻钟,只怕一上手自己就得死。
就在这时,屏风后赵仪瑄道:“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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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宋皎的心里有点凉,也有点慌,她早料到宋洤不会很干净,但没想到他居然会咬上自己。
陶避寒虎视眈眈的目光让她不寒而栗,如果是在御史台,审讯办案自然是循规蹈矩,极少动大刑,可是陶少卿从不是个规矩的人,毕竟他最爱的就是在犯人身上试验一些新奇的刑罚。
恍惚中听见屏风后的那一声,宋皎并没意识到这是在叫自己,直到诸葛嵩低低咳嗽了声。
宋皎回过神来,才发现陶避寒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去,看样子像是要往屏风那边走,不知为何又停下了。
原来陶少卿以为太子在呼唤自己,没想到竟自作多情了,只能更加愤恨地盯着宋皎。
诸葛嵩走过来半步:“宋侍御。”他向着屏风方向做出“请”的手势。
宋皎这才明白原来是在叫自己,她定了定神,晃过去。
虎啸山林的屏风之下,赵仪瑄揣着手,正在打量那只吊睛白额猛虎的勇猛之态,察觉宋皎进来,他回头看了眼:“你的脸色不太好啊。”
宋皎默然问:“方才陶少卿所说,也是殿下的意思吗?”
赵仪瑄道:“小陶不过是尽责而已。”说了这句他垂眸细看宋皎:“怎么,生气了?”
宋皎将头扭开:“殿下是要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要把人戏弄够了再杀?”
赵仪瑄嗤地一笑:“怎么这么说?把自己比做老鼠,是不是太自甘下流了?”
宋皎冷笑:“做出来的不怕下流,说一说的倒怕了?我只是想提醒殿下一句,如果殿下实在容不得我,请痛快赐我一死。”
赵仪瑄挑了挑眉,他走到宋皎身旁:“早说了舍不得杀你,怎么还把这个死字挂在嘴上?”
宋皎偏还要说:“毕竟这世间有比死更可怕的。”
“看样子是小陶吓到了你,”赵仪瑄笑了,他抽出手在宋皎的脸上轻轻地抚过:“你放心,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在赌气,有我在,绝不会让他伤你半分。”
宋皎避开他的动作:“殿下说话可算数?”
赵仪瑄笑吟吟道:“我只是太子,当然还算不上金口玉言,不过,这句是真心的。”
宋皎不知太子的“真心”是什么东西。
或许……有时候就是这屏风上的吊睛白额虎吧,能吃人的那种。
“混账,”赵仪瑄看出她眼中满溢的怀疑:“就这么不信?好,本太子答应你,绝不容许别人动你一根手指,若有违背,嗯,就……让我当不成这个太子,如何?”
宋皎的心本是极冷的。
她跟赵仪瑄虽在阴差阳错之下有过肌肤之亲,但对于这位太子殿下,她自诩一点儿都不了解,唯一深知的是他强横,凶顽,独断,或者果决……总之似乎没什么过多的优点,而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模棱两可,她已经不敢再轻信了。
但是在听见赵仪瑄拿自己的太子位来赌咒的时候,宋皎的心还是猛然一震,这句话不由得她不信。
可宋皎想不通太子为什么肯这么干,太子位,这简直比空幻的天打雷劈更加真切而厉害的。
看着她怔怔地望着自己,赵仪瑄缓缓又走近一步:“这下你可相信了?”
宋皎意识到他的靠近,急忙再度后退:“是、下官多谢殿下鸿恩。”
赵仪瑄见她又是退避,脸上浮出失望之色:“不过,宋洤咬定了你,你到底给我一句真话,你是否也参与其中。”
宋皎摇了摇头,道:“下官以性命担保,我对此事毫不知情。”
赵仪瑄颔首道:“这么说,宋洤确实是胡乱攀扯……我看他是活腻了,但也不必担心,让小陶去处置,不怕他不说实话。”
宋皎屏息。
这么一来,宋洤就要真的吃苦头了。
赵仪瑄看她:“你替他担心?你要是愿意替他说情,我可以让小陶下手轻点儿。”
宋皎想到方才宋洤的卑鄙之举,将头转开:“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况下官说过,不会干涉太子殿下审案。一切都凭殿下裁夺就是了。”
赵仪瑄有些嘉许的:“果然懂事,头脑又清醒……对了,先前没有问过你,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说到这里,宋皎突然想起他们两人跟外头只隔着一层屏风,心惊地回头看,却见屏风外空空如也,似乎是陶避寒等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宋皎咽了口气:“这个,事关家事一言难尽,不说也罢。”
赵仪瑄在椅子上落座,摆出一个要彻夜倾听的架势:“那你就有多少说多少,我不着急。”
宋皎是极不情愿把家里的事情告诉别人,尤其是这位太子殿下。
但是埋藏着那个秘密又能如何?
宋皎的母亲魏氏,本是奉长辈之命嫁到宋家的,但宋申吉当时另有喜欢之人,两人成亲后宋申吉屡屡都想休妻另娶。
当时魏氏有孕,宋家的家长便做主,若是生下是女孩,便和离另娶,若是男丁,就不能再提此事。
听到这里赵仪瑄眉头微蹙:“这么说,你扮男人,是令堂的主意?可是婴儿生下来难道不会验明正身的?”
“当然要,”宋皎垂眸道:“其实本来娘亲并没有就想如此,而当时……她确实生下过一个男胎。”
赵仪瑄的眼睛睁大了几分,却没有插嘴。
当时魏氏确实生了男胎,稳婆急忙抱出去报喜,宋申吉看了虽然不喜,却也无话可说。
赵仪瑄疑惑:“那你……”
宋皎道:“我娘怀的是龙凤胎,当时先生了我哥哥,后来才发现有我,还没来得及把我抱出去,就发现我哥哥不知为何没了气息,他们说是喉咙里有东西堵住了,无计可施而走投无路的,就想出让我冒名顶替的法子。”
赵仪瑄也怔了:“竟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事。”
他打量着宋皎,过了会儿才说道:“你一个女子,能做到这种地步实在叫人刮目相看,不过……这终究不是长法。”
宋皎从回忆中抬头:“殿下想说什么。”
赵仪瑄道:“上回不是跟你说了吗?”
宋皎知道他又要提让自己进东宫的事:“殿下,请饶了我吧,世间绝色佳丽数不胜数,区区一个宋皎算不得什么。”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袖着双手,垂首伶仃而立,又是先前那副清淡的样子,不再是蔷薇小院里的丽色照人了。
赵仪瑄看着她泛白的脸,突然想起了那些易碎的薄胎白瓷。
他缓缓探出手去,忍不住又在她的头发上揉了揉:“世间绝色女子当然不在少数,但是宋夜光只有一个。”
黄昏的微微光中,她的名字念起来都格外绮丽动听。
宋皎抬头,对上太子的双眼,又急忙退避:“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是否……能走了?”
若还不走就要在这里过夜了。
而她不知道面对太子殿下,接下来会发生何事。
在陶避寒跟着诸葛嵩来见太子的时候,宋皎已经去了。
陶少卿仿佛丢了猎物一样,眼睛里满是失望之色:“殿下,您真的放宋皎走了?”
旁边的诸葛嵩看了看他,却不便当着太子的面出言阻止。
赵仪瑄哼了声,显然也不太高兴的:“不走又怎么样,难道留下来侍寝么?”
诸葛嵩眉峰一动,陶避寒却没有诸葛侍卫长的涵养,即刻花容失色:“殿下?!您、您说……什么?”
就算是玩笑,这也不该是太子殿下能说出来的。
赵仪瑄仿佛回神一样,忽然问:“对了,你先前跟宋皎说什么来着?”
陶避寒的心突突乱跳,感觉太子有点不对劲,他呆了呆,回想着道:“我是说……只要殿下把宋皎交给我,我保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他跪在您面前后悔当初跟殿下对着干,以解殿下心头之恨。”
诸葛嵩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而赵仪瑄选择性地听着陶少卿的话,听到最后才道:“小陶,你的心意我是明白的,不过以后……你不要总是对宋皎说这些话。”
陶少卿不懂太子是何意,懵懂地请教:“殿下,您指的是什么?”
“什么三天三夜不睡的让她满足,什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赵仪瑄打量着自己的手指,指尖似乎还萦绕着她发端的香气:“这些话只有本太子能跟她说,知道吗?”
陶避寒彻底愣住了,他的脑袋瓜里满满地都是如何折磨宋皎才痛快,再想不到他的这些话在太子听来,完全是两回事。
他实在想不通,求救般看了诸葛嵩一眼,对方却假装一无所觉,稳而执着的盯着地面。
陶避寒无可奈何,决定还是抓住眼前:“那、那个宋洤呢?”
“这个人啊,简单,只要别弄死就行。”赵仪瑄并无犹豫。
陶少卿稍微松了口气。
好吧,不算一无所获,总算还有个出气的,就当先拿宋洤练手,以后再拿正主开刀。
从内室退出后,陶少卿抓住诸葛嵩:“殿下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见的那个意思。”侍卫长言简意赅的。
“难道、”陶避寒眨了眨眼睛,机智地问道:“殿下真的是想留着宋皎,亲自动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