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只能站在他跟桌子之间,咬了咬牙,双手把那个匣子奉上:“下官是第一次蒙殿下召见,自觉不能空手而来,这个,是……是特意去香行里给殿下挑的,极昂贵的香。”
赵仪瑄非常吃惊地看着她:“当真,是给本太子的?”
“当然,除了殿下,谁还能配用这一……一种很难得稀有的香呢。”差点顺口把“一两银子一份”说出来。
赵仪瑄笑了笑,心里想起诸葛嵩说过她曾去过南市,那会他以为宋皎还有心思闲逛,原来是去给自己买东西了。
奇怪的是,这么一想,心里舒坦多了。
“怎么,就想到给本太子买这个呢?”他抬手从宋皎的手里接了过来,笑吟吟地问。
“因为、因为殿下好像很喜欢这种熏香,只不知合不合您的心意。”
宋皎奉承起人来也是有一套的,从太子的脸色看,这几句话显然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当然不缺这些东西,也没有特别地想要什么香,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给她留下个喜欢熏香的印象。
赵仪瑄当然不会把那次跟她见面时候随口的一句问话,跟现在的“果”联系起来。他只觉着这个家伙也不算是个榆木疙瘩,还是很知情识趣的。
赵仪瑄将那小盒子拿在眼前,先扫了扫宋皎,便准备打开看看……手刚掀开那封皮,却发现封皮底下有些小字。
才要细看,眼角余光又瞧见宋皎扭头向身后张望。
赵仪瑄淡淡地说道:“不用看了,也不用担心,早走了。”
从开始他就知道,宋皎是怕给云若起看见她的脸的,所以故意的用云良娣来恐吓吓唬她,叫她不敢乱动乱嚷。
事实上早在他站起身来的时候,云若起已经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如今偌大的书房只他两人而已。
他本来是想好好戏弄一番宋皎的,但看在这礼物的份上,心情大好,便不舍得再叫她担惊受怕了。
果然宋皎听了这句,先是意外,继而缓缓地吁了口气。
赵仪瑄要打开香盒的手一停:“就这么怕给人知道你在这儿?”
“当……”宋皎没说完,忙停下来:“若是给人瞧见,怕有不必要的误会……不管是殿下还是下官而言,谨慎行事,才不至于有什么流言。”
赵仪瑄盯着小盒子:“什么流言,你是说就像是你跟豫王那些流言?你就要进东宫了,很快就可以名正言顺,不必惧怕。”
“我、我不进东宫!”宋皎终于按捺不住。
赵仪瑄脸色微沉,探手将盒子放在桌上:“为什么执意不肯,难道你还想另嫁他人?别忘了,你早就是本太子的人了。”
“我、我从没想过嫁人!至于过去的事,也跟殿下说过,那不过是一个意外。”
“意外?”赵仪瑄的眼神又冷了下来:“不用跟我口灿莲花的,谁不知道你跟豫王极好,今日留你在这里,他竟还巴巴地叫那个什么闲杂人等来带你走,我看……你是惦记着想进豫王府吧!”
宋皎面红耳赤:“我才没有,不管是豫王府还是什么别的……我从没想过!”
“难道你想一辈子都这样?”
“这样又如何?”宋皎咽了口唾沫:“我从来都只想安安稳稳的……当我的小官,或者逍遥于江湖都成,就是没想过嫁为人妇。”
“你是怕你的身份不好处置。”
“以前是,但现在……不全是。”
“什么意思?”
宋皎皱眉,她没想过要跟太子殿下谈心,更加不想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这个人。
她嘀咕:“曾经有大师说……我命犯天煞孤星,一旦婚嫁必定克夫。”
赵仪瑄冷笑:“哪个大师,本太子派人打了他的坛口,说这些莫名言语欺瞒无知女子,实在该死,本太子且不信这一套。”
宋皎觉着自己实在不会是“无知女子”,但那背锅的大师却是子虚乌有,因为这句是宋皎临时捏造出来以搪塞赵仪瑄的。
她讪讪道:“殿下还是信的好,您毕竟是国之储君,不可冒险。”
赵仪瑄不以为然:“这样吧,你不如就试试看,你不是也恼恨着本太子吗,你若进了东宫,顺利把我克死,岂不是遂了你跟豫王的心愿吗?这么好的机会你哪里找去?啧啧,本太子这可是以德报怨啊。”
“殿下,”宋皎没了玩笑的心思,太子的霸道跟偏执可不容小觑,她深深呼吸:“承蒙厚爱,但我不会是你的妃嫔,现在不是,以后也绝对不是。”
赵仪瑄听出了这话里的决绝,他缓缓地坐直了:“你……”
“这是真话,是我不识好歹,没有福分,鸦雀配不上凤凰,”宋皎的身后就是沉重的檀木长桌,她的手摁在桌边上,却无法再退一寸,但虽然退无可退,她仍是想跟太子殿下说明白:“您也很清楚我的意思,请您恕罪,也求您恩准。”
“闭嘴!”赵仪瑄倾身而起,单掌一拍桌子,桌边上的木盒子被震的跳起来,竟啪地掉在地上。
盒子狠狠一摔竟自动打开,里间是个只有拇指大小的极精细的白色矮瓶,骨碌碌滚了出来。
赵仪瑄不由看过去。
宋皎看到一两银子落地,赶紧俯身去把它捡了起来,擦了擦瓶身,幸而没有摔碎。
她本来要放回桌上,想了想,还是毕恭毕敬地双手递给赵仪瑄:“殿下请息怒,我绝没有要惹您动怒之心。”
太子本来想一巴掌把这个玩意扇飞的,毕竟他又不是缺这个东西,只是在意这送东西的人而已。
如今人的心既然不在这儿,这东西又算什么。
但他看着宋皎半是认真地献宝的眼神,还是咬了咬牙,把那个瓶子抄在了手中。
一股脑地,赵仪瑄把瓶塞拔了出来,低头闻了闻,一股很清淡的香气,似乎带点玫瑰的香,还有些无法形容的清新气味,果然是他从没有闻过的。
他本来是赌气,可一闻之下,便将瓶子倒过来,顷刻,一滴清油似的东西从瓶中滑落,滴在他的左手上。
“这不是熏香,这……”赵仪瑄喃喃,思忖般看向宋皎。
宋皎张嘴又闭嘴,竭力把那份心虚藏的密不透风:“是、香行最新调制的,香确实是香的……吧?”
为表示诚意她主动闻了闻那瓷瓶,自觉这气味是极佳的,若是放在屋内,只怕也是满屋生香,不比王易清的那个差。
赵仪瑄哼了声,缓缓把那瓶子放回桌上:“宋皎,你该知道,本太子让你进东宫,有一万个法子,也不必你答应,我只是不想做的难看,而且确实你已经是我的人,你到本太子身边才是正理。”
不等宋皎说完,他又道:“你也不必跟我提那些大道理,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来是不来。”
宋皎觉着唇发干,却还是小声道:“不、不来。”
赵仪瑄道:“要怎么你才肯来。”
宋皎皱眉,继而摇头:“殿下,还是别在我身上费心思了。”
“以宋家的人的性命呢?”
宋皎心一颤:“殿下!”
“不行?那……以程残阳的命呢?”
“什么?”宋皎的手在桌上一扫,把那瓶子又撞倒了,骨碌碌,那白瓷瓶原地打了个转儿,瓶口慢慢渗出一点清油,很快,桌边的香气更浓郁了。
“你知道本太子在说什么。”赵仪瑄的目光跟宋皎的一碰,又在旁边的折子上扫过,然后漠然看向别处。
宋皎看的明白。
其实从刚才开始,宋皎就知道太子多半是猜到了自己到书房的意图,但她假装一无所知,拿出了那盒香。
而赵仪瑄也的确知道宋皎来书房是为了那“鹤州”的消息,并不是为了给他送什么香的,但太子也看破不说破,甚至……
在心底最深处,太子殿下情愿相信她真的只是来送香。
“为了区区一个宋皎,殿下至于做到这份上么?”宋皎深吸一口气,莫名有些发晕。
赵仪瑄道:“越是到不了手的,就越是非到手不可。还有,你最好想好了再回答,今晚上留寝你在东宫,你真以为只是让你安稳睡一觉就走吗?”
他将她堵在桌边上:“本是想让你换回女装再……但如果你当真不识好歹,这样、也并无不可。”
双手一合,已经又将她拢住,只是宋皎身量不高,赵仪瑄索性将她的腰一掐,把人抱在桌上:“最好快点回答,本太子的耐心有限。”
迷迷糊糊的,宋皎举手挥了过去,这次赵仪瑄却是有所准备。
赵仪瑄一把攥住她的手:“我看你是恃宠而骄了。今晚给我好好地侍寝,明天就正告你的身份……本太子、一定……”他势在必得的,岂料脑中也觉着有些昏沉,像是困倦突然上涌。
赵仪瑄闭了闭眼睛,觉着事有古怪:“这是怎么、回事?”
意识都有些倦怠模糊,他用力地一摇头,看向怀中宋皎。
宋皎眉头微蹙,双眸也同样似开似闭。
“放、开!”忽然她一晃,额头垂下抵在了他的胸口,口中还不停地喃喃道:“打、打死你……”
赵仪瑄的唇角牵了牵,像笑,又没笑出来。
将宋皎紧紧地抱住,太子脚步踉跄,在即将往后倒下的瞬间叫道:“来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今天只有一章哈,明天三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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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程府。
前一天, 颜文语派了个小厮去颜府,请大少爷颜承得闲过来一趟。
自打颜文语嫁给了程残阳后,便极少再回颜家, 除非是逢年过节以及府里长辈的寿辰, 她不得不去露个面。
但就算她不张扬不招摇,对于颜承而言, 她仍是最敬畏的长姐。
一大早颜承便骑马来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程大人昨晚上就没有回府,而是呆在了御史台。
仆人送他进了二门, 内宅的丫鬟早就恭候,忙领了他入内。
颜承便问:“夫人近来可好?”
那丫鬟且走且陪笑行礼,道:“依旧是先前那个样, 天一热,东西吃的更少了, 怎么劝也不听。昨晚上咳嗽了半宿……早上才多睡了会儿。”
颜承皱眉,又问:“你们老爷怎么不回来?”
丫鬟道:“御史台的事又多又急,老爷是隔三差五的就会在外头留宿。”
颜承就有点不太高兴, 丫鬟看了出来,便也没再吱声。
到了里间,又有颜文语的贴身丫鬟出来迎着,笑吟吟道:“大少爷来了,快里面请。”
颜承一点头, 走到里间, 见颜文语坐在一张高背官帽椅上,正在出神似的,那椅子甚是宽绰, 越发显得她更娇袅纤丽了。
颜承上前行礼,口称长姐,颜文语抬眸看他道:“别多礼了,过来坐着说话。”
大少爷起身在她对面落座,细看她的脸上果然有些苍白,便道:“这几日气候变化无常的,长姐可要留意些身体才好。”
颜文语道:“我好着呢,不用说这些。”
丫鬟捧了茶进来,颜承尝了口,说道:“这花茶的味儿好清鲜,又香的自然,哪里得的?”
颜文语道:“之前头茬的茉莉开时自己做了些,能入口就是了,不算甚好。”
颜承其实早猜到了,便笑着奉承:“长姐的不算甚好,对我们来说就是难得了,怪不得我一喝就喜欢。自打你出阁后,我也没福气喝你亲手制的茶了。”
说到最后一句,莫名地多了点伤感。
颜文语的眼神柔和了几分,却偏说道:“果然你也长了不少,越发的油嘴滑舌了,这些甜言蜜语的哪里学来的。”
颜承语塞,笑道:“是实话。”
“我看,多半是跟宋夜光的吧。”颜文语却盯着他道。
颜承一愣,脸色很不自在。颜文语也没有再说话,因为知道得给颜承一点缓和的时间。
“长姐今日叫我来,果然是为了他吗?”颜承开了口,他低着头道:“我原先是看在您跟程……姐夫的面上,才跟他交好,倒也觉着他确实是个有趣可交的,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人面兽心……”
狠狠地咬了咬牙,颜承说道:“叫我看,长姐以后也离他远些吧。至少让姐夫提防些,别再把他当心腹门生看待了。”
颜文语的唇角浮现一点笑,心里想着“人面兽心”这个词,安在宋皎身上,感觉甚是两样。
等颜承说完,颜文语才道:“既然她是这么不堪下作的人,岂不是你姐夫跟我识人不明?”
颜承怔了怔,忙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嘛……倒不是您跟姐夫没看穿他这个人,而是他实在的很会伪装……”
“这个,她倒确实是挺会伪装的。”颜文语似笑非笑的。
颜承以为她信了自己的话,便道:“姐姐没回去大概不知道,如今三妹妹整天寻死觅活的,也不肯吃饭,这样下去迟早出事,何况她本来是要入东宫的,现在出了这件事,这太子妃一位只怕也岌岌可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