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没有进家族群,她甚至都没有陆远航跟罗孚的联系方式。
他那么局促,明明该是亲生的父女,却又像是对陌生人。
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相处的好。
心疼啊,找了二十七年才将人找回来,二十七年啊。
既然陆远航都这么问了,她也只好解释说:“前段时间手机出了问题。”
自那天之后陆远航再也没有见过温诺柔,当然也没有好好私下聊过。
虽然他已经将一切调查清楚,但却还是执着想从温诺柔那里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最终陆远航小心翼翼地问:“他们对你好吗。”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毋庸置疑。
温诺柔微愣,直视向陆远航,微微蹙起眉。
好,真的是一个抽象的词。
如果说好,那怎么才算是好,如果说不好,那怎么才算是不好。
陆远航突然克制不住自己,有些急切地问:“他们有没有打过你。”
她的脑袋里忽然想到过去的一些小事,语气装出轻松的样子:“他们那个年纪的人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哪有孩子没有被打过。”
这是真话,哪怕是温嗣也有调皮被打的时候。
被打,对一个孩子来说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等等,他们?
终于觉察出这话哪里不妥,分明罗孚跟叶书年纪差不多,她为什么要说他们?
陆远航的声音里不自觉得裹挟一丝怒气:“所以他们打过你?”
温诺柔抬眼扫了眼他的表情,“也没有,只是小学的时候成绩不够好,有一年的冬天教室里很冷,小孩子的手嫩,下水后很容易就生了冻疮,期末考试那天大概是一整个冬天里最冷的时候,暖气片漏水,没人愿意挨着它,班主任排的坐,我就坐在出水口。”
倒也不是说班主任故意为难她,只是平常那个位子一直是空着的,却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却突然排上了座位。
与其说那时候她的成绩不够好,倒不如说是很差。
班里四十个人,只有几个人能考出个六十多的分数。
她在班里的成绩一直倒着数。
这个场景陆远航光是想便觉得心酸。
“后来呢。”
“没考好,被说了几句。”温诺柔跳过所有步骤直接说了结果。
但是想来那么多事情里她突然只提起这一件,明显是这件事它不可能是温诺柔说的那么云淡风轻。
手很疼她本就注意力不集中,暖气片还突然漏水溅了她一身,幸好是棉衣穿得厚没有造成烫伤,但身上新做的棉衣还是湿了个透。
考试周学校放学早,当时上五年级也不需要叶书接送,回到家时叶书已经在,温嗣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一直在哭。
那天的叶书很激动,当她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湿透,不等温诺柔解释先发制人的大声嚷了起来,接着便操着旁边的扫帚就冲她走了过来。
是温诺柔记忆中第一次挨打。
热水浇在她布满冻疮的右手上,答题时握笔刚一用力伤口便开裂,下午的考试理所当然考砸了。
语文老师色厉内敛的让父母在只有四十分的语文试卷上签字。
她将空了一半的语文试卷藏起来试图蒙混过关,却被六岁的温嗣发现,偷偷告诉给了叶书。
那天下午她在房间里痛哭,手心里都是红通通的印子,却不知道她的哭声只会让叶书更为烦躁。
温嗣再旁边吃着薯片,看叶书疯了似的将房间翻乱,只为了寻找那份被藏起来的试卷。
那时候小学期末考试后拿到试卷,休息几天还要再返回学校上两天课,主要是讲评试卷。
可叶书没有让她去上学,并威胁她说考出这种成绩学习只是浪费时间,更是将翻出来的试卷扔进了火炉里,并逼着温诺柔看火舌将试卷吞噬干净之后只留下一团灰烬。
年纪小并不知道这是威胁,她当了真,不敢生病不敢请假,每天晚上自己看书到十二点,拼命地学啊学,就是害怕叶书真的不让她上学。
但是这些温诺柔并没有告诉陆远航,事到如今再说这些感觉跟告状一样。
温良能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好好将她养大成人,让她读书上学,温诺柔便已经算是幸运。
陆远航却注意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你当时一个十岁的孩子,为什么要冬天下水到手上生冻疮。”
他皱着眉头,精明的视线打了过来:“你当时在洗什么东西。”
温诺柔惊讶于陆远航的注意力,却还是装作轻松的样子:“也没什么,就一些衣服。”
“衣服?”
温诺柔点了点头:“我跟温嗣的衣服。”
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其实在当时那种环境上来看并不算什么,毕竟很多‘别人家’的姐姐,那个时候也是在做这些事情。
但如果放到陆家,那真是一把刀生生捅在了陆远航的心头上。
一个十岁的孩子,冬天笨拙的扒着洗衣盆洗两个人的衣服。
他甚至都不敢问当时那个所谓的弟弟在做什么。
这是他的诺诺,应该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诺诺。
陆远航突然背过身去,好半天没有说话,温诺柔就站在那里直直的凝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好。
小时候没有想过反抗,因为那是她的亲生父母,她在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反抗了她又能去哪里,又会被怎么对待。
年纪再大点看到别人家的姐姐过的是什么生活,便觉得自己放下了,不在意了。
可偶尔能看到例外,姐弟和睦,父母慈爱,那种时候她就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不要去嫉妒。
现在……却突然觉得放下了。
毕竟她都二十七岁了 ,如果不是陆远航问起,她甚至都不会记得更不会与人谈论这些了。
二十七岁的‘成年人’再谈起幼年时被打的经历,只会让人觉得可笑。
陆远航终于回过头,眼睛还有些红,声音更是有些沙哑。
他试图岔开话题:“有空回家看看吧。你妈很想你,但是怕你接受不了一直不敢去找你。”
“你喜欢吃什么东西,到时候我亲自下厨,我们全家人好好聚聚。”
那句到了嘴边的不必麻烦却迟迟吐不出来。
她抿了抿唇,垂着视线说:“我讨厌香菜。”
讨厌香菜。
陆远航明显一愣,接着又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看我们一家人真像,我跟你妈也很讨厌香菜。”
“你妹妹也是。”
话到这里陆远航的表情变了变:“她跟霍司奕的事……”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温诺柔笑了笑,“一直抱着过去活着,实在是太痛苦了。”
“那你跟霍司奕呢。”陆远航的追问让温诺柔愣了一下。
她的眼皮颤了几下,手指不自觉得抓起一小片衣服,过了会儿她又自己松开:“小时候很喜欢宠物,家里也养了一只叫小白的宠物狗,小白一直被关在笼子里,那会儿傻想跟它玩就把它放出了笼子,可小白趁我不注意跑到阳台,掉下去,摔死了,后来我再也没有养过宠物。”
只是想要跟它玩才把它放出笼子,却害它死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抬起头,轻笑了一声,看着陆远航道:“最近发生了太多让我应接不暇的事情,让我的脑子很乱,可我唯一清楚的一件事,那就是我跟霍司奕注定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互不相交,互不干涉,对彼此才是最好。”
第59章 决定,爸爸
她这么说, 陆远航不能说一点惊讶都没有。
温诺柔在医院里照顾霍司奕,数次将霍司奕带回医院,甚至那整整七年的纠缠, 任谁看来都是还有感情的表现。
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才让温诺柔会做出这个决定, 调查归调查, 白纸黑字的东西苍白无力, 哪可能会跟亲身经历的人感同身受。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
不一样啊, 温诺柔的视线逐渐软了下来,跟叶书不一样啊, 若是相同的事情换做叶书来应对, 她会先将自己骂一顿然后非要一个理由不可。
“谢谢。”她的表情较来之前缓和了许多, 精神也放松了许多,“谢谢你, 爸爸。”
这话说出口两个人齐齐愣住。
陆远航整个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步三踉跄跌跌撞撞的站到了温诺柔的面前,激动却又小心翼翼的想要伸手, 却迟疑的将手悬在半空中。
甚至声音都带着细弱的颤抖:“你刚刚叫我什么。”
温诺柔的脸却稍红了一些。
不能说是自己口误。
没有说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一对父母, 只是她已经很久不曾喊过‘爸爸’两个字,只是不习惯。
这些天在医院里每天她都会抽时间对着镜子练习, 练习着怎么平淡的喊出这两个字。
只是练习跟现实多少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温诺柔内心忐忑不安,眉头紧锁,甚至不敢看陆远航一眼,自己这样他们会不会觉得自己特别厚脸皮自来熟?
会不会先入为主的给他们不好的感觉?
显而易见,陆远航丝毫没有觉得不好。
在商场上人赠外号老狐狸的人像是要哭出来似的:“可不可以再叫一声。”
温诺柔看着他这副神情,上下嘴唇抿了又抿, 在陆远航准备放弃说句什么将话题一带而过,让她不要这么紧张时,温诺柔顺从的开口重新喊了一声:“爸爸。”
……
这是他的女儿,找了二十多年的女儿,无论过去曾发生过什么,现在她就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
甚至想过她不会这么快接受自己,甚至想过这需要很长的时间。
陆远航激动地语无伦次:“你中午有没有时间,我带你回家,你妈也很想你。”
“霍司奕明天出院。”温诺柔说,“我是私自将他带出来的,还要把他带回去。”
提及霍司奕,陆远航表情一僵没有多问,却明显有心事的状态。
“你妹妹,你是怎么看她的”
温诺柔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不等他纠结的开口,温诺柔已经出声:“刚跟霍司奕在一起的时候听别人说过,说我只是陆念思的一个替身……那时候年纪小,只以为是别人嫉妒,或是开玩笑,没有当真。”
其实究其原因是没有想过她跟陆念思会是这么像。
“如果您问我对陆念思这个人是怎么看的,可能最开始嫉妒过她,怨恨过她,可后来想了想,其实跟她又没有什么关系,错的人是霍司奕。”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何况她们也不曾针锋相对。
霍司奕跟她在一起时毋庸置疑是已经退婚后,哪怕是替身那也只是霍司奕的一厢情愿,甚至陆念思那时候根本不认识自己。
她笑着说:“后来跟她聊过几次,发现她是个很……幽默的人。”
想到陆念思那个欢脱的性格,她尴尬的笑了几声道:“我们大概能成为不错的姐妹。”
“是真的?”陆远航像是不敢相信,“不是在故意安抚我吧。”
温诺柔耸了耸肩,一副轻松的样子:“当然不是,实际上她还给过我不少帮助。”
听她这么说陆远航才像是真正松了那口气。
其实,不是没想过这里面可能有误会。
壁纸的事情,电话的事情,流言蜚语,不是没想过这里面可能会有误会,可最后都落到霍司奕那一句我们不能结婚上。
不能理解啊。
无论怎么想也不能理解,无论怎么想这里面都不可能会有误会。
“对了,那个裴昭”
似乎是气氛太过放松,让陆远航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敢往外说。
意识到自己说秃噜了嘴,他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嘴巴子。
温诺柔疑惑的目光打过去时,他尴尬的咳了一声,用手捂着嘴,装出咳嗽的样子。
恩,这个心虚的表情十分的似曾相识。
他尴尬的解释:“我,我不是故意要调查的。”
唔,咬到舌头了。
陆远航有些结巴,记忆中近五年内是没有这么慌张过,越藏着掖着,反而越让人怀疑,想了想还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说:“真的不是故意的。”
……看样子确实是什么都调查清楚了。
看陆远航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她哭笑不得:“爸,你不用这样,我也没说怪你”手伸的太长。
这话就仿佛是给陆远航喂了颗定心丸。
他清了清嗓子,试探问:“那个裴昭……你跟他要结婚?”
“分手了。”
“哦,分手……分手?!”陆远航变脸的速度可谓之快,声音也跟着高了些接着脸上爬满怒意。
不是说九月订婚吗,怎么就分手了,陆远航的大脑高速运转,种种可能滤过一遍最后怒道:“是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这表情仿佛温诺柔如果说是,就要立刻打电话找人去给对方一顿足可铭记终生的乱锤。
“……没有。”
温诺柔表情纠结,五官微蹙。
“发生了一些事,我们就分手了。”
不是被辜负就好,看样子是不想说,陆远航也不逼她,只是问:“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过了很久他才试探性的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会留在帝都吗。”
其实他本来的问题应该是‘会留在他们身边吗。’
温诺柔开口,却又缓缓闭上:“爸,再给我一点时间。”
她好不容易才捋清楚这边的一些事,哪有那么轻松就能轻易做出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