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司奕怔住,施舍?
为什么会是施舍,都是谁以为是施舍。
如果是施舍,他大可不必跟温诺柔在一起,年少无知时他只是迷茫。
温诺柔跟陆念思长得那么像,他只是迷茫自己对温诺柔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可不管到底是什么,他都不能忍受让温诺柔一个人承担所有人的猜忌,与谩骂。
他不受控制的想要将这个人护在羽翼下保护,替她抵御所有的雨打风吹。
霍司奕走的时候晚宴上人还很多,池隽的身体有些不舒服,向来好强的她却在霍司奕离开后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倒,倒在了岳崇文的身上。
吓得岳崇文脸色苍白,手忙脚乱地问:“你怎么样,没事吧。”
这动作太娘了,她有些不适应,池隽想要站稳,又差点栽下去,干脆破罐子破摔,任由他抱着。
“霍司奕最近好像跟他爸妈闹得很不愉快。”
岳崇文满脸纠结,想了又想,还是突兀的开口说:“私下里听一个在银行工作的朋友说,霍司奕最近资金流动挺大的。”
池隽不解的视线打了过来:“所以?”
“先说好我只是猜测啊。”岳崇文说:“霍司奕应该是要离开司旗,开创自己的品牌跟公司吧。”
池隽微怔:“这是什么意思。”
沉思了一阵不由得惊讶道:“他是要跟霍家划清界限?可又是为的什么。”
为了诺诺?
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可笑,怎么可能呢。
何况都这种时候了,哪怕是,也已经晚了啊。
温诺柔不是什么不死心,非要一个扭曲真相的人,更不是一个喜欢胡搅蛮缠的人,对于自己真正放下的东西她从不会再不死心或是留恋。
比如触手可得的学生会副会长之位,再比如夹娃娃时无数次都夹不到的玩偶。
无论过去曾有多么喜欢,对温诺柔来说,一旦放下就不会再轻易回头了。
爱的时候爱的轰轰烈烈,不爱的时候,短促如烟花,绽放之后归于沉寂,化为黑色的硝石,再也不会亮起来了。
“我一直以为诺诺对霍司奕心软了。”池隽终于攒足力气,撑着腰站起来。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霍司奕离开的方向,微微眯起眼睛。
“可这么一看,她只是在给霍司奕希望吧。”
给他一点点希望,吊着他,最后再亲手将他推入更深一层的深渊里。
真是,不愧是她认识的温诺柔啊。
池隽内心竟是高兴的。
杀人诛心这一套,大约是跟着霍司奕学的吧。
-
那天霍司奕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回到的悦东城。
可回到悦东城的房子里却发现里面的灯亮着。
霍司奕有一瞬间没能反应过来,他愣愣的站在门外,再三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单元,没有走错楼层,更没有走错楼。
这时屋内的灯依旧亮着,透过房门,里面竟传来说话声。
霍司奕的脸色往下沉了又沉,最终抬手按响了门铃。
不多时里面就传来脚步声,来应门的是个女人,看上去六七十岁,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的。
“你谁啊?”
霍司奕皱着眉,看上去凶神恶煞的。
他凉凉的开口,语气里满是疑惑:“我是房主,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
女人顿了一下,朝里喊了声,很快又来了一男一女。
几个人齐齐聚在门口,稍小一些的女人奇怪地问:“妈,怎么了,这人谁啊。”
“说是房主,我这不是让你们来看看吗。”
“房主?”男人不悦的蹙眉看着霍司奕,语气稍高了些:“不可能我见过房主,是个老太太,先生你喝多了走错了吧。”
霍司奕僵在原地,目光无意间扫见市内,墙壁上的照片被收了起来,茶几上的桌布消失不见,甚至连温诺柔最喜欢的那张高级羊毛地毯也消失不见。
他不由分说一把拉开门,冲了进去。
年纪小一些的女人不甚跌倒在地上,小孩子的哭声瞬间在整个屋子里响了起来,老太太微愣,接着高呼:“哎呦你谁啊,怎么随便进人家家里,儿子快打电话报警!”
又慌忙跑出屋子在楼道里高喊:“快来人啊,杀人了啊。”
……
还是原来的沙发冰箱以及餐桌,只不过沙发上的三幅装饰画已经被拆下,钉眼还清晰可见,茶几上摆满了小孩子的玩具,客厅角落里摆着一台小孩的玩具车。
霍司奕猛然冲进主卧。
墙壁上挂着一张大大的结婚照,但是床上,从被单至床罩都是温诺柔最喜欢的那一套。
大脑罢工,他彻底无法思考。
这是他的家,却一点儿温诺柔生活过的迹象都没有了。
第75章 爆发,私自
“同志, 这人大半夜私闯民宅,还打人,推了我儿媳一把, 你看把人给磕的啊, 这必须得给我们赔偿!”
夜晚的悦东城里夏虫声格外重, 一声接着高过一声, 伴随着说话声,鼓一样的敲打在心上。
心脏突突, 突突的在胸腔里跳动着。
霍司奕的手死死地攥成一团,血从掌间渗透了出来。
心脏像被人活生生的剖开, 而主刀的医生, 拿走了里面最重要的东西。
警察跟钟以蔷是一起到的。
听清楚前因后果, 钟以蔷对着旁边带着执法仪的警察解释说:“小祝啊,别听他们瞎说, 什么私闯民宅啊, 都是误会,那本来就是霍家的房子,只是租给他们的, 之前司奕一直住着, 但他有段时间没去了,房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我就做主租出去了, 本来是打算卖的,但这不是还没有遇到合适的买主……”
能让钟以蔷是这种语气的,大概这人的父母也是帝都里某个能呼风唤雨的人家。
霍司奕已经很久没有回父母家,并不知道钟以蔷最近的一些动作,只听霍司明说她最近好像很忙,却没想到竟是忙着卖掉自己的房子。
可笑啊, 实在是太可笑了,当妈的连声招呼都不打的就卖掉了他名下的资产。
可分明是这么可笑的事情,霍司奕却半点都笑不出来。
争吵声越来越小,伴随着一阵脚步声,有个人缓缓靠近,走得近了,蹙着眉轻声道:“哥,妈……不是故意的,你别生她的气。”
霍司奕抬头看他,幽谭似的眼睛如今遍布血丝,明明他的语气平静,声音也不紧不慢,却无端让霍司博紧张的喘不上起来。
“你知道,对不对。”
霍司博顿住,不再上前大脑高速运转,眉心蹦出一条直线,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虽满脸纠结,但最后才声音很轻的表示:“……我们也是为你好,毕竟你确实不在这边住了,何况你也看到了温诺柔的态度,真的不值得,你为了她”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啊。”霍司奕目眦欲裂抢断霍司博的话:“要怎么做是我的事,我怎么样也是我的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声音大的,连警察都忍不住朝这边看了过来。
钟以蔷更是满脸倦色,匆匆朝这边跑了过来,刚一靠近便一脸严肃的看向霍司奕,教训他:“大半夜的你闹什么,私闯民宅,你当是什么光荣的事?赶紧去跟人家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霍司奕却出奇的平静了下来,只问了一句话:“里面的东西在哪儿。”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钟以蔷一脸不耐烦,“你要是问屋里那些破烂,我找人扔了。”
扔了。
她说的太过理直气壮了,霍司奕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反应的好。
“谁让你扔我的东西。”他的声音又高了几分,“那是我家!”
钟以蔷有些心虚,不过也只有一点而已。
看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儿子竟冲她吼,当下气不打一处来:“你又不在这里住,空着也是空着,何况我是你妈,我生你养你,事到如今连怎么处理你的一处房产你都要管?”
这么说着,又不知道靠着哪来的底气加了句:“赶紧回家,这么晚了还在外头闲逛,你是三十岁了不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处理事情还是这么感情用事,你这样让你爸怎么敢把公司交给你管理。”
公司,事到如今他们想到的还是公司。
从一出生开始,别人是因为父母相爱才出生,他是为了继承公司而出生,十二岁的时候开始跳级,家人对他的要求越来越高。
同龄的人放学后可以跟朋友出去游戏,或者玩陀螺魔方跟机器人,他被教育说‘你跟他们不一样,怎么能玩这些小孩子的东西’
却忘了他本来就是个孩子的年纪,天性就是玩乐。
偶尔会羡慕只比他小几岁的两个弟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不论是玩具还是宠物,只要说一个要字,就被人捧着递到跟前。
而他呢,小的时候被无情的剥夺玩乐的权力,大了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因为是男孩所以要选理科,因为家中有司旗要继承所以必须要学习金融管理专业。
以为自己终于成年,终于可以自己做决定。
结果,有的人不过三两句话就可以轻松得到他有的东西,也有的人连自己唯一在意的人都保护不了。
委屈啊,跟温诺柔在一起确实委屈,只不过委屈的不是他,而是温诺柔。
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被教育的不苟言笑,学着控制自己的表情,二十岁出头就不得不面对商场上的尔虞我诈。
“我做的还不够好吗。”霍司奕突然出声,直视着钟以蔷,三十年从未反抗过的男人,突然冷声问:“你想要一个聪明的孩子,所以当别人享受童年时,我没有一刻能离开书房。你想要一个优秀的儿子让你有头有脸,所以我一定要选择自己不喜欢的理科,去读根本没兴趣的金融学。后来霍家需要一个继承人,所以大学所有的课余时间我都必须要进入公司学习。”
“现在,甚至连我妻子的人选你都要横插一脚。”
钟以蔷愣在原地,似乎从没想过她心目中最好的儿子也会跟自己顶嘴。
“哥。”连霍司博都意识到不对,赶忙打圆场:“怎么跟妈说话呢”
霍司奕却看都没看他一眼,仍然直视着钟以蔷。
“可我真的没有兴趣做你手中的玩偶,你让我往东,我就要往东,你让我往西我就要往西。你说哪个孩子不好,我就不能跟他做朋友,现在我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全都是敌人您就满意了?
“您教育我不要对敌人心软,可您自己又是怎么样的。”
有些话一旦开口就停不下来了。
“从小到大,霍司明跟霍司博想要什么都可以,将来做什么都可以,可我呢,您从小教育我霍家不需要不学无术的孩子,呵,不学无术,在您的眼中,只要不按您的计划走就是不学无数,只要别人稍微有点反抗,就是大逆不道!”
“霍司明喜欢陆念思,让我让给他,你私下来找我,我让了,霍司博想要学医,您起先不同意最后还是允许了,生怕他在医院里被人欺负,甚至还调查了很多,让我找人安排他进哪家医院,去哪个科室。”
霍司博整个呆住,呆滞的目光放到钟以蔷身上。
“您是个好母亲,为儿子什么都考虑过了,可我呢,我也是你的儿子,可从小打到大,你考虑过我喜欢什么吗,我如今做的还不够好吗。”
为什么连他唯一的避风港都要这么残忍的拿走。
霍司博呆在原地,看钟以蔷气得浑身发抖。
霍司奕的眼睛红的像是要流血,每一句话都像是灵魂在声嘶力竭。
“我只有温诺柔了,现在她不要我了,您满意了?我只有悦东城这么一个念想了,可为什么您就是这么残忍非得毁了他,非得把我逼上绝路不可!”
话音刚落,钟以蔷抬手,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霍司奕的侧脸上。
“就凭我是你妈!我不喜欢她,你就得跟她分手!”
声音很大,连正在争吵的一家人都忍不住停了下来,看向这边。
霍司奕低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自己的手,却不知怎么竟笑了出来。
他知道,开始钟以蔷不喜欢温诺柔是看不上她的家庭,现在不喜欢她,是因为她是陆家的女儿……被人打脸的感觉实在不好,既然自己觉得不好,钟以蔷便不会忍,只会想办法千方百计的毁掉让自己不舒服的东西。
钟以蔷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姿势也滑稽的很,像是要道歉,却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她不会跟自己道歉,霍司奕十分清楚,钟以蔷早已习惯了向人发号指令,怎么可能会低头,尤其还是自己的孩子低头,说一句我错了。
本来霍司奕就没有在指望这个。
“哥……”倒是霍司博表情大变,伸手轻拽了拽霍司奕的衣服,“你疯了啊,都跟妈说什么啊,快道歉。”
看吧,需要道歉的人永远都是他。
那是不是过去温诺柔也像现在这样,为了他一次次的向他的家人低头,忍受这些莫名其妙毫无根据的羞辱。
答案,毋庸置疑是肯定的。
突然觉得可笑了起来。
池隽说的那些话不是不想反驳,可后来想了又想,又句句反驳不了。
将温诺柔拉到这边来的人是他,将她推开的人也是自己。
他们是不会结婚,不是没有想过要娶她,是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婚姻的事情。
毕竟自己的父母是怎么样的人,他一清二楚,如果自己的妻子不是他们喜欢的人会发生什么,他也一清二楚,所以才决定不结婚。
“我要离开司旗。”
是要离开,不是会离开。
一点儿商量的语气都没有。
这话说完霍司奕反倒放下什么重担似的终于镇定了下来,像是在看钟以蔷,却又像是在看别的地方。
钟以蔷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指着他的鼻子问:“你说什么?”
“你说我不配做司旗的老板,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我也早就想离开了。”霍司奕的目光在霍司博的脸上一扫而过,又淡淡的落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