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殊挥挥手:“你们去外面候着。”
“是!”几个丫鬟鱼贯而出,轻轻掩上了门。
许殊瞥了秦管事一眼,直接取下头上的木簪,轻轻在簪子上一按,看起来严丝合缝的簪子裂开成两半,露出一个拇指大的金印。如果薛煦州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这个金印跟薛家军的兵符一模一样,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小了许多。
看到金印,秦管事面色大变,双腿一屈,郑重地行了一个跪礼:“夫人,但请吩咐?”
许殊把玩着小金印,这是指挥薛家暗卫的信物,可以号令薛家养的几百名死士暗卫。薛家世代从军,遇上战乱,青壮年都上战场了,家里只剩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为了保护家族里的妇女、老人和孩子,所以特意训练了一支死忠暗卫,信物一直由当家主母持有。
当然,这个信物最终也沦为了女主的金手指之一。书里写的是,薛煦州的祖母突然暴毙,还没来得及交代信物的作用就走了,临死前只来得及将这只木簪用力塞进薛夫人的手里。
薛夫人不知其重要性。可陆瑶却从上辈子杀出城门时,有一群武艺高超之人出来拼死救薛煦州这事猜到了一二,悄悄向薛煦州打听,得知薛家老夫人临终前将一根普通的木簪塞给了薛夫人,进而起了疑心。
在薛夫人送她见面礼的时候,她推辞了名贵的金银珠宝,选了这根木簪,还美其名曰“不夺母亲之好,有祖母和母亲都用过的木簪就极开心了”,借此获得了薛煦州这个二缺的心疼和怜惜,还从薛夫人手里拿走了一支重要的武装力量。
许殊现在将金印取了出来,最主要的目的不是为了让陆瑶将来空欢喜一场,而是为了使用手里的这股力量。这股力量,连薛煦州都不大清楚,家族里其他人更是一无所知,极为隐蔽,能暗中替她办不少的事。
而府里负责采买,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仆秦管事就是暗卫的首领。
许殊笑看着秦管事,客客气气地说:“秦管事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
“是,夫人!”秦管事依言站了起来,微微垂首,很是恭敬。
许殊没再寒暄,直接切入主题:“秦管事,今天大公子的事想必你已经听说了。你暗中安排人去查一查,大公子为何会突然退婚,查详细一点!”
秦管事对这事也觉得诧异,点头道:“是,夫人。”
“嗯,去吧。”许殊摆手让他出去。
暗卫出手,一定能够查清楚薛煦州跟陆瑶勾搭上的细节,而且还能查清楚陆瑶接近薛煦州的目的。这些以后可都是非常重要的证据,能够在关键时刻拿出来说服薛家叔伯和薛家军的重要将领放弃薛煦州。
没有哪个家族会选一个为了女人肆意妄为,置家族名誉和安危前程于不顾的痴情种做继承人,尤其是还有其他不错选择的时候。
——
次日上午,于妈妈回来禀告许殊:“夫人,大公子昨晚发了一夜的高烧,现在才退了,但身上多处冻伤,尤其是背上挨板子的地方,大夫说,得卧床休息一阵子。”
许殊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似乎没了吃饭的心情,食指按了按眉心,担忧地问:“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于妈妈忙摇头:“这倒不会,大夫用了最好的药。”
可惜,要是瘸了、瘫痪了多省事。果然是祸害一千年,挨了二十大板,还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三个时辰都没啥事,不愧是作者的亲女婿。
“那就好,我去看看他。”许殊站了起来。儿子病了,作为老母亲,她怎么也要装装样子。
于妈妈看碗里几乎没动过的饭,感动得忍不住擦眼泪,夫人总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极疼大公子的。
因为这个认知,等到了薛煦州的院子,于妈妈为了使这母子俩早日和解,立即说:“大公子,夫人可担心你了,连早膳都没用就过来看你。”
因为背上屁股上有伤,薛煦州趴在床上,听到这话,艰难地侧头,感动地说:“娘,对不起,儿子让你担心了。”
许殊坐到床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知道惹我生气,让我担心,你还偏偏这么做?”
薛煦州很是惭愧:“娘,儿子不孝,就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会做出让你伤心难过的事了。”
许殊没搭理这话,心疼地看着他的背,轻声问道:“还疼吗?”
这话让薛煦州鼻头一酸,更愧疚了,连忙摇头:“娘,一点都不疼,儿子身体好着呢,你别担心。”
许殊没听他的,而是让人叫来了大夫,详细地文薛煦州的情况:“周大夫,大公子的伤怎么样?多久能恢复如常?”
周大夫如实禀告:“回夫人,大公子身上多处冻伤,尤其是背部和臀部的一些位置,兼之冬天伤口愈合得比较慢,估计要差不多两个月才能完全恢复好。”
“我明白了。”许殊沉重地点了点头,回过头来看着薛煦州,“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在家养病。”
薛煦州不大情愿,若是瑶瑶知道了,得多担心啊,而且躺在床上养病就没法去见瑶瑶了。他连忙说道:“娘,我从小身体就壮着呢,要不了几天就会好的,你别担心。”
“大哥,大哥,我一回来就听说你生病了……”忽然一道饱含担忧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紧接着一个披着青色大氅的少年飞奔进来。
看到许久不见的幺弟,薛煦州很高兴:“煦明,我没事,就一点小伤。”
薛煦明看他这凄惨的样子,不大相信,求助许殊:“娘,大哥没骗人吧?”
许殊点头:“没大事,养两三个月就好了。正好你们兄弟都在,于妈妈,让人去前院把刘将军请过来。”
刘将军是这次随薛煦州回京的一名副将,也是薛家军的忠诚下属之一。
薛煦明很纳闷,拿了一只苹果擦擦啃了一口,边嚼边问:“娘,你叫刘将军来干什么?”
许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圈,淡淡地说:“有点事情。”
一直生活在父兄和家族的庇护之下,这薛煦明比起老大,真是要稚嫩得多。不过是时候该让他挑起薛家的重担了。
须臾,刘将军就匆匆赶了过来,行礼:“末将见过夫人,大将军,二公子!”
许殊指了指椅子:“刘将军免礼,坐下说话。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事相商。”
刘将军坐下,恭敬地道:“夫人请讲。”
许殊缓缓说道:“煦州受了伤,大夫说要好好修养两个月才能痊愈。过完年,煦州都二十岁了,也该将他的终身大事办了,这么一算他短期内没法回去,但军中不可一日无主帅,所以我有个提议,刘将军,劳烦你带煦明去边疆,好好磨练磨练他!”
“娘!”兄弟二人皆诧异地望着许殊。
薛煦州说:“娘,行军打仗的事有我就成了,咱们已经大败了晋国,短期他们不敢来犯的,二弟还小,没必要让他去。”
许殊板着脸:“煦州,你去边疆的时候才14岁,煦明已经16了。我知道你做兄长的心疼他,但我薛家男儿生来的使命就是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我们家没有窝囊废,他已经不小了,该担负起肩上的责任!”
刘将军在一旁听了后,赞许地点头:“大将军,夫人言之有理,二公子早该去军营了。”
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哪天大将军有个好歹,二公子也能迅速撑起薛家。刘将军等一众老将早就觉得该让二公子去战场上锻炼了,只是大将军一直不肯点头,还是夫人深明大义。
薛煦明听到三人的讨论,连忙表态:“大哥,你就让我去吧,我想去!”
见三人都一个态度,而且非常坚决,薛煦州没办法,只能妥协,做了一个让他追悔莫及的决定:“好吧,刘将军,劳烦你们多看着点煦明。”
第3章
为了能让薛煦明能够早日挑大梁,顶替薛煦州,年都没过,许殊就让他们出发了。
临行前,许殊单独召来刘将军,说有一二事要托付他。
来的路上,刘将军猜测许殊是放不下小儿子,请他对二公子多多照顾。
谁知见面,许殊就说:“刘将军,煦明就交给你们了。此去没有薛府二公子,只有小兵薛煦明,将军,有任务你们尽管指派他便是!”
刘将军错愕:“夫人,这……”
夫人不是因为老将军的战死,一直不愿儿子从军的吗?当初大公子走,她都百般不舍,还是老将军一力坚持。
许殊无奈地笑了一下:“刘将军,以前是我狭隘了。如今我也想明白了,谁让他们兄弟生在薛家,这就他们的命。战场上刀枪无眼,煦明身为煦州嫡亲的兄弟,他得立起来,兄弟俩相互也有个支持,无论是对薛家,对煦州,还是对薛家军都是一件好事。”
刘将军万分意外地看着许殊,再想着前几天,她主动让二公子去军营这事,惊讶的同时又欣喜不已:“夫人深明大义,有此当家主母,薛家军当长盛不衰!”
这话说得夸张了点,但不可否认,刘将军这会儿对许殊是极为满意的,夫人总算想通了。
初步改善了一下薛家军对她的印象,许殊温和一笑:“刘将军过誉了,煦明就劳烦你们了,我去看看煦明收拾好没有!”
“好,夫人慢走。”刘将军恭送她出去。
许殊又来到了薛煦明的院子,里面丫鬟仆从格外忙碌,屋子里收拢了十几个箱子,还有丫鬟在找东西。
听说夫人来了,薛煦明立马跑了出来迎她:“娘,你怎么来了?”
许殊扫了一眼里屋的一堆箱子,不动声色地问:“这些都是要带回去的?”
管事的忙上前回禀:“回夫人,是的,这两箱是二公子的冬衣,里面那个是二公子的里衣,儿子穿不惯外面做的,都是咱们府里……”
许殊听不下去了,抬手,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砸了……”
满室皆寂,众仆从不知所措,扑通一声跪下。
“娘,你别生气,砸就砸,儿子听你的,我来砸,你莫气!”薛煦明连忙道。
许殊瞥了他一眼:“你是去从军的,不是去当大少爷的,明天只准带两身换洗的衣物,其余的一律不准带。谁出的主意,送庄子上去!煦明,你跟我过来。”
薛煦明连忙跟了过去。
许殊到了外厅坐好,端详着这个小儿子,他被父兄和母亲保护得太好了,像温室里的花朵,较之薛煦州真是差远了。不过好在这个小儿子还是个孝顺的,后期他没少因为薛夫人跟薛煦州闹翻。
薛煦明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讨好地笑了笑:“娘,别生气了嘛,生气容易老,儿子错了,都听你的。”
许殊定定地看着他:“煦明,你也该长大了,你大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够独立带兵伏击晋军了。娘也不是拿你跟他比,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尤其是咱们这种家庭的男儿,万一哪天你大哥像你爹一样有个好歹,你现在这样能撑起这个家,撑起薛家军吗?”
薛煦明被她问得闷闷的,紧抿着唇。
许殊叹了口气:“以前是娘不好,没想通。这次你哥回来病了这一场,娘也想开了,咱们薛家嫡支就你们兄弟二人,正所谓独木难支,你要快点长大,帮你大哥分担一些,他才不用如此辛苦。”
薛煦明性情比较纯善,连忙点头:“娘,我听你的,你放心吧,这次去我会好好跟叔伯们学习的。”
许殊赞许地点头:“这就对了。刚才我跟刘将军说了,你先从一个小兵做起,跟士兵们同吃同住,好好锻炼,争取早日建功立业,别堕了祖宗威名。”
薛煦明自信满满地说:“娘,你就放心吧,儿都听你的,一定干出一番成绩。”
许殊脸上这才带了笑:“嗯,我相信你,记得每月给娘来信,有什么情况记得跟娘说,不然娘会担心你的。”
——
送走薛煦明后,秦管事那边也有了回音。
递上来的卷宗不但详细记载了陆瑶是如何一步一步刻意接近薛煦州的,而且还将陆瑶跟太子连奕的来往查得一清二楚。
陆瑶虽是出身陆国公府,但陆国公的这个爵位水分很大,乃是因为其女得了皇帝宠爱,坐上了继后的位子,陆家也跟着加官进爵,成为风光无限的国舅爷。
太子虽是先皇后嫡子,但这么一扯关系,跟陆瑶也称得上是表兄妹。两人青梅竹马长大,陆瑶从小就喜欢粘着太子,陆家也乐见其成,巴不得能再出一位皇后,巩固陆家的地位,所以哪怕长大了两人也来往颇多。
光是案头上这些频繁来往的记录,就看得出来,陆瑶跟太子的关系不大妥。这样的女人谁沾上都是个麻烦,偏偏薛煦州一头栽了进去。
秦管事见许殊翻完了卷宗,却一直不发话,似是拿不定主意,遂建言:“夫人,这些小的差人送去给大公子?”
许殊抬头好笑地看着他,语带讥诮:“堂堂三十万薛家军的统领,被个16岁的又蠢又笨的女人耍得团团转,除了色令智昏,我想不出其他答案。暂且这样,看看咱们家这位大公子还能为了个别有用心的女人干出些什么荒唐的事来!”
这可不是许殊空穴来风,陆瑶能够相信连奕的鬼话,铲除了薛家就立她为后,给她无上荣光,就可以看出她脑子不清醒,哪个株连九族的罪臣之妻能够当皇后的?也不动动脑子。
薛煦州能够两辈子都栽在这种女人手里,智商堪忧。
迟疑了片刻,秦管事又道:“可是,陆姑娘一直在打听大公子的情况。”
秦管事是担心这两人有什么勾连,但许殊不在意,从决定放弃薛煦州的那一刻起,她就巴不得这两人锁死,免得这两个不知廉耻、爱情至上的恋爱脑出去祸害旁的人。
因此,听说陆瑶一直在打探薛煦州,她不但不阻止,还准备掺和一脚。
“秦管事,你想个法子,让人无意中将大公子受罚的事透露给陆瑶!”
秦管事惊愕地看着她:“夫人,这……这不是推波助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