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不少凑热闹的百姓也跟叫道:“是啊,这位大爷,你既然不满意齐家的学堂,那就别让你家小子去了啊!”
这样他们还少了一个对手,免得自己抢不着名额。
但凡家里有孩子要去念书的,又或是打算以后让孩子去念书的都激动地站出来替许殊说话,怼得那些老顽固哑口无言,他们的声音连个泡都没冒起来,就湮没在了激动的人群中。
这一天,人们奔走相告这个好消息。
齐晶晶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她本来已经快走到贾府了,听到这个消息,又飞快地跑回了知府衙门外,挤进人群,盯着告示上的字看。
她念过几年书,学问谈不上高深,但常用的字差不多都认识。
很快她便看完了上面的内容,跟大家传说的大同小异。
齐晶晶眉头紧皱,即便是看完了告示,她也不肯走,她就站在旁边,听到一波一波来看热闹的百姓在议论。
“齐夫人真是个大善人啊!”
“是啊,她可真是个活菩萨,等十五去寺里,我要捐香油钱,请佛祖保佑齐夫人长命百岁!”
“我家那口子在的时候,就最想我儿能去学堂念书,为了攒钱,他进山打猎,遇到了狼群再也没有回来。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钱念书。如今齐夫人善举,我也可以了了我家那口子的心愿了。”
“齐夫人真是个大好人,以后咱们一起给她祈福吧,祈愿她能够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
左一言,右一语,无不是对许殊的推崇和感激。
齐晶晶活了十九岁,第一次看到人们如此赞美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前不久还是大家口中粗俗、势利的普通妇人,她的亲生母亲。
这打破了齐晶晶以往十几年所有的认知。她在为母亲高兴的同时,心里也升起了浓浓的疑惑。
不是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吗?可她的母亲,却赢得了大半座城百姓的真心爱戴。
带着这样的疑问和满心的纠结,齐晶晶沉默地回到了贾家她和寇正元居住的院子。
寇正元今日丢人丢大了,还跟同窗闹翻,灰头土脸的,早就悄悄回来了。好在贾修文学业不佳,在书院都是混日子的,没指望过功名,今天的事对他没什么影响。因而他对寇正元的态度完全没任何的变化,甚至还主动安慰,说这不是他的错,是齐夫人太狡猾了,谁知道齐夫人能大手笔建学堂呢等等!
这让寇正元稍感安慰。不然今日他恐怕得另寻住所了。
丢了这么大的人,甚至不能在玉州参加乡试了,而这一切都是许殊害的。看到齐晶晶回来,哪怕知道跟她没关系,可在气头上的寇正元难免也会有些迁怒。他不悦地说:“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齐晶晶低垂着头说:“出去走了会儿。”
一句也没提她今日所见。
寇正元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今日之事,即便他不提,过不了几天,齐晶晶也会听说。
与其让她从别人口中听说那些添油加醋的话,不若他主动交代,省得她信了旁人。
于是,寇正元握住齐晶晶的手说:“娘子,有一事我要跟你说明。”
齐晶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说。”
寇正元苦笑:“我本是不欲告诉你的。可这事……这事关乎我的前程,我不得不告诉你。你娘今日在府衙门口说我不事生产,吃齐府的用齐府的,还害得你一个富家千金绣花去卖补贴我银钱。这事闹得我很没面子,衙门也禁止了我在玉州参加乡试!”
齐晶晶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心里很不滋味。若非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知道是他们这群学子,十几个大男人到知府衙门状告她娘,恐还会真信了他的话,以为是她娘挑起的事。
更让她心惊的是,他这些话,似乎句句属实,可凑在一块儿,却变成了她娘的不是。
那她以前从他口中听到的那些话呢?又都是真的吗?
第43章
许殊回去后,齐管家便找了过来,拿着本子和毛笔,询问道:“夫人,明日咱们预备招多少工?”
今天许殊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放了话,若是不能按时兑现,失信于人,那些跟齐家不对付的还不知道会怎么抹黑齐家了。出了在衙门的事,齐管家谨慎了许多。
许殊没修过路,自然不知道修这样一条路需要多少劳动力比较合适。
因此她也没大包大揽,而是征询齐管家的意见:“你觉得招多少人合适?我的想法是将路面拓宽夯实,目前路边还不到一丈,我想将其拓宽到一丈半左右,你觉得怎么样?”
“那路面几乎要拓宽一倍,这可是个大工程。”齐管家更为难的是另外一点,“夫人,如此以来,恐怕会占旁人的地,这一路过去,恐怕得跟几十户人家打交道。”
道路两旁有荒山野岭,这倒好办,麻烦的是那些农田。
封建社会以农为本,土地就是农民和地主的命根子,祖宗一代一代攒下来的基业,谁愿意做败坏祖宗基业的败家子。
许殊没想到,就是到了古代,她也得愁拆迁这事。
沉吟片刻,许殊道:“这样吧,尽量不要占用农田,若非得占用,那便跟对方商量。这地是卖是换都可以,好商量。若是卖,以高出市价的一成收购,若是换,咱们可以先在他们附近的村子买地,还给他们,若是没有,可以用齐家就近的地跟他们换。若实在还不行,你找找里正帮忙说说情,咱们修路也是方便大家出行。”
花起钱来,许殊是一点都不手软。齐家本家就齐晶晶一根独苗苗,这几日在外面吃了些苦头也不知醒悟没有,这么多的银子铜钱,不花攒着干什么?等着最后便宜赘婿或是旁的亲戚吗?
“若是高出市价,兴许能行。小的明日去找他们试试。”齐管家点头,这才想起自己最终来的目的,“夫人,那招工的事……”
许殊打断了他:“齐管家,你别急,还有个事我没跟你讲清楚。这段路,我准备用砖块来铺,以后下雨这段路也好走,不耽误事。”
目前基本上都是泥土路,修路也是平整地面,拓宽一些便完事了。平时倒还好,可一到下雨天,泥土被水一泡,就成了淤泥,深一脚浅一脚的,人一脚踩下去,全是泥,鞋子都陷到泥里,车子经过也很容易陷进泥土里,需得人下车去推才行,非常不好走。而且等天晴之后,又得费功夫整理路面,不然坑坑洼洼的,车子根本没法过。
而这段路又是码头到玉州城的必经之路,每日运输的货物量不小,来往马车也很频繁。齐家为了方便来往商旅,每年都要费心维护这条路。
与其年年修修补补,不如一次修到位。虽然拿砖头铺路很费钱,可省了以后的很多麻烦。古代的陆运主要是牛车、马车,一辆车也就拉个几百上千斤重的货,不至于将路面压坏,这样的路可以撑好些年,以后修补也方便,缺了砖头的地方补上就是。
不过,在城外一段七八里的路上铺砖头,无疑是件极为浪费和费钱的事。
齐管家张了张嘴,提醒许殊:“夫人,买这么多转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恐怕砖块钱会超过买地和人工的总和。”
许殊浅笑:“无妨,我知道了,就按我说的办。咱们将码头到城里的这段路修好了,虽然费钱,可方便了来往的商贾,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咱们码头,码头兴盛起来,这笔钱迟早会赚回来,咱们齐家当初不就靠这发迹的吗?”
这倒是,若没有码头,哪有齐家的今天。当初齐家那位先祖斥巨资建码头的时候,起初也是亏了不少钱的。齐管家想到这点,便什么意见都没了:“那小的就按夫人说的去办。”
许殊点头:“辛苦你了,齐管家,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给我推荐几个机灵、信得过的人,我有用。”
“府中的家生子可以吗?”齐管家问道。对大户人家来说,世代为奴的家生子,祖祖辈辈的关系都在府里,最是可信不过。
但许殊摇头,还顺便给齐管家透了个底:“不,府里的家生子关系复杂,到处都是沾亲带故的,找庄子上的,或者店铺里的人,不要跟码头那边有任何的牵连。今日我去了码头,那管事刘弼很是敷衍,俨有在码头一家独大之势,得安排几个信得过的去码头。”
齐管家听到这事很愤怒:“他敢!这刘弼,昔年若非老爷看他可怜,收留了他,他岂能有今日。他不但不思回报,还敢对夫人不敬,依小的看,不若削了他管事的职位,将他赶出齐家码头。”
这刘弼再能有多能嘛,说到底还是帮主家做事的奴仆。
许殊轻轻摇头:“没你说的那么简单。刘弼在码头经营了二三十年,从伙计做起,在码头的根基极深,没有充足的理由将他撤下来,其他人会不服的。而且这么些年,他在码头定然经营出了自己的势力,贸然动他,他若动些手脚,码头必然大乱,影响码头上的货运和齐家的信誉。”
更重要的是,许殊还没搞清楚,码头到底何处暴了雷,不查出这个,等钦差大人来了,齐家照样没好果子吃。
齐管家听许殊这么一说,也知道现在动不得刘弼,很是不甘:“那就纵这恶奴欺主吗?”
许殊笑着说:“齐管家,此事不急,慢慢来,你给我找几个信得过的,不拘男女老少都可以,悄悄带进府中,我给他们安排点任务。”
齐管家连忙应是。
等他退下后,许殊侧头问小兰:“刚才我跟齐管家所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这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几个帮我做事。”
能入了夫人的眼,那以后前程便不一样了。小兰激动得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夫人,夫人刚才不是让齐管家找了吗?”
傻丫头,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啊,不然都摔碎了,那便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多找几个,不然齐管家带来的人,若是被旁的人发现了,岂不是功亏一篑了。”许殊笑着找了一个理由。
小兰信了,郑重地说:“夫人,奴婢倒是认识几个人,奴婢悄悄找个时间,安排他们过来见夫人一面!”
许殊含笑点头:“好,这事不要宣扬。”
小兰连忙捂住了嘴巴:“奴婢晓得了。”
正说话间,外面有下人来报:“夫人,外头来了个秀才要见夫人。”
秀才?这可是有功名的人,普通百姓都要喊一声秀才老爷,跑来见她干什么?
许殊不记得自己有认识什么秀才,可对方既然已经来了,不见也不好,便道:“将人安排到花厅,奉上茶水,我一会儿就来。”
下人领命而去。
许殊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也去了前院的花厅。
踏进去,她就认出了来人是谁。竟是今日诸学子中的一员,那个领头的,好像叫陈施,在诸学子中颇有威望。
当时许殊就好奇,此人看起来平平无奇,如何让一众学子以他为首呢,敢情他是那群书生中目前唯一一个考中了秀才的。
不过这人脑子显然不大聪明,不然也不会跟着寇正元一伙人胡闹。
对于跟自己不对付的人,许殊也懒得寒暄,直接切入了正题,冷淡地问道:“陈秀才今日来府上,可是有事?”
陈施一脸窘迫地站了起来,拱手作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齐夫人,小生今日前来是向夫人道歉的。小生不该偏信了一面之词,眼盲心瞎,在没有求证之前,就去府衙跟夫人理论,险些害了夫人,小生非常抱歉。”
许殊看到他耳根子都红了,身体的姿势僵硬,一脸的不自在,便知道他应该是真心的。
十几个学子,最终就来了这么一个私底下向她道歉,啧啧。
不过好歹有个真心改过的独苗苗,许殊语气稍缓:“你的道歉我收到了,请回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虽说是原谅了他,但许殊也不觉得自己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可陈施却没走,还是维持着作揖的姿势,吞吞吐吐地说:“齐夫人,小生佩服夫人的宽广的胸襟,也想为城里的老百姓做些什么。夫人要开学堂,应该还缺夫子吧,小生的学问虽不出众,但应该能承担启蒙之事。若夫人不嫌弃,可否算小生一个?”
许殊怎么都没料到他是来自荐的。
看他的样子也不像开玩笑的,许殊笑道:“我们学堂夫子的薪俸可是很少的。”
秀才已经是有些前程的人了,随便做点什么,哪怕是去大户人家做先生,也比去学堂给人启蒙更有前途。
陈施连忙摇头:“夫人,不用薪俸,夫人为百姓做了这么多,小生也想尽绵薄之力,岂能收钱?”
许殊瞠目结舌,这才认真打量起了陈施。他身穿八成新的长衫,头上用布巾包着,手指比较白,看不见手掌,但这样的手一看就是没干过什么辛苦活的。
再联想他在府衙门口所言,一年能花二十几两银子,这样的家庭,即便不是大户也是稍有余财的小富之家。人家可能真看不上她给的那点薪俸。
免费的老师不要白不要,而且还是一个秀才老师。许殊一口答应了:“好啊,你愿来便来就是。”
“谢夫人!”陈施高兴极了,连忙又给许殊行了一礼。
这人今天虽然跟着寇正元那群人起哄,但看得出来本性并不坏,而且还有点赤子之心,若是教育得当,说不定将来能做些好事。
许殊心中一动道:“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陈施一愣,惊讶地看着她:“夫人,什么条件,你讲!”
许殊笑着说:“学堂要年后才开,这段时间还有空。如今你们已被赵山长驱逐出了书院,短期内也无法找到合适的书院求学,今年应该呆在家中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光读书不学以致用,也是白搭,了解世情,知民间疾苦和险恶,以后才能不偏听偏信,有自己独立的想法和主见,所以我建议你去码头上支个摊子,帮人读信、写信!”
陈施瞪大眼,惊讶地看着许殊,支支吾吾地说:“这……这……”
没哪个秀才会去市井之地替人写信的。做这些的都是上过几年学堂,只粗粗认识一些字,连童生都没指望的人。他这样的秀才老爷去码头上给人写信,实在是太丢人了。
许殊却觉得这是好主意:“怎么,你不愿意?码头上人来人往,天南地北的人都聚集在这里,有富贵的商人,也有干苦力的脚夫,还有达官贵人,应有尽有。在那里,你一个月开拓的眼界,可能比你在书院一年所见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