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肌肉,八块腹肌。
虽然被自己喜欢的人这么直白的看着,有些难为情。
但某种臭屁心理作祟,他忍着疼痛,悄悄使劲,为了让自己的背肌看起来更明显一点。
江苑却拍了拍他没受伤的肩膀:“别用力。”
小心思被发现,他的脸更红了,埋在枕头里,久久不肯抬起来。
还是贺一舟进来送洗好的水果,提醒了一句:“别把自己给憋死了。”
身侧传来压低的笑声。
贺轻舟抬起头,看到江苑终于笑了。
在他松了口气的同时,江苑却突然靠近他:“贺轻舟,你是不是发烧了,你的脸好红。”
......更红了。
他明明说过要保护她一辈子的。
那天他接到江苑的电话,想要开车去找她当面问清楚。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的。
她不喜欢什么,他统统都可以改。
他可以变成她喜欢的任何样子,哪怕让他去整容他也不会有片刻的犹豫。
可是注意力却怎么都集中不了。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江苑要态度如此坚决的和他分开。
他不敢松手。
因为他知道,江苑一直都是一阵飘渺的风,他好不容易把她抓住了。
一旦松手,她会飞去哪,他不知道。
这段感情中,他一直都是做小伏低的那一个。
她情感淡薄,没关系,他有足够的耐心去暖化她。
他不着急,他们从小就认识,还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他们。
江苑总有一天会喜欢上他。
贺轻舟一直都有着这样的自信。
可是现在呢。
现在他又应该以何种身份去面对她。
贺轻舟这三个字吗。
他笑了一下,突然觉得身子疲乏的厉害。
很困,想就这么一直睡下去,最好不要再醒过来。
太痛苦。
他总是控住不住的去回想,自己对江苑说的做的那些混账事,说的那些混账话。
当着她的面,护着其他女生。
他一根接着一根抽烟,窗户关的死,烟雾散不出去。
仿佛火灾现场一般。
许是被烟雾迷了眼,眼泪都被熏出来了。
他无力的靠坐椅背,喉间长出一口气。
很多事情都不能细想,譬如,江苑为什么突然从那个家里搬出去。
他们是不是又欺负她了?
还有那天在医院碰到她,她生病了?严不严重?
越想,骨头便越疼。
是一种没法忍受的疼痛。
医生说是体质特殊,没法治。
一难过就会疼,痛感和情绪的强烈成正比。
但他长这么大,只因为江苑一个人疼过。
他默不作声,颤抖着手又点了一根。
然后突然想起什么,急忙开门冲到楼下。
把那间靠里的房门打开,里面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了。
第二十六章 柔软且脆弱
阿姨听到声响了,从楼上下来,正好看到贺轻舟站在那间杂物间外发呆。
贺小姐出门前特地嘱咐过她,小少爷的记忆刚恢复,目前精神不是很稳定。
担心他做出什么伤害自己举动来,所以让阿姨多盯着点。
阿姨忧心的上前,问他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扶着门,摇头。好半天,才哑着声音问她:“阿姨,这里面的东西,还在吗?”
是小心翼翼的语气,偏就带了几分侥幸。
阿姨叹了口气:“先前你让我拿去扔了,我就都给扔了。”
一刹,心彻底落下。
贺轻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后悔吗?还是憎恶,憎恶自己。
可能都有。但又不准确。
是他自作自受。
“那......”他记起什么来,手抑制不住的颤抖了几下,“我之前生日,江苑送给我的礼物。”
最后的幻想也被打破,阿姨摇头:“本来我是想替你留着的,但上面被洒了酒,干了以后墨水也花了。”
贺轻舟深呼吸了几下,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眼睛却不受控制的迅速染上一抹红。他近来消瘦了不少,许是受情绪影响,身子也微微佝偻。
阿姨见他步履蹒跚的上楼,心里也隐隐发痛。
她自小看着贺轻舟长大,一向意气风发的少年,几时有过这么失魂落魄的时候。
突然想起什么,她忙叫住贺轻舟。
然后去了地下仓库,把那个贴满水钻的娃娃拿了出来。
用玻璃框装着,太久没碰过了,外层上沾了薄薄的一层灰。
阿姨用抹布擦了擦,然后递给贺轻舟:“这个东西我看着昂贵,便没舍得扔,一直放在仓库里。”
东西有点沉,单手拿着,是有些重量的。
贺轻舟眼睫轻垂,指腹轻抚过那一颗颗镶嵌紧密的水钻。
与江苑有关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个再劣质不过的木头勺子,或是只装了一半的千纸鹤。
贺轻舟都清楚的记得,是在什么节日,因为什么原因,江苑送给了他。
她从小到大,上的每一节手工课,最后的成果都送给了贺轻舟。
因为他们的手工课老师说,用心做的礼物,是要送给最值得的好朋友。
贺轻舟每次收到了都很得瑟,总跑去找苏御他们炫耀。
哪怕木头勺子只是一个半成品的长条木头,千纸鹤折的不伦不类。
贺轻舟都当宝贝似的留着。
他和阿姨道过谢,然后抱着那个水钻娃娃上楼回房。
这个娃娃真的很丑,彩色的水钻,红配绿的色调。
甚至因为这个娃娃,江苑的审美一度被苏御质疑。
但这个娃娃,是江苑用自己攒了十多年的压岁钱买给他的。
是她身上全部的积蓄。
她是个小穷鬼,压岁钱少的可怜,攒了十多年,那个最小号的小猪存钱罐都没装满。
明明平时都不舍得给自己买一件太贵的衣服,却在贺轻舟得了奥赛金牌的时候,她把自己的小猪存钱罐砸了,“斥巨资”给他买了这个她觉得很好看的丑娃娃。
贺轻舟对她的好,不是没有任何回应的。
她虽然感情迟钝,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她总是,用自己最笨拙的方式,来对他好。
润物细无声。
贺轻舟在他的生命中熠熠生辉,意气风发。而江苑,则在距离人群很远的地方,默默看着他,给他加油。
是很努力,很努力,去学习如何对一个人好的江苑。
贺轻舟难过的是,他在失忆后,以那样恶劣的方式羞辱过她。
他对待自己极度厌恶之人的方式。
她被羞辱的次数已经足够多了,从小到大便是在这种冷嘲热讽中生存下来的。
可是有一天,连那个疼她护她的人,也开始羞辱她。
她当时又有多难过。
贺轻舟不敢去细想,只要想起一些微末细节,他的心脏就像是被人拿了无数根针往里扎一样。
绵密的疼,疼的喘不过气来。
-
贺一舟因为公司的事不得不过去一趟,但是又不放心贺轻舟,于是每隔一个小时就给家里的阿姨打一通电话,询问贺轻舟的状态。
阿姨看了眼三楼某个紧闭的房门:“气色还是有些差,但状态比前些天好多了。”
贺一舟稍微松了口气:“我这边有事走不开,还劳烦您多替我留意一下。他在那孩子身上就是有些认死理。”
阿姨说:“你专心忙工作,这里有我呢。”
电话挂断后,阿姨去把露台上的盆栽修剪了一遍。
是在中午的时候,苏御风风火火的外面闯进来,鞋子都忘了脱:“舟哥,你出啥事了,一舟姐怎么会担心你想不开。”
房门是关着的,但是没反锁。
苏御直接推开门进去,顿时被呛的退了出来:“你在里面炼丹呢?”
贺轻舟一身上灰下黑的简装家居服,脸色够苍白,于是衬的那两黑眼圈就更明显。
他席地而坐,眼神望向窗外的江景,一动不动的发着呆。
此时指间夹了根烟,也不知道他保持这个动作多久了,烟灰都蓄了长长的一截。
苏御抬手在面前挥了挥,企图把那仙境一般的烟雾给散开,结果是徒劳。
然后他直接过去,开了窗:“抽了多少啊,这么熏着,也不怕变异。”
他往烟灰缸上看了一眼,零零散散的,好十几根。
贺轻舟后知后觉的抬眸,动作迟缓的把烟揿灭:“你怎么来了。”
开口的声音,被烟雾侵蚀的沙哑,带着很厚重的颗粒感。
“我都来多久了。”苏御从沙发上拿了个抱枕抱在怀里,挨着他坐了下来,“一舟姐让我来的,她怕你寻短见。说我话多,让我陪你说说话,这样你能好受点。”
贺轻舟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衣柜旁:“那真是谢谢她,本来不想死的,现在彻底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还能开玩笑,看来是没啥事了。苏御放下心来。
贺轻舟把衣服从下往上脱了,哪怕好几天没吃饭,身上的肌肉仍旧紧实匀称,线条好看。
苏御发自内心的感慨一句:“我现在可算理解为什么你这种狗脾气,那些女生还趋之若鹜的往上冲了。”
若是以往,贺轻舟对他的这句话不会太多的反应。
顶多是冷笑一声,便不再说话。
可此时,他却愣在那里,几分出神。
直到苏御连续喊了他好几声,他才有稍微回过神来。
“舟哥,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舟姐突然担心你寻短见?”
他仰着脸看他,脸上夹杂关心和疑惑。
贺轻舟没说话,他沉默的把衬衣扣子扣上。
苏御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突然睁大了眼:“你该不会是恢复记忆了吧?”
他没反驳,也没承认。
甚至于,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
但他的神情,和憔悴的神色,已经在无声传递给苏御确定的信息。
失忆后的贺轻舟是不会露出这么柔软且脆弱的一面的。
他只有在江苑面前,或是想起江苑的时候,才会这样。
苏御情绪激动:“你可算记起来了,我还真怕你失忆一辈子。”
贺轻舟没说话。
苏御见他这副模样,大概也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自己早就劝过他了,他那么对江苑,迟早会后悔。
现在可不是遭报应了吗。后悔又有什么用,都过去多久了,三年。
不是三礼拜,也不是三个月,是整整三年。
江苑那个冷冷清清的性子,估计早把他给忘了。
再加上......
苏御沉默几秒,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和贺轻舟说。
毕竟两边都是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但不说的话,又总觉得对贺轻舟不太公平。
失个忆失三年,从小一起长大的宝贝女朋友还被兄弟给惦记上了。
啧,人间惨案。
第二十七章 你他妈连兄弟的墙角都挖。……
苏御见他穿戴的这么整齐,又是领带又是袖扣的,刚才那个丧颓的人仿佛瞬间就成了气质清冷的权贵。
于是问他:“你这是要去哪?”
贺轻舟挽好袖扣,因为苏御的话,动作暂停。
对啊,他要去哪。
找江苑吗?
可是他有资格去找吗。
贺轻舟不是多么正直的人,哪怕家教严明,但那些混账事他也做过不少。
人人提起他,都要叹上一句纨绔。
是在江苑那儿,他学会了察言观色,如何迎合他人的情绪。
江苑是一头敏感的鹿,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她吓跑。
贺轻舟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可那次初次,她坐在秋千上发呆,暮色落在她身上,白色的连衣裙上好像洒满了夕阳。
于是,贺轻舟再也挪不开眼。
这一看,就是好多年。
他不知道经历了那么多事以后,他还有什么资格出现在她面前。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可三年也足够一个人,忘掉另外一个人了。
在这三年里,他都有了自己的生活,那江苑呢。
她过的怎么样,她一个人,有没有被欺负。
那么敏感内向的一个女孩子。
见他低垂着眼,一言不发,苏御咳了咳:“舟哥,其实我觉得你也不必这么自责,你对苑妹儿也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吗。”他将这几个字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反问,又像是在问自己。
可能在别人看来,那些都不算什么。顶多是他对待自己不感兴趣的女孩子,一种直接了当的拒绝方式。
因为他本身就恶劣,脾气差。
但是贺轻舟再清楚不过,那头敏感的鹿一旦被吓跑,就很难再回来。
她从小吃过的苦头,和遭受的冷嘲热讽足够多了。
如果是别人,那可能没什么。
可那个人是他。
贺轻舟又不说话了,就这么站着,视线看向桌上的那个丑娃娃。
眼神变得哀伤起来。
苏御叹了口气,觉得一个人失忆前和失忆后,以及恢复记忆时,怎么能像完全不同的三个人。
这不合理啊。
他开着玩笑,试图活跃下气氛:“舟哥,我觉得你之前应该是被夺舍了,要不我去找个大师给你瞧瞧?”
贺轻舟看他一眼,苏御立马吓的闭口不说了。
今天天气挺好,出太阳刮大风的,不冷不热。